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他们再多停留一会儿,也许就会看见,在某时的某一缕清风抚过之后,被顾臣嬉弄了的那株梅树,纷纷扬扬地飘落片片洁白如碎雪般的梅花花瓣,坠进清冷温柔的风中,在空中翩舞着,最终随着风飞散,不复见其踪影,向着不知其详的目的地流浪而去。
但他们倒底是先走了一步。
此后的旅途,简洁得了许多,未有一丁点儿波折发生,洁像是飞蛾扑火般以势不可挡的速度一路沉默着南下,虽然形式是简洁明了下来,顾臣想着若是照着如此的速度,不过一个小时,应该就能到达百苍,但是呢——
顾臣屏着呼吸抬头看向头顶,白灿灿的阳光像是银色的火焰包裹着全身,他只瞥了一眼,视线顿时一花,顾臣深深地低俯下头,放开呼吸猛地吸足一口气,洁飞行的速度快得有些粗暴,周围急速的气流像是要把顾臣的呼吸夺去一般。他回过神后抬起头望向前方,扑面而来是热情但冰冷的高空寒气,瞬间全身泛起一股四处游走的颤栗,顾臣忍不住就是将嘴里养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随即,冰冷的强风灌满嘴巴,堵死了他想要抱怨一声的念头。
不开防护网,一直这个样子,她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顾臣眯着眼睛,转头看向身边的洁,她的侧脸和这寒风一样冷若冰霜,看不到一丝表情生存过的痕迹,颈后的扎着马尾的那根丝线不知何时已经失守,消失不见,任由满头的青丝飘扬在凛冽的狂风中,虽如此,长发解了束缚,却显得甚是飘逸轻灵,自有一股绝尘的气质美彰显出来。
洁已经陷入静悄悄的蔓延全身歇斯底里,她沉浸于自己的意识里逃离不出,顾臣忽地意识过来。他微微张张嘴,狂风趁隙而入,打消了他想要说话的念头,顾臣回过头望向前方,嘴角苦涩地一笑。他有意识地握紧洁的手,浸泡在寒风中许久,他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无论是洁的,还是自己的。两人联系在一起的手已经彻底冻僵。顾臣牵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斜视过去,洁没有一点感觉到的样子表现出来,目光依旧怔怔地盯着前方,她只顾着一个劲地向前飞奔,好像有什么明明可以把握住的事情正在前边某个地方慢慢逝去。她脸上的平静莫如说成是呆滞,潜藏在表面下的歇斯底里,像是**的五十二弦琴,指间拔转间,有一股熟悉而又捉摸不透的感觉在吸引顾臣,深深触动少年内心深处久不探寻的某个角落的东西。
她的身上,有某种能够引起我共鸣的东西,那会是什么?顾臣收回清明的目光,视线仅瞥了一眼前方,脸色顿时一怔,随即嘴角忍不住就是露出一抹微笑。
前方的云气下方,隐隐约约露出一座城市的影子,那三座标志性的高大建筑——月上柳梢,百苍大内的旋转之眼,百苍市中心医院,像是三头分别驻守东南西三方的神兽一般高高耸立着俯视整个百苍。
前边,就是百苍申国第一大市百苍。
顾臣低头看去,下方已经是进入百苍的过渡地带——北部的浓密森林,掠过密林后,就是百苍北部的牙城——因其地理位置上的优越与景致的殊绝,政界商界等诸多名流都在此处置办房产,百苍的经济亦于此处腾飞,诸多国际性公司的资金流转枢纽设在牙城——它不单只是百苍的经济象征,更是整个申国金融领域的龙头标志。
洁依旧没有减速的意思,也没有意识到顾臣将自己的手揣在口袋里握得有多少紧,她只顾着迎着风,不顾一切地,静悄悄地释放歇斯底里的冲动。
