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似的黎明,相似的破晓,相似的鸟鸣。
原来风景只在心中,不在于它处。楚影从昏沉冗长如试卷题目的睡梦中转醒,感觉头疼得厉害,好像是因为在睡梦之中没有好好呼吸所致,确实如他所想,当他调整好呼吸,深深地,大口大口地,毫无不客气地吞吐掉几升空气之后,感觉头痛有所减缓。
窗户开着,极远处天空与连绵的山峰交际处透着极淡的白色光芒,只是到隐约可见的程度,天是淡蓝色的,昏沉沉充满阴暗,而在其笼罩下的山峰,则是深蓝色的,近乎于黑,但也是隐约可见绿色的影子。
我是怎么就会在这里了呢?楚影望着远处的朦胧风景,感觉很不可思议,他担心自己不过是在一场之中梦昏睡已久,此刻已是该醒之时,然而自己却仍旧未能及时醒来——再不醒来的话,可能有什么正在等待我的东西将会在这个时候等我不到而离我而去,可能——
窗外突然吹进来一阵晨间的清风,冰凉,寒意瞬间将他的胡思乱想吹散,过后唯有用一干二净来形容。
乱想什么呢,我在,楚影长呼出一口气,靠上身后的枕头,疲倦而又清醒,他闭上眼睛。他是凌晨大约四五点接交时间的时候醒来的,自然醒,无外因,这让他有些惊奇了,自己一般都是能睡到早上七八点才对的。窗户半开着,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风慢慢吹到大开,而后又被风吹到合上,往复有几次,声音倒是一丝也没有,无论是大开还是合上,窗户到了极限位置时转动的速度就会平缓下来,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控制着它一般。他看不下去,担心窗户关上时迟早会有“呯”地一声要炸响,于是从床上掀被起身,走过去摆弄好不知何时不知何因而掉落在窗台上的支架,窗户才安分下来,尔后他回到床上,立起枕头坐在床头,将被子拉到胸口处,不想再睡,想睡也睡不着。
单人危重病房。
楚影早已经把整个房间的布置摸清,只有一张床,只有他一个人,床边摆着几座有一人高的庞然机器,但似乎都没有在运行,原先应该亮着的屏幕此刻无一不是漆黑一片,黑着脸静置于阴暗之中。
我是因为出了车祸才进来的。
生命到最后还是要孤零零地走完那最后一程啊。
楚影睁开眼睛,低下头瞅了瞅纯白的被子与床单,倒有些像是高级宾馆的床,软软的还是蛮舒适的,就是空气里多了药水味,不过也不怎么刺鼻,相反,这味道让他感到安心——这东西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效果的,这让他感觉自己的确实还活着。他无心再去理会窗外的风景,那四方形的缺口收得进来的风景十分有限,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新意。整个房间充满寂静的空气,清风间或进来,不打一声招呼,满屋子的黑暗让他心生出奇妙的迷离感——有种虽然自身是被拘束于这样一间狭小阴暗的房间里,他所能看到的无非也就是这么些物件还有自己的身体,但似乎整个天地,都在他的考察范围内,但他也只是到能感受的程度而已,从中还不能寻觅出什么可以被他于是解的迅息。楚影静静地倾听自己的呼吸声,眼睛睁得久了之后他又是再度将之合上,头又开始泛起难以忍受的疼痛来,他抬起右手捂上额头,脑袋里面有一跳一跳地疼,身体止不住地在颤抖,浑身上下不知哪个地方在偷偷地冒汗,意识到时衣服已经凉凉地贴在了皮肤上。
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楚影歪斜着身体坐在床上,脑袋上与太阳穴处于同一水平面绕着脑袋整整一圈分布的穴位都涌出强烈的痛楚,早先他曾研究过人体的穴位分布,但日久之后淡忘得也差不多了,身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异力游走的迹象,在力量被陈菲封印之前他能通过异力感知身体内部的情况,虽然很模糊不清,混沌一片,但他依旧可以利用那力量将一些淤伤或是内出血的情况消除掉,如今的话,他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远离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这之间存在了一层薄膜,将他的意识禁足在一片狭小的领地之内。
楚影斜着躺倒在床上,捞起被子紧紧地往头上套,身体蜷缩起来,紧抱住业已被揉成一团的凌乱被褥,闷着头痛苦地喘息不止。
他已经快要把车祸的事情淡忘,就像将闲兰的事情,于殷的事情,汪继的事情,情人的事情都一一摒退到记忆的角落一般,他不喜欢想起这些令他倍感窒息的事情,一经想起,他就感觉生命似乎在飞速地流逝掉其原来的颜色与意义,自己就只能围绕着这些事情打转,像是步入出入口皆已经被封死了的迷宫,无论怎样挣扎,都不可能走得出头。
他已经将车祸这件事情快淡忘,不愿再提及,但此刻脑袋里面像是电台在发射出电波一般传出的疼痛却让他将彼时的情景一一翻了出来,不断地抛起接住而后又抛起接住,反复不息,那时眨眼间看到的场景一一浮现在眼前:天空,人群,地面,都无一有特别之处,不过是一个在慢慢接近,一个停下了流动,一个在慢慢远去。
而后腥热的液体冲上脑门,贯满鼻腔,阻塞呼吸,浑身上下于瞬间失去所有感觉,无尽的风,在耳边呼啸吹彻,风似乎将所有的思绪一一抽走,意识迷失于空白之境。
他想起来,想起一次便痛一次,程度递增。那疼痛好像是逼迫他想起车祸时的场景,并以此为乐,看着他痛苦难耐的样子一边在旁窃笑。
“啊!”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死死地抱紧了被子,汗水已经将病服濡湿,连带着被子与床单,也浸透了一大片,若是有机会,还是有可能会被人认为是半夜尿了床所致。
