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帝影忆 > 第三百零三章 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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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的声音很是温润,没有特别想要吸引人的张力,纯粹是他话里的内容,让顾臣停下了脚步,连带着身后的洁,也是黯然地驻足原地。

    心脏莫名地一颤,顾臣停步,他面对着前边来来往往的人流,沉默了片刻,身后也是沉默着不再有言语,缓缓转身,顾臣抬眼看去,那名大提琴手正微笑地静立在原地,目光拘束,神色恭敬,年龄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平凡的面容,无一出众的地方,不过那一头短发,倒是很配他整个人的清爽简洁气质。

    花爵,顾臣心底默念道,蓦地,此刻正挂在洁手腕上的两枚纹章划过脑际。

    是情人,都是情人。

    顾臣沉默着,看到琴手的微笑,他不动声色地也是微笑回意,不过直至这时,他才看清那位琴手恭敬的目光是放在依旧不见转身过来的洁的背影上的,并不是向着自己。

    这丫头这时候倒很有老大的气派么,顾臣心里暗想,这时琴手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却是同样布满恭敬的意思,他对着顾臣抬了抬手,一枚金色的裸女纹章夹在指间,造型与洁手腕上挂着的相同,不过他的纹章是裸女图案的鼻尖上镶嵌有一枚小钻石,亮了只一瞬间,纹章又是被他收了回去。顾臣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他像是认错人了,顾臣不发声地暗想,等等,难道真得是在等洁?顾臣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身边的洁,她微低着头,眼睛怔怔地注视着地板,沉默无语。

    “是找你的么?”顾臣转头靠近洁的耳畔,悄然不动声色地问。

    洁摇摇头,却是不语。顾臣看着她,心里假想的自己嘴角撇了撇。他回头看向那位大提琴手,心里挑拣着词。

    “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你这不等于白说么,顾臣心里吐出一口气,明着却是“明白了”似地点了点头,不过,计划,是什么计划?情人又有行动了?

    “我们还有事,你继续。”虽然十分好奇,但若这人不是来找洁的,那么肯定是认错人,误会了洁手里赛月的情人纹章,这个组织危险异常,顾臣不想贸然地就过多涉足,现在他决定下来的,就是先离开。

    顾臣对着那名大提琴手冷峻认真地点点头,纯粹事务性地作了指示,对方微微颔首示意,对着一直未转过身的洁又是恭敬地点了点头。末了不再理会琴手,顾臣径直转身,偏头对着洁低声说了句“走”,二人不慌不忙地迈开脚步融进熙攘的人群里,只留下身后这位大提琴手。

    “这位花爵还有她身边的情手,好奇怪啊,”琴手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喃喃地心想。

    虽说人太多的地方向来不是顾虑乐意来的,但一融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心里那抹惴惴不安的感觉多少减弱了几分。人在厌恶其他人的时候,一旦得到群居的安全感,又是欢呼庆幸,的确有些尴尬啊,顾臣心里默默地想道,走进人群就算是安全的了么?会不会太盲目太愚蠢。他偏头看了眼洁,抛去脑中所想的杂念,少女安静行走在身边,目光里对周围往来的人流透着异样的光彩,看着她的侧脸,顾臣忽地想起因为刚才的事情忘了说的东西。

    “以前学过拉小提琴?”顾臣偏头看着洁,他想洁怕是不会说,只会做,现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洁微低下头,眼睛看着不断向后退去的路面上的某条线,她沉默着,片刻却是超出顾臣预料地说了句:“没有。”

    顾臣怔了怔,没说什么。他转过头看向前边的路面,行人细数起来也不算是太多,毕竟已经入冬,外边的确是有些冷,不过像自己二人这样穿得这么严实的却没有几个,想到这,顾虑不由得觉得穿的衣服太多有些泛热,他又是看向洁,却是见这丫头没有一丝异样的表现,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

    “哈,我还以为你又会摇头点头的。你没学过,那刚才怎么——”

    “啊——”突然,前边传来一声大声的尖叫,声音刺耳惊慌。

    顾臣刚要回头看去,却见洁身体低俯下来,右手从口袋里伸出,指间银光映着阳光闪过眼前,却是作出了像猎豹捕食般的战斗准备动作。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前边,却是只能分辨出一大团磅礴的黑影正气势汹涌地扑过来,勉强可以看得出是一个人的背影。

    “等等!”顾臣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向着洁,发出焦急的喝阻之意。只是洁的身手快速纤指夹着冷冽的银光,直刺向前,迎着前边扑过来的那人后背。

    一时情急,顾臣伸出手臂,拦在洁手势去路途中,身体也是随着向前踏去的一步挡在了洁的跟前。

    下一瞬间,背后猛地撞上一大团肉乎乎的重击,连带着顾臣整个人也是不由自主地向洁撞去,手臂上传来电流一闪而过的针刺似痛感,顾臣只来及一把推开洁,尔后就被撞上后背的力量扑倒在地。

    “唉哟!”手一触地,正在借力,无奈背上不知压上了什么重物,刚挺直的脊背竟硬生生又被压了下去,“呯”地一声,顾臣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完完全全地紧贴上地面,腹背受力,肺有种要被挤出来的感觉。

    “唉哟!”

    “唉哟!”

    顾臣又是痛呼一声,不光是自己,后背上压着自己的什么重物也发出了一声痛呼。

    “你还我钱,你还我……”后边的路面上,不知发生事情地传来一声声疯狂的呵斥与急呼,间杂着人群发出的惊呼声,劝阻声,不久就听了警笛由远及近传来的声音。

    如此趴了有一会儿,顾臣听压在背上的那物分明在无奈而又痛苦地叹气,却就是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一偏头,看到一双脚就在眼前,缓缓抬眼看上去,却是洁正低头看着自己。

    “你就这样看着啊?”

    洁沉默着,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微笑。

    “喂喂,背上那个,你倒是快起来啊,还要睡我多久!”顾臣用力地用肩膀顶了顶背上那团软乎乎的——不知什么,能说是人的身体?

    “啊,不好意思,不知道还压着个人!”

    “那还不快起!”