“洁!”顾臣看着洁大吼了一声,嘴巴却是立即为狂风所灌满,呛都呛不成功,顾臣的脸色愈渐憋屈,他回过头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翻身仰游风中,牵着少女的手臂用力拉过沉迷不知归途的洁。顾臣向上看去,洁正低下头,脸色变成迷惑不解的样子,目光里的错愕取代了先前一直存在于其中的失神。两人面对面注视着彼此,流过他们视线之间的风呼啸有力,却依旧带不走这短暂而坚定的沉默。
“洁,到了到了,我们到了。”嘴唇蠕动着,顾臣的声音传入风中,飘进洁的耳朵里。
只是洁看着顾臣的脸庞,却像是又进入了失神状态般呆愣不知动作。
顾臣瞪着她,张了张嘴却是只得到满口的风,他望进洁的眼睛里,却是得不出一丝回应。顾臣伸出手攀上她的双肩,用力抱紧了洁的身体。
“洁,要过头了,我们到了,再不停下就飞过头了!”顾臣贴近洁的耳畔呼唤着,呼吸间充盈一缕清香,凌乱的发丝在洁的颈后飘舞,撩拔上顾臣的脸庞,分不清是谁的头发,抚摸得皮肤产生一阵阵痒痒的感觉。
顾臣紧抱上洁的瞬间,少女惊醒过来,脸色顿时凝固,涌出惊疑之色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而延后了反应的时间般定格在拥抱的瞬间。风声依旧,吹乱了发丝,两只手臂被顾臣的怀抱束缚着不知所措地同发丝一样飘荡在风中,洁陷入了瞬间的失神中,一时尚不知反应。
片刻后,像是终于听到了顾臣说的话,洁反应过来,整个人剧烈地不知为何地颤栗起来,她的双臂抱住顾臣的身体,像是抱着救命的稻草一般,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以夸张的方式剧烈颤抖着。顾臣抱着她,刚要放手时却突然感到少女身体上传来的异常颤栗感,他还未回过神来,飞驰在空中的两人,就像是断了弦的风筝一般失去了飞翔的平衡,颤抖着、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惊慌中,顾臣又是抱紧洁的身体,他贴着她的脸庞,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空中的乱流生生打断,两人紧抱在一起,就像一个人,从高空飞速地坠落下来,轨迹随意倾斜,一遇强烈的乱流,又遭到大幅度的改写。
顾臣睁开眼,天空与下方的城市交替地出现在视线里,旋转个不息,一阵阵眩晕传进大脑,顾臣深吸一口气,眼睛不得不再度闭上。他紧贴上洁的脸庞,附在她的耳边大声喊道:“洁!洁!别再玩了!我们到了!”
只是怀里的少女,却是一无动静。
顾臣心里苦叹一声,只得紧紧抱住洁的身体。两人的高度在慢慢降低,调皮的风像是把他们当成了玩具,任意摆弄个不息,两人的身体在乱流中飞旋翻腾着,一会冲到东,一会冲到西,看得人眼睛发花。终于,在接近城市上空的高度处,一股温柔如情人的暖风托住了两的身体,它似乎是上面那些散乱气流的管教者,护着两人不再遭受颠簸的侵袭,又好像在为那些欠管教的孩子先前干下的恶作剧做真诚的道歉。
只是下落之势,依旧。
顾臣意识到身体坠落的平衡感再度回归,他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漫无边际的天穹,蔚蓝如画,渐渐地在远去,偶尔有几丝几缕散漫的云气飘过,更是平添了几份闲适气质。顾臣望着头顶的蓝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在心头,他第一次心生出为这天空的浩淼远大所屈服的感觉,它在远去,似乎是想告诉自己像它这样的存在是不能被把握住的东西。顾臣眨了眨眼睛,恍惚未减。
片刻后,他才感觉到那股剧烈不同寻常的颤栗依旧存在,而且就在紧紧抱着的怀里。
顾臣倏然惊醒,低头看入怀里,洁蜷缩着躲在自己的臂湾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她颤抖着,却没有一丝恐惧、不安、难受的征兆表现出来。顾臣惊讶地看着洁颤抖的肩头,忽地,他想此时此刻的状况,脸色一变,扭头向下看去。