忽然,他想起夜半时分见到的那张脸——自己拍了下她的肩头,女孩惊慌地转过头,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时的表情——刹那间,所有疼痛一一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般,来时干脆,去时痛快,如风抚过大地,不留一丝痕迹,唯有泡着他身体的满身汗水。
楚影睁大眼睛,头闷在被子里,视线被困于黑暗之中,无一可见,而脑海却有图景,但此刻所呈现在脑海里的,只有天野洁转头看过来时的定格画面,让他的内心充满莫可名状的惊颤与迷恋。
他又飞快地将刚才那突如其来非比寻常的剧痛给淡忘,转而只专注于脑海里图景,但在混沌的思绪之中,他很快便被异军突起般的困意所俘获,再没有逃出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睛没有像上次那样很容易地就能睁开——说是很难睁开,其实他也不甚想睁开,心里还想就这样醒着再趴一会儿好了。费了很长的功夫,待用指关节搓尽眼角的眼屎后,稍微有睁开眼睛的心情之后,楚影睁了睁眼睛,重新用狭窄的视野再度审视身外的世界。
身上早先被汗水濡湿的病服已经干透,被子有些潮,已不若原先那样蓬松柔软,大概是吸饱了汗水所致,床单也恢复了原样,摸上去除了体温之外别无其它。
房间里仍旧只有他一人,其它要说还算有些生气的,大概也就是外边天空透过窗户高高斜射进来的阳光,一大片面积的地板,还有床尾部那一部份都铺着一层阳光,看上去充满温暖。
楚影醒来,在床头坐起,目光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表情呆滞,怅然若有所失,大脑一片空白。头痛已经一去不复返,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连发作时如恶梦般侵袭神经的感觉也一并不复存在于他的记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想起这是医院,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对此毫无反应,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病房里,门外安安静静,不闻任何脚步声,间或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平复下他心头莫名生起的惶惑与不安。
楚影回忆起昨夜的事情:在黑暗之中像是神话中的美杜莎一样的女孩子,天野洁拿着拖把出现在房间里,她回过头的表情与目光,自己的头痛。还有更久一些的,那场记忆模糊的车祸。
思绪来回往复飘乎,将事情一一理清,楚影的意识也渐渐回归,他没再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全身上下反而充满了似乎是因为饱睡一番后才有的充沛精力。
没人吗?他想,试着动了动身体,一切无碍,于是掀被下床,整个人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突然而至的头晕侵袭而来,他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动,待眼前昏黑退去,光明再度降临,眩晕也跟着一并离去,试着走了几步,他感觉脚步仍有些虚浮。
我现在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呢?楚影疑惑不清,他看眼房门,心想这种时候——危重的病人于昏迷之中醒来,床边应该会有人守着,既然现在无一守在床边,至少也该有护士或是医师之流推门而入正巧撞见病人苏醒的情节——但他心头空泛的希望落了空,门始终未有打开,楚影有些失望,他回头走到窗边,望出去。
下边是个小公园一样的地方,空地中央有个大花坛,周围摆着一些适用于病人活动身体的器具,有十来个人或是坐在空地周边摆放着的长椅上,或是在运动身体,但大多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即使是在锻炼身体的人,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散发出生气,反而有种只是为了不让身体再生锈下去就如将快要坏掉的东西放进冰箱急救一般的亡羊补牢之感。一条弯曲清澈的小河从视野左下角流出,横穿过空地向着右上角流去,河上有座小桥,过了桥便是大片大片的树林,是针叶与其它什么树的杂植林,叶子还未落尽,但楚影分不清那是什么树,初冬的寒风吹来,叶丛便窸窣作响,在树杪之上扬起一波一波微小的浪花,林区虽大,但还是望得到头的,外边就是喧闹的都市了。
楚影大概地看了几眼,就意兴阑珊地收回了目光。很一般的医院,他想,转身坐回到床上,是不是应该出去对他们说一声我已经醒了,顺便再问问我的情况怎么样了?楚影思索着,心里期待着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把门打开,然后进来惊喜地说一声“啊你醒了”之类的话,但在他将犹豫摒退之后仍旧无一人推门而入。楚影无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时,他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伴着交谈的声音,他安静下来,倾听外面的动静,但脚步声与交谈声却一无反顾地走过门口,渐渐消失,他希冀中推门进来某个人的幻想又落了空,楚影叹了口气,他抬头看向窗外飘着几朵白云的蓝天,什么时候了呢现在是?下午还是上午?
