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帝影忆 > 第三百二十五章 风度

?    列车驶入藏地高原之后,涌进车厢的风就变得冷冽了许多,多少让人难以忍受,但透过车窗看过去,眼界与气象无不豁然开朗。(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放眼望去,辽阔如海面的青葱草地,不见一个人影,也不见任何四蹄类动物的身影,寥廓如此,让人心胸彻彻底底地放开到一个极高的境界,但却也因其空灵如此,竟然让人倍感窒息的不适感觉——不知是不是也有空气的因素在内。辽阔得望不到尽头的青草上,极远之处的边缘像是站在沙滩上观望最远处海天交际的那根线,因为遥远,变得朦胧虚幻,隐约就有种错觉:那便是另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分界线,如极远处的海面,紧贴天空,此刻极远处的草原,托着连绵如情丝般无期无尽的皑皑雪山,峰顶吻住了浮云,虽然这般看去甚是渺小,但以整个草原的辽阔气势,却依旧还只是匍匐于那片雪山之下,于是想像出来的雪峰云雾,便完美地弥补了远看的渺小感。

    远观的磅礴,与渺小竟是如此相秒,丝毫未有冲突感。

    列车刚才还在三步一小折,五步一大转的横断山脉内如游龙般蜿蜒行驶前进,但一眨眼的功夫就是驶入辽阔的藏地高愿之中,前后视野的强烈对比,境界的截然不同,好像是一名胸中深藏丘壑的文人写的文章——开篇即费大量血墨极尽铺垫渲染之能事,曲折淋漓,千转百回,待百川千山万壑落成,蜀道铺就,东风已备,这才大笔一挥,将似千军万马奔腾而出的磅礴气势一泄而出,行文再无阻滞,犹如大江奔腾东去,三千瀑布冲下,畅快至极,令人不得不叹一声“绝”。

    “真是两番截然不同的景致与气象呢,”风度望着窗外赞叹道,语气虽然真诚,却有些调侃与玩味的感觉蕴含于其中,倒像是有在赞叹绝美的夜店小姐一般的感觉。

    “真的,是呢,”陈菲由衷地附和道,表情怡然,嘴角带着微笑。

    风度看向隔了一张桌子,坐在斜对面的陈菲,目光掠过还挂在她发梢之上的那片新绿叶片。

    要不要以此为理由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呢?风度犹豫着,他定定地看着她的发梢,绿叶贪恋于她的秀发,紧紧地贴着,随她而动,为女孩银白胜雪的发丝添了一份异样的青嫩之美。算了,这样子也蛮好看的,风度暗自笑了笑,抿嘴不语。

    “那刚才和现在的风景,你更喜欢哪一个呢?”风度随口问道,嘴角的微笑似含有意刁难之意。

    “都喜欢啊,”

    料想到的,也就是这么个答案了。

    “各有特色的么,”

    我等的就是你心里的想法。

    “喔?说说,说说好吗,刚才的群山穿行与现在的原野奔驶,各有何迷人之处。”风度笑着注视陈菲,一脸的期待。

    “嗯,”陈菲微皱起眉,嘴角微微笑着,双手支着下巴,视线平视前方的某一点,目光里涌动思索的光芒。

    “山行半日,百步九折,行进中的路途弯曲多变,一山之后再现一山,层峦叠嶂,步步抬高,云雾遮蔽视线,若是对比有着相似光景的人生,大概可以用苏轼那句话来说,”

    “哪句?”风度露出透着些许惊疑的表情,笑着问。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啊,”风度露出惊异与思索的表情,他看入陈菲的眼睛,那里闪动如她所言之语同样令人着迷的神秘光芒,他追问道:“那这个地方呢?放眼看去寂静寥廓,天朗气清,景致优美,气象磅礴,该怎么形容呢?”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太白兄的?”风度微皱着眉,笑着问。

    “嗯,正是,”

    风度微微笑着,脸上的表情似敛非敛,注视着陈菲,女孩微微笑着,整个人洋溢着说不出的静好,像是无风之时平静如蓝天的千里波面。

    看来还好,还好还好,她这几年,过得算是健健康康,充充实实的,没有沉浸在过往的阴影之中。他本有些担心,在车途一波三折,雾霭如阴霾般缭绕在前途天空的群山之中穿行之后,她再提起有着相似景致——无尽的波折与苦难——的人生,多半会心有感慨,内生郁结,愁闷缠身,但陈菲却说出“任平生”这样的话,着实让他欣喜宽慰。

    看来小姐没有像在家那样终日被束缚在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了,她有看过很多书,想必也经历了许多地方与事情,才会有这样的心境。

    只是,为什么就不是“柳暗花又一村”呢?何苦“竹杖芒鞋”,仅以“一蓑”来抵挡这尘世的“烟雨”,何苦那么倔强呢?

    风度移开注视着陈菲的视线,看向窗外莽苍的青绿草原,目光闪烁不定,透着担忧。

    为什么就不是单纯如“大江东去”的豪情气象,偏偏要贪恋于“西风残照”下业已绝断的古音呢?不是徒境悲凉而已?

