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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清新,飘浮着轻松的气息,楚影遥看前方,是一片繁华的都市之景,近在眼前的,是庞大的交通中转站,像是一口泉水一般吸纳喷吐着车流,前边横呈在机场大厅出口前的广场上,人群来来往往,熙攘不息。
这对于我,是已经陌生了的土地,但它是不是像对待生于此死于此的人一样对我一视同仁?反正是踏在身体上的生物,没有什么区别的吧,即便它会对我感些许陌生,但愿不要把我当个渣滓丢弃就行了。
那么,我在这里,会有新的开始么?
“小若,我们走。”他对着身边蹲了有一会的小若说着,提了提肩上的背包,迈开脚步走下阶梯,身后,小若低头嗅了嗅坚实白嫩的地面,留下几点口水的印子,起身也是跟了上去。
“小若,你怎么说也是条外来狗,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之类的,啊?找条去扶桑学院近路啊。”楚影时不时回头看几眼身后,确认小若没有跟丢,一边还要小心不与来往的人流相撞上,刚才从机场大厅出来时的清新空气已经变成充满拥挤人群气息的紧张状态,不好的味道虽说没有,闻得久了也就习惯,但吸入身体里,依旧有种异物入体的不适感,气温有些低,走在身边的人们也得一个个低垂着头,尽量蜷缩着身体躲在衣服的保护之中,他们没有多余的热量用以温暖周围的环境,他们只会向周围的人索取热量,每个人,看上去都被寒冷包裹着,身体表面都浮着一层“我很冷”的气场,由内而外释放出来。
连着他们身体深处的心,也变得冷了下来。
来到广场上后,看到的都是人们瑟缩起来行走的身体,一股旅途中从未生起的疲倦感蓦地向楚影袭来。
“唔唔,”小若低垂着头,抬眼懒洋洋地瞥了眼楚影转过来的微笑,从喉咙深处咕噜咕噜随意地吐出几句应付了事。
“唉,跟你说话呢!认真点,我这个样子,大白天,大庭广众下和一条狗说话,让人看见了肯定以为我是自言自语,要知道这样的表现可是只有寂寞到一定境界的老年人才有的症状,你好歹给我说句话嘛!”楚影放缓脚步,与小若并行,一边低头微笑地看着四只蹄子一起一落走在身边的大狗一边真得是自言自语起来,“而且,你硬是要跟着我来,季书纹那边我是不管他同不同意了,既然你都跟着我啦,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么,总要互帮互助的对不对,嗯?快,用你那几公里外的肉香都能闻到的利器闻闻我们现在方向应该定在哪里。”
小若抬起头,露出毫无兴趣的表情,目光鄙夷地看向楚影,翻了翻白眼。
“你不要把我的存在归结成那么渺小的一点好不好,本尊可不是刻意跟着你的,本尊来这里可是有大事情要办的。”
“大事?什么大事?寻找好吃的狗粮的事?”楚影哂笑着问道。
一人一犬,慢悠悠走上广场,穿梭在人流之中。
小若看向楚影,目光透出些微的疑惑,片刻后,它的声音在少年的耳畔响起,“小子心情好许久了嘛,话也能讲了。”
楚影微张着嘴,愣了一会,失神的当口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小若迈出几蹄后也是顿了下来,回过头看向他。楚影偏头看着小若的脸,长长的鼻子,像是狐狸一般,黑色的毛发精短油亮,一对硕大的眼睛挂在脑门上,灵动可爱。他沉默着一时未反应过来,只顾着盯着它看。一会儿后小若咂了咂嘴巴,似乎觉得对楚影对视甚是无聊,甫一低头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若,你还真是蛮可爱的,”楚影笑了笑,又是迈开脚步,此刻他的心情正是轻松,心头屡次浮现起刚才在飞机上遇到的古怪女孩,却是不知为何,她的身影难以轻易挥去,胡思乱想着,整个人一脱初离百苍时的阴郁味道。
小若看着楚影走上前的背影,不服气似地打了响鼻,追了上去。
“小子,不是和你说了嘛,你现在脚下这片土地,不是像看起来那么温顺的。”小若说着,已经赶上楚影的步伐。楚影低头,疑惑地看向小若,周围的人们来来往往,顾着自己的方向,带着一缕缕减不去的风尘,楚影正在惊疑中,耳边却是突然闯进了刺耳的警笛鸣叫声音。
是冲天怒吼的警笛声音,震耳欲聋,气势磅礴,像是杀猪一般的尖叫,步步紧逼。
“喂喂,走开走开,不然以妨碍公务罪一并抓了你们啊!”
前边熙攘的人流,刹那间慌忙地分成泾渭两大河流,离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痕印。楚影回头,看到前边的人群一分为二,各向着左右措手不及地涌去,空气顿时变得紧张慌乱,楚影一时未反应过来,心里正计较着该投向左呢还是投向右,不远处,在分开成两拔的人流尽头,一串浩浩荡荡的车队迎面急驰而来,不过片刻就是逼近楚影。
楚影睁大眼睛,看到当先的那辆车子长得完全不像是警车的黑白色系,根本就是另一个车种,但车顶上却偏偏又有警用的闪光灯,而且,不光只是闪光灯,车顶上还有十分醒目的一杆大旗,笔直而立,迎风怒舞。
旗上大字写曰:扶桑第壹捕狗大隊。
楚影木然立在原地,身边的小若,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一人一犬俱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条浩浩荡荡的车龙驰近,两边挟着的飞尘,像是飞龙的双翅一般张扬不羁。
车队在面前停下的时候,楚影才陡然回过神来。
怎么,怎么回事,捕狗大队,那是来抓小若的喽,它犯了什么事情么?我可没印象梳求有禁止挟带宠物入境的规定啊,明明已经通过那一堆麻烦的安检,怎么现在又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话说回来这死狗的证件可是比我还齐全,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的吧,楚影一边暗想着,一边却又惴惴不安地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小若,见狗脸上也是一副全然不解的表情,心中愈是不明所以。