他不知道。
少年无奈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想着也许自己有了行动,这个世界就会也有反应,但走到门口的时候,依旧未发生一丝异变。他这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怕是被彻底地遗忘在某个角落里了。
他打开门,明亮的光亮一下子涌进眼帘,他走出房门,踏上空荡荡的走廊,左右无一人影,楚影走到扶栏边,一手搭上去,感觉是出乎意料地冰凉。天空湛蓝,太阳在天空上后头一些的位置,被屋顶挡住,空中飘着几团扁扁的云朵,一动不动。他环顾四周,又向下看了看,空无一人,刚才走过的人不知消失在了哪里。没有交谈声,没有风声,没有鸟叫声,没有车子鸣笛声,没有引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整个楼层,整幢楼,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遗弃在死寂之中。
一阵风扑面吹来,令他稍感安心。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回事?楚影有些疑惑,他左右瞅了瞅,走廊左边尽头是某个房间的门,右边的话有楼梯转折口的影子。他向着右边转身走去。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他看到走廊一侧的窗户里开着的,于是朝里瞥了一眼,他看到里头病床上躺着的人,停下了脚步。
是那个女孩子。楚影走到窗边,远远地注视侧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肩头,正安然昏睡着的天野洁。他迟疑了一会,折身回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飘着同自己安睡的房间相似的药水味,同样是静悄悄的,只是主人依旧还安睡着,还没有意识到身外的世界是如何样的安静,是怎样令人心慌的死寂。
楚影抬脚进去,脚步放得很轻柔舒缓,像是跟着某段无声却很温柔的旋律起步行走。他小心翼翼,不想惊醒安睡中的女孩,心里升起奇妙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在做着某件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机密事情,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情形也变得相当微妙。楚影知道自己完全不必理会这种想法,却依旧抱着近乎于做贼心虚的心态,悄声潜入房间,来到女孩的床边,如此这般,倒觉得空气中飘乎着的寂静成了自己的同党,此刻必不可少,虽然空荡无声,却多了丝莫可名状的温暖感觉。
安静的温暖感。
楚影来到床边,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女孩的睡容:侧躺,右脸朝下,曲着两臂,双掌互抱着,枕在白皙精致的下巴下,发丝被捋到左耳后边,露出精致小巧的左耳,耳垂肉乎乎的很好看,一层淡淡的茸毛覆在耳朵表面,从另一边的窗户外射进的阳光有些许落在枕畔,抚上她的耳朵,将那层茸毛映照得朦胧生辉。她皮肤白皙,脸蛋是好看的瓜子型,左眼眼角附近嵌着一枚无论是位置还是形状抑或是给人的感觉都十分微妙的黑痣,芝麻大小。楚影很喜欢那枚黑痣,不知为何地喜欢,总之看着就很赏心悦目,他想:这里许是一定得生着一颗芝麻大小的痣,一定。
被子盖着她的全身,仅出粉白脖颈以上的部分,被子下女孩苗条玲珑的身段突显出来,令人向往。
楚影蹲下来,安静地观察女孩的睡容,小心谨慎地呼吸。他面对着与整个房间的静谧融为一体的安详睡容,女孩身上的静谧很特别,有种统御整个世界的寂静的力量,仿佛空气中寂静所失去的生气已经齐聚在她身上,只有当女孩醒来,世界才能重获生机。
她就车祸时的另一个当事人,也受伤了吗?楚影凝视着天野洁的面容,忽地想起昨夜的情形。那时她好像有哭,是么?他不大确定,仔细观察她的眼角与脸颊,没有发现有流过泪的痕迹。大概已经在睡着之前擦干净了。他想起那时她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表情,那样子似乎是在说——带着略微的惊怒——“你干什么!”给楚影的感觉相当复杂,他过后费了好长功夫才从那表情的束缚下逃脱,昏沉地睡去。但此刻,那样的表情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影子残存在女孩的睡容上,楚影看得出她脸上的倦容,即使是熟睡至此,也还没有消退,想必是临睡之前费神费力地做了什么事情后终于疲惫不堪地陷入沉睡之中。
这是她的病房,那就是她也受了伤,重不重呢?楚影想起那时的场景,关键时候自己将她扔了出去,不过被自己扔到哪里才落地就不知道了,他有些后悔,自己那时的举动是不是过于鲁莽了些。
昨天夜晚的那个人,确实是她吗?看起来情况似乎比我好许多,但那是不是一个梦呢?还有那个神秘的女孩,肯定是个梦吧,太真实的梦。他心底喟叹一声。他还就一直没弄明白那个梦讲述了什么事情。
他准备离去,正要起身的时候,摆在床边的手却是突然被拉住,楚影低头看去,女孩从被子下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掌,而她的眼睛,还神奇地闭着。
“别走,”天野洁说了一声,不像是梦呓。楚影惊讶,有些被吓到了。他曲着腿,保持站起身过程中某一刻的姿势,思忖了几个呼吸后,他又是蹲了下来。这时天野洁睁开了眼睛,明亮而又清澈的眼睛,似乎刚好经过仔细用心的洗濯,隐约泛着光芒,大大的,很迷人。
“别走,”她就用这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影,并且温声细语地补充了一句与刚才相同的话。楚影对上那双直逼心灵的目光,整个人迫于那里面射出来的光而凝固当场。
“你,你怎么——”
他的言语变得结巴,但话还没有说话,天野洁突然凑上来,用粉红的嘴唇封住了他的嘴,没再让他说下去。楚影一动不动地,接收着她的吻。