    风度难抑心里的忧虑,目光呆滞地观望着窗外的风景,列车飞速前行,但草原辽阔,处处相似,步移远景微变,弄得那远处只有微小变化的风景像是在缓慢行走之中所看到的一般,感觉列车似乎正以步行的速度前进。他不知在看什么。

    你心里还是深藏着悲伤的,是不是?你心里还是想好好哭哭一场的对不对?真是抱歉,那时的我,连这点都办不到……

    我倒更愿意你对这宽广如如人生的草原抱着些许惶惑与不安,说句“前不见古人”什么的就可,何苦抱着看透了的悲伤情绪低吟绝断的音尘。

    那样阴沉,那样让人痛心。

    那么,那些事情,她是不愿再提起,却依旧为其折磨吗?

    风度凝视窗外,目光中的神采渐渐回归,却比先前黯淡了许多,表情也变得如同白纸般干净。

    我要怎样呢?来尽可能地弥补。我要怎样对待她呢?

    “你觉得呢?怎么样?”

    风度回头,看向女孩。陈菲大睁着漂亮的眼睛正望过来,目光中跃动着好奇期待的光,上下丰盛的睫毛清晰可辨,这样**裸的直视,倒是让风度有些不适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划起圆圈。

    “你说的很好,我没有意见,准确来说,是,应该说的,都让你说尽了,”

    “喔?”陈菲看着风度,笑了笑,隐约间露出和发丝一样白净的牙齿。

    两人之间,陷入言尽之后的沉默,风度低垂着头,手指还在桌面上划着圈,陈菲静静地看着他发呆的模样。这样的静谧没有尴尬可言,只是很自然的,交谈之后,彼此都由之想起自己的心事,遂甚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就去想自己要想的事情。

    某时,窗外突然涌进一股凛冽的北风。

    风度首当其冲,为风所袭,右侧的发丝被吹拂到脸上,打到眼睛,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他停下手指上的动作,抬头迎着风看向窗外,好像这阵大风是由外边的什么东西所引起的一般,但是,诚如心里所真正意识到的,无,空无一物,草原依旧辽阔寂静,就算此刻有大风在其上呼啸作响,青草随之倒伏,整个草原的寥廓空灵似乎也能将它的声音尽数吸走,风的呐喊,在这片广袤的高原上,显得非常无力空洞,无可奈何。

    这突然而至的风似乎还要持续很久的样子,风度抬手想要关小一些窗户,但指尖刚触上窗把手,似乎是意识到业已受到嫌弃,漂泊在国境西南高原之上的冷风戛然而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片刻之后,比之前温柔许多风涌了进来,许是担心受到冷落而将被拒之窗外,态度骤然变得温顺了许多。

    风度哑然,抬起的手毫无作为地收了回来,关窗的念头作罢,他回过头看向陈菲,女孩正捋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秀发,当她的手理至右边垂落下来的发丝时,无意间触到那片绿叶,将抖落了下为。

    绿叶轻飘飘如羽毛一般坠落到桌面,陈菲看见从头顶飘荡的绿叶,从桌上将它拾起,放眼眼前仔细打量起来,专注而又困惑的目光与表情与高材生遇到令其觉得相当有挑战力的考卷时候的模样一般无二。

    “是从我头发上掉下来的?”陈菲看向风度,疑惑地问。

    “呃——嗯,是的,很早就沾上了,我们还在那片群山之中的时候,第一次打开窗后就跟着风进来了,偶然落到你头发上,”风度笑着说,看着陈菲的反应。

    “哦,这样啊,”陈菲恍然,回头仔细细细地观察起指间夹着的绿叶,叶片大体还算得上圆,像是一个因为吃得太多而有些发福的爱心,叶形曲线圆润,不锐利,叶片的一面有清晰的叶脉,脉络有七,左三右三,中间一条,极为对称,叶脉的曲线柔和,像是垂柳的枝条,先是有一段上升的过程,而后再是如发丝潇洒落下,呈完全的抛物线,叶片总是绿色的,但边缘似乎有淡淡的一圈红纹。

    “连香,”陈菲低声呢喃,看着叶片发起了呆。

    “怎么,你认识?以前在哪里碰到过?”风度抱着玩味的口气问道,眼角满是笑意。

    “呃,嗯,呐,风度,你知道么,我们刚才途经的那片山脉?”陈菲突然抬头看过来,只是眼睛里毫无所问之言的疑惑。

    “嗯,是横断山,怎么了?”风度对上她漆黑深邃的目光,竟有种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意识恍惚了一瞬。

    “申国有一半以上的杉树属种在这里繁衍,国境之内近乎有一半的民族在这里生活,一半以上的濒危动物在这里栖居,它是人类最早的起源地之一,这片连香树叶的本族,在这里才能成长出所有树林之中最美的树形,”

    “喔,是这样子,”但,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深意?风度凝视陈菲认真的面容,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顺着气氛再说些什么,但言语却不知为何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他凑起一句:“那只能说这片山脉钟毓天地恩爱于一身吧,”