他微张着嘴巴,看向前边停下来的车队,很快地,“呯呯呯”齐刷刷的声音响起,车门被利落地打开至与四身垂直的位置,精确无比,想必是锻炼多时的成果,车里人影踊动,纷纷蹿了出来,气势甚是迫人心魂,不过却是没有一个人露出全身,每个从车身里出来的,无不是只将脑袋露出来而已,身体却是躲在车门后面,如临大敌一般与楚影这个方向的什么展开对峙,一双双因为紧张瞪得斗大的眼睛从车门后射过认真的视线。
“那边的,那条黑身红色三尾巨犬兄,第一次见面,想必你一定和我一样感到很荣幸对吧?”车门后,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大叔探出头来,透过车窗,楚影隐约看得到他上半身的白色制服,大叔躲在车门后,隔着窗声音却是雄浑低沉有力地很,“我是扶桑区第一捕狗大队队长习羽大造,在此初识,还请多多指教,”他说着,却是突然站直身体,对着周围的人群高声说道,“大家好,大家好,有我们捕狗大队到了,大家就不用害怕怪兽了,”楚影注视着那个突然大胆起来站直身体的大叔,见他嘴角挂着自以为然的微笑,对着周围的人不住地扭动着身体扬着手,像是接受礼赞的一国元首一般趾高气扬,脸上的神色似乎是训练了多时的自在,满是得意,嘴角挂着安慰性质的笑容,目光却甚是严肃,很有一股架子,像是真得有什么大难临头的时刻已经来到眼前,而他自己正是拯救孱弱无能的人们于水火之中的英雄。
楚影惊愕万分地瞪着对面的大叔,明明刚才还是那么畏畏缩缩的样子,突然间又成了如此高大威猛的形象,如此飞快的转变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楚影的视线向着周围的人群中瞥去,两边的看客脸上,起初因为车队登场过于快速张扬出现的错愕与惊诧差不多消失殆尽,不少人的神色上,浮现出的是像看猴戏般的戏谑哂笑,人群中也有不少人用着分明自己无能为力却硬是要可怜什么的目光注视着从那串车队里冲出来躲在车门后的一大群服饰整齐的队员,尤其是那位此刻正是唯恐别人没看到自己一样的队长大叔,吸引的目光愈是众多复杂。楚影仔细看去,见有一大片四处游荡在空间里的目光中充满不屑与嘲弄,但也有一些从机场出来的旅客脸上挂着疑惑不解的表情,他看着人们纷纭不一的表现,心里疑云沉浮升降,愈聚愈多。
这里有些人,好像知道有这么一支——嗯,捕狗队的存在,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很熟悉的样子啊。楚影心想着,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不过看那边的那个大叔还在那里一副陶醉在自己假想世界里的样子,想说的话立即又是乱成一团麻,再想寻出些字句,却是再无入手之处。
那边,大叔说完了他那套在大众面前宣言式的讲话后立即飞快地缩回了车门之后,又是恢复原样——只露出一对大大的眼睛,视线紧盯过来,依旧雄浑的嗓音传了过来,“请问,那边那条黑身红色三尾巨犬兄,你的饲主是不是旁边的那位?还是你是自由之身正在散步,请快些回答——就定个三分钟好了,不然可要逮捕你了喔!”
“喂,你是在跟它说?你是在问它嘛?你怎么不直接问那边那个人啊?”
“就是就是,你到底是要抓谁啊?”
“你们是想要一条狗开口说话嘛?嗯?有没有搞错?哈哈哈哈……”
“……”
两边的一些人热热闹闹地叫喧起来,话音里挂着三分笑意,七分讽刺,说话的人隐没于人群,一句句叽叽歪歪的腔调听起来就像是两边的人墙喷吐出来似的。楚影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两边的人群,看过去每个人似乎都是一个面孔,俱是偷偷嘻笑着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非要保持这样一副笑吟吟的表情不可。他们以这样一种玩世不恭的姿态面对着夹在中间的车队,把刚才轰然登场的捕狗队所带来的严肃紧张气氛立即转变成了轻松随意的味道,这样,嬉笑的观众与一脸认真待命躲在车门后的捕狗队队员们顿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人感到莫明其妙的可笑。
楚影木然愣在原地,疑惑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身边的巨犬小若也是一并凝固在原处,屁股上三条火红色的尾巴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与它呆滞的表情一样毫无动静,它瞪着一对狗眼,歪着头望着对面喊话的大叔,目光满是困惑,口中时不时低声“唔唔”几声呻吟出来。
“犬兄,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再不快点,我们可真得要行动了!要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可不是光凭体积的大小来决定话语权的啊!”那边的喊话,却还在认真地进行着,丝毫未看到这边的一人一犬脸上俱是尴尬不已的表情,也丝毫未有回应刚才周边人群里的喊话的意思,不过,那边的队长大叔说完后倒又是站直身体,对着周围的人开始一个劲地咧嘴大笑,他也只是笑,并不答话,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而只顾着保持无声的笑容,这样像是小丑般地表演了将近几分钟,搅得看的人也乱轰轰地偷偷哂笑多时后他才停下所有动作,再度蜷缩起身体,把脑袋缩到车门后边。
“喂,捕狗队队长,我说,你怎么好像完全把旁边的那个小鬼给忽略了!啊?”一边的人群之中有人指着楚影对着队长大叔高声喊道,声音里满是看好戏的意思。这声音一经传出,立即在人潮中引发了一番番大笑的浪头,整个车队似乎也给这笑声蒙上了一层小丑般的玩笑色彩。
“就是说嘛,你有没有脑子啊,一条狗怎么会开口说话啊!”
“拜托不要再这么折磨人啦,赶快把那条狗抓走了事,我们还有事情呢!你们这是在拍电影是不是啊!”
