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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蹲在复道的角落里,头沉没在双膝之中,看不到少女的面容如何,两边的长发垂落下来,愈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一边的苏倩倩半跪在她身旁,一手抚着风儿的后背,似是安慰地轻声细语着什么,一边还强作笑颜,呵呵不知调侃着什么,站在一边的一城安注视着复道中央的战场,不时偏头瞅一眼苏倩倩与宁风儿,撇撇嘴角,甚是无奈。
宁权与仁集沉默地在一边观望着战局的情况,风抚过宁权的肩头,似乎带不走他身上的沉重,发丝只轻轻飘起一瞬,又是无奈地落下。宁权偏头望向自己的女儿,紧抿着嘴唇,目光闪烁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一边的仁集,嘴角微笑着,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复道中内两个年轻的身影,像是在细细品味着什么,时不时地点头摇头。
清风,明月,这些人的沉默,融合在一起。
微微笑着,嘴角还有一丝浅淡的血色痕迹未抹净,闲月立在扶栏上,倚在风上,目光一丝不漏地盯着场中的对战,他看了眼另一边不知聊什么能聊到现在的洁与娜,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回头不再理会她们两人。娜牵着洁的手,轻声说着话,嘴角微笑,时不时顺着洁凝定的目光看向复道之中对战的两人,拍拍她的脑袋打断她的目光,一脸的嗔怪嘻笑,浑不在意场中的沉默肃然。
月光下的主角,到底还是那两个年轻人。
晶莹的汗水抛飞出来,走入月光之中,生命的光辉立即显现出来,顾臣无瑕理会湿透了的衣服,衬衫已经紧紧地贴在后背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淋漓的汗水中凸显欢呼,在每一步的踏出,每一次的挥匕中,顾臣似乎都能感受到它们是如何确切地在运作的,它们,在渴求的,究竟是什么。每一次与对手的擦肩而过,目光交错的刹那,顾臣都强烈地感受到彼此之间正是在被对方凝定认真,火热疯狂的目光所激励下一次次爆发出自己想不到的潜力,那种一次接着一次超越过去的自己的兴奋在心中蔓延,发掘得很深很深了,顾臣竟有种错觉,有一种看不见的联带感系紧了自己与单琪,自己,好像是他的多年知己,知道他下步出的招,他下一步走的路,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好像,一切都变得熟悉可以捉摸。
连他每次拳头上带着的难以熄灭的饥渴也熟悉得很。
这股饥渴,说到底,在顾臣的身体深处也同样回响传荡着,早已经深深植根进他的灵魂之中。
顾臣横匕推出,长呼的一口气被匕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凌乱不堪,瞬间粉碎在风中,单琪抵住顾臣手中的轻身匕,抬手曲臂猛地向下扣去一记肘击,顾臣收势不住,正扬起脸,迎面却撞上来一个温热坚硬的拳头,劲风挟着气势先刮上他的脸庞,刺得顾臣脸颊生疼。
“呯!”地一声,顾臣来不及完全让过这一拳,侧了一半,下颏剧痛传来,整个人倒飞出去,翻卷着在空中舞了几圈,顾臣终于落下地面,未站稳,下意识地,他横匕拦在身前,果不出其然,一个如猎豹般凶猛的身影飞快冲近,猛地扑了上来,头顶的月光,都瞬间被这个黑影所遮蔽。
唯有那双如恶狼一般在黑夜中泛着幽幽光芒的眼睛,还笔直地紧咬着顾臣的身影,丝毫未放。
少年抬头,正对上那双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眼睛。
莫名地,他心头一颤,却不是因为惧意,而是一种,奇怪的共鸣。
说不清楚。
顾臣已经在单琪身上发现不了丝毫的柔和与优雅,战斗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沦落成了野兽,张狂与令心惊胆颤的气息缠绕在他身上,激烈的攻击和迅敏毫无迟疑的速度,完全表现得像是个疯狂的死士。
像是前方,有着他必须走下去的路,不得不以血汗铺垫一般。
“切,”顾臣被他撞开,又是蹭蹭蹭地狂退了十几步,未止下身势,他侧过身,右手上的轻身匕换到左手,高扬起在月光下闪射着淡金的匕身。向着再度冲近的单琪挥去。
“哼,无力至极。”
“非你所想!”
单琪的嘲笑还未淡去,顾臣的嘴角,现出一抹轻笑。
少年猛地挥下匕,单琪抬臂,轻易地扛下这一猛击,忽地,他的脸庞露出一丝痛苦的狰狞之色,小腹上像是涟漪一般扩散开的剧痛让单琪断了笔直前冲的势头,转而侧着弹飞了出去。
“哇!”