    “嗯,真的是聚集了造化的恩宠呢,”陈菲收回视线,低头瞅起那片连香树叶,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好像有什么深深的不解,缠绕在她心头。风度看着她低下头,发丝哗哗地垂下,遮掩住两边的脸颊,也让她的眼睛变得隐约不清,他想再说几来着,却是再也想不出什么语词。

    “嗯,对了,”但出乎意料的,陈菲忽地抬头,目光直勾勾地过来,这又让风度一时没有适应地过来。

    “怎么?”他下意识地问,目光退缩了一步。

    “你知道我的头发上沾了叶片,怎么就不替我取下来呢?”陈菲问,无论是表情还是目光,竟然都没有纵深感,平静如水面,苍白如木偶。许久,风度没有答话,他没摸清陈菲是在以怎样的心思发问,无法从她的表情与目光中读出或是生气或是疑惑的丝毫情绪,许久,他沉默着,某时,似乎意识到自己到自己脸色平板得有些吓人,陈菲嫣然一笑。

    “怎么了?”她说。

    “呃——”

    “说啊,怎么就没有替我取下来呢?”陈菲微笑着,表情怡然可亲,很是好看。

    她终于意识到“我身边还有一个叫风度的人存在可以有所作为”这个事实了,这让风度心生欣喜,为自己在她心获得的存在感。

    “这个嘛,”风度注视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因为你银白的发丝上戴着这样一片绿叶,很相配,很有种味道,很好看,所以,就一直没有打算要取它下来,”

    “是嘛?”陈菲抿了抿嘴唇,低头垂青起指间的新嫩绿叶。

    “我替你戴上,”风度心中一动,冒出一个唐突的念头,他起身,走出座椅,来到女孩身边,陈菲抬头,指间夹着那片绿叶,她还未有所反应,风度已经接过她指间之物,温柔地抚摸过它的表面,低头微笑着看了眼陈菲,女孩抬头看着他的动作,表情温柔,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作为。风度将指间的连香树绿叶送到陈菲右边的鬓发边,轻轻地插入一小半,让叶片贴住发丝,他退开一步,仔细地审视起瞬间盛开在自己手中的艺术品。

    “很有味道啊,好看极了,”风度点点头,不知是在夸奖女孩还是在夸耀自己的想法。

    “好看?”

    “真的,”

    两人四目交接,似乎在确定彼此眼中的真意。空气中,漂荡起微妙但让人倍感舒畅的气氛,需要小心静静地品尝,才能体味出个中的美妙滋味。这感觉,飘泊在风度心中,让他觉得如沐浴在窗外那片静静吹拂碰上整片高原的清冷风中,虽然透着寒意,但却流淌着滋润身心的莫名温暖,通体游走着说不出的舒畅之感。

    能让我,吻你吗?

    风度凝视陈菲的眼睛,慢慢地低下头,凑近女孩,陈菲姣好的脸庞越来越近,她没有避开的意思,抬着头目光笔直地望进风度的眼睛。他们一直对视着,之间隔着愈渐暧昧不清的空气,他们意识到接下去若是顺利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似乎两人都假装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地慢慢靠近着,好像非得等到事实发生之后再让它来确切而又朦胧地告诉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

    “呐,风度,”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离时,陈菲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风度停下了靠近的动作,目光露出惊疑。

    “嗯?”他闻到从少女身上飘过来的淡香,怡神悦人。

    “告诉我吧,关于情人的事情,”陈菲仰着头,凝视风度的脸庞,目光认真肯切。

    仿佛白雪刹那融化,阴云骤然遮日,花瓣眨眼凋落,好友顷刻反目——一切本可以在一起的,毅然决然地分道扬镳一般,风度感觉得到,空气中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微妙而暧昧的气氛随着陈菲这么一句话,霎时烟消云散,在心中破碎殆尽,如潮水般退去,最终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不复见。

    我们之间的话题,非得触及此么?我们可以聊聊你以前都到过哪里,在哪里停留过,在哪里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没有;看了什么书,最喜欢的书是什么,哪个作家最让你中意,书中的那一千种人生,你有没有一一领略;遇上什么有趣的人没有,有没有人喜欢上你,你有没有喜欢过谁,你的白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所致,一切的一切的,都可以聊,再不济,我可以跟你说说川都烟月城里哪个小姐年龄最大,推算一下她可以是最小的老妈还是祖母,哪个小姐的三围最完美,哪个小姐的学历高得吓人,她们各有何缘由不得不委身于烟月之中,又或者,城主的老婆是怎么跟别人跑了,临死前又为什么把孩子送回来叫前夫领养,一切的一切,我们都可以聊。

    又何必,非得说到这个深不见底的魔窟?

