? 第十一章纸上清秋
(1)
我合唱团排练回来已是九点,学校晚自习刚下课,校区和宿舍大院都是闹哄哄的。离熄灯还有一个钟,我原计划洗衣服以后就早点休息,看时间还够贺中夏至少走完一局象棋,就提了桶子回到宿舍,再和贺中夏去找匡友华。
学生会干部的宿舍兼做广播室,每天播报学生记录好人好事的广播稿,间或播放一些流行歌曲和新闻。有两支曲子放的次数特别多,其一是《东方之珠》,由于H港即将回归已是脍炙人口、耳熟能详。另一支我曾在小学毕业晚会听到过,旋律非常好听,只有小提琴和器乐,没有歌词,我一直不知道曲子的名字,我早就想去弄明白了。
广播室在宿舍大院二楼,和领取饭票的办公室隔着三个房间;门开着,亮着日光灯。有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都背对着我们。“笃笃笃”我敲门,他们转头说:“请进!”我走进房间,靠窗的桌上放着扩音器和收录机,扩音器的话筒用红绸布包扎着,红绸布的棱角在轻风里微微掀动。桌子下边放着十几个篮球,墙上挂着许多羽毛球拍子。贺中夏赞叹道:“房间很宽敞!”房子正中间放着一排装有文件的立柜,柜子后边的角落摆着两张双层木床,一根绷直的铁丝上挂着一幅宽大布帘把床和外围隔开来。房间总体通风干燥,大方整洁,感觉舒适。站在面前的这两个人号称“高矮双雄”,友好地欢迎我们来访,怎么看他俩都很滑稽,一个一矮,高男生身长臂壮,笑的时候露出令人印象深刻的两颗兔牙;矮男生胖而斯文,戴着黑边框的眼镜,跟教历史的王老师一样有股“学者”气质。我们四人刚刚坐下正要相互介绍,听得门外一声呼唤“小磊”,是阳波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碗饭菜,径直走进坐下,鼻子哼着小曲口里不忘吃饭,原来他和高矮双雄一起住在这里。
高男生关切地问阳波:“饭冷了么?”阳波说:“早冷了,我在老师家里炒热了。”阳波嘴里没有闲着,还翻开一本教材来看,他这动作后来我模仿了很多次,天真地以为这样可以更有效率把知识点记牢。阳波用吃饭的勺子指着高个和矮个向贺中夏和我说:“这位高人是邹海棠,我们八十一班的体育委员,也是学生会主席,篮球是他的玩具;这位眼镜就是象棋大师匡友华,来自八十四班,同时也是刚刚成立的‘一米七’社社长!”阳波放下勺子,向高矮双雄介绍我和贺中夏:“这两位是来自老八十三班的贺中夏、魏小磊,都是我的老同学。贺中夏你们知道,学习成绩一直对我紧追不舍甩都甩不掉;魏小磊,很多人叫他未来作家,课间休息都在写小说,几十个练习本不到半年被他都写完了。”
(2)
我对他们说:“我想了解一下社。”贺中夏向匡友华挑战:“我来找冠军下棋。”匡友华赶紧找来象棋和贺中夏摆开阵式准备厮杀。阳波赶紧吃几口,抓起书本捧着碗挪开位置,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时间不多,贺中夏这家伙这次输定了!”
那时离熄灯不足四十分钟,贺中夏执红棋先行,当仁不让炮二平正中架炮,匡友华居然当作没看见,一反常规轻轻支“士”,还说“身先士卒!”按照常理应该上马,这样贺中夏毫不客气地用炮吃掉他的中卒,三下两下就出车上马,连吃匡友华两个卒子并取得进攻先机。旁人一看这怪异的开局心里就有底:一场攻防好局正在上演,正所谓兵不食粮,马不吃草,两军大战。
只见贺中夏走马出车又架炮,双炮双车横冲直撞求胜心切,趁着兵强马壮狠不得揪住敌军主力提前决战。匡友华的黑棋下得不紧不慢,并不急着出车架炮,而是巧妙地避开贺中夏的棋子,这样红方强行兑棋的意图不得实现。只见黑棋用车炮掩护,马卒配合,一步一步向红棋阵地推进。我沉不住气了:“你们不兑棋,想握手言和?”阳波也说:“兑掉几个棋子吧,棋子多都扎堆了!”乍看棋子互缠拥挤不堪的阵地,匡友华却当作开阔地,棋子躲闪腾挪进退自如,“啪”的一声,贺中夏一声叹息:“哎哟,一对马全丢了!”邹海棠不动声色,点评道:“大师不兑就不兑,一兑就要赚子的,当心啊!”不到十五分钟,棋局进入残局阶段,但是双方都没有露出败势。
估计是已经捍卫冠军尊严,至少不会输了,匡友华开始轻松地和我说话,断断续续地介绍起“一米七社”的细节。一米七社是经学校批准和支持、全校爱好者自行组织,匡友华是发起人。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里社就已经拥有十几位成员,有一半来自毕业班。社每个月都要出版一期内部刊物《金水河》,需要几名编辑,我兴奋地申请和加入了,我对社长说:“我会刻蜡纸、油印和装订,更重要的是,我会写散文!”匡友华很高兴:“太好了,有伴了!”