顾臣勾出右拳,打飞单琪。未待他立稳身体,顾臣俯身,猛冲出去。
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不会有下一次了,趁他刚才的大意,不能再让他喘息,就这样,牢牢地把握住呼吸的旋律,把握住心跳的节奏。
顾臣冲近单琪身边,挥匕击碎他刚聚起拳头,猛地推出一掌拍上单琪的胸膛,震退他三步。
对,就这样,一步紧接着一步,在进攻中休息,在休息中进攻,让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不息地流转起来,头尾衔接,滴水不漏,慢慢地,去欢呼,去悲鸣,去——
享受这不知迷醉在何处了的坠落。
不能让他的呼吸平静下来,不能让他有看到我的机会,不能让他有正视月光的机会,不能——
再让他继续站立着了。
顾臣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一道精光,暗夜之中,堪比最灿烂的月光,爠然耀眼。
如同融入这夜间的风,顾臣的身影,在黑夜中闪烁不定,像是鬼火,淋漓尽致的攻击落到单琪的前胸后背上,像是汇聚在一起的雨点,纷纷扬扬不息地同时击落在一个地方,反复不息。单琪的身体陷入坠落漩涡的剧烈的颠簸之中,再难平静下来,顾臣的身影闪烁地出现在他周围,每现身一次,就带着稳重的呼吸与迅猛的袭击落在单琪身上,令他整个人都是剧烈地颤抖一番,滞在原地丝毫反击不得,单琪的脚步,被束缚在一掌大小的地方里跄踉挣扎着,却硬是逃离不出。
“被,被打了,毫无还手的机会,嗯,怎么会——”
“只是暂时的,”一城安打断苏倩倩的喃喃自语,“绝对,琪他会反扑的。”他说的话,细细地听起来才有些许惴惴,其中的不自然却是被和顺的风衬得愈是明白无误。
苏倩倩听到一城安的话,转头看向他,眼睛眯成了一对死鱼眼,口气突然从不安与惊疑变成了玩味的冷嘲:“小子,你自己都不自信,还安慰别人,”
一城安偏头斜了她一眼,无奈地撇撇嘴,未再说话。
空中的风,安静下来,似乎正在为这人类疯狂的相殴而震惊,月光隐入乌云之中,未见踪迹。
“最后!”心头一声低喝,顾臣降下末了一波颤栗在单琪的身上,借势闪身到他的背后,踢上复道的一边扶栏,借力跃起,身后遥远的天空中,乌云走了一步,露出一抹月色,衬得顾臣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少年高扬起右手,掌上紧握的黄金轻身匕匕身在月光下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满是威势。
猛地,挥下,击向猎物的脊背。
顾臣紧咬着牙关,双眼紧盯着目标,迅敏的动作之中,神色满是紧张肃然,目光里,也泛着坚定决绝的信心。他这一击已经灌注了全身的气势,最后的最后,他想以此来一击击倒单琪取得胜利,顺势的风在他身边卷起,像是在鼓励他的动作,明月高悬在头顶,冷眼注视,少年手中的武器,泛着寒光,凛冽如冬。
整个天地,安安静静地,似乎都在等待这时刻的到来。
“呼——要输了啊。”闲月叹了口气,嘴角的微笑依然,却有些苍白。
宁权与仁集安静地在边注视着,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宁权转身,看向宁风儿,抬脚走去。
“洁,别过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角落里,娜伸出手拉住洁,皱着眉,瞥了眼复道之中的顾臣,眉头又是紧了一分。
“入了戏的人,就当在戏中生存,”娜收回视线,补了一句,她看着洁,手上的劲力牢牢地拉着洁。
少女回身看向同伴,娜点了点头,示意她安静下来,洁收住了脚步,转头看顾臣看去,目光闪烁了片刻,心火终是熄灭。她安静下来,身上刚才刹那间凌乱了的气息稳定下来,瞬间步入了了无气息的无我之境,洁恢复了常态,娜注视着她,眉头却越紧了一分,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看向复道之中的顾臣,眼中的光芒又是盛了一分。
乌云终于放出完整的月光,顾臣掌中的轻身匕,成功而又凶猛地打中了单琪的脊背。
“啪,”
声音不对,不是意料中的那种。
顾臣心头一跳,定睛看去,见轻身匕稳稳地扣在单琪的脊背上,只是匕身一端上,却是突兀地现出两根剪成利刃的手指,月光下,如中流砥柱,抵住了轻身匕,岿然不动。
自己猛力地一击,竟然全被这两根手指剪了下来。
单琪回过头,月光照在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显得有些阴翳惨淡,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出人意料的微笑。
怎么会——
顾臣心头一乱,对上单琪目光的那个刹那时,整个人明显地滞下了所有动作,这让单琪抓住了时机。
两指一曲,瞬间单琪整只手就是握上黄金轻身匕,顾臣回过神,正要动作,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从匕身上传来,拉扯着他从单琪的肩头上跌出,被狠狠地扔飞了出去。
