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定要把这个决定说出来了,不管结果如何。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木睿的话,让与会的诸位又将注意力投向了他。以为会议已经结束,只等散席的那部分人面露惊异,而另外一些无论何时都是安坐如山的则似乎正在等他这句话:他们以各不相同的目光注视着此次行动的督使,等待他的下文。
“木枫岚并为归尘于那次战斗,前不久,他刚刚在距离我们不过四十六秒光距的文明里完成了传承,”
这番话一经说出,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抛入了一粒细微的石子,体积虽然很小却激起了万千涟漪。
很好,木睿扫视全场,若有议论,必有斗争。
“我将,”木睿出声,安抚下房间里的如溪流流淌于山涧的杂碎声音,“于此地降下审判,神之审判,以考验他们是否有资格,接受神之子。”
这句话要比前面那面话带来的反应更加剧烈,在座众人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然而就在如江河般喧嚣的言谈声中,一个苍老却坚定得令人心惊的声音响了起来,盖过在场所有人的嗓门。
“此事,不可。”
这声音说完话之后还附送了几声清脆响亮的咳嗽声来作清扫顿时沉静下来的空气的尾音。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端坐在木睿左手边位置的金发白眉老人。
“老师,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此刻应该能被公认为是抛砖引玉的话从坐在老师身旁的七队副使尧玉口中说出。木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老师,内心的震惊已经消退了许多,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苍老到这种境界的人为什么会像事先知晓传承之事一般特意跑到这个会议上出言反对,他刚才说出的话,自然简洁得好像准备了多时。
难道他一开始就知道我要说的事情?木睿有些心惊。
让他说出他的理由,但不能让他以之控制讨论的方向,这次会议,从始至终,都要由我来主导,他暗自定下决心,皱着眉头,安静地等着老师说出自己首排众议的初次发言背后的理由。
“咳咳,呃咳咳咳咳,”老师的双肩因为咳嗽而颤抖不已,他心中有话却不得说的捉襟之态让旁人似乎变得比他还要着急。
“咳咳,不行,不行的意思就是不行嘛,”老师解释道,“咳咳,”这话让在座的听了之后,不少人都是皱起了眉,感觉似乎是被耍了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光的边缘便是暗,我想听听其他意见。”木睿皱着眉回过头,环视整个大厅,有很多人都是一副兴奋莫名、跃跃欲试的表情。
这很好,只要我有足够的能力煽动控制他们,按这个程序进行下去,我便能合法地派出代表完成审判。一旦审判下达,将不再有任何问题,此地文明根本派不出比她更强的生命体。
但如果当时她就在现场,此刻我也就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而他,也许就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锐利的眼神扫视全场,当看到袁宇诺时正好对上他那双怎么也停止不了东张西望的狡黠眼睛,木睿微微一笑,心知这幕剧之后很快就有一段友情出演的好戏要上场。
他会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也许猜不到,但他会帮我的。
旁边的老师自刚才发言后就一直保持着安静,这让木睿感到稍微安心。也许他也说不了什么理由,老人家嘛,总是不喜欢打破惯例,毕竟审判在被赋于荣耀之前有过那样一段不堪入目的历史……
那他到这里来就一直保持无话可说的状态?不,也不太可能,他也许有让人足够信服的话保留到最后再说,那样更能震撼人心,但若是我坚持审判,他也无力改变这一切的,只要我能争取到四分之三的支持,这里的人,十三支队伍的副使全部到齐,两名辅相之中影芷忆因事缺席,三位上士中只出席了水先生一人,再有是暗之军团的虞松与他随行的两位副官,兰香的枫景与虞静,随行人员之中还有相湘与袁宇阔两人,舰队副使之中只有五队副使风贯行与十二队副使奈雪各带了一名随从,共是二十四人,已经足够满足多于七人的条件,四分之三的话,只要不超过六人反对,审判就可降下,关键是,我要凑足那十八人。
只是,那会是怎么样的十八个人呢?木睿环顾整个会议大厅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角落里高高举起一只皮肤白皙,手腕骨骼棱角分明的手,不瘦也不胖,富有孔武有力的感觉。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去。
果然是袁宇诺,木睿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袁宇诺整个后背都抵在屁股下那张大椅子的椅背上,脖颈却还在尽力向后仰着,带着椅子也向着倾斜着,似乎是想着要退出众人的视线,他高举着手,却摆明了是想要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他身上看,与他张扬的姿态相比,坐在一旁的袁宇阔,蜷缩着身子躲在椅子里玩弄着肩头小蛇的样子,简直就成了一个毛头小孩子。
“袁副使,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自然,”袁宇诺笑着应声说道,他的上半身前倾靠回会议桌,在椅子上端正坐姿,两只手放到会议桌面上,搭成一个正好扣在鼻尖下边遮掩了嘴巴的手蓬,“众所周知,审判之名,由来已久,”
“咳咳,”老师突然出声,打断了袁宇诺的话,木睿瞥了眼身旁,心头暗暗一惊。
他要说些什么了么?
“年轻人,审判之名,虽然由来已久,但前后有过记录的,不过二十几处而已,我有生之年,恍惚四百多年时间,也只听闻过一次,而在那次之前的五百年时间里未有一次发——咳咳咳!”