一块宽广的平地就在下方不远处,零星地,还有几双惊诧不已的目光进入顾臣的视线。
他猛地了回头,表情难堪地扭曲起来。
“洁!洁!醒醒!醒醒!”双手抓住洁的双肩,顾臣使劲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少女却是只管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不知所措地颤抖着。顾臣偏头瞥去一眼,下方的地面愈来愈近,零零散散的有人抬头看过来,表情却是只有错愕惊诧的份。
顾臣回头,大大地苦笑。
“洁,别玩了,醒醒,醒过来啊。”顾臣抱紧她,口中祈祷似地喃喃说着。
两人愈渐逼迫地面,地面上已经有人注意到天空掉下的是什么,人群中慌乱地有跑来跑去的人影。
但是无论哪一方,都表现出无能阻止坠落的样子。
“洁!”顾臣绝望地吼了一声,他紧闭着眼睛,感到坚实的地面就要撞上来。
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坚实洁白的地面迎面扑来,她张大眼睛,立即御起失控的轻身匕,顷刻间,两人的身体停滞下来,巨大的冲势烟消云消。洁看着眼前不过一臂距离的地面,神色平静。顾臣感觉到周围风声不再,整个世界都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睁开紧闭着的眼睛,看到的,依旧是蔚蓝的天穹,只是天穹已经停止远去,静静地驻守在那里。他偏头瞥了眼下边,坚实洁白的地面就在肩膀下面不过一**离处,他大呼出一口气,松开抱着洁的手,整个人颓然地坠落躺上地面,洁随着他,坠到他的身体上。再次触及坚定的地面另顾臣不禁有些释然的感觉,他宽慰地笑了笑,心想着刚才果然惊险,偏头看了眼洁,她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身体上,像只小猫般蜷缩着。她是没事,顾臣吐出一口气,只是视线甫一掠过四周,却是发现已经有一圈人围着慢慢凑近过来,正目光惊诧地看着自己二人。顾臣心中一惊,连忙扶着洁起来,围上来的人群轰然向后退去一步,但仍惊愕不已地看着两人。
“年轻人,没事吧?”人群里人问。
“嘿嘿。”顾臣对着旁边的人讪讪一笑,尴尬地点点头,一手拉着洁就是冲出了人群的围堵。
他一出来,就是看到广场一样的广阔空间里依序摆着诸多同地板颜色一样的洁白小圆桌,每张小圆桌旁边又是摆着面对面的两张扶手椅子,阳光洒在这广场上,人们惬意地享受着它的爱抚,往来有穿着同色制服的服务生端送食物,个个都是面带微笑,一副和煦如今日阳光的表情。顾臣偏头瞥了眼身后,刚才聚起的一堆人渐渐散去,很快又恢复成平静安闲的状态。他环顾四周的摆设,目光又是看向无方,却是只能看见几座高大建筑物的脑袋而已,顾臣拉着洁走到广场边缘的扶栏边,低头向下看去。
繁华的百苍市容,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月上柳梢,我们落在这里的顶层了。”顾臣回头,却是看到洁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他皱了皱眉,收敛笑容,问道,“刚才,怎么了?”
洁盯着顾臣沉默着不言,顾臣撇撇嘴,偏头看了眼身边,近旁处正好有一套桌椅,他拉出椅子,疲倦地坐了下来。顾臣抬头,看向洁,手向着对面的椅子一摆,示意她也可以坐下来说话。
洁只顾着盯着他,不理会这些动作,顾臣见她不理会,无奈地作罢,他别过头,眉头不由地皱起,视线看向他处。一名年轻的女侍者走过来问顾臣要些什么,他笑着摇头摆手,偏头看向洁,说:“你要吃点什么么?”