我推了推阳波:“什么时候了?”“九点五十分!”
只见白棋有三个卒子过了河,我想贺中夏很可能会告负,说:“你们继续下吧,我回寝室了,明天见!”
邹海棠送我出门,我仰起头问他:“跟《东方之珠》一起放得最多的那首曲子叫什么题目?”
“叫《送别》,”邹海棠意味深长地笑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看小说最快更新)匡友华的女朋友蛮喜欢这个曲子的。”
我第一次听到“女朋友”这个说法,我一路小跑着,要在十分钟里洗脚刷牙准备睡觉。
(3)
在《黄河大合唱》之后,合唱团又增加了两首歌《歌唱祖国》和《让我们荡起双桨》。合唱的排练越来越紧张,我们的合唱也越来越精彩,二重唱、几重唱都已经练习娴熟。定制的衣服也发下来了,我穿上白衬衣和格子西裤,臭美地照了半个下午的镜子,突然闻到衣领子有缝纫机油的气味,再看到脚上穿着一双外婆做的黑布鞋,想想还缺一双白色鞋子,于是脱下衣服拎到井边去洗。
我读初三的时候,森子在“合理村小”读五年级。我们热火朝天地喜迎国庆,他们学校也要参加学区举行的“第七套儿童广播体操”比赛,简称“韵律操比赛”。他回家跟母亲说,要买一套浅蓝色运动衫和一双白色球鞋。母亲尽管手头没有钱,却挺高兴,她到象山集市附近一个制砖场去码砖,二十五元钱一天,一个星期下来就给森子攒够了钱。记得我小学五年级时学区也举行过韵律操比赛,那一年父母都在外地,我和森子跟着爷爷奶奶进日子。某天中午刚刚上课,有同学小声叫唤我,要我看窗外。爷爷出现在窗口,戴着一顶草帽子向里边张望。讲课老师是一位中年男人,他认识爷爷,点头示意,暂停讲课。爷爷走进教室站在我旁边,伸开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丈量着我肩膀、手臂。同学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老师用朗读课文一样的感叹语气说道:“同学们,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爷爷对孙子的关心哪!”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爷爷量好尺寸心里有数再去镇上赶集,晚上我回家就看到了浅蓝色的运动衫,裤子和袖子侧面雪白的双杠线看起来甚是炫目。
水云村的田野里,这年夏天响彻了抽水机的马达声,久不降雨天气干旱,村里四处来人来请爷爷去抽水灌溉稻田,谁家来请,谁就和爷爷一起抬着他笨重的抽水机去。爷爷会把几卷长长的软水管都带去,有时候从深溪里引水,有时候把金水河里的水泵出来,哗哗引入龟裂的田面。即使退休工资的汇票迟迟未到,爷爷也挣了几百块工钱了,精神抖擞地赶集赶得勤。他听说我要参加合唱还差一双白色鞋子,就买回一双白色皮鞋:“三十四码的,试下。”我高兴地将行头穿整齐,以立正姿势站在镜子前面,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等着正式合唱盛典的到来。
(4)
我是语文科代表,每个星期三都要负责收发作文本。好奇心驱使,我会找个地方把同学们的作品逐篇先睹为快。各种字迹或工整或潦草,五花八门的表达方式读起来精彩有趣,我偶尔自言自语,念出声来。例如邹宗贵同学《我的理想》显然受到当时老师“大胆想象”的启发,居然语出惊人地写道:“……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地质学家,我要用sHL沙漠的黄沙填平DF大裂谷。”老师的评语也一改惜墨如金的严肃,幽默诙谐——
“1)你的想法符合逻辑,可以努力去试一试;”
“2)请注意,如果尝试成功,又制造了另一个大沙漠!”