“老师,那么您将能在不久之后有幸亲身经历一次审判作为对漫长一生快要行到尽头的记念,并且是以神仆的身份,”袁宇诺转头向右看了眼同一条直线上的老师,笑着说,他环视了一眼全场,继续下去,这次,老师未有出声打扰。
他果然还是一副臭嘴,木睿心里厌恶地想,无奈地暗自一笑。
“袁副使,不可对老师不敬,”一脸严肃的十一队副使伊尹皱着眉喝责袁宇诺的无礼,两人一笑一怒的表情堪称绝配。
“如你所愿,我会注意我的措辞的,小心地不把事实抖露出来。”
“咳咳咳,”老师不知要表达怎样的回应,剧烈地咳嗽起来,停息下来之后一脸的疲惫,再没有说话的力气,身旁的水先生在他后背上抚了许久才帮他回过一口气。
袁宇诺为对着周围笑了笑,继续他的发言:
“诸位,审判之名由来已久,然而在历史上发生过的也不过二十几处,的确如老师所说,它确是一件百年难遇的事情,但它每次发生之后,也必是历史的一个重大转折点。起初,审判以惩处为主,专门处罚那些妄图逃脱罪责而求生于传承的人,然而后来,为了不让族国内优秀血统的流失,审判也有被动用的先例,不过在几百年前的族国之乱之前,伪王们利用审判根除了许许多多正义之士,于是审判之名遂遭抹黑,也因此,族国才会与泰拉星系、泛漪文明、兰帝斯大陆、争议之地等各方面交恶甚重,当然,被争议之地憎恨,我想我们应该足够自豪并且庆幸。我想老师也未把伪王们统治时期的上百次审判计算在那二十次以内,否则他也就解决歌者的灾难了。在圣君齐将最后一名神之手亲手消灭于世人眼前之后,这场血腥的游戏才拉下帷幕,自此,族国之内再无审判,这些事件像我这样的历史完全是由家族里的厨师传授并且一直未得到歌者认可的人都知之甚详,在座诸位想必也都心知肚明,我想要真正说明的,自然也并不是这些,”袁宇诺微笑着环视全场,有些人看过来等着他的下文,有些人在故我地思考,他看了眼首座上的木睿,眼神里露出玩味的笑。
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呢,切,这小子,说话还是喜欢这么拐弯抹角,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木睿沉默着等他下文,想着审判的事情。的确如他所说,审判之名在以前有很大的作用范围与力量,它粉碎了罪人们企图传承于另一个生命并希求再一次重生的幻梦,并保证了族国内的血统不以破坏性的形式流传出去——妄图得到两大族国内能量体与思维体血液与灵魂的猎手不在少数,但就连泰拉星系上最具意志力的巨人们都难以控制传承之后的疯狂与暴戾,鲜少有人敢于接受传承之事。
然而,若是未成形的稚嫩生命,情况就大大不同……
在伪王们利用族国内因为众多贤者相继逝去后的迷惘情绪控制了整个能量体族国后,许多人因反对排斥他们的言语与行为而遭到迫害,很多在族国内有声望的人相继离开,其中的一部份选择了传承在他们所到达的文明里以求灵魂的解脱,但伪王们并未打算放过这些人,无论传承与否,他们都以审判之名派人将之召回,并且在他们身上降下骇人听闻的惩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逃离,但伪王们对于审判乐此不疲,重复着屠戮的恶行。审判之名遂染上淋漓的鲜血与恐怖的黑暗。
“伪王们将血与暗带给了审判之名,然而最终那位救世主以荣耀洗去了上面的罪恶与腥臭,”不知不觉间袁宇诺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诸位应不曾忘记,当最后一位伪王**被圣君的军队追赶到维斯特文明星系上的永冬之地时,命运以她惯用的讽刺口吻轻声在他耳边诉说,你可以选择暂时的沉睡,以希求灵魂的重生。于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将自己整个的灵魂与力量传承给好心收留他的那个苦命的冬雪之子,然而愚蠢的雪人们却以那个孩子为神之子,拼死抵抗齐帅的大军,在那时,那位救世主提出动用审判之力,并最终在五天审判期的最后决斗关头以重伤之躯战胜了费尽周折才来到万象之境迷离之源的五名坚冰战士。还记得齐将那个冬之子带回来时说的那番激动人心广为铭记的话么,需要我为你们吟诵一边?”他调皮地对着众人笑了笑,用一个完全不同于他自己的噪音抑扬顿挫地接着高声诵道:“自此,审判之名将不再为邪恶的伪王所利用,前人用酷刑与鲜血让它沾染上令人恐怖的罪恶,而今,我们用荣耀与欢呼来濯洗这一切。星辰之光,怎堪为尘云遮蔽其光芒;大地之脊,怎会屈从于血污的压迫。于此之后,以吾之名,审判将是故国的召唤,和平与希望之音,神意的垂青,它将是,让我们与外邦文明缔结血脉之缘的必经之路,而今,荣耀与希冀将赋予神之手,他将代表他身后的族国内的所有高贵的灵魂发出呐喊,并降下神的希冀,倾听子民的回应。自此,审判之名,将只有荣耀,我们的后人,定会延承这神圣的仪式,并将有更大的超越。”
袁宇诺一番追缅与激情澎湃的言辞显然煽动了整个会议大厅,木睿抚平有些激动的心情,人们会在追念与寻找之中疲惫倦怠,但也将在其中得到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力量,他环视整个大厅,许多年轻的面孔已经布满克制不住的热情与兴奋,他们的脸色已经将他们的心思完完全全地表露出来,他们都有力量,他们都有心在追寻,虽然有些盲目,还有些愚蠢,但只要有这份热情,足够了。
木睿竭力不去理采在如此热焰之中保持沉默如同死水的几位。他对水先生嘴角总是存在的神秘微笑从来有过真正的理解,但他无时无刻不是沉稳自然的气质又让木睿心生好感,虽然木睿一直看不惯水先生对所有事情都抱着近乎于嘲讽的淡漠态度,但他在极少的时候显露出的丰富学识,一针见血的评论,敏锐的洞察力又不得不令他惊异叹服。水先生很少在别人正谈得热情的时候插嘴,一如他在这个房间里到目前为止的态度,不过,大概他是在独自暗暗地嘲笑这些人的幼稚,谁知道呢,他到底在想什么,也许我在事先应该先和他商量一下的,但现在再说这些就有些迟了。木睿皱了皱眉,瞥了眼右手边的老师——他像是死了一般沉寂,木睿甚至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太过诡异了,在这样一个激烈异常的环境里,这个老人却完全沾染一丝一毫周围的气氛,木睿不知道他是无话可说了还是在静待着机会,他过后一定会伺机反扑,也许凶猛如同苏醒过来的雄狮,那我可要小心应付了。年轻人也许会欣羡前人辉煌的历史,但老人们往往将这些历史同自己的过去混淆在一起,他们也许更易沉溺于对过往的追念,但也比年少者看得更清楚,木睿想起家中还健在的祖父,老人家的记忆力已经同他的高龄一样让人束手无策,他醒的时候也时常口出呓语,喃喃念叨着过去那些不为人知的细碎小事,有一次他误将木睿当成了某个外人而吹嘘起自己曾追随圣君征讨伪王并因功而得到一枚流月星辰勋章,而事实上整个木家只有木睿的父亲曾有此殊荣。