    “先前不是说了嘛,组织的事情,不能说给外人听的,”风度挺直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菲,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转过去坐回桌对面的座位上,这会儿,他是坐在与陈菲面对面的座位上,屁股一沾椅子,整个人就像剧烈运动过后似地显得有些疲倦地靠上椅背,而且是极力向后靠去,好似在刻意远离对面的女孩一般。

    “连这个规则也不能嘛?”陈菲的视线追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到他在对面坐下,落于他流露出无奈与落寞表情的脸上。

    “这只是不能说的解释,没有这样的规则,”

    “既然没有这样的规则,又为什么不能说呢?”陈菲支颐着注视对面的风度,嘴角浮现起狡黠的微笑。

    风度哑口无言,他看了眼陈菲,偏头看向窗外风景,只是高原再辽阔广袤,也改变不了此刻他心中的局促与困窘之感。

    “还是不想说?”听陈菲的口气,她下一句话极可能会说“既然如此的话那便罢了”,但不知怎的,风度不想听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带着必然的失望与无奈,但他也极不想告诉陈菲关于组织的事情,百苍那边ing一干人等似乎已经给陈菲千万了严重的伤害与困扰,他不想再带给她恐惧与厌恶。

    我是不是在担心她会因此而厌恶自己,这是关税我自己的事情,所以我才选择不说,便,罪恶就是罪恶,隐藏着不说就能自己消失了嘛?

    总有一天我将把自己彻底地暴露在她面前,包括隐匿我身形与罪恶的那个魔窟,但,还不是今天。

    他心里郁结,愁闷不堪的时候,又听到陈菲用平静舒缓的语气说起话。

    “情人派人跟踪我的事情,在你这不是已经暴露了嘛?还有什么要隐瞒的?”

    “要隐瞒的是他们,并不是我,跟踪你这个任务,我可是一点内情都不知道,除此之外的事情,在组织里可多得去了,怎么说得尽呢!”

    “但你从那人手里接下了这个任务,”

    “是他自己要放弃的,我可没有作下什么承诺,大概他觉得无聊,另外——”风度絮叨至此,忽地停了下来,他抿了抿嘴,抬头看了眼陈菲,似乎有些委屈——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地被她把话给引出来了。

    “总之,这件事情,出于某些原因,根本上已经算不上是任务,我想组织没有把你的资料存档,这个跟踪的任务也应该没有录入资料库,总之,情人已经不会再对你有兴趣了,”

    但是我,还是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真正地叫出我的名字。

    陈菲抿着嘴,两手支着下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风度,她忽地一笑,放下左手,青葱的食指一下下地扣击起桌面。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既然是不成文的规则,你何必要死守着它呢?”

    风度皱了皱眉,露出些许苦恼的表情,他忽地坐直身体,双手放上桌面,端端正正地坐好,目光笔直地看向陈菲,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终于要从他胸腔里涌出来,但嗫嚅了良久,却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出。

    他不由得烦躁起来,也没再有力气与陈菲作面对面对视的姿势,视线移开之后就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游移不息,脸色变得窘迫难受,整个人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起身体。

    陈菲忽然伸出左手,搭上风度交叠放在桌面上的手掌,这一下,瞬间让他平静下来,并且还赢回了他的目光。

    “我所知道的,情人,是个惯于行使暗杀的组织,那么,每个任务,都有客户提出的要求作为前提,现在,你就把我当作是你的客户,告诉我,以什么,我能够信任你们,放心你们去完成我要求的事情。告诉我,风度,”她望进风度的眼睛里,目光澄澈透亮,深邃如渊。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风度心头叹了口气。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子,”风度平静下心绪,放缓呼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陈菲,慢慢地说起来。陈菲的左手搭在他的右手手背上,柔软细腻,凉凉的,感觉恰到好处,他能够从与她的接触之中得到说下去的力气,在几次打算偃旗息鼓时得以重拾起心情继续讲下去。他不想陈菲的手移开,但也不想贸然地主动反握住她,他一直保持着担心,惴惴若有所失,但所幸,直到他讲完话之后,陈菲的手依旧还在给予他接触着的美妙感觉。

    “她是世间一等一的女子,十八岁的时候在月桂树下结识了一名男子,他是世间一等一的英雄。两人指树为证,以月为名,结为夫妇。后来男子为世间做下十二件大功德的事情,人首兽身的神女为嘉奖其勇气与和努力,将唯有天人可以享用的不死不老之药赐予了他。男子带回了药,也将世人的歹心一并带了回来。世人为不死疯癫,不老痴狂,忘却了男子曾经做下的事情,无奈之下,男子让爱妻服下仙药,独自飞升,入主月宫,而他则留在人间,规清世间的浑浊。但广寒寂寥,怅然有丧,女子思君情深,终日枯坐于清冷无人的月宫之中,愁困殿宇,自此,月不再常圆。又是那位神女,听闻此事,过来告诉过她‘你总该让月圆那么一夜,若是如此,我便送你回夫君身边,让你与他共渡一夜,并且将飞升之药的制法告诉你’,与是女子答应她,每隔三十日,她借着相见之喜,语月好圆,并于此时回到人间与夫君相聚,又命月兔捣药,谪仙伐桂,以制仙药。”

    “然月月相见,年年十二,时光转瞬便逝,女子眼睁睁瞅见男子不复年轻的姿容,而自己却依旧娇美如少女,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早已经有了跨不过的深壑,自己对夫君,越来越像个幻梦,若是继续下去,定然只落得神伤断肠。于是她遍采人间之花,融入仙药之中,待药成之日,花香泌人心脾,令人忘我。花香让人沉醉,便人留恋,也令人迷失自我,遗忘过往。女子将花药赐予夫君身边的俾女,语之曰:‘君慕吾夫久矣,以此药食之,可令其忘尽前尘往事,心意归君,吾不能与他共生死,君可成,望以情人之身事之,’。事成。自此,女子幽居于月宫之中,永世不出,然仍使月每三十好圆一夜。”