我经常找到这样的小乐子。
有一天,匡友华找到我,神秘兮兮地请我帮个小忙。他递给我一张精美的小纸条,要我放到一位女生的作文本里去。女生名叫贺丽丽,苗条健美,活泼开朗,号称“校花”。出于对匡友华的尊重,我没敢窥探那张小纸条,在发作文本的时候很是小心,生怕弄丢了它。这样的小纸条我夹了好多张,我当时的猜想:那肯定是传言中的“情书”吧。当大家傻了眼地看着匡友华和贺丽丽两个人手里抱着书本一起在金水河边诗意地漫步,都惊叹不可思议。确实,贺丽丽比匡友华高出半个头,看来匡友华的魅力不能貌相,他俩的友情在小纸条的传递下“华丽”登场,我魏小磊功不可没。
匡友华在校园板报墙旁边挂了一个“投稿箱”,贴出征文启事。一个星期后他把小箱钥匙交给我去取稿,我打开一看,喜出望外,里面塞满了各种折叠的稿纸!有了这么热烈的支持,看来《金水河》创刊号的稿源是充足了。社的编辑们每天晚上跟老师申请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到课外活动室集合,选取稿件并用蜡纸刻好排版。匡友华把符合条件的稿件整理出来,凡是不符合条件的投稿者都将获得由他在镇上选购的精美纪念品。
九月下旬,中秋节快到了,桂花馥郁的清香从镇上一些人家的院子里飘来,香气醉人。一班学生在广播室窗口油印和裁剪《金水河》的文稿,匡友华调油墨,我来掌握油印卷筒,贺中夏来安放纸张,邹海棠主掌铡刀,按照A4尺寸裁出稿页,最后由几位女同学整理装订。中秋节前一天,我们的杰作诞生了,四百本《金水河》被分发到全校二十多个班级,甚至赠阅到镇上其它兄弟学校。我心里甜丝丝的,在广播室里提前庆祝中秋节了。贺丽丽来看匡友华了,她带来满袋瓜子花生和桔子,那月饼很有时代特点:大小如一个小锅盖,由冰糖、桔皮、花生和面粉制成,表面嵌了一层芝麻,**的。
邹海棠抽出寒芒闪烁的水果刀把大月饼分成几小块,给大家各倒上一杯热开水:“为《金水河》顺利创刊干杯!”贺丽丽口无遮拦,对贺中夏说:“你什么时候去看你的女朋友啊?”贺中夏神往地说:“今年考上省重点中学以后就去看她,这个暑假我还去摘金银花!”我表场他:“真是豪言壮语!”
(5)
虽然消褪最初的迷恋,但我每次经过杨梅的座位时就不由自主倍感拘束,也会因她清秀的脸庞而悸动。特别是我内心执意要疏远、淡忘对她的感觉,这种想法本身就很纠结,在好几个梦境我都经历这情景——和自己喜爱和向往的人说再见。即使这仅是我单方面的幻想和期待,却算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也曾想给杨梅写一张小纸条,但是又不敢,我认为这样做意味着开始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在没有充分思想准备和精神支持的情况下是没有必要冒险的,免得敏感的心灵受到创伤。
前想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写了一张署名的小纸条,可能是没见过匡友华的纸条“范本”,我落笔就来个王婆卖瓜:“杨梅同学,你觉得我在《金水河》上发表的《故乡烟雨》怎么样?”我打开手电筒,在被窝里思考良久,仔细斟酌,觉得这样不够痛快,再加一句:“我到过你们大水田乡,那里的风景很美,就像你一样!”一写完,我自鸣得意:这样表达足够高明,不露痕迹又表述心意。为慎重起见,我没署名,一来可保**,二来,《故乡烟雨》的作者就是魏小磊,那篇散文就在校长拟写的刊首语后面,凡是看过《金水河》创刊号的都查得到。