至于会议桌另一边的那几位副使,除去四大家族的人之外,还不到一只手的数目是他在意的。再是兰香派出的两位代表,暗之军团的师长,木睿也有些在意,他们越是沉默,越是让人不安。
“诸位,如今舞台业已建好,我们有什么理由让这样一次在外邦文明面前彰显我们圣迹的荣耀白白流失呢,我们应当倾听自己血液的呼唤,为他们带去生命的尊崇与神的力量,这是我们的旨意,也将是神的旨意。”
“嗯,啊,我赞成,应当审判,”
“是的,没错,”
“如此盛事已经过去许久未有发生了,”
“而今我们将再一次带来辉煌。”
“不不,我们应当再仔细筹划一番,这可不是小事,”
“嗯嗯,没错,就应该是这样。”
“不能操之过急……”
“……”
整个大厅已经陷入热烈的讨论之中,呼声一片,传入木睿耳中的赞同远多于反对或是迟疑。他看了眼袁宇诺,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不得不说,袁宇诺的话所带来的结果让木睿感到很是兴奋满意,他甚至有种想让自己出任神之手的冲动。
此次扬帆,将是我荣耀的开始,但这件事,并不属于我。他安慰自己的心,冷静下来,事情能发展到这个地步让他满怀希望。
若是我能把那个孩子成功带回来,木睿设想着,心中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么木睿督使,你心中可有出任神之手的合适人选?”说话的风如一,这让木睿有些惊奇,尤其是看到他脸上也有一丝激动的表情时,就更加肯定了他心中所想。
如一在承袭父辈们的优秀作风——严谨、沉稳、慎行、多思——但毕竟年轻人的热血还未泯灭。
风如一的话对整个大厅里的气氛起到了与袁宇诺的话截然相反的作用,瞬间整个房间里的空气归于死寂,但木睿能够嗅得出在这沉默之下,压抑着更为激昂的情绪。
“我自己将不出任神之手,所以我将在十三艘舰队之中选出一人来出任神之手。”他的话立即燃起了许多人心中的火热希望,环视全场,众多克制着兴奋与激动的面孔一一收入视野,木睿等着可能的毛遂自荐。
“督使,请原谅我的无礼,”
“哪里,但说无妨,”
沉静多时后,终于有人出声打碎这份寂然。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在座位上站起。与我一样青嫩的年纪,木睿想着,微微笑了笑,他大概是某位副使带过来的随从,相貌俊气,浑身充满懵懂无知宣泄不了的活力,尤其是两片厚厚的嘴唇与一对明亮的大眼睛让人看了之后很能心生好感。木睿看着那个年轻人,能够在这样的场合第一个当着众人的面讲出心声也需要足够的勇气。但这里比他优秀的人至少有一打以上,木睿喜欢他的勇气,却也不得不为他注定了的失败而无奈。
他说得很激昂动人,措辞也很委婉,但激烈处又极易打动人心,丰富的表情与动人的语气让人如享一顿视听盛宴之中,木睿想着若是把袁宇诺和他放在一起,也许两人的口才不相上下也未准。语至末处,他的意思终于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
“正如袁副使所说,此次的审判也必将是一次充满荣耀的盛事华章,等我们将丰盛的结果带**国之内,歌者将赞吟我们,并将此次出使着重刻录进历史。我一直在寻找让我的生命为之撼动的荣耀,督使大人,如果我能有此殊荣,我将为族国再添一份荣光,而此地的文明也将因此而永远铭记并且匍匐在我们神之一族的身影之下。”
他说完后对着全场低了低头,木睿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他大概是成人礼后的第一次出行游历,却也一定没有想到会碰上此等大事。
“神之手一职还需要大家的讨论,另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追随十二队副使奈雪大人而来,是副使大人的副手,我的名字是司文。”
木睿微笑地点了点头。
和司文抱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木睿只要稍一移动视线就能看见许多张蠢蠢欲动的脸,他们都渴望着同一样东西。
大厅里人们东张西望,或是与邻近的人相互交谈,有些人在准备发言,有些人却皱着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他们显然已经有些着急,如果不能在如此多人之中出任神之手,在这样的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场合能够大声地说出一番激情澎湃的话语来表露自己的志向也许也是一件值得争取的事情。
“那么,我看,还是由我来接下这份殊荣好了。”某个角落里的声音张扬地大声说道,盖过了大厅里所有人的交谈声。
木睿跟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对整个会议桌而言显得有些偏僻的角落位置,一个年轻人用嘴角自信满满的微笑回应了所有人的目光,脸上,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意思。
那条毒蛇,他弟弟相湘的谨慎会被人笑话成胆小,但他,相微彦,从来都是相家的一个异类,他本身的神秘莫测,不下于相家保护着的每一个秘密。
不少人都知道相微彦是个怎样的人,他既然说出了这样有话,就表示他也有意于此,木睿看到许多人都焦虑地皱了皱眉,眼神黯淡下来,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在毫无通知的情况下宣布了此事,无一人有过准备,所以要在这二十四人之中摘取这份殊荣,就必须要靠个人真正的实力。相微彦的出众自然令许多相形见绌,说起来,这里面与他相近年龄的人里面,又有几个能够真正与他比肩呢,连我自己,不也是侥幸才从他手中夺下这次出使行动的督使一职。他的话对于那些空有幻想的毛头小子而言不啻于惊雷也算是正常,不过所幸,我有先见之名。
“相副使,你有此次出行的任务在身,另外我已决定审判将与追寻灵液的行动放在一起进行,所以你不便出任。”
“哦?”木睿刻意不去在意相微彦脸上闪过的那丝愠怒之色,将目光投向了它处。
“哦,那么木睿督使是计划好了不想让我出任神之手了?”