乌云随风散开,再度蒙蔽月光。
“起来了起来了!我就是说嘛!”苏倩倩一下子站起来,转过身就是在一城安胸膛上狠狠一拍,得意地笑着说。
“你说了嘛?我怎么没听见。”
“我心里可是喊了好几次了,你当然听不见。”
两人一边,蜷缩着身体蹲着的风儿依旧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湾中,浑然未觉外边的情况。
宁权转头看了眼场中的突变,面色平静,收回视线照着原来的轨迹走向风儿。仁集跟着他,回过头的时候似是无奈地笑了笑,微微摇头,未说什么。
倚着清风,孑然一人地立在扶栏之上的闲月抬头看了眼为乌云所遮蔽的月,低首再度看向场中时,发出一声嘲哂的笑,仰起脸庞,安逸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享受起这无尽的清风。
复道之上情势的突变,似乎未有多大的反响产生,这结果,似乎早已经被预料到了。
拖着被甩入空中的身体,顾臣突然感觉浑身上下充满沉甸甸的重量,有个刹那,他手足无措地只能任由身体在空中随风飘荡,再度收敛起心神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再顺着风寻找到自己呼吸的节奏,心律已经乱的人,他到底该在哪里从头站起。
怎么会这样,刚才的,明明——
顾臣闭上眼睛,翻卷起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耳边,强势熟悉的风如约而至,下意识地,脚尖未触到地面,少年横出胸前的轻身匕,拦下单琪冲过来的一击。
“呯!”冲击感上,难得地,出乎顾臣意料的黏上一股滞重感,他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单琪的身影如影随行地追着倒飞而去的自己,牢牢地抵住了掌中的黄金轻身匕。
像是摆脱不了的阴影,纠缠不清。
顾臣抬眼,对上单琪的目光,却是不由地一怔。
他的脸上,虽然优雅早已经不在,但战斗时总涌现在目光里的疯狂与炽热,此刻却没有一丝显现出来,嘴角,那抹惯常的令人不快的桀骜笑容,此刻也尽是冷静的弧度。
顾臣,从眼前的单琪身上,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惊。
“嘿,”忽地,单琪对着顾臣一笑,笑容里满是玩味。
顾臣皱起眉头,猛地用力推出轻身匕。单琪伸出手,在他动作之前抢先一步抓住了匕身,他的嘴角,如约而至一般浮起一抹狞笑,目光之中,疯狂与火热的战意再度涌现。
“呃-——”顾臣忍不住低吟出一声痛苦的叫声,从轻身匕身上传来的灼热感一步步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那仿佛是要蒸发尽灵魂的热度与气势,让他陷入痛苦之中。
“嘿!”单琪一笑,握住黄金轻身匕的手掌上莹白光芒一盛,银蛇般的电芒蹿上黄金,顺着顾臣的双臂迅速游走上去。少年痛苦地叫出声,握住轻身匕的双臂力气小了下去。单琪猛地停下急驰中的脚步,双手紧抓着黄金轻身匕,迫使顾臣也停滞下身势,他抬头看向顾臣,眼睛里陡然射出慑人心魄的精光,他猛地一推,俯下身,一下子就将顾臣连人带匕地按倒地地面上。顾臣紧咬着牙关,曲着双臂抵住从匕身上压下来的巨大力量,单琪不断地俯下身,目光离顾臣越来越近,降下的气势也越来越令顾臣感到窒息难受,他的手掌扣在黄金轻身匕上慢慢地向下推去,虽然迟缓,却是稳重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趋势,一点点迫近顾臣的胸膛,手掌之上,莹白光芒中不断有电流涌出,顺着匕身传入顾臣双臂之中,消失在他的身体上,每逼近一步,那无力地挣扎着的少年便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痛苦呻吟,脸上也满是难受扭曲的表情,只是倔强的样子,却一丝未减。
怎么会——
“咔!”顾臣微一张嘴喘息,一抹殷红吐了出来,洒在少年的脸颊两边,像是盛开了两朵小花,艳丽无双。
“投降吧,你输了,”单琪的目光动了动,瞥了眼顾臣嘴角的鲜血,低声劝慰似地说道。
像是自然而然随性所至的清风,顾臣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单琪皱起眉,低声说了句,“那就只能让你站不起来了!”他握紧黄金轻身匕,掌上猛地用力,一举压了下去,顾臣的双臂无力地弯曲起来,胸膛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少年痛苦地叫出声,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乌云遮蔽到月光,没有放生的意思,清风慢慢地吹,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很刺鼻。
“别打了,”风儿蹲着蜷缩着身体,低声喃喃了一句。
“嗯?”一边的苏倩倩隐约听到风儿突兀地说了什么,俯下身问了问,“风儿,你说什么?”