洁不言语,只一个劲地盯着顾臣,年轻的侍者好奇地看向洁,却是不禁为洁的美丽露出惊异的目光。顾臣见洁久不回话,对着侍者点头微笑着说:“抱歉了。”女侍者回头看了眼顾臣,离去时却忍不住又是看了一眼洁。
“呼——”顾臣看着侍者离去的苗条背影,的确是好看的一类女孩,他长出一口气,回头看了洁一眼后无奈地低下头。
“花是树说出的话。”洁忽地说道,对着空气,也对着近前的顾臣,只对着空气,只对着顾臣,不理会身旁来来往往的人。顾臣听到她的声音,脸色异样地缓缓抬起头,他看着洁,目光闪烁不息,透着明显的惊异,眉头皱起,脑海翻腾着思索着什么。
“走吧,”顾臣起身离座,一手拉过洁的手,他看进洁的眼睛里,看到澄清如水的明眸,“你要先在这里安顿下来。”他说着,拉起洁的手,在人流里穿梭走出月上柳梢顶层广场。
乘着观光电梯上来的时候,洁依旧怔怔地看着顾臣,她好像不准备移开目光打算一辈子都盯着同一张人脸看似的。
“没老看我嘛,你看,这下面,”右手牵着洁,顾臣的左手抚上透明的玻璃墙面,他用眼神示意外面的世界——在空中穿梭往来的车子,大小高矮不尽相同,颜色气势迵然有别,一座座林立如参天大树的高楼大厦,地面上一条条通衢大道,人流往来不息,五颜六色的店面招牌,形式各异,一片繁华的都市之景——顾臣偏头看了眼洁,无奈地对上她的目光。
有压力啊,顾臣心想,他看着洁的眼睛,那里面的意思,分明写着信任与寻问。洁是肯安心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么,他心底呢喃。
顾臣从洁的目光里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这压力来得温柔悄无声息,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俘获,他叹了口气,对着洁继续说道:“这里就是百苍市,申国第一大市。在这里,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必顾虑。但是,我说的生活,是不必凡事都以匕首解决的范畴。像这样,不要老是看着我嘛,你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会很精彩。”顾臣温声说着,洁似是还放不下他似的,迟顿了片刻后这才终于移开目光望向外面。
她认真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象,像是一个初生的孩子观察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带着抹不去的好奇与热情。洁看着,愈渐忘我,末了某时,她松开了牵着顾臣的手,双手不自觉地抚上玻璃墙面,整个人贴近墙面望着外面。
洁的侧脸很精致好看,尖尖的下巴由高耸起的衣领小心捧着,像是柔弱的花蕾一般,光洁的皮肤白皙无瑕,带着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病态,鼻梁不挺拔,鼻翼的巧致却是尽显东方女孩的美丽韵味,眼睛上下的睫毛安静地停驻在空中,漆黑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久久地没有收回的意思。顾臣偏着头,看着洁的侧脸,久久的,他看着,心里忍不住就是想起洁的话:花是树说出的话。她是在发问,是在确认么?但怎么听怎么是平静的陈述语气,顾臣暗忖着,但她就是在问我嘛。
花是树说出的话啊,顾臣心底重复着,可是,洁,树,是不需要被人理解的,它不是脆弱的人。顾臣看着洁,一时却收不回目光,要不,怎么有脸皮比树皮而厚的说法呢?
观光电梯花了几分钟到达底层,途中进进出出的人许多,洁却没有一丝理会在意的意思,她现在关注的,又只剩下眼前所看到的景致了。顾臣瞅着洁,一会儿又瞥一眼进出的人,一张张陌生的,转瞬即逝的脸孔,像是这个世界一样复杂多变,顾臣闭上眼睛,整理纷乱的内心,只是疲倦感再难挥去,他再次睁开眼时,洁依旧在身边近前,触手可及的位置,没有一丝的变化,环绕在她周围的世界,没有发生一丝变化,好像洁已经成了某个象征,某个缩影。
她是什么都不懂,她是不应该什么都不懂,顾臣恍惚地想,她是个好女孩。
电梯门打开,顾臣牵起洁的手,劝阻了她依恋于一景的目光,洁看了顾臣一眼后,终是随着他一并走出。
月上柳梢第一层都高大得像是一座音乐厅,由其是底层,布局设计更像是一处圣殿般辉煌,由几根高大洁白,雕饰精美的石柱划定的大堂里永不停息地飘荡出悠扬的音乐,钢琴,萨克斯管,提琴,筝,笛,胡,弦琴,各类乐种轮番接手这大堂的声音领地。
顾臣牵着洁,行走于悠扬得显得有些刻意装出来的提琴声中——这琴声虽然有些做作的味道,但却装得很成功,很有感情力度。两人漫步于同样人流不息的月上柳梢底层,牵着手更像是一对情侣。洁屡次驻足停下倾听空气中飘荡的忧伤琴声,顾臣只得随她。
“音乐,娱乐,工作,”顾臣一边看着过往的人流,一边对着洁说,“差不多构成这里人们的生活了吧。总之,都是抱着或短或长的目的。”
洁倾听着,不知道她是在听哪边的声音。她转过头看了眼顾臣,旋即又是抬头看向高高人穹顶,目光带着好奇。
“我要先帮你找个地方住下来,这里月上地区一圈,那有百苍大周边一圈,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店,宾馆,整住宿的餐厅,我们可以先去看看,稍后你——”
“这里,”洁回头看向顾臣,口中说道,声音带着自然,“这里。”她又重复地说了句。
顾臣的表情一怔,片刻后才从洁的眼睛里回过神。
“这里?”顾臣惊讶地问,一息后他又确认似地问了句,“确认是这里?”