“……”
人群中响起不满的叫喧声,一波过后,像是受到鼓舞般带起数波浪潮,一时间空气中压力密布,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闭嘴,安静点,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车队之中的某处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着愤怒的断喝声,语调却在尽量保持客气的表面袈裟,那人说得飞快,口气极不耐烦。
突然冒出的男子声音把楚影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的视线越过第一辆车,看到车队右边排在第二的车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外衣的男子,看面容不过二十多岁,没有带上年过三十后的大叔气息,身姿挺拔,容貌英俊不俗,配着整洁的衣着愈加显得有种特立独立的味道,整个人就那么站着,一副甚是随意的样子,楚影看去的时候,他正把手里的烟头往地方一丢,用乌黑锃亮的靴子狠狠踏灭火星,这样浩浩荡荡的车队里走出的人,只有他一人没有躲在车门后,而是光明正大地完全将自己暴露在所有视线下,明媚的阳光包裹住他的全身,像是对他表现出与众不同勇气的嘉奖。那句压抑着怒气的话也是从他口中吐出,字字透着不容违抗的压力。
“什么任务啊,还不就是抓小猫小狗之类的蠢事,很可笑知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就很让人感到可笑——”
“喂,你没看到说话的是谁么,别说了,你没看到那人么,他可是捕狗队的副队长,被称为鬼夜叉的男人,可不是队长那样的人啊——”
“啊,想不到这次连他也出来了……”
“……”
人群里窸窸窣窣地响起嘲笑与打断的话,乱糟糟的喧闹一片,像是纯粹为了追求失败而创造出来的交响曲传入耳朵里。
那位被认出是副队长的男人踩了几脚烟蒂后,抬头向交头接耳暗自发着议论的人群里射去锐利的目光,凡他视线所及处,嬉笑喧闹的人海立即风平浪静下来,好像以所有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承受他目光的压力一般,如同法庭之上面对威严的法官而不得不保持肃然沉默。他安然自若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身上倾泄出来冷峻严肃的气势一举破开笼罩在整个广场上空从两边所有人表情里飘荡出来的不以为然的嬉笑气氛,在所有人都投身于大众的情绪里时,唯有他一人展露出了最本真的个性。副队伸手探入上衣右边的外口袋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了火,悠然地吸了起来,这时,像是感应到楚影落在他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偏头,远远地对上了楚影的视线。
目光甫一交织在一处,楚影就生起一股被盯上的不适感觉,那不是简单的盯视,那种沉重的目光,似乎是想光凭目光本身的力量就束缚住猎物。但楚影又丝毫未从那道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寻觅出一丝敌意的味道。
他只是在观察,彻底地观察我,楚影心里有种感觉,就像是认真的小学生在自然课上注视实验目标的眼神。可就是这样,楚影愣在原地,被那个与众不同的男子盯视着,脚步却是想移都有些不好意思移动了,他心里思虑着要怎样应对眼下的情况,但话到嘴边又是莫名地变得紊乱起来。
一定得说些什么好,只要解释清楚事情就能解决了,想必他们是误会了什么才这么兴师动众地出动的,便要怎么解释好呢?看那个队长的样子,似乎有些不靠谱,那么那边那个男人呢?刚才听到好像有人说他是副队长——怎么正副队长的差别这么巨大?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队长的位置处,楚影心中奇怪地想着,而且只有他没有躲在车门后反而自顾自地抽着烟,从那人的眼神里也没有盲目冲动的地方,看来可以跟他说一说,要想想办法,一定要解释清楚才行。
楚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移开与男子对视的目光,向两边看了看,眉头因为心中的疑惑不由得微皱起来,他是愈来愈不明眼前的场景是何回事,装模作样的捕狗队,奇怪的队长,严肃恐怖的副队长,嬉笑随意的人群,还有——莫明其妙为卷进不知什么事件的自己与小若。
“犬兄,时间已经到了,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开口了啊,真是的,那样的话我也没办法啊,不过不得不承认你是条英雄好狗,但既然你不开口,那就只好认作你是自由之身未有任何饲主的存在了,要麻烦请你到队舍作客一段时间了,不过在这之前,路途遥远,为了不让你感到招待不周,请先笑纳我们送上的礼物吧!”那边的队长大叔已经下了决定,车队两边隐藏在车门后的队员们,纷纷动作起来,一时人影涌动,似乎正在准备大动作。
“唉!等——”情急之下,忘了急时开口的楚影也不得不先将就出声说几句,此刻他才有些懊悔怎么自己的动作这么不及时,等到这个箭发的当口才反应过来,不过口中尚未蹦出几个字眼,却是被身边一声重重的狗叫声打断。
“唔唔——汪!”
“唔唔唔——汪汪!”
感受到对面传来的危机感,小若微俯下身体,两只前蹄微曲着踏出,利爪刨在地面上,龇牙咧嘴地由“唔唔”的低鸣改作了“汪汪”的大吠,声音沉重刺耳,只是叫声不乱,看它样子,倒还未陷入恐慌失措的地步,反而更像是回应似地叫着,屁股上的三条火红色尾巴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左摇右摆地挥舞着。
楚影偏头惊讶地看了眼身边的小若,回过头正要说话时,却见对面车队从车门后突然扔出一个黑影,高高地抛向空中以完美地抛体线飞来,最终“呯”地一声落在了小若与楚影面前地面上。这一人一犬低头看去,却见被抛过来的黑影是一块巨大的正冒着腾腾热气的肉骨头,香味扑鼻,肉色鲜嫩,表面的油汁晶莹欲滴,充满了勾起食肉类动物**的诱惑。
喂喂,为什么从刚才一开始那边的人就把我自觉地忽略了啊,这个样子怎么纯粹是和这死狗在交流么,啊啊啊,难道他们看不到我的存在么?楚影怔怔地盯着地面上那块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的肉骨头,不知该作何感想,心中哭笑不得,一想到眼下的情况,云里雾里间虽然弄不明白,却满是莫名奇妙令人忍俊不禁的状况,想要愤怒地骂一句“喂,难道你们就没有看到我这个人么难道你们就不会直接问我么,你们这样做是在故意无视我么!”的念头都生不起来,而且不妨承认,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旁边的人群都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戏谑态度,起初捕狗队登场时的煞气很快被削减消尽,楚影满腹的莫名其妙,感觉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荒唐的幻梦,再过一会就可以逃离回到正常的现实。不过脚下坚实的地面,肩头沉重的行李袋,又一次次地提醒就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切的。他想不到刚踏上异国的土地就惹事上身——虽然不知道这事情好坏,但麻烦是肯定的了,再看眼前的情况,要解决似乎有些迟,那边的猎人,这边的猎物,似乎都已经投入了相当的热情。
楚影无奈地长吐出一口气,正要叫身边的小若别乱动时,偏头却见它已经屁颠屁颠地奔向了前边地面上的肉骨头,他的视线追着小若屁股上三条兴奋地左摇右晃的火红色尾巴而去,心里苦恼地骂道:死狗,一块骨头就把你收买了,太不靠谱了吧,不是说不是本地狗么!
小若奔近骨头到了还有几步之时就迫不急待地扑了上去,不料那枚肉骨头却有了生命般向后跳了一步,小若扑到地面上,四蹄趴开,摔了个空,它起身,毫不屈服地又是追了上去。
“等等!等等!——”楚影脱口而出劝阻的话,他想着是劝小若别追了,但又分着心想叫那边的捕狗队放缓行动,大脑已经一片混乱,喊出的话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是在对谁说,但无论是劝谁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无论是猎物,还是那边的猎人,都完全没有听到楚影的话。
小若扑空了几次,却仍旧不甘心,反而把它的倔强与怒气激发了出来。它面对着面前不过四五蹄距离的肉骨头,俯底身子,两只前蹄有力地扣地面上,锋利的爪子紧咬着地面,身子像是灌满了力的弓,静待箭发。欻忽某时,在小若的尾巴摇晃到第七下后,它猛地跃了出去,势如破竹般扑向食物。那枚肉骨头还有意向后退去,正跳起来的当口却被巨大的犬身压了下来,小若一得蹄,立即用爪子刨住猎物,张开大嘴咬了起来。
“就是现在,上!”