“我不曾有过那个念头,只是因为灵液行动里有非你莫属的任务,而此次行动恰恰与审判重叠在了一起而已,”
“你可以将其中一件事延后,”
他这是什么口气,命令?威胁?木睿心生不悦,冷漠地瞥了眼相微彦。
“不,审判正好能为灵液行动作掩饰,另外——”
“你不够成熟,”话突然被别人接了下去让木睿有些讶异,他忍住不露出不悦的表情,朝那个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
是风贯行。他板着脸,表情淡漠严肃。如果是他哥哥在,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急着发言,他的沉稳到底不过流于表面,内心还是一成不变的冲动,但这正好,可以把话题转移掉。
“哦?不够成熟?”相微彦面露惊疑地看了眼风贯行,他感到好笑,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低垂下头,右拳抵住额头,不住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风副使,我未及九岁时已经在圣堂上聆听九位歌者的赞词,十三岁当你身边那位可爱的侄子还在家里没踏出过族国一步,以及族国内所有相同年纪的男孩女孩满心忐忑地为象征成人礼的仪式外出游历时,我已经带着遥远的兰帝斯大陆国王的垂青出使争议之地解决两方持续多年的纷争,在训龙世家为龙迹的消失而只会束手无策地悲叹时是我为他们带去了一枚印有龙血痕迹的蛋,流有战士之血的家族和血之军团曾求助于我的知识,我以十五岁的年纪成为最年轻的圣使靠的可不是我这张英俊的脸和运气。风副使,你追随圣君齐创造的辉煌的确令人欣羡,不过那也已经是过去三四百年的事情了,你们的时代的早已经过去,是的,已经过去了,确切地说,是,你老去,而现在,这个舞台,已经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很是激动,较之袁宇诺的话也丝毫未逊色到哪里,把整个大厅的气氛再度拔高了一截,只是他这一席话说出口,当即有不少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相微彦环视整个会议桌,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小子,你刚才说什么!”风贯行怒睁着双眼,瞪着斜对面的相微彦,众人为他突然展露出来的怒气所震惊,一个个都识趣地闭上了嘴,房间里立即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相微彦不甘示弱地回瞪着风贯行,让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然而如此的沉默并未持续很长时间,木睿看到风如一克制着表情转头在他的叔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风贯行渐渐收回了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他最后狠狠地瞪了眼相微彦一眼,收回了视线,低垂下头,假寐起来。
木睿正要说些什么,却又是听到风贯行的声音。
“木睿督使,恕我直言,神之手一职务必请谨慎选择。年轻人身怀热血与激情,我不否认这是坏事情,但他们往往将荣耀视若儿戏,以为它轻而易举唾手可得,他们的好梦里只有成功美满的结局,而将由此事带来的荣耀之外的一样重要至极的事物给遗忘了,不能不设想,若是审判的结果不是我们胜利,我们将在比我们低级了一个次元的文明面前沦为笑柄,而若此事传**国之内——事实上若是它真的发生了,也必然如此——人们会我们为耻,歌者着重刻画历史,也不会对我们评置一词,对于这样的结果,出任神之手的人也必然要承担起全部责任,是的,我要说的就是一直为这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所遗忘了的某样重要至极的事物。责任,在每一份荣耀之后必有与其光芒等重量的责任,他们狂乱的美梦里一直缺少这种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让自己的言语变得狂妄,行为变得暴戾,性格变得乖张。督使,我想若是你执意要在在座这些人里选出合适的人出任神之手,我推荐三人,”风贯行用完全不同于刚才的沉静声音说道。
“说,”木睿简洁地回应。
“暗之军团的冷冽之师师长虞松,三队副使风如一,十一队副使伊尹,这三人,都是最接近于要求的人选。”
“咦,风副使,你怎么没有把你自己算进去呢,难道被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了几句就真得服了老?”袁宇诺听了风贯行的话立即笑着接下他的话,犀利的目光将一旁的相微彦与对面的风贯行瞥了个够,“而且你这话,说得我倒是很伤心呢。”
风贯行沉默下来,其间无人再发言表态,片刻后,他说道:“身有罪恶与污点的人,不配担此伟任。”他这话说出口,不少人怔了一怔,但不过几个呼吸而已,脸上就露出释然的表情,沉默的空气之中,为风贯行这句话,飘进了些许尴尬。
他果然还挂念着风颀尹的事情,虽说是被自己亲手逐出家门,但血的联系到底还影响着他的行为,木睿想起召集令发到每支分舰队上时,风贯行是以怎样匆匆忙忙的速度以第一名赶到主舰上会见自己,未及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要求自己解释关于将连同风颀尹在内的齐琳三守护及齐琳闵本人定为Fugitive的原因。
到底还是父子。
木睿沉默着,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整个房间,目光飘过风贯行正襟危坐的姿态时心里不免发笑,唉呀风二叔啊风二叔,既然你自己不打算上,干嘛又要把其它人推上来呢,这三个人哪个是省油的灯,断了别人的生路,小心遭人怨啊,木睿心中无奈地暗忖。他看到许多心中汲汲的年轻面孔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与其让他们在这些大山的阴影下备受着渺小感的煎熬,不若趁早让他们解脱得好。