    “这便是,”风度舔了舔说得已经有些干躁的嘴唇,与陈菲对视着,看着她沉静如水,认真专注的表情,“《情典》上记录的情人源头之说,情人,借花,遗忘。这便是组织真正的大义。”

    “《情典》?遗忘?目的?真正的大义?”陈菲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轻声地寻问。

    “呃嗯,《情典》是一本大部头,里面记录了从组织成立伊始直至今日的事情,但组织自国难之后就将所有事情都记录在另一本《情义录》里,这本《情典》,已经无人再续写下去,就些搁笔了。遗忘,是的,这是真正的大义,而今,这些东西,却早已经不复存在于组织里了,我倒是挺欣赏的,它原本的样子的,不过在我深入组织之时,它已经变了质,成了一堆令人作呕的烂肉。”

    “真是可怜呐,”陈菲静静地叹了一声,风度听不出她是在可怜什么,书还是组织,“那么那个故事——”

    “大概只是个传说而已,世上真有不死不老的药,神女,月亮上真有宫殿,或是真的有永不衰老的女子存在?”风度摇摇头,说出一连串的反问,他注视着陈菲,心中蓦地一动。

    如果真有,你就该是那样天选之人。

    “呃——谁说得准呢,真有没有?”陈菲微微一笑,露出落寞的脸色。“你说情人业已变了质,是怎么回事?”

    风度沉默下来,看着陈菲,车厢着着门,外边,间或走过几个人,来去匆匆,表情拘谨,在狭窄的车道里只出现那么一瞬间后便是消失不见,车窗之外,地势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慢慢抬高,空气愈来稀薄空灵,清冷刺骨,只是如此,两人还是无一人有去关窗的意思。风景一一向后掠去,辽阔的气象依旧让人心神摇曳,极远处雾霭缭绕在峰顶的雪山,乍看之下显得有些空洞不切实际了。

    还是好好欣赏眼前的人好了。

    只是,她的目光,沉重地有些让人消受不了啊。风度注视着陈菲的眼睛,她漂亮的眸子漆黑深邃,似乎有深蕴着的历史纵深感从中涌出,让他错以为自己正走在过往回忆之中的回廊里,移步换景,无一相同,变化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他没能回顾逝去的,没能品味失去的曾经带来的悲伤,没能正在流逝于眼前的现实的呐喊,他只是个看客,沉默着漫步走过,不快不慢,就跟一个厨师在大师级的画廊里游走一圈相似的情景。

    许久,他于恍惚中悄然醒悟,从陈菲的目光里逃脱出来,他想起了解到的组织的过往,那些记录在《情典》上的历史,一点一点堕落的铁证。

    “现在的事情,我不能说,也不想让你过分了解,但以前的,我可以知无不言。”

    “说吧,我听着,只要你说的,我都听。”

    他不知这句有哪里打动了他的心,让他激动了好久。

    陈菲如刚才的模样一动不动地凝视风度,这姿势维持了许久,像是水中的莲花终日静于水面之上,却没能让人心生一丝的厌倦。

    风度就这样,一边继续注视着陈菲,一边开口说起话。

    “说是源头,《情典》里这个故事,大概也就是些假借之言,实际上,组织最初期的形态,在《情典》有相当清楚的记录,它比人类的起源,意识的产生之类的纠缠不清的东西要清晰许多。最初,出现了一名女子,她是组织的始建者,《情典》里唯一对此人的描述,就只有一句“为情所伤,命为情人”,大概写得人就是她本人也未准,所以不愿提及自己的往事,而后,陆续有一些人加入进来,大多都是女子,初期的状态就此成形,一共是十四个人,其中男子一人,女子十三人,其中那位创建者自封为情主,其余十三人为情副,所有世人都是可被吸收的情众,意为统御世间所有之人。他们的目的,说起来,也就是组织的本愿,便是遗忘。”

    “他们十三人,像是耶稣的十三位门徒一样,走尽四海,四处行事,解救那些怀着强烈要求的痛苦之人,或是让他们遗忘某一段极不愿再提起的往事,或是帮他们让某人遗忘,从此之后,世间之人将再无第二者知晓那些事情,一个人,可以作为个体像是新生幼儿一样重新展开新的人生,而不再被过往羁绊,但以之为条件,自此之后,那些人要将灵魂献给组织,成为情众之一,今后就要听命于情主之令。”