    “嗯,啊,不行啊,单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起不来。”上头的声音里充满无奈。

    “唔——”顾臣一捶地面,咬紧牙关,“哞”地一声长吁出一口气,竟是硬生生顶起了背上这不知有几百斤的身体。

    “好了好了,脚挨着地了,我能起来了。”背上那人高兴地说道。

    如此困难地摆脱了重负,顾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按着腰,口中不住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唉哟,我的腰我的腰,腰腰……”

    “真是抱歉啊,你还好吧。”

    死当然死不了,顾臣心里苦笑着想,他转过身,看向压了自己有一时半会的人——身高两米左右,腰围有两三个小孩合抱粗细,手臂比自己的大腿还要粗,面相却是和善得很,近乎于憨厚,看这样子,衣服什么的绝对是定做的。

    顾臣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早知道就不挡洁的那一刀了,看你皮这么厚实,绝对死不了啊,顾臣心里又是苦叹,偏头看了眼走到身边的洁,她低着手,目光怔怔地注视着什么。洁走近,抓起顾臣的右手看去,手腕处的袖子已经出现一条整齐的裂口,裂痕里殷红的鲜血隐约可见。

    “你受伤了,抱歉抱歉,我马上就叫救护车,真是抱歉。”

    “没那么严重,不用——”

    “你还我钱,你还我……”前边的路面上,又是传来同刚才一样的嘶叫声音,凄厉尖锐。

    这庞然大物转过头,顾臣也是抬眼看过去,洁托着顾臣的手,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

    人群之中,三名穿着警服的警员已经接替下人们的劝阻任务,围住了一个一手拿着棒球棍,双眼血红的年轻男人。

    庞然大物见到警员的身影,脸色立即变得慌乱,他冲上去,顾臣感到地面似乎在颤抖,周边的人群忙不迭地给让出一条路。

    “他没事,他没事,”庞然大物一边大声喊着,顾臣感到空气似乎也是颤抖,一边冲进三名警员的包围中,挡在那个状若疯狂的人前面。

    “他没事,只是一时——”庞然正说着,身后的疯子却是高扬起手里的棒球棍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背脊上,这一击下竟是让庞然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夭折于喉咙里。

    “快,上!”三名警员一见情景不对头,立即跃上去。

    踢脚,倒地,除械,缚手,瞬间控制住了年轻男人。

    顾臣看着前边的事态渐至平息,庞然和其中一名警员交谈起来,两人彼此点头摇头什么的,一个极高大壮硕,一个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渺小,这场景不免有些滑稽。过了片刻,似乎询问结束,年轻男人被带上警车,庞然脸色怅然地看着车子飞上空中消失在街道尽头。

    “没事吧,你,虽然看起来挺肥壮的,那一棍可也不轻。”顾臣慢慢走近庞然,口气平静地说道。洁随着他,目光却是不离开他受伤的臂腕。

    “噢,啊,”庞然回头,见是被自己压了一会的倒霉的人,忙得回过神来,“我马上叫救护车。”

    “没那么严重,小擦伤而已。”顾臣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可是以前被我压了的人,至少也是要断几根肋骨的。”

    顾臣看着一脸急色布满的庞然,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怕是你减肥成功了吧。”

    “我去买点纱布,然后去附近的医——”

    “都说了,没这么麻烦。我想知道的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你的朋友?”

    庞然听顾臣的话,神色黯然地垂下头。

    “杰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有点依恋母亲,不是,是很依恋嗯,都快三十岁了都没有心思去找什么女朋友,但他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朋友,真得很好,可是阿姨上个月去世后他就变了,整个人,说不出地剧变。”庞然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似是只在回忆过去,丝毫没有再理会顾臣。

    变了么,这样变了么?顾臣暗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眼庞然,偏头拉起木讷地忤在身边的洁,转身离去。

    “你真的没事?”身后,庞然雄浑的声音悠扬传来,顾臣抬起左手挥了挥,不作言语。

    庞然呆立在街头,看着那个倒霉的人远去的背影,和身边像是他女朋友的女孩一道沉默地陷入人流之中。

    再不复见。

    “没事?”沉默了许久,嘴唇也是动了多时,洁终于是开口说道。

    “没事,小伤口而已,还好你及时收回匕首,血已经止住了,再说男人要是没有条像样的伤疤也不行嘛。”顾臣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无所谓地摆了摆,他笑着说道抬眼看向洁,“不过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不要每当事情紧急拔刀都是有用的,匕首,不总是能够作为可以倚仗的东西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

    洁偏头对上顾臣的目光,依旧沉默着,只是嘴唇,却是抿得紧紧的,与常不同,她顿下脚步,怔怔地注视着顾臣。顾臣跟着她一并在街头停下脚步,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在这里已经显得稀稀落落,他们在略显得有些寂静的大街上默默地对视,无言了片刻,洁忽地抬起手,指间匕首散发着冰冷的光。

    “像样的伤疤?”洁轻声问道,口气飘乎,气息带着淡淡的香味传入顾臣的呼吸。顾臣看着她举刀的样子,听她口中好不容易吐出的话语,那样子好像在说“既然没条像样的疤不行,那就再添上几条了”的架势。

    “唉唉,也不是说一定得有疤,男生长得白白嫩嫩像小姑娘的也是有的么,洁,别乱来。”顾臣尴尬地急忙压下她的手,小心不去触碰刀尖,他看着洁,心底无奈地下叹了口气:让她拿着匕首也不好啊,怎么切人跟切菜一样随便。

    “我们先去百苍大,全名百苍市大学,就是我现在正在就读的学校,我先带你去我的宿舍,月上那边的房间已经定好了。”

    把你一个人晾在月上我可是不太放心啊,顾臣憋住末一句话不说,拉了拉洁的手叫她跟上。

    从月上向东横穿过百苍市东区的日出街,再穿几条说得出说不出名字都无所谓的商业街就是百苍的大东门,顾臣带着洁漫步走向位于百苍大西边的宿舍群,一路上走马观花似地向洁说着这里的风土人情,说着这里的大小事件,说着这里传说历史,说着这里的著名建筑,说着这里的风景名胜。(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顾臣本就是能说会道的人,再者渐渐习惯洁的寡言少语,也不就不必考虑会有什么交谈的可能,他一味地将心里知道的都尽数一吐为快,不停地诉说,大大小小惊天动地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一股脑地讲给洁听。这样一个唠唠叨叨地说,一个沉默静静地听,甚是和谐轻松。在一大串的长篇大论里,顾臣煽动气氛的语言技巧展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为博得洁哪怕表现出一丝一毫惊讶、疑惑、欣喜的表情付出大把大把的精力。

    走到宿舍楼前时,顾臣才发现口水已经用完,他咂了咂有些干燥的嘴,偏头无奈地看了眼洁。

    “喏,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一室一厅,少了个厨房,不过还有些器具在,有时也自己做东西吃,生活不算滋润,但也不能说是艰苦,以后,有事就到这里找我。有微机?”