那是个有些漫长的吻,平淡毫无热情,两人的嘴唇刚刚只是到了相贴的程度,仅是贴着,没有再有深入的动作,但楚影真切地感觉到,天野洁的身体里深藏着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借由这个吻的联系进入自己的身体。他感到不同以往独一无二的温暖,她的嘴唇柔软,喷吐在自己脸庞上的呼吸轻柔舒缓,借由这个浅淡的吻,他想像出她的身体,也是柔软温暖的。这种被包容的感觉让他很快沉醉,有如在初春一个拥有凉爽美好天气的日子里行走在街上,远近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被春风紧紧地裹在怀里。
当天野洁撤下这个吻时,他心里像是失去了什么很值得追恋的东西一般怅然失落,惶惑无度。
“你,”楚影忽地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有话要说,但除一个“你”之外,他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言语,两人之间的空气里,飘荡着微妙的气氛,他把握不住,不知要怎样行动才好,他不明白这微妙的气氛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下意识地,虽然感到有些别扭与无措,但他害怕破坏掉它,暂时地,他还不想失掉它。
“你好笨喔,”天野洁突然冒出一句话,楚影怔了怔,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当他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便身处于不知如何的状态之中并一直未弄清楚事情是什么怎么发生的之后,那种无措的感觉就愈加明显,他困惑迷恋于一吻之后的奇妙气氛,然而此时,当女孩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他蓦然感觉到那种令他捉摸不清却相当奇妙的气氛已经被女孩收了回去。也的确,是她创造了这样的气氛与状况,她的确是有这个能力与义务收回去。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这个吻是怎么回事,他需要怎样回应——是要惊讶?还是要害羞?抑或是避之不理,故作淡定。但味道着实不错,感觉很奇妙,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毕竟先前还没遇到过专门经手这种事的前辈指导,楚影想像也许借由这个吻可以延伸出许多事情,在自己与女孩之间,他知道这大概也就止步于妄想,不切实际却仍忍止不住想像下去。
“唉?”楚影不知作何表情与口气,困惑无措地应了一声。
“说你笨吗就是笨,刚才就应该抱住我然后压上来吗,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你就暗自悔恨吧!”天野洁说,注视着楚影,笑了起来。
“啊,是,是要这个样子的吗?”楚影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着实不这么看,无论怎样的行动,他都觉得不适合作为事发或是事后的反应。他对自己说出的话感觉莫名其妙,这样子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会走到哪里?哪里都不是自己的本意,他决定将吻的事情放在一边,也许就不过是个吻而已,他不懂其中的含义,于是决定将其暂且弃置不顾——反正不是我主动做这事情的。
但他也想不出要说什么其它的话,先前的车祸?喔那场恶梦,他决定也不想再去提及。
这些事情,能忘的就将它忘记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沉默着,天野洁不答话,只一味微笑着,笑容同在飞机上与相遇时的一模一样,甜美充满神秘,他恍惚间想起昨晚的事情,那时她的表情,感觉那是两个不同的人,只不过是面容相似而已。
“你,你是怎么样了?可还好?”楚影惴惴地问,望着天野洁带着笑意的眼睛。
“嗯,怎么说呢?”天野洁笑着,神情甚是轻松,“你不要老是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嘛,刚才的吻怎么样,感觉?”
“啊,这个,”楚影料想将吻的事情弃置一边纯属是自己一厢情愿——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让它溜走。
“第一次有那样的吻,感觉也是第一次,很新奇,”他如实回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你主动扑上来的喔,不要说我占你便宜。
“嗯,不错不错,倒是个很相宜的评价,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果然让我喜欢,”天野洁点了点头,露出甚是满意的表情。楚影不由得心生惊奇之感,脸色变了些许,好奇怪的女孩子,他想。
“以前也这样随便吻过其它人,”话一出口,楚影顿觉不对。天野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紧盯着他,好像在看某一份不及格的考卷。
“怎么说话的呢!”她冷冷地说了句,却是忽地笑了起来,一把推开楚影。少年没稳下身体,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抬头看向天野洁,无论是表情还是目光都有些尴尬。
天野洁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大声笑了起来,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她的笑声。
楚影以为这笑声足够引来一些人的,不过待女孩的笑声停下余音彻底冷却之后依旧未有出现什么人。他叹了口气,从地板上站起身,感觉不似先前那般费力了,只是站起来后,眼前黑了一段时间,头晕倒是未有出现。
“你,好好休息吧,”他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下去,遂硬生生将刚才的一切情况以一句话作结,纯粹是自作主张的。他说完这句话,不再看床上的人,转身径自向门口走去。
“喂喂,这就走了,是不是生气了啊?喂,随随便便地进来就想随随便便走啊,喂!楚影,你站住!”