“别打了,”
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像是风声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散空气,立即变成苍白无力的碎片。
“呃啊!”单琪紧抓着轻身匕,大吼一声,起身抬手,将顾臣连人带匕地举了起来。
“别打了!”风儿猛地站起身,整个人觳觫不已,颤栗不止,她仰着头,脸上泪光点点,不知对着何处大声喊出声,不知对着谁大声喊着,声音里充满凌乱的心律与惧怕的情绪。
单琪吼着,将顾臣抛入高空,听到风儿的话时,心头一惊,斜眼看了过去。
“别做这样互相伤害的事情了!”风儿对着忽地张狂起来的风,大声喊道,口气里满是恳求。她看到,从顾臣嘴角落下的血雨,飘散在单琪的头顶,表情顿时凝固,木然地滞在原地,目光茫然空洞。
幽幽的光,不知从何而来,暂时替代了被乌云遮蔽的月光,来为少女显现出眼前的惊心场景。
风儿抬起头,凝眸向着顾臣望去,那一眼,似乎让时光停滞了下来,并且,目光穿透了初冬的寒风,笔直地抵达少年的心中。
风也承受不起这样沉重笨拙的身体了啊,顾臣的胸口一跳,一个血泡吐出,破碎在寒风中,我就要掉落下去了,这就是坠落的开始嘛?我明明还有力气的,怎么会把握不住风了呢?顾臣疑惑地睁开眼睛,乌云虽然遮蔽了月光,但头顶那片夜空中,点点零散的星光依旧灿烂。
嗯,依旧灿烂,持续千年,陪伴在月光身边,聆听了尘世一拔接着一拔人的心声,依旧故我地灿烂。
的确,是很漂亮呢,那闪动着的光芒。顾臣疲惫地想,嘴角浮现一抹微笑,那闪动的光,顾臣正要闭上眼睛,蓦地,下方闪过了一抹光点,瞬间却又逝去。顾臣偏头看去,费力地搜寻那光点的闪耀之处。
他对上风儿的泪眼,蓦然心惊。
这好像是第一次,我看到她哭,是第一次嘛?
感觉远了些啊,朦朦胧胧的,初冬的风一定刮得她脸庞生疼,泪水的凉意,她承受得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安安静静地在一边,怎么这会又哭了?顾臣心里涌动着惊异的感觉,淡淡的还有种惧怕,说不清楚的不安感纠缠上他的灵魂,似乎有什么东西——有种缺失感带来的颤栗蔓延进灵魂深处,搅动他的心喧闹起来。
他快要化在女孩带着泪光的眼神里了。
顾臣凝视宁风儿穿过初冬寒风的眼神,目光颤抖了下,想要移开却始终移不开。那眼神好像在提醒他什么,顾臣想知道那是什么,此刻却读不懂那眼神里的意思,但那让少年灵魂惊醒过来的缺失感正是来自于女孩的那双眼睛,那一股隐约近乎可以忽略的不安正是来自那双眼睛。
止息不住的颤栗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深处涌出,他最后看入风儿的眼睛,终是移了开。不要,不要用那种眼神啊。
有种初次看见风儿哭泣的感觉,顾臣慢慢体会温柔的风抚过全身,上升的趋势在慢慢降低,没有感受到下一波攻击的气息。她以前,哭过?在我眼前?