木睿瞥了眼相微彦后随即收加视线,心情变得更加沉郁。
“风副使,敢问,族国的历史上,有哪次审判有过失败的先例?”相微彦似乎还在纠缠不清。不少人听了他的话都是皱了皱眉。
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木睿看了眼毒蛇,也是皱了皱眉。
“一次也未曾发生,”风贯行沉稳如水地回答道。
“正是了,虽说出任神之手的将只有一人,但筹措起整场审判之力的却是来源于他身后整整有一个军队之数的众人的力量。大家都应该心知肚才对,所谓的审判,剥除了荣耀的表皮,不过是身居高等文明里的我们想要夺回吾族之血的借口而已,所谓的神之手,背后可是有像我们这样许许多多的神的力量存在呢,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从一无失败的历史里推断出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样的因果律将会束缚住你的头脑,”风贯行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想说我的大脑在退化?不,我完全未把前人辉煌的历史当作这次审判肯定会成功的原因。我只是自信,对此地文明的灵魂来说,我们,不就是相当于神——”
“够了,”
忽然响起的陌生声音突兀生硬地打断相微彦正说到兴奋处的话语,所有人震惊地转头向着声音看去,只见是坐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的一位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发了言,众人听其苍老的声音大概也能猜得到黑纱下的面容。
“收起你们那些自诩为神的狂妄自大的丑陋姿态,你们诉说完美,追求神的身影,只能让自己陷入对自身绝望的深沼之中而已。”她说着,将黑纱取了下来。
“二,二歌者,”人群中有人发出断断续续震惊的话语。
还是取下来了啊,木睿心里叹了口气。
所有人——就连在她身边那个与她一并前来的少女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瞥着那位二歌者——的目光都齐聚在二歌者的脸上。
她年轻时也曾是个美人啊,隔着一张巨大的议事桌,木睿望着远处那位年长母亲有一百多岁的姐姐,好像隔了百年的时光一般不切实际,朦胧不可把握。
“好了,小虞,收回你的目光,不要像其它人一样表现得那么愚蠢,衰老本就是生命里一段不可避免的重要环节,你以后也将会经历。”
“呃,嗯,是!”旁边的少女一阵窘迫,急促地说道,尴尬地收回了目光,低垂下头。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歌者一样静静地享受漫长的衰老时光啊。”
木睿听到这声音更是惊讶,他略一转头,就是看到自始自终都是低垂着头用那对空洞昏瞎的眼睛呆滞地盯着桌面看的老师已经转过了头,混浊的眼睛里散发出令木睿心惊,充满活力的光芒,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二歌者,许多人因为他这一句突然而来的莫名其妙的话都回头看了他一眼,仅一眼就为老师这副骇人的模样暗暗心惊,但是只有那个离这个稀疏的淡金色发丝快要掉光的老者最近的少年才看到了在老师层层皱纹压迫下的脸上,一抹沉重令人感到窒息的悲伤抬起了它倔强的头颅。
老师,木睿看着他,最终收回了视线。
因为这样,木睿错过了二歌者的反应,他再度看向她时,未见到景姨脸上有何怪异的表情。
继而,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又很快将众人的思绪带到它处。
“当初齐快速的崛起,虽然将伪王们的势力尽数铲除,但他也将自大与虚妄带进了族国之内。他将荣耀加与审判之上,并极力尊崇所谓的神之手,以至于追随他的后辈们也一直妄图在有生之年能摘取那份荣耀,如果你们的记忆力不比我这个年岁将尽的人差,那么也应该有印象,那位圣君与月皇芷月结合的那一天说过:到底,审判是一次自欺欺人的忤逆,而我们应当做的,还是顺应。”
“我们是从遍布遗憾的大地里诞生的种族,我们的生命已经注定了我们的不完美,这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任意对其它文明降下审判的做法,不存在任何意义。我们是大地的子女,我们传承了它的血与灵魂,它的意志也在我们意识深处根深缔固。也因此,我们的灵魂可以自由地在大地上奔驰。没有人能够强迫一名能量体进行传承,而对一个生命的尊重,理应延续到其死后,既然是木枫岚自己选择传承于此,那他也一定有了将自己的命运与此地文明的命运依存在一起的觉悟,而生者画蛇添足的审判无非是自私心在作祟。若是你们执意以自诩为神的身份忤逆这造化的旨意,我将坚决反对。”
“天生万物,生命自诞生便与自然联系在一起,然而生命的奇特之处,难道不是它能改变自然?”袁宇诺看了眼二歌者,立即反驳道。
“是为见证,而非改变,生命的奇特之处,仅在于它能有所创造。”
“任何事都不是偶然,既然这件事情发生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
“必然之事必有必然之果,伪王们出现前的最后一次审判后带**国的那个女孩,正是第一位伪王的母亲,”风贯行打断了袁宇诺的话。
“而千年前大歌者珞丝坚持审判的结果便是为族国带回一位最终于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了整个族国的圣君,”
“事实上那时的人们已经作好接受任何后果的准备,”
“并最终因为逆转而来的曙光嘲笑自己的放弃?”