然而楚影似乎是下定好决心不再理会天野洁,对她的话如若不闻,飞快地走出房间后折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反手将门关上。
躲也就躲回这里,还是隔壁,这能算是躲?楚影已经忘记了出去时的初衷,回到房间之后感觉烦闷至极,就跟刚刚赶走某个虽说讨厌但算是唯一知道自己过去并能就之聊一聊的旧交相似的感觉。他略有些疲倦地躺回到床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整个世界都是静悄悄的,刚才回荡于耳边女孩的大笑声早已经消失地干干净净,她为什么笑来着,他一时竟想不起来了。真的是什么声响都没有啊,楚影心想,但要是病人出了什么事情不是没人管了?他有意识地看了看床头左右,发现在床头柜台上边的墙壁上有一枚嵌在白色基座里的红色按钮。倒也不算是与世隔绝,他想。
原以为她会追过来的,但过了许久都没听什么声音,偶尔风会从窗户吹进来,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不知为何,楚影竟有些失落。他想起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吻,那奇异的感觉令人追念。他抱着这样一丝微妙的心理,闭上眼睛静静地休息。而当困意悄然包裹住全身时,他似乎听到门外响起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楚影眯了眯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静静地听,能够辨认出门外有低低的说话声,还夹杂着不同的呼吸声。
一会儿门开了,楚影坐在床上看着进来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年长一个年轻,年轻的,他有印象,也令他有些惊讶,竟是犬之都里出现过的雅和的弟弟,乍看外表,还以为是个喜欢与众不同的美少女,但瞥见他喉间的喉节,另外感觉到他身上充满男生味的气质之后,楚影确定下雅和口中所说的“弟弟”这一说法。
习羽雅和也就容貌的事问过楚影,但他已经问了自己当时是如何敷衍过去的了。
而另一个年长些的,穿着白色的医师工作服,略有些矮胖,楚影模糊地记得,他躺在飞速行进不知驶向何处的某张床上,一路上充满药水味,床边围着一圈人,耳边一直有个大吼大叫的声音,似乎在责骂着什么,过后当耀眼的灯光在头顶亮起,他用模糊的视线看到过这张脸,略有些圆的成年男子脸庞,无甚突出之处,脑袋未秃,未戴眼睛,目光锐利。
他大概就是给自己动手术的医师了。
“你醒了?”进来的两人看到坐在床边的楚影,似乎都有些惊讶,似乎在疑惑他既然醒来为何刚才不来开门。
“嗯,”他回答那名中年医师的问题。
“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没有?”
“这,还没有,”楚影回答,感觉那名医师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他全当没有看见,不去在意,但感觉上还是有些怪怪的。
“唔,晚上可能还要对你的身体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另外,现在你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暂时住院,”医师说得相当简洁,说完之后,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话没说出来,表情也甚是古怪,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但在嗫嚅良久之后,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再说。
他好像就是为了开个门和说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而来,不久便离开了房间,楚影还没有问过他的称呼他就先一步离去。
“大野,全名大野浅,是个很自以为是的人啊,相当地以自我为中心,不过听说在病人之中口碑不错。”那个模样俊美的男生留了下来,大剌剌地未经主人邀请就坐进一边的椅子里面。
“习羽,习羽暮,”他自我介绍,表情甚是自然,嘴角带着微笑。
楚影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一时没能想起来。
“你——”
“我姐姐就是犬之都审议室里那位,她可有向你介绍过那座城堡里的事情?”
“呃,嗯,介绍过了,”楚影有些讶异,他挑起话题的方式倒是挺干脆利落的。
“感觉怎样?”