洁点点头,安静地,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无声地回答。
顾臣愣愣地看着洁嘴角的微笑,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忽地哑然一笑,低下头将表情整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再度面对洁,表情为难,只是视线一掠上洁的脸庞,她嘴角那抹令人迷醉的充满天真的微笑就像梦魇般开始扰乱心神。
男人就是为这一笑而不顾一切地开房的么?
“洁,你听我说,认真地,”顾臣顿了顿话势,舌头又是舔了舔嘴唇,视线上移,望少女的眼睛里,他继续说下去,“这里的房费可不是三四位数就可以定下来的那种小馆子,洁,我没有——嗯——”顾臣拖着最后几个字不说,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看着洁,却是不想再把话说完。
洁疑惑地看着顾臣,黯然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了眼顾臣,手开始在身上大衣外面的几个口袋里摸索起来。
“嗯?”顾臣看着洁从大衣胸口处的口袋里摸出一张金灿灿的小卡片,缓缓递了过来,送到他的眼前。“这是——”顾臣低头,疑惑地看去,洁纤细的指间夹着的卡片表面呈金色,光看表面就能感受到它略显沉甸甸的重量,卡片的表面上绘有一座孤高雄伟的塔式建筑。
“隳都之都?”顾臣抬头看向洁。
“赛月大人,”洁看着顾臣,低头又看了眼指间的金卡,“给我,5288272。”
顾臣低头看看眼前的金卡,伸手取过,看了看正反面,是隳都之都发行的金卡。
原来赛月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是不是对着洁这样说的:“呐,如果这小子没钱,就拿这个给他。”唉哟唉哟,女人心,当真缜密得紧啊。
“那么,用这个?刚才的那串数字,是密码?”顾臣抬眼看向洁,正对上她依旧是满是平静的目光。何时,她的目光才能起波澜呢?顾臣心想着,却是不想再等洁回答,拉起她柔软的手折身返回刚才出来的路。
一楼的大堂很是宽大,二人经过大堂中央的三个提琴手身边时,洁又是忍不住似地停下来观看。顾臣感到手上的力有变,转头看了眼洁,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洁的表情很专注,顾臣看得竟有些不忍再打断她的沉思。
“洁,”顾臣松开牵着她的手,像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洁,”洁回过头看向顾臣。“你的身份证之类的证件给我,我去登记入住。”洁偏了偏头,目光疑惑。“就是能说明你个人资料的一些证件,什么都行,不一定是要身份证。”洁的目光依旧疑惑,顾臣看着她的表情,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这丫头,算了。顾臣心底叹了口气,他对着洁微笑地点点头,“你留在这没走开,我马上回来。”顾臣正要转身,洁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顾臣疑惑地回头,看着洁低头又是从胸口处的口袋里摸索出了两个物件。洁伸手递到顾臣眼前,顾臣低头看去,是两枚一金一银的硬币状的精致物件,他伸手取过,放在眼前。
一金一银,两枚纹章,用一根银色的细链串在一起,俱是质硬坚实的触感,金色的纹章一面平整光滑,另一面雕刻有一幅精致栩栩的裸女图案,裸女的脸孔清晰可辨,两只小巧的耳朵上各镶嵌有晶莹闪亮的钻石,另一枚银质纹章,造型相同,只不过是在裸女脸庞的嘴唇上镶嵌有一颗钻石。这一金一银两枚纹章作工精巧别致,手感光滑细腻,以顾臣先时多年的偷盗经验——嗯——的确算得上珍品,而且金银虽然不是足量的金银,但镶嵌的三枚钻石却是地道的真品。
这样两个物件,价值不菲。