    洁疑惑地看着顾臣,片刻后摇摇头,顾臣拿出自己的微机,“就是这个。”洁还是摇摇头。“好吧,用你的钱,给你买得‘链圈’来,联系方便。”顾臣开玩笑说着,只是洁平静注视着,倒是他自己先笑不出来了。

    “走吧,我们进去。”

    顾臣带着洁走进宿舍,他们走到楼梯口边的传达室窗口边,顾臣闻到一股熟悉的温热的香味。

    “阿姨你又在喝麦片粥,黏糊糊得小心吃多了便秘啊。”

    “去去去,挠食欲,我刚吃得好好的。”传达室里的阿姨掌司外人进出登记事宜,男女不论,登记即可。“喏,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看上去显得有些清瘦的阿姨从香喷喷的麦片粥里抬起头,指尖在桌面上向外一拔,一扇登记窗口立即弹现在顾臣眼前的空气里。顾臣笑着看了眼阿姨,转身让出洁。

    洁上前一步,近乎于地小心注视了眼前的窗口空间影像片刻,最终在顾臣的催促下伸出手在窗口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小字:洁。

    “写全名啊,不是小名昵称之类的。”阿姨一边喝着粥,含糊不清地说着。

    洁转头看向顾臣,一时不知所措。顾臣挠着头,脸上也是一副“不好办不好办”的表情。

    洁就一个字的称呼,给她起个姓好了,顾臣心想着,可是起个什么姓好呢?他苦思不已,沉默许久,阿姨埋头细细品尝着麦片粥,却是一点儿也不理会这边的事情,顾臣想着,忽地脑际灵光闪过,他笑着对洁点点头,指尖贴上窗口拉了过来,将洁写好的‘洁’字向后拉了一位,在前边空出的地方写下了——赛。

    “赛洁,”顾臣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阿姨的粥喝了一半,心里疑惑怎么登个记都这么长时间,抬头看过来注视着两人,顾臣意识到她的目光,转头讪讪地尴尬笑了笑,“不知道从哪个拐几个弯都找不到的偏僻角落冒出来的相当生疏的远房表妹。”顾臣解释着。阿姨撇撇嘴,拉下表情,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了?”

    窗口屏幕飞快地横散出一束流光在洁的脸庞上一扫而过,快得眨眼间完成。在房间里的阿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洁看向顾臣,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顾臣轻推了推洁,笑着催促她快走。

    “接下来呢,你可以待在我的房间,也可以出去随意地去四处转转,赛月的意思我完全能领会,不要——我也没有权力与力气精力约束你的行动。我呢,要出去一会办些非办不可的事情,另外,我要你的卡去买些必要的东西,当然是给你买的东西。”顾臣一边与洁并肩走着,一边急不可耐似地说道,他们刚走到电梯口时,正好搭上一架空的电梯。

    “怎样?你想好了么,接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没事的吧,你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很自由吧?另外,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城市么?”在电梯里,等待到达的时间里,顾臣又是追问洁。

    少女低着头,像是在为某件事情深深困扰着,这时顾臣的话音落下,她木然地抬起头看向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在这样静悄悄的空间里,只有顾臣与洁两人,气氛略微有些奇妙,安详得过分了些,看着洁的微笑,一股暖流在顾臣心底涌出,他知道从刚才起这个少女的笑就只对着自己绽放过,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都已经得到报偿,洁的笑,充满一个迷失了的灵魂邂逅明灯的展露出的欣慰,淡淡的,暖暖的,平静中有种熟悉的触手在挠动顾臣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遇到她,不是偶然,我注定是要遇见这么一个人的,现在恰恰是她。

    沉默的静候中,电梯到达顶层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洁抬头好奇好看了看天花板,却是没有见到发声的源头。

    顾臣拉了拉她的手,二人走入过道,顺着明亮的笔直通路走过数个房间。

    “好了,这里就是了。”顾臣说着转身在门口停下,伸出手从门框上边摸索着拿下一枚钥匙,打开了门后再将钥匙向门框上随意一摆,接着走了进去,洁看着他的一系列娴熟的动作,抬眼又是看了看门牌号:四一七。

    “别奇怪啊,标着是四开头,但它就是在顶层,当时搬进来时还找了半天呢。”顾臣看了看房间,确定没有什么不该让洁看到的东西存在,他脱下大衣,走到书架边的小柜子旁弯腰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筒纱布,顾臣转身看向洁,“随便嗯,不用拘束,饿了的话就找些东西吃,虽然都不是些什么好吃的,但至少都干净。”他拿着纱布折身走进浴室,将右臂处破了个口子的衬衫翻上去,打开水龙头小心仔细地清洗伤口,刀伤很精致,只有惯于使用匕首的人才滑得出如此完美的一刀,即使是在收刀状态下割破皮肤的,也不改它锋利的本性。

    “嗯——”顾臣压抑住突然传来的冰冷剧痛感,憋足了气,淋了片刻,伤口处不再传来痛苦,转而渐入火辣的麻木状态,他长吐出一口气,闭掉水源,一手拿起纱布用牙齿咬住一头扯开,这时,一对很好看的纤细小手伸了过来,抓住了顾臣叼住的那一头。

    顾臣不由得转头看去,牙齿放开了妙布,洁平静如水的容颜映入眼帘。少女不知何时悄然来到顾臣身后,幽然若鬼魅,却没抱着想吓一吓人的心态。浴室里没开灯,虽然说是顶层,但此刻外边天气阴沉,未见阳光出来施惠于世人,穿透窗户进入浴室的光线就更是稀薄,浴室不大,一时间存在两个人就显得有些狭小,只是在这样有限的空间里,顾臣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洁的气息,虽然明明她就近在眼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刻意或是无意淡化自己的存在么,顾臣想,沉默地听任洁自由动作。