    “这是真正的大义,以之为指导,用一种延传至今的神秘药水帮助因困于某段极为痛苦的记忆不得逃脱的人重新生活,简直就像是在做替人消灾解难的大功德事,很快的,情众的人数发展起来,从一至十,从十至百,从百至千,组织的范围也渐渐扩大到整个夏洲大陆,在丝绸之路开辟前一百年,组织已经在优洲大陆上留有踪迹,并且慢慢生根发芽,十几个世纪前央国的殖民政策下有许多冒险家航海外出寻找新的大陆,组织也有派人前去,它比哥伦布早三年发现了莫洲大陆,在十五世纪的迪亚士还在颤颤巍巍不敢越过好望角一步的时候,组织已经派人沿古代腓尼基海员所走过的航线绕过悲洲大陆南端东行至身毒,不必怀疑组织的财人物力,所谓暗流汹涌,冰山一角,用来形容情人,最为恰当不过。那些早期的情众之中,凡夫俗子有,王公贵族亦有,有人将手艺与知识带进组织,有人将财富与力量带进组织,愈渐令这座花园丰盛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情人的存在,但它从未正面浮现在世人眼前过,从未正大光明地登上过历史舞台,它就像是个地下钱庄,像是隐藏在草丛之中的毒蛇,像是暗藏的情人,知道的人自然可能清楚组织的底细,但不知道的人压根就没听过以情人为名的组织,总之,情人,是既被整个世界知晓又不被整个世界知晓的存在,上下之间,犹如人间与泉下的光景一般判若云泥。”

    “所谓遗忘,最初的时候是指那些至亲好友逝去,人不堪其悲;人生大变,声势地位一落千丈,恍然梦醒;罪孽缠身,欲壑难填,沦落于渴求不满的痛苦之中,等等等等的情况,那段时期,组织的行事作风是最具浪漫情调的时候了,方式也最为温柔,就如其名,情人挟花,令君遗忘。他们将那些人一一收容,让他们喝下药水,也有纯粹只想避世不出的,也不会强行令其饮下那褪忆水,最后带其入深林大山,过一段时间之后看他们的意愿带他们出来去一个全新的世界,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旅程。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不得不做出一些影响外界的事情。”

    “但经历几代情主之后,遗忘愈渐向着洗白与剪除的错误定义方向发展,整个组织,也越来越变得像是纯粹的杀手组织,只要有利益沾边,都有接手的可能。有人因自己的痛苦而渴求情人的力量,想要淡忘过往,重新开始,有人渴求情人的力量,想剪除所有知晓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的人。杀手,杀手的事情,组织原本根本就不知晓,只是后来,人想要遗忘的规模越来越复杂宽泛,仅是从其自身出发已经不够。试想,若是让一人遗忘过去,自然好办,让十人,也可做得到,但是要让百千万以上的人,一个城市,一个国家那样规模的人遗忘某件事情,某段经历,某个时刻,谈何容易。但有人,就是抱着这样疯狂的念头来求于组织之手的。于是乎,情人之内体系渐渐建立起来,等级一点一点地划分开来,遗忘之名慢慢无奈地退隐而去,转而被说成是任务。”

    “终结了姬氏王朝的褒姒在战后为情人所救,因不堪那一段转瞬即逝的繁华与恩宠瞬间变成旷日持久的身心凌辱,希求让所有人都忘尽那段时光,情主恋其笑靥,思虑其事良久,遂令达鬼谷,使潜七国,暗寻可一统国境之主,想是待下一个繁华到来之时,人们便会忘却前边之事,此事终在秦王身上达成,并与三日焚书之中将所有有关褒姒之书尽数销毁,至此后世遂无确切之言可寻其迹。”

    “公元十世纪的夕马帝国卡里古拉四世,自登上王位之前便与其妹妹保持着长期的不伦关系,其成为统御一国之君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当时上至教皇,下至市井小民,无不知晓此事,一时满城风雨,流言纷纭,甚至周边几个国家的人民与君臣都知晓此事。国王遂暗生厌恶怨怼,于是以一年国库的收入为条件,求于情人,希望能够让这件事情现不出现在街头巷角,所有人,都乖乖闭上嘴。当时的组织,业已形成了一整套堪称完美的动作规模,正一步一步踏入堕落之中,上至天子,下至蝼蚁,形形色色的人都能向组织请愿,只要有利益,组织无一不插手。像卡里古拉这样国王委托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先前经更加出色的人物曾有求于情人,也都顺利解决。那好,难题在眼前,要让整整一个国家的人还有周围国家的人统统遗忘一件事情,怎样办得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只有神才能办得到嘛?”

    风度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注视着陈菲专心致志的表情,似乎还想吊吊她的胃口。在他沉默停顿下来的时候,陈菲一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丝毫未流露出堪称表情的表情——没有急躁,没有期待,没有兴奋,没有悲伤,她似乎知道风度必必然会继续下去,她似乎,早已经熟知了整个故事——但她的眼睛里,就是有种给人以继续诉说下去的力量,那力量不必诉诸于言语,而是直接灌注入风度的心中,刺激着他的情绪,让他不致于迷失去自己叙述中那段冗长的历史中不能退出,又引导着他深入那段历史,发掘出以往未曾发现的闪光点。

    难道注定是她,注定是她要听到我将心中深藏了许久的话?注定是一个外人,才会认真地反思组织过往的历史,你们这堆在钱权的湿暖泥沼中打滚的人哟,手里的匕首那么锋利,为什么眼光就如此迟钝呢?