顾臣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估摸着会值多少钱,反应过来时,却见洁还注视着自己的脸。“嗯,这个——”
“赛月大人给我。”洁说着。
“喔。”顾臣反应过来,他又看了眼手心里的两枚纹章,却是看不出有何辨别身份的特征,只是它们相貌精致小巧,却足像是女生喜欢的饰物。顾臣看着细小的银链,微微一笑。他抬头看了眼洁,伸手牵起洁的右手手臂。
“就这样,别动。”顾臣说着让洁悬着手臂,他抓住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掌,将大衣的袖口推了一点上去,露出一小截精致的女孩手腕。顾臣拿出纹章,看了看银链,有扣子可以解开,他将银链解开,系上洁的手腕,托着她的手左右晃了晃,叮叮铛铛地也很悦耳好听,顾臣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声,“好了,挺配你的,就这么戴着好了。”
洁缩回手注视起手腕上多出来的饰物,忍不住也是晃了晃,叮叮铛铛地,博得她微微一笑。
“留在这啊,我很快回来。”
顾臣转身,寻着路走远,洁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转头又是注视起三个提琴手。
沉浸于美妙音乐的一双眼睛,在顾臣二人不知觉的时候,微微眯开一条细缝,像是从幽冥中醒来的恶魔一般,眼神锐利地锁定住两人的身影,目光有力地盯上洁手腕上垂落的两枚纹章,当洁目送走顾臣看过来时,他又是缓缓闭上眼睛,继续用心地拉起他的大提琴。
穿过整个大堂,在还没有把前厅走到头的时候,顾臣看到了前台的影子。
柜台小姐是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女孩,比顾臣大不了几岁,微笑如春风抚面,令人轻松,颈后束着的小马尾清爽简洁,给人干练的感觉。台前人倒是不多,零零散散的分开在台边似乎作着什么手续。
“先生,请给我您的相关证件。”
“噢,我自己来好了,证件什么的,都放在家里了。”
“好的。”
小马尾的手指在柜台桌面上轻轻一拔,瞬间,操作面板温柔地浮现在顾臣面前的桌面上,顾臣对着她笑了笑,手指飞速地敲打起桌面,填写完毕,窗口消失。小马尾低头看了眼顾臣填写下的资料,抬眼继续说道:“先生,您是卡付还是——”
“嗯,卡付。”顾臣不及她说完,急匆匆地取出口袋里的金卡递了过去,小马尾微笑地点点头,双手接过将金卡轻柔地放到桌面上,瞬间,一系列数据在桌面浮现,顾臣有些惴惴地看着小马尾的表情,片刻后,小马尾抬起头,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先生,系统接连可能要花些时间,请您稍等一下。”
“嗯,”顾臣点点头,敛了敛有些急切的表情。
“先生刚从隳都回来么?”小马尾说着,指尖在桌面轻轻一拔,密码窗口出现在顾臣指边的桌面上。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顾臣一边笑着问道,一边输入密码。指尖在桌面上跃动片刻后轻轻一拔,窗口消失弹回小马尾那边。
“这张金卡是前天才开通的,所以才这么问。好了,先生,订金已付,入住愉快。”指尖在桌面上停止了动作,小马尾将金卡拿起双手递还给顾臣。
顾臣长呼出一口气,接过金卡,微笑地对着她点点头。
“过会我再来领钥匙。很好看的马尾嗯。”顾臣笑着说。
“哦,谢谢。”表情怔了怔,年轻的柜台小姐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着顾臣的背影点了点头。
急步走着,来往于此的人们穿着都很齐整,像是要出席盛装舞会一样,个个脸上都整着与初冬想不融合的和煦之色,顾臣空过零零碎碎的人流,沿着原路返回。