楚影看着小若终于追求到了那块肉骨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命令,心头不安地猛跳了一下,他抬头,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到两边的人群之中突然蹿出几个穿着一色队服的大个男人,对着场中就是撒出一张大网。
“啊!嗯?”楚影看着当头扑下来的巨网,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挡去,网绳甩在手臂上,泛起一阵疼痛。
“唉唉,我——”
“抓到了抓到了,哈哈,队长,狗抓到了!”这几名队员笑着向那边的队长报告道。
楚影偏头看了眼小若,发现果然这家伙也被逮着了,这网巨大,竟是连狗带人一并套了住,不过最让楚影在意的是,这死狗到了这个当口还紧咬着骨头不放,竟还兀自趴着品尝捕获住的美味。
“喂喂,怎么连我也进来了!”
这边几名队员听到楚影的声音,俱是看了过来,脸色怔了怔,片刻后立即讪讪地笑了笑,“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没见你躲开就撒了,这就放你出来,等等。”
楚影叹了口气,心里无奈,他怎么看这帮人都是副小孩子作恶作剧的嘴脸,实在摸不透他们的意图,但看他们的动作,却十分麻利快速,而且拖延与埋伏的战略也运弄得十分娴熟,又不像是业余人员。这几名队员合力将楚影从网底捞出来后,正准备离去时却又被楚影急忙拉住,少年有些急切地解释说:“你们弄错了,这条大狗是跟我一起的,安检之类的都通过了,而且也都有证件,你们为什么要抓它?难道梳求的挟宠禁令已经通过了?”楚影思虑着说辞的时候才猛地想起三年前初来这里时的确还听闻梳求的政界有意颁布一项挟宠禁令不准入境时挟带宠物,但直至他离去时也未听到禁令得到通行,此刻想起来后不由得又是有些紧张起来。
“呵呵,那倒不是。”楚影听队员中一人否认,心里一宽,不过又是听他接着说,“不过这些事情,你还要跟我们队长去解释,我们只听命于队长的意思。”一人说完,其余几人对着楚影点了点头后旋即转身,就欲离去,楚影张了张嘴,正说了句“唉,请再等等——”的话后耳边忽地传来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子声音。
“它会没事的,你待会跟着一起来。”
楚影转头看去,见到面前走近一个男子,正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异于众人的副队长。
他身上穿着同其他队员一样的白色大衣,只是左胸处没有一般队员穿着的衣服那样纹着一个“犬”字,衣摆长及膝盖,头发茂密,梳得却很随意,看不出是什么比例,容貌英俊,此刻近距离看才发现他的眼瞳比常人要漆黑许多,深邃如渊,目光看似散漫却不时透出锐利的光芒,嘴上叼着一根烟,随意地打量了下楚影后就是收了回去,专心致志地抽起烟来,似乎并不觉得楚影身上有异于常人的地方,纯粹只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而已。看他的样子,没有表现出很高的工作热情,倒更像是视察时的领导,走马观花地看几眼就走的姿态。
只是,他一出现在楚影面前,一股巨大的说服力就迎面扑向少年,楚影听他随意地说完漫不经心的话,急切的心情莫名地减缓许多,楚影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个绝对不会超三十岁的男人身上,确是蕴含有非常奇妙的力量,他有着能够飞快地把握、控制并且转变现场气氛的能力,能够将人心里的情绪导向自己设定好的方向。仅是简单的一句话,随意自在的动作,就将内在的气势彻底释放出来,压倒了楚影心里涌动着的惶惑急切。楚影皱眉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抽烟的姿态,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很不一般,楚影盯着副队长的侧脸,暗想着,他为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光芒吸引,一时间竟生不起刨根问底的寻问念头,对于他,从刚才初见面时就油然生起的信任一直令楚影耿耿,虽然不明白为何,但楚影还未曾在他身上寻出令人不适的感觉。
这个人是天生就有慑服人心的力量还是久居高位养成的气质?呵,男人要是成长到这个境界,也算可以了吧,楚影细想着,这人脾气不错的样子,看来待会是要和他解释才行了,那个队长看起来有些不靠谱啊。
但是,无论怎么折腾,还是麻烦的事情啊,不过,楚影转身移开目光,向着小若的方向看去,既然已经决定信任这个人,就进行到底好了。
小若的一门心思完全对着尖牙下的肉块上,世界上发生的其它事情已经无一入它耳朵,此种定力与清净的心态,实是到了令人钦佩的境界。
“哈哈,弟兄们,上!”那边的队长大叔从车门后跳出来,用像是土匪般的口气大喊一声,当先冲向了小若,他这时倒是没服先前的拘束,大胆地奔了上去,隐匿于车门后还有趁着三分钟拖延时间埋伏进人群里的捕狗队队员也是纷纷涌出,俱是向着小若慢慢聚集而去不过他们的脚步,比起队长就显得更加小心了些。
“小心啊,队长,这家伙大着呢!”