清凉的风没有被少年强烈有力的心跳声吓走,依旧温柔地簇拥在他身边。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风儿的眼神,挺熟悉的不是嘛?顾臣回过头,他能感觉到风儿惊惧悲伤的目光还在身上驻足未去,他忍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但风到底驱散不了女孩的目光也驱散不了少年紊乱不堪的心,闭上眼睛,不比暗夜阴沉多少的漆黑降临灵魂之上。
风,在耳边,继续徐徐地吹。
阴云,寒风,幽光。
到处都是人们惊恐的喧闹声音,模糊颠倒的场面,火光在远处时不时恶作剧地冲天而起来,刺鼻的浓烟随风飘进呼吸中,蒙蔽了视线,强烈的冲击波挟着狂风呼啸而来,尖锐的金属碎片贴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道炽热生疼的伤疤。
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温暖而又坚定的躯体压着自己,任头顶飞过淋漓的鲜血,分崩离析的碎肉,还挂着筋肉的残骨,冒着火光的发丝,地狱就在身后的世界慢慢浮现,只是一切都与自己无缘,有两个身体牢牢地保护着自己,他们压得厉害,让人窒息。
顾臣回过头的时候,对上母亲的眼睛。
充满惊惧,对于此刻正在身边上演的事情的不解与惶惑,深深的害怕,但目光里的坚定与温柔,已经足够安抚一个九岁的小孩。
呼——
长长吐出的一口气瞬间融入风中,于自然的气息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梦魇已经过去多年,早已经尘封在记忆深处,连顾臣本人也差不多忘却地干干净净,此刻却清晰地再度浮现在眼前,心惊肉跳。
他睁开眼睛,冷汗从额头默默滑下,凉风吹过,带来一阵强烈的颤栗。
什么坠落不坠落的,我难道还站在高处,地面上还有我需要无尽地坠落才能追寻到的东西么?我不是——
顾臣凝视头顶的星空,乌云遮蔽了一大群的光芒,只有零星微弱的几粒星尘逃脱出来,少年最后瞥去一眼,随着开始向下掉去的身势缓慢翻转过身体,视线投向下方的迷雾,开始坠落。
我不是,已经把能丢的都丢得一干二净了嘛,我还有从何坠落的资本,要我,再丢弃什么吗?
他睁大眼睛,专注地凝视下方,望进一对似乎久等了他这从天而降的一击的眼睛——平静如猎人,狂热如战士的眼睛。迎面扑来的风猛烈有力,刺激皮肤与眼睛,生疼不止,少年紧紧地握住掌中轻身匕,高举过头顶,风,在耳边呼啸地吹,发丝愈渐凌乱,他的心,也愈渐惶惑不已。
是该这个样子是吧,狠狠地打下去就行了,什么坠落不坠落的,在我眼前处处都是高山呢,攀爬尚且无力,还讲什么坠落?
就这样,打下去!
顾臣瞪大了眼睛,目光里陡然射出两道精光。整个人,已经冲到了单琪的头顶,就快撞上他的身体,顾臣飞驰在空中,飞快地弓起身,掌上轻身匕高高举起,迎风蓄势。他对上单琪射过来的如电目光,两股热焰顿时激烈地冲撞在一起,大战一触即发。
你还不肯给我力量嘛,你到底要到什么才肯——顾臣望进单琪的目光深处,心里不断地呐喊着,他已经摒去彷徨,却因为无力而有些迷惑与惧意,他紧抓着黄金轻身匕,可以往那股熟悉的热流却没有一丝从匕身里涌出的迹象,少年此刻希冀奇迹的发生,他以为自己已经堪悟坠落与否的道理,他以为轻身匕也一定能读得懂自己的心声,必将再次——觉醒过来,与我并肩作战。
黄金轻身匕,依旧死气沉沉地默然在顾臣手掌之中,映着月光,泛着淡金色的光芒,从匕身上,传来无比无力沉重,别扭死寂的感觉,侵蚀少年的心。
坠落什么的,顾臣已经放弃,他看不到自己的下方还有何空间可以构成令人畏惧的漆黑深渊,他一直相信自己在大地上生存,虽然大地的坚实与有力他一直未曾领教,但他知道,自己早已经无处可以——
坠落。
十年前在百苍与十水交界处的丽江大桥上发生一起举国震惊的交通事故。国难之后,政治上残余的激进分子在桥上安置炸弹,在接近正午车流量达到最大时炸弹被引爆,继混乱中一系列的追尾与冲撞之后,大桥崩塌,侥幸从车里逃出的人大多又溺水而亡。事故结尾清场时搜救幸存者,在一辆侧翻的卡车下找到一个尚存一息的小男孩。一家中的父亲以一人之力扛住卡车的冲势,脊椎上每一节骨头粉碎,双膝深陷入桥面,大小腿骨断裂扭曲,两条至死都撑在地面上的手臂为身下的妻子与儿子空出了一个窄小的空间,母亲后脑被碎石砸中死亡,身体正好护在尚是小孩的儿子身上。
男孩被人从满目疮痍的废墟中捞起来时,浑身上下已尽染万人血。
他一直睁着呆滞空洞的眼睛,就像父母至死都睁着眼睛凝视着他一样,在医院接受治疗昏睡的几周时间里也一直睁着,木然地睁着,空洞无神地看了一星期的天花板。
直到来了个神秘的小男孩到他的病房后,他才安然地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少年睁着眼睛的时候,一直都茫然地搜寻着什么。
直到如今。
顾臣闭上眼,猛地挥下掌中轻身匕,柔顺的风,被击得粉碎。
我早已经坠落了,但在大地上,我顽强地生存至今,那些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度把握的美丽事物,我已经彻底失去了,现在,我还能向何处落去?