袁宇诺与风贯行相挂不下的交锋让整个大厅再度陷入热议。不能让他们再这么说下去,否则话题不知道会被扯到哪里去。木睿下定决心,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高声喝道。
“安静!”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下来。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说出来一起讨论,如果没有,我们就进行表决,至于神之手一职,我已有一位合适的人选。”此话一出,几十双目光灼灼的眼睛齐刷刷地瞪向木睿,这让他顿感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上心头。
“另外,有个从刚才起就被我们遗忘了问题,我一直想提,但却拖到了现在。”
“风副使,说,”
“这个文明里,谁有幸传承了木枫岚的力量?”
这的确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从风贯行口中说出来后,不少人面露恍然大悟的表情,倒是也有几位诸如袁宇诺和相微彦,怔了片刻后却是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当真是本末倒置了啊,”袁宇诺一边笑,一边自嘲道。
也的确,审判之事百年难得一遇,兴奋地把最基本的东西给忘了的也不止他一人,木睿环视全场,保持着微笑不变只有一个水先生,木睿排除这个男人,看到自刚才的讨论开始,就算是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神之手推荐名单上也未有所表态的冷冽师长虞松此刻也是变了变脸色,看来就算是沉默如水的他,心思也难免为神之手的争论吸引而陷入其中,迷于戏中未见全局。
木睿意识到所有人都是在看着自己,他惊醒过来,皱起眉思考了片刻。
“是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又是僵硬在刚才话音落下的瞬间,不过片刻,木睿听见桌子另一头爆发出一顿大笑。
相微彦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大笑着说:“督使,孩子在出世前尚有十个多月,你何必说审判与搜寻行动必须同时进行的谎话来拒绝我!”
“不,审判将和搜寻行动同时进行,”木睿看着相微彦,他镇定的声音让相微彦面露惊疑,“我要,把那位母亲也一并带走。”
“噢,天,”在座的人群传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万分震惊地瞪着木睿。
我应不应该感到荣幸呢,能够让一个歌者露出哪怕一丝的震惊之色,木睿遥遥地就是看到景姨苍老的脸庞上闪现的那一丝讶异之色,他叹了口气,疯狂的也许不是审判,而是我刚才这句话,想必没有人会理解我的做法。
但怎样都无所谓。
“那么,诸位,合上你们的下巴,好好地考虑后,我们就开始表决,依据审判的程序,十三人以上,四分之三以上,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木睿微笑地总结,每个人的手指边,或是依附桌面,或是悬浮于空中,出现了两枚按钮。
“矛代表审判,盾代表反对。”木睿作了必要的解释。
整个房间,陷入了沉寂。
会议桌中央桌面上方,在第一个人按下决定时浮现两个大大的图纹:一支长矛,一枚坚盾。
最终——
“十八支矛,六枚盾,督使,看来此次审判,是不行了。”风贯行冷漠地宣布道。
许多人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要四分之三以上,至少是十九人,没错,成功了,木睿会心一笑。
“风督使,正如你所说,”木睿说着,起身,对着全场微微一笑,“审判,不仅是荣耀,也将担负失败的责任,那么,既然如此,保证不失败不就可以了?”
风贯行转过头看向木睿,目光里流露出疑惑。不止是他,在场对木睿的话感到疑惑的不在少数。
“然而表决的结果已经很明显地说明审判不成通过,”
“那么,我来引见一下,这次审判的神之手,也就是最后这决定性的一票。她正好,到了门口。”
所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房间入口。
“我想,我错过了最精彩的部份了。”
“不,是你将真正的精彩带来了。”
一头茂盛的红色长发,长及小腿,上半身简约的衣衫下露出大半个白皙水嫩的胸脯,胸前薄细的两片吊带堪堪挡住挺拔圆润的胸部,饱满的两鬓垂落下来飘荡在胸前的红色发丝如同流水般细腻,配在纯白的肌肤上,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遮掩撩人的**。原本百媚千娇的绝美容颜,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锐利气质,她的唇依然红得令人心惊,她的眼神依然可以颠倒众生,然而一切,却为她此刻浑身上下散发开来的清冷凛冽的气势让开路,现在的龙珂琪,战士的气魄,要比她天生的诱惑更加浓重一些。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身后背着的那把巨大木剑。
古钝朴素,毫无特色可言,未有剑鞘支持,而仅仅依靠——龙珂琪颈后万千细长柔弱的血色发丝缠绕在剑身上把它固定在背后。
众人的视线,也正是为这把巨大的木剑所吸引。
“龙珂琪,”沉默许久的陌心竹喃喃地自语道。
“我想,没人会怀疑破灭之手的力量吧。最后的最后,让她出任神之手守护迷离之源,有比这更安全的么?”