    洁拉过纱布,另一只手也从顾臣手中取下纱筒,她低下头,细心地为顾臣手臂上的伤口包扎起来。绕了两三圈,顾臣说了句“可以了”,洁停下手上的动作放下纱筒。舆洗台上存了不少积水,纱布一沾上去立即就被无条件地润湿。顾臣转动手腕试了试,状态良好,洁缚上的纱布紧紧裹着手臂,有种蕴含积蓄力量的感觉,顾臣满意地点点头,抬头对着洁微微一笑。

    “那么,就这样。我要出去了,晚上应该会来见你,当然只要你能让我找得到,我的身份证就在那边的书桌上,如果要去月上——就是刚才那个定下房间的地方,拿上我的身份证到前台,不用说任何话他们也会帮你办得妥妥的。出去记得锁门啊,虽然说钥匙摆在任何都知道的位置,但关了门,至少将自己意思先说明白了。知道了?”顾臣说着,翻下衬衫,伤口的位置鼓鼓的隆起,袖子的裂口处隐约露出底下白色的纱布。

    洁看着顾臣,沉默地点点头。顾臣心有顾虑地又是看了看她,末了终是转身走出浴室。

    “赛洁。”洁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顾臣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回头,目光正好落在门面对着房间的一面,它显得有些老旧了,上次打扫是什么时候来着?

    “嗯,赛洁,就叫赛洁,挺好听的,是不是。”

    身后,再无声息,顾臣静立了片刻,从椅子上取过大衣照旧披上,终是走出房间关上门。

    房间里,只余洁一人。

    顾臣走出房间,顺着过道行至尽头正要跳窗,忽地想起轻身匕的事情来。

    “还好没有就这么跳下去啊。”顾臣无奈地心想。他乘电梯下楼,想着要不要事先再给风儿打个电话,就这么一个问题纠结了半天,走出电梯时才下定决心。他一边走着,一边掏出微机调出风儿的号码,传达室时看到阿姨的小女孩在喝麦片粥,他叹了口气终于拔出,一边走一边等待电话接通,可是嘟嘟的声音干巴巴地就是不放风儿那令他魂牵梦萦的一声“啊哈”出来。

    直到不知道在地球哪个角落的区服务器说出“您拔打的……”顾臣才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

    怎么办呢?顾臣一边在校园里快步走着,怎么不接电话啊,不接,那说明电话肯定是有人的了,哈哈,顾臣自我安慰道,直接去她家好了,犹豫的男人是得不到爱情的哟,顾臣鼓起一口气,发力猛地狂奔起来。

    本来宁风儿与黄澜住在学校宿舍区,不过黄澜因为有些事搬回了百苍的居所,宁风儿因为一个人待在宿舍感到略有些无聊,不如自己家舒服,也是在同一天搬了出去。

    唉,她们那件寝室房间让洁住着也可以嘛,顾臣一边飞奔着,脑海中却是滑过这样的念头,不过随即就打消,还是月上吧,神秘的杀手住高雅昂贵的帝王套间不是很符合一般的小说情节么,唉呀唉呀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臣长吸一口气,脚下不停,表情像是便秘了似地无奈。

    飞也似地冲出百苍南门后来到外街,围在百苍大周围一圈都是林林总总的商店,服饰器械之类的,应有尽有,各种食店珍珍馐俱备,把百苍大里的学员当猪一样养着。

    顾臣穿过最后一条说不出说得出名字都无谓的街,来到风车街上,大街东边尽头那标志性的大风车正随着初冬刮起的寒风自由自在地转动着,顾臣抬头看了眼整齐一排的房屋,停下喘息片刻后又是飞奔起来。

    风车街五十六号。

    风儿住在二楼。这幢建筑整个儿的设计十分特别,四套独立的居所从低到高依次分别依附在呈螺旋上升至四楼的楼梯边沿,从上往下看就好像是风车的四个翼,螺旋型向上的楼梯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设有一座从三楼还可以看到水花的喷泉,喷泉周边的绿化也衬得当中的女王显得很是雍容华贵。四套独立的居所向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喷泉,向外刚是阳台,除一楼的那套居所还可以接受外,二楼以上的三套看起来纯粹就像是空中楼阁一般,若不仔细看,支持那三套房子的透明物很难发现。

    顾臣站在门口,脑海里想起风儿那时介绍这套房子时的情景,她说话的口气与样子,历历好像在昨日,那时他还是第一次进女孩的房间,心跳得可不寻常,说话也没有往日的流畅,总在期待看到些独属于女孩的装饰、摆设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奇怪的是现在感觉竟然与那时的心情相差无几,顾臣平息了会呼吸,藏下剧烈奔跑的痕迹,他已经迟疑犹豫了片刻,这时终于伸出手敲了敲门。

    “风儿,风儿,”他试着叫了几声,可是门背后从到来之际起就一直是静悄悄的了无人息的冰冷感觉,现在一样也唤不出回应。顾臣假想着门后风儿来开门——或是赌气不来开故意站在门背后偷笑偷怒的样子,他贴近门面,妄图倾听门后是否存风儿的呼吸声,可是再怎么听,都只有自己吐在门面上被这冰冷的门拒斥回来的呼吸声。

    里面,好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风儿啊风儿,丫头你在不在呢?早知道就带钥匙来好了,刚才不该走得那么快啊,唉,钥匙,对了,钥匙摆哪来着了,是那件黑色的上衣口袋里么还是那条白色的运动裤里来着?唉呀唉呀,记不清了啊,算了算了,先要进去!

    顾臣细想了会,掏出微机迅速毫无犹豫地又给风儿打去电话。

    “嘟——”

    “嘟——”

    “嘟——”

    末了是机器道歉的话,千篇一律。顾臣叹了口气关掉微机,他看着屏幕上风儿的照片,对着她说:“不接,嗯,不接,嗯,是你不接的噢,别怪我。”顾臣说完,赌气似地一笑,他收起微机,沿着门前的走廊走到尽头,一跃跳上扶栏,看也不看就像右边跳去。

    “嗯?原来那根水管呢!”顾臣本想抓的东西却没有如预期地进入视线,他手向旁边一拐,勉强抓住窗台边沿,身体大幅度地向前摆了一道后被他用力控制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向下瞥了眼——不算高,死不了的海拔,喷泉安静地工作着,掉进去可不好,这么冷的大冬天洗冷水澡就算是健壮的大学男生也吃不消啊。

    “喂喂,我说你又在爬窗呢?”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女生的声音,顾臣转头向上看去,斜上方三楼朝里的窗户透出亮光,一个少女探出了头,简洁干练的及颈短发看上去像是男孩子一样,若不是她的容貌殊丽柔弱,声音也完全是十五六岁少女甜腻腻的调子,乍看上去还真像是个男生。少女双手支在窗台上,左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头在风中慢慢凋零,火星时而随风而去,下巴倚在右手捏成的拳头上,目光玩味地向下看着顾臣。

    “你又在偷偷地抽烟,小心我告诉——嗯,”顾臣感到攀着窗台边沿的手滑松下来,手指连忙向窗台里边抓爬去,牢牢抓住窗台,只是刚才想要说的话,却是忘了说完。

    “来找风儿?”女孩似乎满不在乎顾臣的话,径自问道,也许是打算巧妙地转移话题。

    “啊,嗯,她在不在?”