顾臣握紧了匕身,风吹散他手上冒出的汗水,微凉,他心底呐喊:你还不肯醒过来嘛,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觉醒!求求你,把你的力量再借我一下,我,一定要赢!
“呯!”地一声重击,单琪抬起双臂,交叉在头顶,轻松至极地抵下了顾臣的一击。
少年脸色一变,目光惊诧。
“呵!”单琪微曲着双腿,左脚因撞击之力退后了一小步,他稳住身体,双臂之上泛起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磅礴的力量骤然爆发出来。
“呃?”顾臣紧咬着牙关,望进单琪凝定有力的目光,感受到他双臂上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时,少年不由得暗自心惊。
不行啊,果然不行嘛?倏忽间,单琪一扬双臂,顾臣的身影,再度被抛飞向高空。
今夜的风,还真是凉啊。
顾臣一飞冲天,呼啸的风在耳边肆虐哂笑他的天真。
这就是轻身匕的力量嘛?我这样从高空落下的强势一击也奈何不了他一丝一毫?而且刚才,我在完全压制他的情况下招招都是使尽全力,最后却被他两指剪下,那最后一击明明有打中他的身体的,是轻身匕的力量,真得有这样强大?我以前一直与它一起,使用的,也是这样骇人的力量么?
顾臣睁着眼睛,仰头望着游走不定的乌云,点点的星光隐约有神。
他开始迷惑。
没有了力量的轻身匕,只不过就是一根废铁,顾臣苦涩地一笑,闭上眼,聆听风在耳边的声音,下方,一股凌厉的气势飞快地在迫近。
这就是他的力量,好强大,刚才我还口出狂言要打败他的,现在呢,我到底要怎么做?我不想输,我不能输,我一定要赢他,我一定要赢。他握紧手中的轻身匕,猛地睁开眼睛,借着风势翻转过身体,甫向下看去,随即对上一双即使在黑夜中也炯然有神,满是傲气的目光——是那样,不容侵犯。
顾臣惊愕地滞下动作,呆呆地望进单琪的眼睛里。
这就是他口中所自尊的轻身匕战士?
这样的目光——
“你还在等什么!”下方,单琪大吼一声,身势已经冲近顾臣面前,狠狠一扬臂,顾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横匕,仓促地挡下单琪猛力的一击。
呯地一声,两人的身体随着碰撞再度分离,顾臣被高高抛飞,而单琪,落了下来。
这样的对手,顾臣感受着背脊上不断扑来的寒风,嘴角微笑,碰上这样的对手,真是幸运啊。他握紧掌中轻身匕,黄金依旧死寂,不言不语,以前一起驰骋在风中的感觉,今晚,无一丝显现。
既然已经是一根废铁,那我还恳求它什么,既然你不打算给我力量,那我还可怜巴巴地紧紧握住你做什么!顾臣猛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中闪过凌厉疯狂的目光,风,在耳边呼啸,迷惑着少年的心,他瞪向下方,单琪已经折返身势,再度攻上!
既然如此,那丢弃你又有什么关系,顾臣的身体还在上升中,他微俯下身体,在风中如履平地,慢慢蓄势,紧紧地抓住了黄金轻身匕。
蓦地,一丝电流游过他的脑际。
我手里还把握着它,一直以来,我都紧抓着它,我还不是一无所有。
坠落,再度闪现在顾臣的脑海。
单琪仰着头,盯着顾臣的动作,整个人宛如箭矢一般迅急凌厉,气势如虹,飞快地逼近顾臣,他擒着右掌,手心之中,光晕越来越盛。
越来越刺眼,惊醒了陷入迷醉中的少年。
顾臣移定视线,定在单琪手心的光芒上,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仅此的一下后律动随即归复平静,仅此的一下,却让他忍不住惴惴起来。
是最后的决战了嘛?就这样,我要输了?