队长大叔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奔跑过去。
“哈哈,大犬兄,我现在宣布,我允许你到我们那作客了!”队长大叔站在趴在地面兀自啃着骨头不放的小若面前,低着看着跟前大声不可思议的巨犬大笑地说道,嘴巴咧得大大的,口气里满是得意,“不过,近近地看,你还真是大得出奇啊!”。他说完,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小若,似乎是等待着它的反应,周围的队员慢慢聚拢,围成一圈,俱是屏气凝神地望着小若,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大概是这样的狗的确前所未见,体形的确大得离谱了些。
小若啃着骨头,心思已经神游肉界,被这一帮人围住后竟没有及时回过神来,直至头顶的阳光被不知是什么的黑影遮蔽住了,它才略带疑惑地微抬起头,正好对上队长大叔微俯下来的目光,小若似乎毫不在意压在身上的大粗网绳,对着队长咧嘴一笑,又是低下头啃这世间第一美味去了。
习羽大造看着小若的反应,脸色顿时一怔,过了一会儿他蹲下身,目光在这个时候透露出浓浓的惊讶与疑惑,他伸出手抚上小若宽大的脑门,温柔地轻抚着,片刻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我当捕狗队队长一职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为了块骨头就放弃自由的狗啊,想必是你主人把你饿得厉害了啊,还是,你天生就是这样独特的个性啊?”习羽大造自我赞同似地点了点头,“大概是了,”却又不知道他得到的是哪个结论,他叹着无奈地气轻轻拍了拍小若的脑门,小若抬起头,对着他又是咧嘴一笑,继而又是低头吃起自己的骨头。
“好了,大家把这家伙抬上车,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队长大叔笑呵呵地大声说道,命令下去。
余下的队员稍稍迟疑了一会,彼此觑了几眼,他们看队长一脸自然的表情,想必一定想起刚才小若温顺的模样,这才鼓起勇气上前,一人一蹄,一人一根尾巴地抬起小若,慢慢地向着车队里走去。
行进途中,小若稍微弹了弹蹄子,一不小心就将其中一名队员踢得向后连退十数步,这才踉跄停下,众人以为这野兽要发起狂来,俱是停下动作,目光惊惧地看去,但看看大网里的小若不过是用后蹄挠了挠脖颈后的痒处又是立即啃起骨头恢复原状,这群捕狗队队员才长舒出一口气,不过刚才小若小小地展露了力量后,这些队员行动的过程愈是小心,一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即闪了开,好不紧张的样子。
楚影在一边木然地看着小若如此温顺地跟着陌生人走了,心里是什么想法都生不起来,当小若的身影消失在车后门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而身边的副队长,也正好踏出脚步走向车队,楚影看了眼他的背影,立即跟上。
行啊,死狗,你这么稳稳当当地跟着走啦,看来是完全是忘了我在这里为你费的苦心了啊,既然你这么胸有成竹,我想你也跑得出来吧,我不管你了,喂,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楚影一边跟上副队的脚步,一边向着车队在心底大喊着,小若,小若,死狗,我知道你听得到的,别给我装死。
小若被抬进了车队里最大的一辆卡车车箱里,它进来的时候还在忘我地啃着骨头,咯嚓咯嚓地,看得队员们也不由得偷偷咽了口口水。所有的队员下去后,车箱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小若又是忘我地啃了一会骨头,吮吸完最后的鲜嫩骨汁后,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骨头,满足地砸了砸嘴,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舔尖尖的嘴巴两边,它正准备起身,却是忽地注意起身上压着的大网,停顿了一会儿,小若站起身,先是饱饱地伸了个懒腰,打足哈欠,它抬起右蹄,爪子撩起网绳,歪着脑袋看了看,片刻后,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蹄子轻轻地挥了几下,锋利的爪子切过网绳,滋滋声一响而过,粗大的网绳竟然断得像是从破棉被里随风飞出来的败絮一般飘然落下,小若狠狠地晃了晃巨大的身体,抖落挂在背上的网绳,它跳出大网的束缚,抬头向头顶看去,车顶盖是用透明的玻璃制作的,允许光线进出。
阳光明媚,天气大好。
小若迈开蹄子,走到车箱里的阳光地带,又是懒散地趴了下来,让全身都淋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它张张嘴,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末了像是不小心瞥到明亮的太阳光而打了喷嚏,安静下来后它就眯起眼睛,全然一副享受日光浴的悠闲模样。
小若!
大狗睁了睁眼睛,它这会忽然想起楚影,沉默了片刻,狗嘴一撇,目光露出不耐烦的意思,想了片刻后它又是安然躺下,只是心思,已经飞了出去。
“听到了听到了,别叫了,你又不是我养着的,没了我也不能这样手足无措么,嗯,小子?”
楚影跟着副队长默默地走入车队,看他的样子,是既没有想听楚影解释的样子,也没有想把楚影推到队长那边的意思,到了车边后就让楚影跟着自己上了同一辆车,说的话和刚才一样纯粹是事务性质的,没有一点主观感情存在其中。
车子发动后,捕狗队带着楚影与小若,很快就从广场人群的视线里消失,这里,又恢复寻常的庸碌熙攘之中。
楚影跟着副队长上车,沉默地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捕狗队专用队车的车身也是通体白色,在车的前后盖上分别纹着一个巨大的“犬”字与一只毛茸茸的圆脸卡通狗头像,前边的“犬”字还有可以接受,但后盖上纹着巨大狗头图案在扶桑警界的一些高层与许多普通市民看来,显得就有些不把政府机构的严肃性当回事儿了,但无论无界好坏评论,捕狗队队长第一任也是现任队长习羽大造依旧不改这样最初的设计,每次出去执行任务时,捕狗队出的风头比警车还大,架子甚大,很是张扬,此事自然又是引来众多闲言碎语,但习羽大造依旧我行我素,因其过去在政界的身份,此事警界上层也未有意思深究,抱着“随他去,看他能折腾到几时”的心态最终弃之不理。扶桑警用车辆都采用陆空两用模式,一般都在大路上行驶,未像百苍那样大力施行空中管制。楚影坐上车后就显得有些尴尬地坐在一边,他心想着要趁机解释一下,不过车里的人,除了初看感觉就有些沉默寡言的副队之外,连队长也在,他在开车。
刚才一直显得大大咧咧的队长此刻竟然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未有一声言语发出。
楚影感受着车内空气里的压抑沉默,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要从哪里说起更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总觉得贸然开口好像会丢掉什么东西,另外,楚影心底也隐约作着这样的猜想:即使说了,也未必见得有效。
如此,气氛保持静默下去。
副队一上车就把身体托负给了座椅,他仰着头靠上座椅后背,视线看着头顶的车盖,时不时抿一口烟,在身体里运转几个周天后悠然吐出,将整个车内的空间都灌满了烟雾。楚影闻着有些呛,伸手摇下车窗,开了条小缝,顿时清爽的风吹了进来,把楚影的头发撩拔得凌乱不堪。清风也一样送到副队这边,他的目光很明显得动了动,虽然料想得到是自己抽烟的缘故让楚影开了窗,但现在他倒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依旧顾我地抽着烟。
“文生,我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完美啊!”在前座开车的队长终于开了口,他一说话,嘴角惯有的巨大微笑也一并露了出来,让人一看还以为有什么非笑不可的事情发生在了他身上。
“嗯。”文生副队有气无力地敷衍应道。
“文生,你这个样子的是怎么了?不是刚刚结束休假么,怎么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意思?年轻人,就要像清晨的太阳一样光芒四射啊!嗯?哈哈哈哈……”队长说完话就是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东西,不过也正因为这刺耳的笑声,车里沉闷阴郁的气氛立即就被打破,碎裂成一片片被清风卷去。
“习羽老大,你专心开车就是了。”文生副队依旧仰着头,半死不活的样子,口气满是无奈地应道。
“咦,文生,你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朋友,我一直都没见过。”习羽大造看了眼后视镜,像是这才看到楚影的存在,疑惑地问道。
“不,我也从没见过,今天才见着了,是那条大狗的饲主。”
“哦——”习羽大造这会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却没有再看过楚影一眼,目光只专心地看着车前边的路况,“嗯?不对啊,犬兄明明说它是自由身的,怎么多出了个饲主出来?”