我把小纸条放到杨梅的作文本里。她的字迹工整而轻灵,每个字都调皮地稍稍向左倾斜一点角度,很有个性,一笔一划的汉字千姿百态,本子的纸张弥漫着好闻的水果气味,我拿近了闻,原来是圆珠笔油墨的气息。有一天,我的作文本里收到一张小纸条,纸条字面刚好朝下,我的心突突直跳到嗓子眼,面红耳赤,先做深呼吸,再翻过来看,像电视里赌王翻扑克牌那样拈着纸条紧张地翻过来。
她回复道:“《故乡烟雨》写得很好,但我不怎么喜欢下雨的天气。谢谢你对我家乡的赞美,祝你考上重点中学!”我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得体的回复。虽报考重点中学希望不大,也备受鞭策。我如获至宝,我把《故乡烟雨》从《金水河》上剪下来,和纸条一起折叠,再把去年那装有长头发的小纸包找出来,收进一只小信封。为了确定那几根粘在棕绳上的头发是不是杨梅的,我决定再写一张不署名的小纸条,但那张小纸条可能弄丢了,因为杨梅一直没有回复。
多年的学校生活,我总结出一个规律,每逢学校举行重大活动我就心情澎湃,像喝醉了酒胆子也大了。九月三十一日,最后一场排练结束,我穿着白衬衣、格子西裤和白皮鞋回教室,看到杨梅罕见地做起“烛光派”,正在托腮看书。教室里暂时没有其他的“烛光派”,我对她说:“以前没见你来教室点蜡烛看书的,今天怎么啦?”杨梅轻声细语地说:“再看看书吧,希望顺利拿个毕业证呢!”我说:“初中毕业证不难拿啊,高中毕业证才有用。”杨梅不出声了,她细缕的刘海下有着心事重重的眼神,好像有难言之隐。我于是走近她,问:“杨梅,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还我的那条棕绳?我……
在上面发现几条……长头发……是不是你的?”
杨梅咯咯地笑了,笑得很开心:“还记得那条绳子啊?我在路上别人都笑我,说那绳子是用来拴牛的。”
我笑了走出教室,在门口又回过头,欲言又止,闪闪烛光里,我想说却没说:“杨梅,那几根头发我一直收着呢。”
(6)
国庆合唱大赛搞得很正式,参赛地点就在拱桥镇的区政府大楼礼堂,由于场地限制,只有各参赛队和评委老师场,另外还有两个摄影师、一个掌管舞台布置、灯光和录音的小组。参赛队要分批次依序进场,这样一来和我此前构想的大场面不尽相同。我的嗓音并不动听,却在认认真真唱,我张嘴咬字不做南郭先生滥竽充数。其实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合唱团整体的声音过得去,我的歌声假若单独飞扬,那是难以想象的,激昂的二重唱里,我分明听见自己竭尽全力在嚎叫还跑了调。
活动结束以后,我就经常穿着白衬衣和格子西裤。那衬衣的布料不怎么好,也容易脏,在初冬到来之前我就把它扔掉了。格子西裤和白皮鞋倒是一直穿到结冰之前。一场冷冷的秋雨里,我不小心在回家路上摔了一个跟头,脚脖子扭了一下,脚没事,鞋底和鞋面却分离了!侥幸离关山岭近,我好不容易挪步到贺中夏家烤火暖脚,贺妈妈用大头针和钓鱼线给我缝好了鞋子,提醒我:“孩子,你这哪是皮鞋,面子是纸糊的!”一看,果然是衬了硬纸皮。我诧异得张嘴说不出话来,这种愤慨以前也经历一次,那次外公卖了麦子收到两张假钱。想到这事,我气呼呼地说:“该死的拱桥镇,尽卖假货!”