顾臣凝视着下方飞快冲近的单琪,他脸上的表情很坚定,目光里闪动着火热的战意,自信满满,眼角的傲然虽然让人不舒服,却有实实在在的力量蕴含其中,充满耀眼的光彩。
那,不如舍弃。
顾臣高扬起手,握着黄金轻身匕的右掌松了松。
恍惚间,一丝熟悉得甚至有些陌生了的热流从匕身上涌来,磅礴如潮,气势恢宏,瞬间满溢少年的身体。
风,在眼前,在耳边,在周遭暗暗呼啸流动,此间的刹那时光里,它骤然平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凝固在这一刻。
“呯呯呯——”顾臣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力得很。
像是睽违多年的至交好友,在某个注定了的时刻偶然邂逅,随意而又紧张地叫了一下彼此的名字,投来凝定深邃的目光,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彼此的灵魂,是否还是原来那一个,既让人厌恶,又让人喜爱。
像是最初的那一声心跳,一波起伏后,绵延不绝的大潮就要来临。漆黑中睁开了的明亮眼睛,目光如电芒一般射进少年的灵魂里,给了他一丝明悟。
顾臣的心弦,猛地一颤,少年,骤然惊醒。
他甩臂,掌中轻身匕脱手飞去,乌云散去,月光重现,映在黄金轻身匕上,泛起幽暗如星光的淡金色光芒。匕如电光,笔直飞快地射向单琪,顾臣紧随着黄金,一路急驰而下。
单琪看着顾臣的动作,目光闪过错愕,眼角的余光瞥到从顾臣手上甩落的黄金轻身匕飞驰而来,泛着幽暗的金色光芒,针锋相对丝毫不甘示弱地直刺而来。
风,徐徐地吹,月光,清冷无声。
眼角的泪水已经为风挟去,干涸成渍,凉凉的,黏黏的,沾在风儿的脸庞上,她仰着头,望着既然重合在一起的顾臣与单琪,空中风中,他们的身姿都很潇洒迷人,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个性。
她木然地睁着眼睛望着天际,皓月当头的夜,两个身影,像是两颗星球,不可抗拒地撞在一起。
莹白的光芒,猛地爆发出来,映染了半边天。映照在所有人仰着的脸上,都成了一片惨白之色。
一团模糊的黑影,从天而降,像是星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落了它上面,竭力,想要看清里面,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闲月眯起眼睛,凝视着落下的黑影,偏头与仁集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洁,”娜低吟一声,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孩,洁注视着那团漆黑的陨星,目光凝定,娜皱了皱眉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眯起眼睛。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是谁掉下来了?”苏倩倩伸出手指着那团漆黑的影子大声叫嚷道,一边,一城安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皓月夜空。
“是都掉下来了,就在那个黑影里,天空上已经没有他们其中任何人的身影了。”他轻声说道,声音有些惴惴的不安与期待。
泪眼已经无能再找寻到那个身影,风儿茫然地注视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坠落,木然呆立在原地,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会有结果么?
“呯!”地一声闷滞重响,复道之上,星陨落处,扬起弥漫开来的尘土,遮蔽视线。
宁权望进飞尘中,眉毛不由地皱了起来。
女孩惊醒,抬脚跑进飞尘之中。
“臣!单琪!”
风儿身后,苏倩倩与一城安没能及时拉住她,立即紧随她而上。闲月几人沉默着,也是走近了几步。娜没能拉住洁的手,放她一步步向着飞尘之中走去,她看了眼洁的背影,神色复杂,紧追上去,最后口中的一声轻唤到底是没能再喊出来。
风儿三人跑进飞尘之中,头顶的月光有意似地照亮了她们前方的视野,风中飘扬的尘粒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给人梦幻般的错觉。视线搜寻了片刻,终于找到那两人的身影。
顾臣俯着身,与躺在地上的单琪沉默对视,曲着腿,压在他的胸膛上,少年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长匕,死死地,插入了单琪的咽喉之中。
月光将他们在尘土中的身影照得透彻清晰,蒙上了一层惨淡骇人的白光,光芒压在两人的身上,似乎显得很很沉重。顾臣欠着身,肩头沉滞下垂,一身的疲倦一览无余。
风儿看到眼前的场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边的苏倩倩,不由地发出一声尖叫。一城安惊诧地愣了几秒,猛地一摇头,上前几步仔细看去。
“不是——”
“你输了,”顾臣轻声说了句,打断一城安的话,少年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他抖了抖身体,起身抬臂,锃地一声拔出轻身匕,扬起一抹尘粒,他站起身,低头最后看了眼单琪,抬脚走向一边的风儿。
“喂!”苏倩倩大喊了出来。
“单琪没死!”一城安对着她说道。
“咳咳!”单琪的咳嗽声,突兀地寂静的夜里响起。