    “她在你还用得着爬窗?”

    “那可不一定,完美的爱情总是伴随着诸多——”

    “好好好了,”女孩说着漫不经心地抽了口烟,姿势却实是优雅,不过风中的烟味,却完全与她的年龄不协调,“昨天晚上没见她房间灯亮过,早上也没听到她惯常有的吼声,那丫头好像从昨天起就没回来。”

    顾臣听着她的话,耳朵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丫头?唉唉,风儿去年,去去年,去去去年就比你大几岁,阿妙,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流里流气的,现在的女孩都是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小心我告诉——”顾臣正说着,那边窗台里的阿妙吸了最后一口烟后将指间的烟蒂优雅地向着他一弹,风中,烟蒂带着的火星瞬间明亮后渐渐衰落逝去,那最后一截香烟头却是准准地以抛物线击向顾臣。

    “嗖!”

    顾臣伸出手,飞快准备地夹住空中正翱翔着的烟蒂,他得意地一笑,看了眼指间夹着的还有小半截未吸完的烟身,抬头看向阿妙那边时,却见少女撇撇嘴,嘴角坏坏地一笑。

    “阿妙,你多少也应该表现得女孩子相些么,不过那头清爽的短发不必养长,看着挺顺眼的,刻意打扮之类的倒也没必要,不过哪有这么大好年华的女孩大白天在窗边忧郁地抽烟的?看上去纯粹一个假小子么。搞不好穿越的时候作者误判你性别啊。”

    “黄昏,”阿妙低头注视着下边的喷泉,末了抬头,口中轻轻地说道,不笑不怒。

    “嗯?”顾臣愣了愣,他瞥了眼右边的天空,的确,夕阳的一角映入眼帘,不知不觉地,一天竟然又过去了。

    “嗯,是黄昏,黄昏不错。”

    阿妙低头看向顾臣,嘲笑似地说:“哪有大白天翻窗进女朋友房间的男生呢?再说,谁说我没有女孩相的,今天我可是特意穿了件蕾丝花纹边内裤,外加配套胸罩的。”

    顾臣错愕地张了张嘴,片刻后他讪讪地尴尬低声喃喃了句:“这谁看得出啊……”

    “小心别摔下去,我家电话刚停机,喊不了救护车。”阿妙说着的,转身消失在窗台,窗框里的这样一幅画,顿时少了应该描述的对象而显得空落落的。

    顾臣看着阿妙的背影消失,他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抓着窗台太久已经有些泛酸,他抬起另一只手,看到指间还兲着的那枚烟蒂,他对着它犹豫了片刻,把它藏进了上衣口袋里。

    当心被你那个肌肉男哥哥知道啊,顾臣心里暗忖着。

    双手攀牢窗台,臂上猛地一用力,瞬间顾臣整个人借力飞起,手指伸出飞快地在窗台左右两边壁上一按一拉,只眨眼,顾臣的双脚就稳稳地落在了窗台上,他推开窗户,心里暗暗庆幸风儿还给自己留这么个活口,纵身一跳,顾臣跃入房间里。

    阴暗的房间,窗帘阻挡了大半的光线,气温有些低,这里的气氛好像是人为营造出来地一般死气沉沉。

    “风儿!”顾臣大声喊道,“风儿你在不在,你在不在,你到底在不在?”一连串地问了许久,房间里却连他自己的回音都不施舍,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音,在这空荡荡的阴暗房间里飘乎而去,萦绕而回。

    仿佛是这整个房间都在呼吸。

    顾臣舔了舔了干燥的嘴唇,他大步走到阳台入口,“唰”地一声拉开了窗帘,顿时夕阳的斜晖将这天最末的温暖送了进来。顾臣的全身,淋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面堂通红。

    “没人么,真得没人么?”顾臣转身在房间的地板上踱了几步,他抬头,地毯,书架,书桌,书桌上散乱的书,一切,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了无声息,好像刻意在回避顾臣的视线般沉默似铁。

    会不会是在黄澜那边?顾臣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走到了书桌边,他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有理,正要掏出微机时视线却是被书桌上一个小小的长方体纸盒吸引住——确切地说是纸盒的外形。

    淡蓝色的包装纸外壳,十字架式的粉红色纸带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其下压着一张小纸片。

    顾臣绕到书桌正面向纸片上边看去,是一行字:小妙妙,生日快乐啊。

    噢,是阿妙生日么?今天,几号来着,喔,十一月十三日,记得好像风儿的确是有那么一次提起过。

    “小妙可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啊,好像十五岁就从家里独立出来了,哥哥不放心她也跟着她出来,两兄妹就这么彼此扶持着过下去,问她原因什么的呢总是支支吾吾带过去,真是真是,她也就生日这天会稍微打扮一下,可算是个女孩中的异类吧,不过你别看她平常在家的时候一副邋遢相,真打扮起来可是个不折不克的小美人呢,还有她那个长得蛮可爱的——嗯?臣,口水,注意你的口水,昨天是不是又通宵做什么坏事了,快说……”

    恍惚的记忆片断浮现出来,顾臣拿起礼盒,一时间却是忘了给黄澜打电话。

    “喂喂,那个猥琐的小男生!”窗外,阿妙声音传来。

    顾臣抬起头,他放下礼盒,走到窗台上,见到阿妙又出现在原来那个窗户里,正对着这边大喊着。

    “唉唉,你叫谁猥琐男生呢,这个世界上还有男生能够如此潇洒地进女朋友房间的可都基本绝种了。你什么事啊?”