“很不错哟,”这是个相当自在的人,楚影意识到,不知是受他的随意的言语还是绝美的容颜影响,心情轻松不少。
“嗯,你喜欢就好,”习羽暮说完之突然沉默下来,似乎有什么非考虑不可的事情突然闯入脑海一般,楚影没想到他掐断话题的动作竟也是如此干脆利落。
“那,那个,你来这里是——”
“是我把你撞了,”他打断楚影的话,简洁地说道。
“唉?”楚影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他意识到习羽暮说的是何事情时,不由得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子啊,”他心里相当惊讶此人导入话题的气魄,平静自信,淡定有力却不咄咄逼人,说话虽然干脆简洁,但语气透着温柔。习羽暮说“是我把你撞了”那就一定是他做下的事情,不会让人生疑,但他说和得未免有些不是太在意,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这让楚影多少在意。
习羽暮疑惑地看向他,沉默着不说话,用像是观察某一平时怎样看都是无趣至极但借由某个契机突然意识到其内蕴藏有无限有趣之处的事物一般的目光凝视楚影,其中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楚影感觉到习羽暮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对上他目光的意思,他心里感到别扭,无论是对习羽暮的目光,还是对自己不敢回视过去的心态。
“你好像不甚在意的样子啊,”习羽暮笑起来,楚影终于得以从他那种犹如拷问一般的目光下逃脱出来,好好地呼吸,“不过嘛,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楚影用一种公车之上女孩子注视揩油的色狼一样的目光看向习羽暮,满脸的惊奇与错愕。
“呵呵,别误会,不是说希望你出点事什么的,”习羽暮笑着解释说。
楚影点点头,想到他刚才的问题,竟有些在意,想了想后说:“也不是不在意,毕竟是生死的事情,但现在既然已经侥幸活下来了,我认为应该思虑的,就是接下去的事情,就跟平常生活的时候同样的思虑,过去的事情嘛,就是过去了那么简单。”
“不会刻意去回忆或是强调什么的啦?”若不是他说话的声音是个男声,楚影肯定自己会把他当成女孩子来看。容貌长得这样引人注目,美丽动人,习羽暮若是不说话,低着头不露出喉节,怎么看就都是个地地道道的短发美少女。
“是这么说,不过不要认为不予追究事故之中的责任喔,无论是你的,还是我自己的,”
“啊,这件事情嘛,我已经在你昏迷的时候想过,我想的是私了,你看怎么样?身体还是精神方面若是有什么问题是由车祸引起的,我们协商处理,绝不会让你吃亏,不过事故的责任,我希望你认识到你自己也负有责任,详细的,我不想在你身体还没有稳定下来的时候说,等你出院,我们可以去公证处协商处理,你怎么看?”
楚影沉默下来,他坐在床上,低头注视地板上某一个他选定了的点。
“私了?这种事情,这么好说嘛?严重车祸的话,警部不得不介入的吧?”
“当然,暴力机关肯定是要介入的,不过当事人之间损失赔偿之类的事情,还是有能力摒除这些人介入的,我不是威胁你,也没有那个能力,一切,都由你的心思,不过,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你我之间留下什么有话不得说的隔阂,我希望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们能够像两个从未相遇过的人经过偶尔邂逅结识然后继续产生联系,这之后两人的关系是远是近,是熟是疏的,那就看机缘了。”
楚影听着他的话,越来越感觉到莫名奇妙,听习羽暮的意思是,自己和他往后可能还会产生联系。他抬起头,疑惑地注视习羽暮,看了一会儿,注意力却是再度被他的美丽容貌吸引过去,完全失去心思从他的表情与眼神之中追寻出自己心中那个疑问的答案。
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蛋,他想,如此这般之后意识到自己走了神,心里有些慌乱,害怕走漏了心思,习羽暮一直微笑着盯着他,没有理由不注意到楚影眼睛里重心的转移,当然这所有的也仅是楚影的猜测,他想也许习羽暮用这样认真专注的目光看着自己,大概也正是在观赏自己有何反应,无论是对其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是对其这个人。
他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完全被他知晓了,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别人说着听起来似乎是正事的时候,你却注意他的模样,多少有些失礼。一会儿后习羽暮忽地一笑,楚影的脑海里将用来描写女孩子笑容的词汇通通都走了一遍,发现无一可以用来准确形容其笑容的。
“你想可不可笑,我未来的室友今天刚刚到学校,我就把他撞了!”他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本不过两张银行卡厚的小册子,递给了楚影。
听到他的话,楚影心里惊疑,他接过册子,看了眼封面,是学生证,上面写着“扶桑市公立大学”的字样,翻开之后,第一页上写着学生证使用规则,尔后一页是习羽暮本人照片与基本资料:照片上明明是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丽短发少女,平等地过来,右边性别一栏上极讽刺地印着“男”的字样,名字是习羽暮,出生日期之类的他未细看。合上学生证,楚影将之还给习羽暮。
“你是扶桑大学的学生?”楚影问他。
“我去查了一下,”不料习羽暮对他的问题理也不理,自顾自地说,“教务处有通知近期会有人搬进来,叫我整理一下寝室空出另一张床位,我想搬进这里的大概也就只能是学生,但这种事情等人到了自然会解决,也不需要老师刻意地提醒,想必来得人非同寻响了,我当时想,不过看看现在,倒真是巧啊。我在你的行李里找到了一份足以证明你身份的资料,不要介意啊,入院手续什么的可都是我一人在操办,没你的资料可不好做,唔,楚影君,以后就叫你楚影了,想不到我俩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呢,想不到吧?”