苏倩倩仔细看去,单琪的脖颈上,并没有鲜血。
复道之中,又陷入了死寂。风,徐徐地吹来,抚散了弥漫不清尘粒,众人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顾臣走到风儿面前,拖着疲倦的脚步,他对着女孩笑了笑,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甚是滑稽,风儿仔细温柔地凝视少年的脸庞,末了闭上眼,安静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还在沉湎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睁着眼睛,眼神呆滞地望着星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落败,单琪微张着嘴,嘴角淌出一丝鲜血,算是毫无伤痕的身体上唯一证实战斗过的东西,他的脸上,蒙了一层灰尘,可也遮掩不了他神色中的疲倦与——
深深的惊愕与无措。
苍白干涩地咳嗽了几声,单琪眨了眨眼睛,回过神。
“我输了,”他睁着眼睛,像是确认似地重复了一句。
“单琪,”一城安与苏倩倩来到他身边,轻唤他的名字。
“我输了,”单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顾臣微笑着,轻轻抚摸风儿柔软温暖的腰束,他扶起风儿的身体,对上少女抬起来的泪眼,温柔地笑了笑,他牵起少女的手,像是牵起她的心,仔细地抚摸女孩的小手。
顾臣偏头,看了眼身后还躺在地面上的单琪。
“那个赌注,别忘了。”顾臣回过头,看向风儿,“我在你那等你。”他放下牵着女孩的手,抬起脚就要离去。
“等等,站住。”单琪闭着眼睛,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出疲惫感,无力地躺在地面上,将笨拙的身体全权托负给了坚实的复道。顾臣听到他的喊话,停下了脚步,侧耳听他要说些什么。
“你说的那个,阒泽之水,可以褪忆,是真的嘛?”
一城几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明白单琪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只是他这样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又聚在了顾臣的背影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话。
“嗯,是有的,只要你肯,它就有。”顾臣背对着单琪,低声回答道,他驻足原地,细品微风。
沉默,在四溢。
“你要的,真的是这个可笑虚妄的赌注?”单琪的话,散在风中,一声声质问,扣在顾臣心上。
闲月几人,站在一边,遥遥地望着顾臣的侧影,等待他的回答。月光,朗照大地,寂静无声。
“算是吧,当然——”顾臣的话,脱口而出。
“请告诉我实话,我想知道,你心里真的在想什么,”单琪打断顾臣自言自语似的话,口气坚定。他还是懒散地躺在地面上,浑身上下沐浴着月光。
沉默着,顾臣偏头,看了眼投来同样渴求的目光的风儿,微微一笑。
“你们几个啊,我可是,好嫉妒的,”顾臣收回过视线,仰起头,注视头顶温柔的月光,“风儿为了和你们见面,把自己打扮得这样漂亮动人,她平常和我出门,可都很随意的啊,真是个偏心的丫头呢。刚才我听见你们聊得很开心,风儿的笑声里,多了份我从未感受到的味道,她笑得好轻盈放松,那样由衷的笑声,我真的很少听见过,大概只有在真正的好朋友面前,她才会彻底敞开心扉。所以啊,我想你们一定是她珍惜的人,她一定,极想把握住你们的。我不想让她因为违背一个在我看来虽然是个玩笑般的诺言而有羞愧于面对你们。单琪,我没想到,你把那时的一句话看得那么重。风儿既然称你一声‘哥’,那你在她心里一定很重要,我不想让她从今往后抱着愧疚之心面对你,我不想你因为她的违约而怨恨她,我不想她失去你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兄长。这丫头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落寞孤独,我虽然说着什么让她大笑之类的漂亮话,可多的,还是让她无助地哭泣,让她一个人孤独等待,我的确,如你所说,单琪,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不知道她以前失去了什么,不知道她度过了怎样灰暗的某一段时光。我以为她现在有了我可以快乐,但也许不是那样。不过呢,既然她都已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更不能让她的哭泣与等待成为虚妄了。那个赌注,”顾臣顿了顿,深吸一口夜间的凉气,“不过是想让你给她一个遗忘的机会,就像时光悠久过去后,自然而然遗忘那样,毫无愧疚的,好比是重生。单琪,这,你能答应嘛?算我——”
“求你了。”
我们彼此,都不想失去对方的吧。
复道之上,响起轻轻的抽噎声,风儿紧抱住顾臣的臂膀,头深深埋进他的臂湾里,少年睁开眼睛,对上头顶的明月。
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今夜,已近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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