    注定了,是眼前这个清灵如梦的女孩要来倾听我心中知晓了的那段漫长的故事。

    也好,浊物怎可与之言谈!

    风度心中生起一股奇妙而又激荡的心绪,他为这莫可名其妙的心绪陶醉,恍如身处于波涛汹涌的大洋之中,周围只有变幻莫测的海水,不见一丝陆地,但较之危机,兴奋占得更多。

    他似乎也并不必要求陈菲作答,停顿一会,休息好之后又接着说:“那必将发生一件波及这么多人的事件,事后看来,情人做似乎太过成功甚至已经深入过火的程度,竟把整整一个优洲大陆都波及得不剩一丝一毫。十世纪,优洲大陆上发生的事情,可有什么印象?大事件,波及整个优洲,轰动多时,深深震撼了整个世界的事件,可有印象?”

    他说到这,停下来等陈菲能想起什么,女孩对视他望过来的目光,头微微一歪,秀眉稍蹙。

    “黑死病,”过了一会,陈菲静静地回答道。

    我不该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糟糕,是我太得意了,风度凝视着陈菲的脸庞,恍惚间心生不适,这个词,在情人的历史上,是怎样罪恶的字眼,在整个世界的历史上,是怎样悲伤的事情,我不该让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的。风度黯然,这是组织犯下滔天大罪之一,排名第一也不过分,充满血腥与痛苦,而我正要讲述给小姐听。

    你可消受得了?

    他忽地感觉疲惫,不想再说下去。似乎是感觉到风度身上突然涌出的疲倦感,陈菲说起话,似乎意图冲缓气氛。

    “那本《情典》里都有记录?”

    “嗯,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了,若是公布这本书,第三次世界大战在所难免。”风度微微一笑。

    《情典》真是本奇怪的书呢,它是组织自始至今的历史,事无巨细俱是一一记录其中,他想起读到卡拉古里君王所托事那一节的最后,黑死病在优洲爆发,写的人用十分详细的笔触描绘了当时的表形,还附有当时的所有相关资料,其血墨花费至此,弄得好像情人是在炫耀自己做下的功绩一般,夸张得让人倍感不适。黑死病起,优洲三亿人口凭空削去三分之一,犯下这样的重罪,策划者竟然还有这样的脸皮做这等事情。

    实在令人费解。

    “真是勇敢的书呢,写的人也勇敢,”陈菲忽地叹道,她这一语,惊醒沉思中的风度。

    “勇——敢?”他喃喃地问,又像是自语。

    “嗯,就是勇敢,”陈菲点点头,目光认真肯定。

    风度望进她的眼睛里,恍惚间似乎有什么深沉的东西涌入自己的心底,从陈菲的眼睛里传过来的,他再想把握,却已不能再见其踪影。

    他忽地有了说下去的力气与心思,莫名其妙。

    “啊,记得可详细了,搞得好像是在夸耀自己干下的好事一样呢,”风度苦涩地一笑,“没错,就是黑死病。那时是情副之一的西北望去见卡拉古里国王的,想好解决此事花了他不过半天时间,但直至实施,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终,在与情主多次商谈之后,十三们情副六人反对,于是事成。当时的组织已经有了专门研制各种药物的部门,收集处理情报的部门,负责行动的部门等等。病源体是在老鼠身上发现的,可被人体感染上,是鼠疫。于是一只被带到优洲的小老鼠,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吞噬了一亿多人的生命。情人将黑死病带到优洲,是这场悲剧幕后的总策划师,在灾难之后,那个国王终于如愿所偿,清理了所有多嘴之人,但也彻底为情人慑服,交易完成之后再未与组织来往。”

    风度说完这件事情,松了口气似地深深呼吸了一会。

    “你还知道瘟疫之后第三年发生在央国首都仑文的那场大火吗?”

    “嗯,得益那场大火,瘟疫不解自消。”

    “正是,”风度笑了笑,表情于放松之中带着些许怅然,“瘟疫横行时,组织设在优洲仑文边郊的基地里到访了一个人,说是到访,其实不准确,他还没有完全爬到基地设在地表的假象建筑物门口,是那位接下君王之托的情副外出遇上的,说是人,其实也不准确,那是个小男孩,全身发黑,皮肤已经开始溃烂,脓血横流,几近于尸体。他们的对话也有被详细地记录在《情典》里,”

    “等等,先生,我听人说这里有通往天堂的路,”

    “孩子,你听谁说的呢?”

    “听那些坐在车上逃出城的人说的,”

    “那你是要去天堂喽?”

    “我想离开这里,我的身体好难受,我好像快要死了,我的朋友,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我想忘掉这些,”

    “你很痛苦,”

    “嗯,”

    “你想要遗忘所有这些?”

    “嗯,是的,告诉我,天堂在那里嘛?”

    天堂在火中呈现。

    “仑文大火,组织派人在市中心一家面包店投下一粒火种,三天之内烧遍全城,瘟疫之源被彻底扼杀,此后,在整个优洲大陆的各个地方复制,一时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扑灭了鼠疫,黑死之病,成由情人,败由情人,大概也是天意。”

    “听我说这些阴暗的事情,不好受吧,”风度有些担忧地问。

    “是有些灰暗,嗯,”陈菲静静地说,风度听她话里的意思,大概还有句“但是”接下去,但陈菲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有“但是”下去,她的表情,也并未露出丝毫的难受,只是静静的,静静的,像是一滩池水,波澜不起。

    “可还想听?”