众人哑口无言地望着龙珂琪,不光为木睿的话,也由于惊艳于她华丽突然的登场。
“能量程进入死区的……”
“怪物么……”
“……”
“呃,好漂亮的人儿啊,”袁宇诺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喟叹,目光沉醉在龙珂琪秀气的脸庞上,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旁人以另一个角度去欣赏这位女战十。
龙珂琪偏头,冷眼看向袁宇诺,木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落到多年未见过面的好友身上,他皱起了眉,目光里透出些许担心。
“诸位,由我出任神之手,可有什么意见呢?”龙珂琪从袁宇诺身上收回视线,她一边慢慢地说,一边走到木睿身边,微俯下身,伸出纤细白嫩手温柔地按上会议厅内那张巨大议事桌。
琪,等等不要,木睿只来得急在心里大喊了一声。
就在龙珂琪的手按在桌面上时,整个房间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暴戾乖张的气势,骇人心神。整个平整完美的桌面在一瞬间破裂开来,一块块碎片翻飞起来,带着凛冽的风割向桌边的生命。
惊呼声一齐迸发出来。
所有人,顿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向后腾飞出去。水先生抓住老师的坐椅,护着他向后退走一步,以腾出必要的空间,他以一贯的微笑伸出手在两人面前轻轻抚下,接住所有崩飞而来的碎片。冷冽之师师长虞松猛踢了桌子一脚,借力坐在椅子上向后移了一步,他睁大了眼睛,瞪着眼前的空间,瞬间面前的空气凝结成冰,冻住了所有飞来的碎片。
“啊!”
在身边的惊叫声响起时,二歌者已经抬起手,指间的面纱被她简练干脆地在虚空中飞速拈开,平整地铺成一面竖直的小盾,阻挡下一部份飞向身旁那个女孩的碎片。
“君不见,”她话音刚落下,飘飞在空气中的所有锋利碎片已经固定在空间之中,不复动弹。
“我想你以后应该看得更全面一些,”袁宇诺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下来,却是为忽然传进耳中的冷淡声音惊地陡然抬起了头,视线,正对上一双隔着无数片定格在空中飞雪后的清冷眼神。
好痛,袁宇诺感到手背上传来一股剧痛,随即火辣辣的电流不断涌神经深处。
龙珂琪不知何已经来到了会议桌上,在片片如同飞雪般定格在空中锋利碎片中,她安静地低俯着身,无声无息,屏息凝神的模样如同狂风暴雨的夜里的明月,她宁静的呼吸,全然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龙珂琪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瞪着袁宇诺,那差不多只是一个心跳时间的对视,却让她的猎物感到窒息般的压力牢牢束缚着自己的身体,怎样都动弹不得。
“落!”二歌者的话音一落,空中定了片刻的万千块碎片随即跟着也是纷纷无力地竖直落下,乒乒乓乓地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却,没能打碎突然降临下来的沉默尴尬的气氛。
“珂琪,回来,”木睿的声音在她传来,隐约有些怒气,龙珂琪还是瞪着袁宇诺,过了一会,正当木睿要说第二遍的时候,她的身影才忽然消失,再次出现在她原先的位置。
袁宇阔微微笑着,在哥哥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少年忽地从震惊中苏醒过来,低头看了眼刺痛的右手手背,一块指甲般大小的尖锐碎片刺进了肉里,他茫然地将它拔出,随手丢到一边,他茫然地看着伤口,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蠕动起来,眨眼间一个细长的小黑影飞了出来,盘绕在他的手掌上,仅是绕了几圈后便是消失不见,快得让人连它的形状如何都未看清,袁宇诺的袖子抖了几下,归于平静,而他手背上的伤口,却也神奇地消失不见。
木睿看了眼袁宇诺,见他茫然若有所失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好可怕的神之手啊,”相微彦略带着讽刺的话语结束了冷场。木睿瞥了他一眼,他正在抖去肩头的碎屑。
“不管神之手为何人,我都和最初那位的意见相同,此事,不可。不过一切,还是得由表决的结果看,我一人之言,到底改变不了什么,”二歌者平静地说回正事,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她收回平展于空指尖下的面纱,理了理两边的衣袖。
“这位歌者,最初的那位,正是在下哟,苍老得已经无法让督使听取谏言的无能辅相喔。”老师安静地蜷缩在角落里,被水先生的手臂护在怀里,弱小得如同一株小草。
木睿讶异地看了眼老师,眼角的瞥到景姨为自己戴上了黑纱,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不会吧,木睿满脸莫名妙的震惊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景姨,那位在兰香九大歌者里位列第二的神秘女人。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早就可以得出的答案,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龙珂琪在空中一拔,一矛一盾的按键又在浮现,她毫不犹豫地在矛上划了记手刀。
空中浮现出矛盾的缘分,矛下的十八,得意地上升了一位,超过二十五四分之三的最小整数,正好是这个变动后的数字。
“珂琪,”木睿低沉劝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龙珂琪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性格,这和她在床上时的柔软无力截然不同。那种时时刻刻都压迫得人好似窒息的气势,木睿伸出手搭上她的肩头,感觉到的也是完全不同的触感。
“好了,此次的会议到此结束,神之手一职,就由龙珂琪出任,若有异议的,也可以再与我商量,现在,散会!”为避免再多的麻烦出来,木睿迫不及待地宣布了散会。
许多人带着不甘失望的脸色陆续离开房间,那个叫司文的年轻人经过木睿身边时还特别向他打了招呼。
“奈雪,你等一下,”木睿叫住一个一头雪白长发落到腰肢的美丽女子。
“怎么,木督使,要留我喝茶?”