“不,他就是。”文生副队有气无力地说着,又是抽了口烟,不过口气里充满倔强,大概是抱着非把队长说服不可的决心才讲出来的。
“不,他不是。”习羽大造队长则一脸的不信,也是坚决地反驳。
“不,他就是。”
“不,他不是。”
“……”
两人像是永不厌烦地重复着刚才的对话,你来我往地,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楚影听得有些犯晕,心里暗自有些惊讶这队长与副队长二人怎么都和小孩子一样争执得热闹起来,他心中苦笑一声,别过头去看窗外瞬间逝去的风景,耳边,那两个大人已经跳出原来的话题,完全扯到其它地方去了,不过楚影也无心去理会,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看来,这两个人,还有这一支捕狗队,都很有趣啊,楚影想着,视线落在车外,街道两旁往来不息的人流纷纷向后无可奈何地退去,像是时间的大手把这车辆子的速度提升到了宏观历史的次元,眼睛所见到的景物,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我到了这个地方,闲兰她知不知道呢?楚影想起同雪白的冰霜世界连续在一起的少女,闲兰与自己相处的那一段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气息一直与自然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我曾在秦岭太白之巅偷吻她的事情她知道不知道?我可是还记得她洗澡时脱得光光的样子啊,楚影现在细想起来,那时与闲兰不过一起走了一小段路而已——从百苍大到秦岭太白,再在哪里,失去了她的?脸色呆滞地看着窗外,楚影的眼睛里闪动着黯然的光彩,他整个人,愈渐有坠入回忆深渊的趋势,手指无意识地猛地跳动起来,楚影眼前飘过闲兰的身影,他骤然再次体味到那时抱着她的奇妙感觉,身体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楚影低头看向莫名跳动着的手指,好不容易控制住。原来到了现在,那种感觉还存在于记忆里,她嘛,楚影闭上眼,无力地仰头靠上椅背,切,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想她么?那样懦弱地放弃了她,楚影望着车外,目光渐渐失去神识相伴,他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在记忆里都已经显得泛黄皱褶了,大概是我许久没有想过它,它的生命在慢慢衰落吧,可是,它会衰落到什么程度呢?衰落到把她在我记忆的影子都抹去么?楚影把握不住那种感觉,在和闲兰独处的那一段时间里所产生的感觉,明明不是很强烈但却一直存在于心底,每当心沉静下来的它就会浮现,远远地进入心的视野,四处游荡。闲兰,她现在会在哪里做着怎样的事情呢?楚影记得金晓莹回来时说过sirens已经救出了她,并打算让她以聃周掌权的身份与其合作,但是,那种事情,楚影眨了眨眼睛,思绪凌乱,她能应付得来么?她还在追寻父亲的事情么?
哼,我根本不了解她的,多想会有什么收获呢?连她为什么那时非要带走我至今还不清楚,我对于她,甚至是她对于我,都了解到了什么啊?
算了算了,应该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就算有,你又打算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呢?明明那时,那时,就那样毫无心疼感觉地放弃了她啊。
楚影默默地收回视线,靠上座椅后背,头枕在椅背上,仰着头,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的车盖。旁边的队长与副队长不知何时停止了争执,俱是陷入沉默之中,不过队长的嘴角,挂着一抹得胜似的笑容,而副队,则依旧默默地抽着烟,但车里的气氛,已经不似先前的那样令人感到窒息。楚影感觉得到存在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熟识与默契,这种默契的程度应该已经产生多时,他们习惯怎样面对彼此都不说话造成的沉默——那就是也一并保持着沉默,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可。楚影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人了,队长刚才提起自己后就再没有在意他的迹象,看来是已经完全将楚影忽略了。少年微微笑了笑,自顾自地又是将视线投向车窗外,景物依旧飞快地后退着,看来车速还有减下来的意思。
“小子!楚影!那你到底是喜欢洁多一些还是喜欢那个闲兰多一些呢?”小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楚影心神一怔,木然片刻,恍惚间未反应过来,数个呼吸后他才回过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喝斥:“说什么呢!”
文生副队偏头目光惊疑地看了过来,队长习羽大造也是好奇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楚影。
“啊,没事没事,”楚影接下二人目光,连忙解释道,顿了顿后又是飞快地说,“嗯,也不是没事,是有些事要说——”
“你的事要局里再说好了,我说了,会没事的。”文生队长打断了楚影的话,回头又是抽起自己的浓烟。
楚影看了眼坐在身旁占据了半个座椅的男人,眉毛皱了皱。这个男人,倒也有些独断专行,不过,既然现在是这个样子么,楚影想着,不再继续,他回过头看向窗外,头靠上椅背,在心底慢慢平静地说道:“死狗,你又随便看我的思想啊。”
“喜欢哪个?说说嘛!”小若的声音很快又出现在脑海里,听口气似乎还真是满怀期待。楚影闭上眼,不再理会窗外如时光流走的景物,他将大脑放空,让心神彻底平静下来,清风依旧徐徐吹进来,轻抚过少年的发丝,耐心无限。
要你管,楚影心底骂了句,你那边怎样了?不好就不用说了,反正我解决不了,只要不死就别再吱声了,听到你还活着的声音就已经够令我的心沉重的了,这一切后果都是你造成的,怪你的体积,怪你的尾巴,怪你的贪吃,怪你不规矩的蹄子,总是就是怪你。
喂,唉,啊啊,怎么能这么说,怎么是这样,你小子,小子你这就太不讲道理了吧,想想本尊我这一路上的功劳苦劳——
行李可都是我在背。
我给你带来个漂亮的女孩子——。
我来这里不是专门为这事的。
“那么,唔——唔——,反正就是这样了,没什么大事的,你放心好了,现在你也跟着这些人一起走了么?”
“嗯。”
“你到底喜欢哪个啊?”
楚影沉默下来,他撇了撇嘴,心里说道:“你别再生起其它的事情啦噢,乖乖趴着就是了,蹄子放规矩点。”
“小子,”小若的声音仍是不依不挠地在耳边回响着,“我就觉得吧你要是不经历点事情人生就显得太苍白单薄了,这个文明里的灵长类生命体,比如说人类什么的,寿命可不是那么乐观啊,唔唔——”小若像是长者一般,操着一口训导的口气对着楚影的灵魂吹气。
“嗯嗯,”楚影无心认真回应,随意地敷衍过去。
“小子,说说嘛,本犬尊虽然还是处男单身,但这方面还是有些经验的。”
“哼!”楚影心底无奈地一笑,沉默下来,他心里有些不安,为什么自己的心事被一条外狗知道了都没有感到一丝不适与反感,心里存在着的一直都是平静得近乎于有些麻木了情感,小若有心的追问,想要刨出自己心底的心思,反而让楚影释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心里的话压抑得太久以至于到了连自身都难以承受的地步,小若的不小心打开了一丝缝,让楚影想遁着这丝细缝把包裹得紧紧的心中狂风尽数释放出来,他慢慢地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对小若说,想对小若说出自己心里所有的事情——那些自己甚至对顾臣都没有提起过的事情,想让它当自己的倾听者。
难言的孤独感,笼罩在楚影心头。
“小若,我想问你一句,”
“嗯?”