    “忘了跟你说,昨天中午的时候好像有个人出现在风儿姐姐房间里,风儿姐姐很高兴的样子,又是抱又是搂的,我还以为是你呢,结果听声音是个大叔级别的,顾臣,你说风儿姐姐是不是跟着那个男人弃你而去呢了?我看风儿这丫头生来就不是寻常的女生,味口不同寻常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顾臣听着阿妙的话,沉默下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抬头时忽地对上阿妙一双调皮的眼睛,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脸春风地说道:“怎么会!而且你一个自言自语地在那里下什么结论啊?又而且,你怎么就随便窥探人**呢,你换内裤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在偷偷地看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还真是够了解对方啊,难怪能走到一起。

    阿妙看着顾臣,撇了撇嘴,“这怎么叫窥探呢,这是体察民情体恤下属,风儿姐姐平常可没少照顾我,我怎么放心地下让她独守空房一个人,就为候着一个没出息的男朋友呢?我当然要时常在这边和她聊聊天喽,那天也是,刚刚想喊风儿出来一起去逛逛街看看skafka最新推出的女士围巾,你不知道终于有了纯色黑白的情侣套装,风儿——”

    “停!”顾臣不住地点着头,打断了阿妙的话,“和我这样没出息的男生说这么也是白搭的,好了好了,什么都算了好了,我要先静一静。”顾臣说着,心里却已经充斥刚才阿妙所说的话。

    “大叔么……”顾臣低下声开始喃喃自语,双眉交在一起,目光露出沉思。

    “刚才你挂在窗台上时怕说了你一失神掉下去,现在四面八稳地脚踩在房间地板上,就算晕倒也没事了,顾臣,好好为你将来的孩子他妈苦恼吧,本小姐先失陪喽。”

    “喂喂,等等!”顾臣抬眼看到阿妙转过去的身影,忽地喊出声叫住了她。

    “嗯?”阿妙转身,看向顾臣,澄清的目光里有夕阳的光辉在一闪一闪。

    “你等会儿啊。”顾臣未说完就转身跑进房间。

    “喂,你不会是想跳过来吧?”

    片刻后,顾臣回到了窗户边,他看着阿妙,嘴角忽地露出一丝浓浓的坏笑。

    “蕾丝花纹边内裤女孩,”顾臣一字一顿地说完,甚有气势,“小妙妙,接住了!”顾臣一扬手,藏在身后的礼盒随风飞出,直奔阿妙。

    “噢哟!”少女正要出手去接,怀里却是已经撞上了一个硬物,她忙后退一步,稳稳地接住怀里的东西。阿妙低头,见顾臣抛过来的是一个长方体的纸盒,包装简洁质朴,不过束在纸盒上纸带系成的蝴蝶结却很是精致小巧,她疑惑地抬起,正要看向顾臣,窗台下边却是伸出一只手来,指间,夹着一张小纸片。

    阿妙见到突然伸出的人手,惊了几秒,整个人不由得退去一步。

    “还有这个,”却是顾臣的声音,在窗台下冒了出来,继冒出来的手后,顾臣的头也是伸了出来,他扒上另一只手,双臂枕在窗台上,微笑地看向还愣在原地的阿妙。

    “呼,”阿妙定下心神,瞪了一眼顾臣后看向他指间夹着的纸片,顾臣的手递了递,示意她接过,阿妙上前一步,从他手里取下纸片。

    “小妙妙,生日快乐啊!”

    顾臣看着阿妙的表情,见她的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说:“是风儿准备的。”

    阿妙抬眼,看了看顾臣。

    “借花献佛?”

    “唉呀唉呀,上次风儿说过了,她总是不习惯送人东西的,以前么是用寄的,现在有了我,自然不必再那样费事。”

    “我觉得有了你只会坏事。”

    “小丫头嘴不挠人啊,好了,礼已经到了,我要——”顾臣一边说着,一边纵身回跃,人还在空中时脚尖猛踏三楼的侧面墙壁,借力拐向二楼的窗台,伸出手,如飞猿伸长臂飞翔在树间一般,顾臣勾住了二楼的窗台,脚尖再一踢墙壁,整个人翻着跟斗跃进窗户里,稳稳地踩在了地板上,“既然她要送你礼物,今天怎么会不回来?我就等等好了。”

    阿妙跑到窗台,看着顾臣跃进窗户里,她听见顾臣的话,不由地笑着说:“那你这样轻易穿梭于女孩子房间的男生,怕是没有人敢做你女朋友哟。”

    “什么什么呢,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我就在这里了,有事没事的都别叫我了。”顾臣说着,提步就要往里走,忽地,他顿住了脚步,未转身却喊道。

    “阿妙,王妙同学!”

    “嗯?”

    “生日快乐。”

    “呃——嗯,谢谢。”

    顾臣笑了笑,不再理会身后,径自走进房间深处。

    王妙站在窗边张望了会,看着顾臣的背影消失在窗台,她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长方体礼盒,嘴角不由得又是浮现起一抹好看的微笑,撇了撇嘴角,王妙转身离开窗台。

    “是一对奇怪的情侣呢……”

    夕阳愈渐西斜,投射进房间的光芒也愈渐稀薄生疏下去,顾臣盲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从书房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浴室,无论哪里,都徘徊个两三分钟,视线一一掠过半陌生半熟悉的各类物件。

    这东西本来就在这里的么?

    这样的念头时不时浮现在顾臣脑海中,他一一瞪过沉默的家具摆设,墙壁上装帧精美的画,几座猥琐地蜷缩在客厅角落的大书架,书桌,扶椅上随意叠成一堆的跨越几个朝代的字典,带厕所浴室衣柜里的几本杂志,等等的一切,好像都有种疏远的感觉,但在尴尬的对峙中顾臣又说不出哪里不应该是这样的,可能这些事物以前的确也是这样摆着的,只不过是自己疏忽而已,而现在,整个偌大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的呼吸时,他才注意起当风儿在时绝对不会刻意注意的细小东西,细小角落。

    话说这丫头好像东西也喜欢乱摆么,啊呀啊呀,怎么现在才发现来着?顾臣胡思乱想着,眼光瞥到阳台射进的光线,金灿灿红艳艳的已经少了一大片,再抬眼,视线抚上外边的天空,却是已经日沉西乡,薄暮霞隐的光景。确实已经很晚了啊,顾臣心里有些焦急地想着,风儿会回来的吧,就算晚一点。顾臣收回流连于西边残霞的目光,再度流转于房间之内,但看来看去,都是原来那一副死气沉沉,阴冷寂寞的景象,他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书桌边,闭上眼随意地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拿得顺手的书本,顾臣在书桌前坐下,将手里的书放到桌子上。

    “《鸟的纪事表》”,顾臣看着标题默念,心里觉得这题目也是怪异沉闷的,忽地又丧失了读下去的念头。颓然地靠上椅背,顾臣仰着头观望起天花板。

    想不到就在这样的一个普通无聊的房间里,风儿给我带来过如此多的欢乐,唉呀,可是再怎么整,那丫头的厨艺就是不见长啊,就一碗土豆丝还过得去,难道下半辈子就要在土豆之中过去了?