初三上学期结束了,我的学习成绩回到了班上前十名,但距离第一阵营和重点八十一班,差距太大。我看着七科总分才五百零几分的成绩单,对母亲说:“考省重点没有希望,学校只保送年级前十名,另外十个指标要凭自己争取。”母亲说:“那考中专呢?”我联想到同村李一,她是李二的姐姐,她读书用功成绩好,两年前考入了一所师范中专,听说那就是“铁饭碗”,她被录取后,李二家还特意包放了一场露天电影。她在水云村分的田地都被村里收回,按“农转非”入了城市户口。但是不巧,刚好我应届中考学生面临不包分配的“砸铁饭碗”政策,是否去考中专还在犹豫不决。
寒假开始,父亲带我去gZ看望小舅舅。我得在s市双清饭店住一宿。那是我第三次到双清饭店,大楼还是老模样,银灰色的磨砂外墙在大路边静静矗立。我从三楼父亲的办公室门口走过,下二楼找洗手间。走道上我看到一些废弃的铁架子和一些杂物,悬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像旗帜一样飘动着。夜幕里,由于清冷的小雨持续不断,车辆就像流淌在一条倒映灯光的彩色河流之上。
听母亲说父亲的工资还是那么一点点,每个月四百元,听不饱饿不死。在他的宿舍里,放着很多八宝粥空罐子。那时八宝粥要三块钱一罐,我每次去s市城,父亲都会买一些八宝粥给我吃,想必很破费。他有一套专门用来打饭的不锈钢餐具,生活过得很节俭。母亲一直担心他会去打麻将,那天晚上我确实看到他在牌桌旁边看人家玩,还不时给人家出主意。那几人把一些花花绿绿的小方块搓得哗啦哗啦响,像在鼓捣一堆田螺壳。一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在小牌桌上扔来扔去变换着主人。
(7)
翌日清晨,父亲带我去s市火车站,生平我第一次要坐火车。我们穿过许多巷子,路过好多小吃摊贩,和形形色色的行人擦肩而过,看得我眼花缭乱。火车开动了,我从窗口看后面很是壮观,火车头冒出长长的烟尾巴,绿色车厢一节接着一节,一眼望不到尽头,当另外一个火车头呼啸着闪过,才感受到车子在飞速前进。
车外时而是空阔苍茫的地带,时而是精心护理的路政设施,或是一片宁静村庄,或是屋子扎堆的城市。十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到了gZ,小舅舅在那里的一个制衣厂做裁床师傅,邀人合伙开起一个制衣小作坊。他想要我母亲来gZ帮他打理小作坊,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说:“等小磊初中毕业以后再看吧。”
父亲也有辞去“主任”职务的打算,他说那里是一个只签合同的皮包公司,更是一个捞不到外块的“清水衙门”,宁可来gZ干点别的事情也不愿呆在s市虚度年华。父亲持有一个“经济师证”,据说可以从事金融行业工作。尽管他的这个证件是在s市供职期间通过关系弄到的,他还是决定来年到gZ这样的南方大都市试试运气。
在gZ呆了一个月我才回家,森子和两个堂弟都不爱搭理我了,以为我去了城里不回来而短暂地疏远我,直到下了大雪我们一起堆出雪人才恢复融洽的关系。我看着雪人说:“这些年雪一年比一年下得薄,不能滚雪球,将来想要堆雪人都难了!”大堂弟遗憾地说:“要是大伯在家就好了,他有照相机,我们可以跟雪人照个相,它就不会融化了。”
雪后天晴,屋外的雪人沐浴在金色阳光下,不久即将融化。我站在楼顶眺望远方,似乎看到大水田方向的公路。那边厢如果在晚上,盘山公路上会有大货车的强光灯照亮半壁山峦,白天只能看到一些依稀的残雪。
雪不冷化雪冷,清冷的风吹进我的脖子,我想起杨梅和拱桥镇中学的一些往事,像贺中夏相信瑶族少女一样多愁善感地写起日记来。
象山集市附近的河滩靠近水库,春雨里的金水河黄水肆虐,水浸了院子,家具什么的都浮了起来,镇里的电视台对此录像和转播。这个雨季让人觉得自己像是空气里的鱼游来游去。
初三下学期,在水云村的另一头拱桥镇中学也不安定,县职校、县第一中学,、县第二中学,以及一个私立模具学校先后来到学校宣传招生,讲座、招生简章和录像和老师的讲解向毕业班学生展开轮番的心理暗示,弄得我心里动荡不安。
招生活动往往在晚自习期间,大脑皮层受到刺激,回到寝室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当模具学校的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宣传他们招生政策的时候,我抱着半信半疑观望态度。老师声音大,语速快,手里拿着一些形状古怪的玩具或零件,说今后那些东西统统发展成一个规模庞大的制造行业,他们学校就是培养这种专业的人才,毕业后在南方工业城市里能够找到待遇优良的工作,报读他们学校,和读职高、中专和普通高中相比,产出远比投入要大。因为缺乏信息又不去了解,那时候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向我讲解什么是模具。我的想法也是陈词滥调:既然考中专和省重点中学都没胜算,那就按部就班读高中考大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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