“你说我与你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必然?”
“偶然,绝对的偶然,谁要和你这样的笨小子见面,”
“呵哼,”心中苦笑了一声,楚影偏头又是看向窗外。
“我不想啊,不想,不想仅仅把她和我的相遇定义为偶然,”沉默了片刻后,楚影喃喃地在心中自言自语起来,“邂逅是她安排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当时要带走我,不知道在相处的时间里我已经对她产生了多深的了解,不知道心里对她的态度真正如何,不知道她到底在追寻的是什么,她身上蒙了层五彩的迷雾,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外壳,掩饰着她自己。我也不知道她对于我,是个怎样的想法。我曾和她一起走过看不穿的密林,一起踏上终年覆雪的寒冷雪山,一起逃避死神的追杀。她曾依偎在我的怀里向我倾诉过自己的心事,我曾告诉过她我的过往,她曾在我怀里安睡,我曾以为我是要把握住她但迷茫于如何做。所有的事,不过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我还看不透这个结是以怎样的打法系紧的,就已经丢失了。而丢失的时候,我却没有多伤心,有点,更多的却是迟疑与犹豫。”
还有就是,她心里有没有原谅我的念头,我有没有那样的一个机会。
楚影放下心,让意识沉浸在平静的情绪之中,“小若,若是相遇,最好只与非相遇不可的人相遇就好了吧,那些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角色,无论怎么熟识,都觉得很无趣呢。”
车里已经沉静了许久,捕狗队队长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副队长仰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抽着烟,楚影则看着窗外。
他虽然表现出一副像是醉心于窗外风景的样子,但心里却已经是喧闹不息,起初的平静已经早不复见,而纷纭的场景,却连楚影自己也理不清看不明,他沉浸在打理思绪之中,困扰于难眠的冲动。
小若在车箱里,一直躺着安详地晒着太阳。
它抬了抬头,觑了一眼头顶正午的太阳,嫌她过于耀眼又是眯了眯眼睛慵懒地闭了上去,蹄子曲着搭上长长尖尖的鼻子轻轻地挠了挠痒处,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楚影回响在耳边的话,像是挥苍蝇一般,耷拉在阳光照耀下的右半边耳朵弹了几下。小若侧躺在车箱里,四蹄直直伸展开,满是舒服的模样,它弓起身,像是张满了力的弓,饱饱地伸了个懒腰,车箱还算宽敞,但被这大狗的身体硬生生占据去二分之一的地盘,显得竟也有些寒碜小器了。
“唔唔——”小若低声呜咽几句,楚影已经多时未再说话,已经陷入再度君临心中世界的沉默统治之中,它摸索着在少年迷茫如浓雾的意识之中小心游走,一边不满于道路的泥泞发出声抱怨似的呻吟,只是,无论小若在楚影的精神世界如何动作叫唤,他都毫无回应的意思。
“小子,”小若在楚影的内心世界里慢慢游荡着,仔细躲闪过飘浮于身边的光点,它抬头不安地看了看灰蒙蒙的头顶,“如果哪一天我不得不抛弃身体将灵魂寄居于别人的精神世界里,我绝对不会选像你这样的破地方,阴森林的,一点也见不得太阳。”
“呵哼,那你要住哪里?有谁能把自己的心营造成天堂?”
“但也不至于像你这样这么接近于地狱的,”小若“唔唔”地低鸣着,“喂喂,在这个文明里健全的男生都是这个思想状态么,一点成长过程中美妙的冲动都没见到啊,小子,你不会是身上哪个器官出了问题吧?”
楚影的声音未有响起,小若兀自低鸣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前方昏沉的光景,它的身边,飘乎着数不胜数的细小光点。
“唉唉,小子,你说了那么多,怎么最关键的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的就是没给我看,锁得那么紧干嘛,你拿出来,也许我见了之后能告诉你你的潜意识里对她的真正态度是怎样的。”
“嗯?”
楚影在心里疑惑地回应了一声,他与小若的心灵对话再度开始。
“真的,可以?”
“唔唔——当然了,把握住自己真正想要的,永远都是横亘在人类这种低级生物与他们所谓的上帝之间的鸿沟,接触另一个世界前彻底地了解他们的文明,这可是第一课程。”
“呵哼,把握不住真正的自己?”楚影想着,回味着小若飘荡在他自己意识表层的话语,“我们,有那么差劲嘛?”
“唉别说了,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你要再不给我看,我可直接硬闯进去了!”
“嘿,死狗你敢。”楚影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应道。
小若躺在已经感染上阳光灼病的车箱地板上,肩头蹭了蹭坚硬的地板,它这时睁开了眼睛,盯着对面的车箱墙壁,游走于楚影内心世界不太好受,它到了这个星球后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特殊的精神世界,明明充满了颓废与混沌,但隐藏于迷雾深处的,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它的蹄子踏上那片土地时起就吸引住了注意力。小若能够感觉到楚影思维的与众不同,但这些小疑惑却未向他表示出来。它在楚影的意识里安静下来,等待着楚影的回应——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连带着这里整片天地,都昏沉沉地布下沉静来。等了多时,小若知晓楚影的沉闷性格,也不再理他,但它活泼的蹄子已经开始不安分地挑逗起飘乎于空间中的小光点,搅得整片天地,都是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喂,小子,你说不说,你再不说我就在你这里撒泡尿,看你磨磨蹭蹭的。”小若唔唔不耐烦地叫唤着,只是它话间刚落下,留在楚影意识里的一丝神识骤然感到从所处空间无中生出的磅礴热量,扑面而来,气势汹涌,不知从何处起的光芒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昏暗。小若忍不住收束起放出去探识的精神力量,灼热感才减弱不少。恰如面对等待日出时骤然迎面扑来的光芒一般,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其实温暖胜过刺眼,小若试探性地在楚影的精神里伸出手脚,感觉不适感已经降低到可以接受的地步,它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一副巨大如山河画卷般的记忆场景浮在空中。
不模糊,女孩的容貌衣着什么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紫色秀发长及足跟,精致漂亮的脸蛋,血色鱼鳞状的衣服——都还可以,小若歪了歪头,心眼认真看着,只是,无论是背影还是画面,都如到达工作极限的黑白电视一般蒙上了一层昏灰朦胧的薄雾。
这是快要消失了啊,小若微张着嘴,鲜红的舌头瘫了出来,瞪着看到的画面。
“小子啊,你这才不久前的事情,怎么就陈腐得这么厉害?”
“陈腐?”
“唔唔——大概你自己,也回忆不起那时具体的细节了吧?”