“不,想夸你一句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而已,”
十二舰队的副使看起来比木睿大不了几岁,但少年知晓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有足够当自己母亲的母亲的年龄。
“哼,”奈雪不信地摇了摇头。
木睿笑了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羽,对他点了点头。
“小羽会带你去我的房间,书桌上有一份资料,我希望你今天晚上带回去好好看一下。”
“小子你还是有话就说的直性子啊,”奈雪对着木睿露出甜美的笑容,“事后我可是要奖励的喔,”她说着,已经转身跟着小羽离开房间。
木睿本想再留风贯行叔侄两人交谈一番,但他们走得悄无声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们的身影,倒是陌心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几眼龙珂琪后却也沉默地离去。水先生在一边正对着老师低声说着什么。木睿看着房间里满地的碎片,忽地感觉到有人正向着自己走近。
他抬起头看去,是虞松。
“你继承了瑾仪大人的战士之血,我想他会以你所做的一切为豪,我一直都很尊崇你的父亲,”
他认识父亲,这是木睿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当初若不是瑾仪大人和他手下五位战士以性命守护住深渊出口,后来那份荣耀也就根本不会让暗血两大军团享受到,我当时还是和你一样青嫩的年纪,直至现在,大人他英勇无畏的身影仍是我一直都在追逐的目标。”
“谢谢,”木睿不知该如何作出如何的反应,他试着微笑,却不知道成功与否。他听得出虞松的话是出自真心,但是——
先前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评价过他父亲的功绩,他是第一个。木睿心中恍惚,想起族国之内对父亲是叛徒的言论才平息下来不过才几十年的时间而已。
那些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的虫子,木睿心中忽地升腾起多年前便折磨着他心灵的怒意。
冷冽之师师长似乎未察觉到他的反应,对木睿笑了笑后转身便也离去,只剩下木睿一人静立原地。
“睿,怎么了,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龙珂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没,没什么,”木睿听到门口有咳嗽声,转头看了眼,正好恢复下表情掩饰心情,是水先生扶着老师正慢慢离去。
“木睿,”苍老的女子声音传来,少年抬起头,是景姨。木睿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对着身边的龙珂琪低声说了句。
“等我一下,”
他向着再度以黑纱示人的二歌者走去。
“枫景阿姨,”他一边说着,对跟随在二歌者身边的少女小虞也点点头示意。
“唉,”没有想到景姨却是先叹了口气。
“竟然被你母亲那个丝毫没有预言天赋的笨蛋说中了,”
“我母亲说了什么,”木睿微笑着,对多年以后景姨依旧未改变的言谈口吻很欣慰。能和歌者私谈是件无论无何都不会让人拒绝的事情。木睿很喜欢与景姨以面对面闲谈的感觉,若是在公共场合,她会变得完全不同的生硬模样。
“你注定会做出和你父亲一样疯狂的事情,”
“是这样,”木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二歌者枫景凝视着木睿,黑纱下隐约透着慈祥的笑,末了她的目光越过少年的肩头看了眼他身后的龙珂琪。
她皱了皱眉。
“她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你降服得了她?”
木睿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景姨说的话,他忽地感到身后有股熟悉的气势略微波动了一下,心头一跳。
“呃,嗯,我来介绍一下吧,”木睿拉起二歌者的手,正要转身的时候却听到景姨身边的少女有些生气地说了句,“不可对歌者无礼,”
“没事,这次就不算了,”二歌者劝住身边的女孩,对回过头惊讶地看过来的木睿笑了笑,“她是三歌者的弟子,”。木睿看了一眼小虞,微笑着撇了撇嘴角,转身拉着景姨向龙珂琪走去。
那边的少女显然意识到他们正是向着自己走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珂琪,这位兰香的二歌者,也是我母亲的姐姐,枫景。”
“二歌者,您好,我叫龙珂琪,”
二歌者看着龙珂琪微低下来的额头,沉默了片刻。
“歌者无言,唯君不见,孩子,抬起头来,”
龙珂琪依言抬头,正对上二歌者的目光,沉默地相视了一会儿后,二歌者转头对木睿说:“一起出去吧,”
于是,木睿与二歌者在前,小虞与龙珂琪在后,四人一同走出会议厅。到门口的时候,木睿眼角的余光瞥到袁宇诺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怎么了,木睿叫他一起走,袁宇诺也只是心不在焉地过了许久才应了一声,不过所幸,他们出来后,袁宇诺也跟着走了出来,就在他们后边不远处。
“你母亲嫁到木家就是个错误,”二歌者的话将因为袁宇诺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的木睿拉回现实。
“景姨你别再这么说了,难道你还是认为母亲的事情是他与父亲结合所致?”
“不过她会为你自豪的,你是个好儿子,以后也将是个出色的男人,”二歌者避过木睿的话,只顾着接着讲自己的话。
木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那么,景姨,今天的事情你全部都有预料到了?传承,表决的结果,还有出任神之手的人,”
“木睿,我的孩子,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一切,但不代表我同意这一切,我还是认为审判之事不可行,关于枫岚那孩子,你母亲出事之后一直就是小绪在照顾她,我很痛心当时没有给他足够的照顾,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想,督使有一次权利重新组织表决。至于你说的预料,”二歌者说到这里,黑纱之下似乎有了一丝微笑,“我没有预料到的只有两件事情。”
“喔?”我也一直都未曾关心过木枫岚,但是这次的审判,我却无论如何也要降下,“是哪两件?”
二歌者摇了摇头,沉默不语,片刻后,她低声说道:
“歌者无言,唯君不见。”
木睿怔了怔,沉默地跟在二歌者身边走了一段之后,他忽地低声说道:“那刚才您脸红的事情,也是因为其中某一件未预料到的事情喽?”
刹那间,木睿能够感觉到景姨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透着不小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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