    顾臣又开始胡思乱想,他仰面抬头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纯白的墙壁在他木然呆滞的目光下似乎也畏畏缩缩地不知如何面对反应还好,它好像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认真看着,沉默,害羞似地沉默,静守着眨眼间便是逝去的时光。

    房间里的光线愈渐阴暗,衬得纯白光洁的天花板有些阴森,顾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散漫的目光游移在天花板上,不安分地东走西荡,本想收回,却是被这墙壁的雪白肤色深深吸引住了。

    他想起,有多少次呢,风儿就像这样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书,颈后马尾下露出的光滑脖颈也同这雪色墙壁一样白嫩无瑕,两点在肌肤下微微隆起的脊椎骨,很好看。风儿也总是不理会自己在她身后做的小动作,只回头微笑地看过来。顾臣想起,那时凑近风儿的脖颈闻到的香味,双手从背后紧抱住她身体时的柔软温暖。

    一股强烈得无以复加的冲动从心底涌出,这是什么呢?像魔王的力量,在某一刻突然控制住了顾臣的心神,他的灵魂深处,在深深渴望风儿的拥抱,风儿的身体,风儿的一切。

    哪怕是一颦一笑。

    只是一息功夫后,这冲动就如潮落一般迅疾地退去,如来时一般匆忙。“呼!——”顾臣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终是不再看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漫无边际的墨绿色怪物,嘶叫着——却不知它们在喊些什么,如潮水般汹涌包围而来,天地四宇,都尽皆充斥墨绿色的庞大身影,挟着难以忍受的浓郁腥臭,扑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顾臣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起来。

    又是那一幕幕恐怖的天宫逃生图景,浮现纠缠在顾臣心头,狠狠地撞进他昏沉的意识。

    这一刻后,顾臣忽地惊醒,刚才悠然地蜷缩在椅子里,让他昏昏欲睡。

    “哈,又是它又是它。”顾臣喃喃自语,他睁了睁眼睛,目光融入房间的空气里,却是立即陷进了无与伦比的阴沉闷重之中,暗暗的光线伴着时不时溜达进来的初冬寒风,大有作客于此的意思。顾臣颓然起身,走到门边摸索着打开了灯,经过阳台门边时又是一手带上了玻璃门。

    他转身,看了看充满光亮的房间,沉默着又是走向书桌。

    忽地,视线瞥到桌边的垃圾桶——桶身自然不甚特别之处,但是桶里面的东西才是吸引住顾臣的关键。他看着垃圾桶停下脚步,折身缓步走近,蹲下身。

    垃圾桶最上面是一个小巧的长方体包装盒,这纸盒上画着的图案精美别致,简约不繁复,主体颜色呈暗灰色,泛着金属光泽。图案上,一名体态优雅,双腿修长的女子身穿一袭丝质朦胧的长裙,背对着顾臣的目光,颈后瀑布般倾泄下来的包围长发遮蔽了大半个隐约可见肌肤的脊背,女子的前方,是一片茂密灰暗的森林入口,透过裙摆边缘隐约可见一条小径幽幽然不知通向前方何处,女子微偏着头,露出半个侧脸,却足够艳丽无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眼角的余光瞥进背后顾臣的视线,整副画面,充满说不出的冷艳之感。顾臣仔细看着这副小画,却是看到了刚才粗看时忽略的一个细节:女子自然地垂在身体两边的右手中,握着一枚浑身呈铅灰的小瓶了,乌漆漆的像是魔女的药剂瓶。

    顾臣瞪着女子右手中握着瓶子看了几秒,慢慢地翻动纸盒。

    evil。

    商标上赫然写着几个白底灰色的字母。

    evil?顾臣心里疑惑地暗忖,目光继续在盒身上游移。

    “……最新系列再度以玉兰花香为底,融合百余种香精成分,给您带来全新的生命气息……”

    香水?顾臣轻捏着手里的纸盒提在眼前,像是看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冷眼盯着它沉默许久,末了他站起身,将香水盒放在书桌上,转身走向浴室推门进去。

    奇怪奇怪啊,刚才也看到了这瓶小黑水,顾臣驻足在浴室的盥洗台边,从一堆洗浴用品之中擒出了一枚不过手掌大小的小黑瓶,对着它久久移不开目光,怎么现在单零零地拿出来后就觉得的确是新出现在这里的呢?

    顾臣能够拧开瓶盖,想是风儿已经用过了缘故,他想像着风儿第一次拧开瓶盖后倒出一点来沾在指尖上,然后均匀仔细地涂抹在两只精巧别致的耳朵后边,脖颈两边,手腕上下的温柔样子,恍惚间竟失了神,许久他反应过来,凑近香水瓶只浅浅闻了闻,浓郁的玉兰花香扑鼻而来,泌入心肺,顿时令他精神一振,不禁感到浑身舒畅,仿佛灵魂将要脱离身体一般轻飘飘的虚无感游走全身。顾臣睁开眼,拧回瓶盖,拿着香水瓶从浴室里走出来到书桌边,他一手拿住香水瓶,一手拿起香水盒,试着将瓶子装进盒子里去。

    根本不用试,本来就是一套的,你还不死心?