接替于殷成为百苍新一任校长的那位先生的确是写过类似于介绍信的东西给自己,楚影想起来,但以这样的方式与新室友结识,他倒真没有想到——一天之内刚刚在某个奇妙的地方见过面的人开车撞了自己,概括一下就是这样,倒不是不可能,但到底令人很难想到。
“嗯,的确,”楚影回答得甚是平静,嘴角露出微微的一丝笑容。习羽暮听了他的话,又用同刚才一样**裸的目光注视起楚影。这回是不想再忍受了,楚影勇敢地回视过去,看习羽暮的样子,似乎是对他刚才那句“嗯,的确”抱有什么意见似的。
“嗯,的确,说得很轻松啊,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呢。”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夸奖呢还是讽刺。楚影回过头,原来就这样而已,他收束回心神。习羽暮却仍保持着热情依旧的状态盯着他看。
“噢对了,”他忽然说道,看着楚影,表情严肃起来。习羽暮脸上表情的变化,让楚影猜测他接下来可能要说些什么严重的事情,而且八成是不好的事情,他有些紧张起来,看着习羽暮一言不发,静待他的下文。
“虽然医师说了些不轻不重的话想让你安下心来,但你可以想见那无非只是在安慰病人而已,作为事故的当事人,我有义务让你了解自己的身体真正处于怎样的一种境况下,”习羽暮说得相当严肃,让楚影想起教导主任说话的姿态,他在床上动了动身体,感觉屁股坐得有些发麻,但此时此刻却不甚好意思调整坐姿。
“其实,车祸之后,你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送到医院之后虽然及时输了血,但你的伤口实在严重,普通手段达不到处理的目的,所以院方动用了最新的止血药,但这类药物对机体有很大的副作用,主要来说,就是会加快各器官的衰老,使其功能性大大降低,这间接地影响你日后的性生活,”
“啊?”楚影心头震颤,慌张地应了一声,不料习羽暮的话还未说完,他叹了口气,脸上似有歉意。
“不好意思,情急之下,只能如此,还有件麻烦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被证实,就是输送到你身体里的血液,与众不同,怎么说呢,就是你本身的血液也是与众不同的,检测出来是AB型阴性,这类血十万人之中只有五人拥有,所幸这家医院先前也一个病人检测出来是这种血型,所以采集了一些,但当时院方的重心只放在血型上,而未检测其血液内有无病原体,事后那位病人因潜伏期内的艾滋病提前爆发而死亡,所以输入你身体里的血液有很大可能也潜藏有艾滋病的病原体,”
楚影微张着嘴,盯着习羽暮,目光充满惊骇,上下嘴唇不住地颤抖,满脸的震惊与疑惑。
“另外,手术之中发现你的内脏器官业已经被撞得支离破碎,但却仍旧还有生命力,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似乎有什么力量维持着它们继续存在下去一般,但为了保险起见,院方用人工肝脏代替了原来那些受损严重的器官,你以后可能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见到了就会恶心也没准,”
楚影满脸的不相信,表情惊慌无措,习羽暮说得一字一句都是那么触目惊心,再看他拘谨的表情饱含着惶惑与歉意,又不容得他不信。楚影微张着嘴,心里只飘浮着几个词,性无力,艾滋病,食欲不振。他感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好像波浪劈头盖脸地扑打下来,他措手不及,招架不住。
“哈哈哈哈!”忽地,习羽暮大笑起来,露出同刚才的严肃完全不相同的表情与举止,他坐在椅子里笑得低俯下身,双手猛拍着膝头,好像要将什么从身体时拍出来一般,楚影耳中,瞬间充斥了他略有些刺耳的大笑声,他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你——”
“笨蛋笨蛋,他当然是在骗你的喽,”天野洁突然现身在门口,走了进来,她已经穿好寻常衣服,看上去身体似乎是无大碍了。女孩说着走到床边,抿着嘴唇,一脸不满地猛拍习羽暮的后背。
“笑什么笑,”
“你没看到!我刚才把他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吓到面无人色,太好笑了……”他笑着,一边笑着说,实在是乐不可支的模样。天野洁撇撇嘴,不理会他,转头看向楚影。
“他骗你的,你也听到了,你要真成了那样,我可不会要你啦!”天野洁说着,对着楚影微微一笑。
这算是什么跟什么?楚影心底苦叹一声,闷闷不乐地瞅了眼天野洁,他不知作何感想,作何反应,正好经过刚才那一阵刺激之后疲倦感涌了上来,索性自顾自地躺到床上,一概不去理会旁边这两人,随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他算是在入住学校之前事先领教了这位自称是他新室友的性格了,绝对称不上文静呆滞,虽然多少有些奇怪,但却是让楚影有些期待与他共用一间寝室的日子。
他可是一点也不像他姐姐,就算他真如他所言与雅和是姐弟关系——这点经他们两人的口说,楚影自然无反驳之处,但多少还有些怀疑——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不想像。
世上的兄弟姐妹果然都令人捉摸不透。
楚影躺在床上,柔软凌乱的被子被揉成一团地随意扔在身边,他占着一半的领地,安然地闭着眼睛静静休息,不去看旁边两人的举动。
不知不觉间,笑声已经消失,楚影忽地心生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情况的冲动,但碍于从刚才保持下来的淡定之态,又不好意思睁开眼睛刻意地去看,他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忽地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进呼吸之中,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相距甚近漂亮至极的眼睛——天野洁以近乎于鼻尖贴着鼻尖的姿势凝视着楚影的脸。
他对上她的眼睛,好像事先知道似的,心里未生一丝惊异的波澜。
她好像没有呼吸,楚影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好像是屏足了气。他望进她的眼睛里,难以逃出,恍惚间他以为女孩又要像先前的那样莫名其妙地吻上来,不出结果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天野洁噗哧一笑,气息喷吐在他的嘴唇上,飘进他的呼吸之中,透着淡淡的香味。
“想什么呢?”她问道,“刚才一个难道还不够?”