楚影一时未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传入小若的意识中,“只记得这么些了。”
“我记得你们这地球上有哪个伟人说过的,一时忘了呢,叫人心之力堪比时光啊。”小若卖弄了一句后接着又说,“你想,再让这些回忆鲜活起来么?所谓鲜活么,大概就好比把黑白照片变成彩色照片的样子啦。唔唔——”
街道边一个身穿黑色运动套装,一头紫色长发的年轻女孩在楚影眼前如飞燕掠过,被抛在了后边,瞬间再不复见,楚影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略显得有些空荡的街道,其实行人如织,根本多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但无论是哪一张面孔,连刚才刹那间吸引住楚影心神的女孩都抱着一副他所不熟悉的表情,人来人往,无非也是背景而已。
再度鲜活?楚影思量着小若的话,清风溜进他的发丝之中,带来舒爽的凉意,真的可以么,他心想着。
“可能么?”楚影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能你个头啊唔——”小若突然变了口气,“这根本不是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你自己的东西,丢失了还要希冀别人给你找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看到的场景,不是你的记忆淡化了,遭到放弃了的,仅仅是你自己而已。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就很想咬你一口来着,看看能不能把你目光里潜藏着的昏沉咬掉,看来隐没于你灵魂深处的心魔很强大啊,竟然让你说出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我到要看看啦,你心里真正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小若站立在楚影的精神世界前厅中,踩着地面的爪子陡然变得锋利至极,深深刺入了松软的土壤之中,它的身边,欻忽间生起旋转的飓风,那飘乎于空中的光点俱是无力地被吸了进去,无奈地跟着飞速旋转起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如巨浪般向楚影扑去。
“嗯!等——”楚影的身体骤然蜷缩起来,口中吐出的话还有体温未冷就已经咽住说不下去,痛苦的呻吟声飘进车内空间里的另两人耳朵之中,习羽与文生副队都是直接间接地投来目光。
“怎么了?”文生副队平静地问道,楚影坐在一边,整个人皱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额头的汗珠很快就汇聚成豆大的规模一滴一滴坠下,落在他的裤子与车垫上,慢慢渗透进去。
楚影紧咬着牙关,嘴唇死死抿着,一张脸已经不知扭曲成什么样子。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身边的寻问。
小若在他的意识深处展开向深处的追寻,狂暴的飓风搅得楚影的浅层精神世界凌乱不堪,松软的土壤慢慢裂开无数条蛛网般细密的裂纹,慢慢扩大,慢慢扩大,慢慢……小若微俯着身子,似乎承受着那股巨大的风柱的压力,它的爪子,一点点从毛发的覆盖之中生长出来,锋利闪着亮光,深深地刺入松软的土壤里。
“噢唔——”小若抬首,对天长嚎。
“呯呯呯!”精神世界的大地崩裂瓦解,各自飞起,化成一块块巨大的碎石飘向空中,像是生长于虚空里的岛屿,扬扬洒洒的泥土灰尘纷纷如雨般飘下。小若抖落身上的尘土,向下看去——大地塌陷飞升后,在脚下出现的,是无穷尽的漆黑深渊,是要吸走魂魄般漆黑,慑人心神。
“呃嗯!——”楚影压抑着呻吟出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他把整张脸都埋入了双膝之中,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蔽住眼睛,一滴滴的水珠顺着发丝汩汩流下,他这个样子,已经尽数将面上的痛苦遮掩起来,但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里,分明满是恐惧惊惶。
“喂,怎么了?”
副队疑惑地盯着楚影,忍不住伸出手搭上他的肩头。
指尖甫一触上少年的身体,一股触电般极度不适感顿时袭向文生副队的灵魂深处,随之而来的剧烈恶心感瞬间抓住了整个身体,开始粗暴地折磨每个器官,哪怕连最细小的神经也不放过。
副队感到胃泛起阵阵抽搐,带来的痛楚令他不禁缩回了手,只一离开楚影的身体,那梦魇般缠绕在身体与灵魂上痉挛登时减缓不少。副队低俯下头,口中叼着烟已经掉落在脚边,他闭上眼,顺便无力地踩上烟头。
“文生,”习羽大造一边开着车,一边借后视镜关注后边的两人,他冷静地问道,口气不知怎么显得有些拘紧,“你,晕车了嘛?”
副队低着头,许久未说话。
楚影紧闭着眼,可是眩晕如浪潮席卷而来,早已经将他淹没,少年挣扎着要从苦海里出来,伸着手向头顶的天空抓着什么,头颅时不时浮现出水面,只有些微一段时间里,视线才瞥到天空的颜色,灰暗的积雨云占据着整个天空,空气都是沉闷滞重,带着黯然的色调。
“呃嗯,小,小若,等等,等一——”他呻吟着,话也说不完全,心底反复挣扎着,他感觉到身边空旷到一无人息的彻底寂静,底下是深渊,对,就是深渊,只有巨大而漆黑的恶魔之口才有这样慑人心神的力量。
楚影蜷缩着身体,将灵魂也蜷缩起来,阴暗的天空聚起了愈来愈多的乌云,似乎要开始沸腾。
小若飘浮于楚影崩碎的表层意识之中,脚下踩着一块巨大的意识碎片,目光望进下方漆黑之中,它感受得到身体上传来的温暖,那是覆盖在身体表面的阳光,滋养着身体内外——自然包括灵魂,这里的生命体愈是智商发达,愈是离享受阳光远了一步——它看着,眼神愈陷愈深。
“唔唔——”小若低俯下身体,对着深渊龇牙咧嘴,表情狰狞,黑暗中存在着它能够感知到的敌意,与自己的意志相抵触。
忽地,深渊不再漆黑,两束粗壮的红光从最深处突然射了出来。
眼睛,小若模糊地看了一眼,还未看清,忽然整个精神世界再度发生剧变,磅礴的压力向它挤了过来,小若愤怒地低鸣着,一边退去,它环顾左右,身体周围的空间,因为遭到未知力量的压迫纷纷破碎凌落,一片片坠向深渊,一条条空间裂缝慢慢形成。小若俯身,蓄势待发,它咧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爪子也深深刺进脚下的石块里。突然,空间裂缝里涌现出刺眼的红光,像是利剑般射出,霎时击中了小若的身体。
“呃唔!——”惨叫一声,像是从恶梦中醒来一般,小若猛地翻了个身,却没想重重了撞上了车壁。
“呯!”地一声,小若站了起来,脚步却有些大病一场后的虚浮,它摇摇晃晃地在原地踏了几步,多时过后,阳光的温暖才重新传入心田。
“唔唔——”
刚才好危险,小若跄踉地在车箱里走了几步,神情有些萎靡,唉呀,唔——,糟糕了。它抬对瞥了眼头顶的太阳,目光里满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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