    顾臣无力地放下香水,转身又颓然地坐倒进椅子里,他低垂下头,两只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整个人充满了说不出的疲倦。

    风儿是不会买这种东西的,顾臣心里喃喃地道,她一贯坚守“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信条,从来不会刻意地打扮,更加不会用什么香水。

    这个,不会是我送的吧,我应该没有梦游症的。

    那么,是别人买给她的?顾臣心忖着,那个大叔级别的人?说起来那个大叔会不会风儿的父亲啊?老爸送女儿香水,啊嗯,也能接受么,也能接受。

    怎么可能!老爸怎么可能会给还在读书的女儿买这种东西,等等,顾臣想着,掏出微机放在书桌上,他闭上眼,仿佛在进行祈祷般不住地轻点着头。微机一放上桌面,屏幕上立即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投射在空气里,片刻间形成一个立体的小光幕。

    “这个么……”顾臣伸出手,在空中左右晃着,似乎不知道如何操作,他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心神,手终于不再颤抖,快速地伸向桌面拿起微机,对着书桌上香水拍了一张照片,顾臣放下微机,屏幕中又是投射出一层光幕,其上显现出香水盒细腻的影像。顾臣一手拖住香水照片向着原先那层光幕里扔去,系统立即开始工作,片刻后,一长串的资料图片显示在光幕上。

    顾臣凑近看去:evil系列香水,是山羊公司于今天十月份推出的又一款以玉兰花香为底的香水,甫一上巿便是引起一轮追捧之潮,虽然其价格不菲——售价为每四十六克五千二百八十八,却依旧凭着山羊公司雄厚的创造实力而登上这一月份的香水女王宝座……下面一大堆话顾臣略去不看,他仅看了看价格,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的确是了,一个父亲怎么会送还处在这样一个白痴年龄的女儿这么名贵的香水呢?顾臣想起风儿总是会无良地做出一些孩子式的恶作剧,心里怎么也无法将她与适合于成熟女性的名贵香水联系在一起。

    送送围巾还差不多吧,顾臣心里想着,他抬起头,视线却是突然看到垃圾桶里面在原来那个香水盒下边,还有一个扁平狭长的半透明纸盒。

    顾臣俯身蹲下,也是取了出来。

    “skafka,最新纯色黑白情侣套装。”顾臣闭上眼,当作没看见地扔下围巾包装盒。他起身,仰面对着天花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是风儿生日?还是昨天?还是前天?还是这整一年?

    我,是穿越了?还是像公主一样睡了几年睡过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顾臣心底长叹一声,颓然地再度坐倒进椅子里。

    “噔叮……”忽地,微机铃声大作,顾臣猛地跳起来,一把抢过桌上的微机看也不看屏幕就是直接接起。

    “顾臣,”却是那边的人先说了话,只不过,声音却不是顾臣期待听到的。

    是Vermoon,顾臣意识到。

    “嗯?”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顾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应了句,本想补上心里想的,转念又是作罢。

    “怎样,顺利到达百苍了么?”

    “嗯,到了到了。”

    “洁怎样了?”

    你可还真是直奔主题啊,顾臣心念道,说:“嗯嗯,已经安排好了,百苍最好的房间,最好的服务,最好的地段,最好的饭菜供应,最好的最好的,总之一切都是最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慢慢理解顾臣说了这么多的“最好”。

    “你怎么了?”Vermoon在那头平静地问道。

    “喂,顾臣,风儿回来了么?没回来你过来,有事情告诉你,大事喔。”忽地,窗外响起了王妙的声音,顾臣对着电话里说了句“大姐你先等会”后放下微机,伸了伸懒腰后悠悠走到窗台边。

    “怎么怎么,又怎么了?”顾臣疲倦地抬起头看去,阿妙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秀发,平静地站在窗边低头看过来。

    “怎么?不耐烦?那你不听也就算了。”阿妙虽然这样说,可却没有走开的意思。

    顾臣沉默下来,他看着阿妙,忽地觉得现在她身上穿着的睡衣挺好看的。

    “怎样,那你说,我听着。”

    阿妙兀自拔弄自己的那几束短发,却是一时没理会顾臣。正待顾臣急不可耐地要开口时,阿妙突然说:“还有一个男生,高高大大的,长得也挺帅气的,好像和那个大叔是一道。”

    “你怎么知道?”

    “那男生在楼下等了很久的样子,风儿和那个大叔走了之后,那个男生也不见了。”

    “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么?”

    “那怎么会知道。”

    顾臣听着,不由地舔了舔嘴唇,他对着阿妙点点头,却是没说什么。顾臣转身,走进屋子里面。阿妙看着顾臣消失的背影,也正好擦干头发,她又是看了几眼二楼的窗台,嘴角抿了抿,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礼物我很喜欢啊,告诉风儿!”她大喊着,声音在昏沉阴暗下来的夜里,融进清冷的风中,像是温柔的歌一般,吹进顾臣的耳朵。

    顾臣回屋坐回书桌边,微机屏幕上的光拉回他落寞的眼神。顾臣拿起微机,却是只听到嘟嘟的挂机声,他颓然地抛下微机,桌面上的香水再次进入视线。

    风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不是为我。唉呀,算了算了,女孩子嘛,总喜欢漂漂亮亮的,为不为谁的有什么意义?

    顾臣起身站起身,拾起微机,看了机身几眼,却也是无心给Vermoon回电。都是要当妈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不就是让你等几分钟,何苦这样,顾臣心想着,一边踱步走到阳台上,途中顺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全身淋浴进初冬的寒风之中时,精神顿时清醒不少,顾臣静立在阳台扶栏前,身后是漆黑的房间,张着干巴巴的大嘴,似乎妄图吞食暗夜一般。少年望着前方愈渐阴沉下来的暗夜,心情更是无以复加的难受。

    “哟,挺悠闲么,在这吹风,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

    不知在何处,仿佛整个天地四宇都是这个声音的来源地,顾臣惊疑地转头环顾四周,忽地,面门上冷风骤起,少年心头一跳,转身避过暗击。

    “你?”顾臣转过身后看到旁边已经多出一个身影,衣衫随风飘荡,挟来的风却是早已经安静下来。

    “这种时候还能闲到一定境界的除了我还有谁呢?”人影缓缓走近,露出的,是狱龙队队长仁集的脸孔。

    “小子,天宫回来了?”

    顾臣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仁集。

    “走吧,虽说闲话有很多,不过正事却只有一件。”仁集微笑地看着顾臣,说道。

    “什么?”

    “暝队队长汪继的队葬仪式。”

    顾臣听着他的话,脸上慢慢抖落下一切表情。

    “嗯,是了。”

    “那么,走吧。”

    顾臣望进仁集的眼神里,那里,充满了玩味式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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