被说中心事,楚影感到脸热了起来。
天野洁微笑着,她已经收敛下刚才戏谑的表情,一脸沉静地注视着楚影,某时她忽地低下头,在楚影的脸颊上印上一个湿湿的浅吻。
“果然害羞了啊,脸热热的,”天野洁笑着,表情和某个因窥探出孩子的小秘密笑而不语的母亲甚是相似。
“为什么呢?”楚影躺着,面对差不多有半个身子上了床的天野洁。
“嗯?什么为什么?”
“这个,和那个,吻?”
“为了谢谢你舍身救我一命喽,”天野洁起身,楚影这时偏头看去,却已经不见习羽暮的身影。
房间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噢,这样子,”楚影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但片刻后,他忽地一笑,“打算就这样敷衍过去?”
天野洁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楚影会这样子说,反应过来后,她嫣然一笑,坐到床边,侧过身看楚影,说:“你不生气了?刚才的事情,”
“呃——嗯,只是被他那么一吓有些疲倦罢了,就想躺下休息一会儿而已,”
“不,不是,不用管那家伙的,我说的是刚才,在我房间里的时候那事情,”天野洁挥了挥手,楚影可以想见刚才习羽暮可能就是这样被她挥走的。
“没,没有啊,没生气,”
“那么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连我说话都不理,还说不生气?”
“不是那样子的,只是突然感觉累了就想回房休息而已,”
“喔?”天野洁对他的回答似乎来了兴趣,半信半疑地注视他,沉静下来。如此,气氛又变得让楚影感到不可捉摸起来。
“对了,刚才那位,说是把我撞了的人,叫习羽暮,你们,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关系好着呢,就是他女朋友看我不是很顺眼,”
唉?楚影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将讶异小心收好。
“可不要怪他啊,他也是不小心才把你撞了的,当然也把我撞了,”
“但他在校园附近开车开得那么快毕竟不是件妥当的事情,”
天野洁撇撇嘴,不置可否,但末了还是点点头。
“也不是说要你不生他气什么的,你还是戴副有色眼睛看他好了,这样子他的本性会更精彩一些,也更堪入目,听他说起你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室友啊,闹心了就饱揍他一饱,别客气,可不要被他那张妖精脸给骗了噢,和他一起啊肯定少不了不顺心的事情,到时你就一股脑地推到他身上好了,我可不是开玩笑或是说什么反话啊,只是事先给你提个醒,要你小心点他,我嘛,自然是知道了他的底细才敢放任他在身边的。”天野洁说了一大通,倒有些唬住了楚影,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雅和小姐的弟弟是个很不堪的人啊,他不禁纳闷,想起第一次在犬之都看到习羽暮的场景。
邋遢,首先蹦进他脑海里。
随性,稍微有了点好感模样的味道。
豪放,完全不沾边。
楚影稍稍想了想便作罢,他自认为光凭猜测确定不了什么。
不过嘛,他转念想了想,看向天野洁,既然朋友都是这个样子,还说这样子的话,多少也就可以猜测其本人是如何一副……
“把你撞了,他也很害怕的,不要看刚才他还能开玩笑,把你撞了的时候他都慌了,那时候他怎么说来着的,”天野洁凝神皱眉思索起来,好像要回忆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末了好像没能想起,苦恼地甩了甩头,“忘了忘了,不过当时他真的是慌了,我看得出来,说话一副故作冷淡的样子,情绪似乎也不稳定,而且竟然一点急救措施都没有做就直接把你抱上车只顾一路沿着高速公路狂飙到医院,若是平常,他肯定会更冷静地应付,”
“喔,这样子嘛,”楚影不甚在意,他第一次听人说起车祸之后自己昏迷时候的事情,原来是被人扛上车子后一路飙到医院的。
“你别不信啊,他经常逃学出去旅行的,还就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写了本乱七八糟的书呢,那脑袋里那些急救知识丰富得很呢,”
写了本书,楚影忽地想起什么,习羽暮,他喃喃地默念这个名字,啊,是那本书,楚影明悟。
那是陈菲走时带着的那本书。
他回忆起来。
“噢,”楚影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不要看他外表轻松啊,其实那个时候他是故意表现得平静的,其实内心早就慌乱得不得了,”天野洁认真看着楚影,目光里带了大把大把的严肃味道。
“嗯,知道知道,不怪的,”她这样子好别扭,楚影心想,但比其它时候古灵精怪的模样多了点不同的东西,某种迷人的东西。
“那就好,”天野洁的嘴角浮现一抹欣慰的笑,那也让楚影感到别扭,他没表示出来,只微笑着回应她。
“能遇见你,真是好,楚影。”
“嗯?”
房间里黯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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