    “想,”

    “那我说说早先的事情吧,情人在最初的时候,人情味是相当重的,行事风格也几近于行侠仗义的浪漫情调。”

    “好的,”

    于是,风度给她讲起自己从《情典》上看到的事情:伯夷叔齐的舍身投奔,助武灭纣为留妲己,献黄泉计予郑公令其母子相见,此三成;与屈平三论未成终看其沉水明志,未及救下仲卿夫妇而《孔雀》成,徒兴世人之议,嵇康不退,空留《广陵》,此三败;全境通缉,子胥欲渡,适逢情人,助其逃出楚国,先借英台之死骗过世人,后山伯殉情,又救其性命,待两人合葬之墓成,遂阴遣使通桃花源,议成之后送两人双双归隐桃源,燕王棣反,允文羸弱,护其退隐,此三义。

    “基督山与组织多有往来,与情主交好;情人曾主动找那位被后世称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男人交谈,虽被婉拒相助之邀,但亦多有交往;莎士比亚行踪成迷的七年时间里曾与情主与几位情副相交甚密,阿加莎-克里斯蒂为为世人不知的那二十个小时并非失踪,而是应杨柳岸那位情副之邀相聚一谈。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与历来与组织接触的人,每个阶层都有那么一些,所有几乎是整个世界都认识情人的存在,但三千弱水毕竟只取了一瓢,世界对情人的认识,到底未达全知全晓的程度,大多数的人,压根就不会想到有这样的组织存在,所以又说是不被世界知晓的存在。这样说,想必你应该早就理解了吧?”

    “嗯,”

    风度跟她说了许多关于情人过往的事情,他越说越感到兴奋,一些极隐讳的史实也被抖落了出来,陈菲是个性素沉静的女孩,讲到极为令人震惊处,她也不过浮起难以把握住所听之言的惊异表情,但她眼睛里渐渐丰富起来的光芒,却足够让让人看得出她心绪的不平,那些光芒,也令风度讲下去的冲动长燃不息,他已经不在乎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该说,心里只想着不能让故事停下来,一定要继续,继续下去,直至一气喝成地到达结尾

    列车在国境西南的藏地高原上奔驰,他们两人没一人注意到外边风景的变化,草原渐渐消失,转而是大片大片像是铺了一层一秒前还是液体,一秒后突然凝固那一瞬间的果冻状土地出现,进入冻土地带之后车速小所减小,风也比先前更为凛冽刺骨,干燥寒冷,有如刀割,远山渐渐淡隐,没入云雾之中。但直至一股突入车厢的冰冷寒风鞭笞在身上,两人才骤然惊醒,其时他们已经习惯渐渐降临的寒冷,从彼此还接触着的手上感受共同的温度,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像是在寒冷冬夜之中于户外,没有暖气,没穿围脖,没披大衣,没戴手套地站了一宿,耳朵已经冻得通红。于是风度急急地关上窗门,打上车厢内的空调,他们注意到窗外暮色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临,再听广播中的播报才了解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站,恍如一场沉梦,他们一起做着,竟持续了那么久,回到现实之后竟有些不切实际的错乱感,这感觉在风度心中因为不知最终的目的地在何处而增强了许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整场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在幻梦之中,此刻方才真正苏醒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捧起陈菲的双手,温柔地摩挲着,女孩的双手被风吹得透心凉,好像由一团冰冷的软泥捏就而成一般。

    “很冷吧,一定,难受么?”

    “嗯——”陈菲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风度忽地心生一股甜蜜感,为她丝毫没辜负自己的一腔热情。她听得认真,自己也说得投入,那寒意早就存在于车厢之中,只是二人未能想到它会厉害至此,他想两人大概都是错置了自身所处之地,由车厢之内想像成了在冬天街道上寒风中的驻足长谈,转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车厢里,大可关窗阻隔寒风。风度为刚才那段唯有两人一起经历了的梦境而暗自欣喜,她在我的叙述中沉迷,我在她的目光里迷失。

    他用自己宽大的双手紧紧抱着女孩娇小冰凉的双手,温柔地摩挲,分享热量。

    “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可好?”

    “嗯,很精彩的事情,足够细想一段时间,已经足够了,”

    风度微笑着点点头,待车厢里暖气积聚起来,两人才稍感好受一些。

    “那我们,究竟要在哪里下车呢,好像已经快到终点站了呢,”

    “先不说这个,”陈菲神秘地一笑,风度疑惑地看着她。

    “嗯?”风度惊疑不定地凝视陈菲,等着她的下文。陈菲久久地沉默着,某时忽地说:“风度,我,有想要遗忘的事情,可能帮忙?”

    他张了张嘴,表情充满困惑与震惊,陈菲微微笑着,注视着风度的眼睛。

    车窗之外,暮色渐沉。

(https://www.tbxsvv.cc/html/30/30218/8614649.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