好了好了,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顾臣心里底声说着,脚下不慢,他很快回到前厅的大堂里,当顾臣循着音乐慢慢走近那三名提琴手时,却是不见旁边有洁的身影,他放慢脚步,缓缓踱过去,在洁站着的位置上,换了个穿着精致整洁的燕尾服的中年男子,他正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什么,表情凝固,顾臣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见到:洁托着小提琴,精致的下巴抵在琴首上,另一只纤手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地拉动琴弓,她闭着眼,神色安详恬适,无论是抱着担琴的样子还是拉动琴弓的手势都显得如此优雅娴熟,如同浸淫此道数年大师一般的倏然气质缠绕在洁的身上。
顾臣看到洁,怔怔地愣在原地惊疑了许久,回过神来后他才确信眼前气质与先前迥然有别的确是洁无疑,他哑然一笑,一脸玩味地走上前。
“嗯——”顾臣来到洁的面前,欣赏着她有模有样的拉奏,闭上眼细细倾听游走过耳畔的音乐。
怎么说呢,我对音乐可不是特别了解啊,但洁拉得,顾臣偏头揣摩了会,是蛮好听的。
顾臣闭眼倾听,意图把握住音律的起伏变化,如此追逐着,整个人渐渐进入忘我的状态,意识里只飘荡着悠扬的琴声,再不闻周遭嘈杂多变的人声,脑海里诸多搁置下来的事情也一并抛到了脑后,灵魂一股脑地融入了美妙的音乐之中。
一曲终了,一大两小三把提琴的声音渐次呜咽下去,只是一丝一缕,却如幽魂般缠着陷入混沌状态的顾臣不放,少年闭着眼,兀自静心品味逝去的琴声。
“完美!”一声激动的喝彩将顾臣拉回现实,那位穿着整洁精致的燕尾服的提琴手在一边拊掌笑着说道,顾臣看过去,这名中年男子鬓发已经开始泛白,一对炯炯有神的目光嵌在一张略显得有些沧桑的脸庞上。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自学成材还是有师从他人,为什么能将这整一章《死神与少女》拉奏出如此与从不同的音律?”
洁睁开眼后就一直低头注视着怀里的提琴,像是看婴孩一样专注,她听到琴主的话,却是没有急于回答的意思,待详细地一寸一寸看遍手中的提琴,洁才抬起头,看了眼那位中年提琴手。
“它,不对。”洁说着,又是低下头注视起手里托着的提琴。
男子表情一怔,旋即变了脸色,片刻后,他满是遗憾地自言自语道:“不对,是不对,它是出了些问题,琴身里影响音质的那根脊椎有些坏掉了,我带着它游历大半个世界,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木材,反倒给它添了不少沧桑与创伤,而且创造它的那个人也已经去世多年,看来它注定是要老死在我的手里了,注定了。”琴手说着,脸色黯然地从洁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小提琴,爱怜地看了它一眼后终是不忍再顾,从地面上拾起琴囊小心地将小提琴藏进去。
顾臣看了看身边这位的沧桑面容,听他到了他的年龄后注定会有的伤时话,心底忍不住暗叹一口气。
“钟骥,就这样了么?”一边的大提琴手缓缓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臣,目光转移到中年男子身上。
钟骥背起琴囊,对着大提琴手歉然一笑,“就这样了吧,年纪大了,这事还真越来越费力了。”
“那下次再合作吧。”
“嗯。”钟骥对着他微微一笑,转而又是向洁与顾臣点点头,随即招呼一声另一名小提琴手,二人一齐融入熙攘的人流之中,片刻后就是再不复觅得身影。
顾臣走近洁,说了声“走吧”,洁收回目送的目光,转身跟着顾臣就要离去。
“花爵大人,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日了。”那名大提琴手低沉细微的声音,在二人身后悄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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