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行对于人类来说，一直都是可以与生命、时间等大命题相提并论的。作为有点出息的四蹄类爬行动物而言，将视野放大到从高空投下的宽广度一直都是梦寐以求的目标，所以想要战胜自己的人都有倚绝峰守孤崖而望天下的意志，所以风筝对于耽于幻想的孩子总不管级强的吸引力，所以人努力凭着一个个坚实的物理定律，化学定理，一步步踏着永不甘放弃的心不屈地向上，直至抵达视线彼端，云海之上，将整个世界，整片天宇昊空，日月星辰纳入视野，放任思维漫无目的飞翔畅游。
每次飞行对于顾臣来说都是新鲜刺激的，它不随时间而变化，静静地如飞鸟一般感受把握气流的走向，摸清楚它的脾气个性是怎样的，周围的云气是阴沉开还是开朗……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美妙的享受感觉。顾臣低头看了眼自己在月光下投在云陆上的影子，弯弯曲曲扭动着向前飞速前行着，是追着本体的脚步，也在欢呼浅唱清歌，歌声里的自由与乐趣，充溢心间。
“已经过了秦岭太白一线了，放慢速度，稍微休息一下，不然后继无力。”闲月在不远处提醒道。
“喂，大叔，我们要去救的，除了约之外，还有一个叫赛月的人，它是谁？”顾臣望着前方汔几无垠的暗夜，星光点点在头顶上方，在遥远处，在无处不在的地方。
风很温柔。
“你见过的，她的代号是Vermoon。”闲月的声音幽然飘来。
“喔，噢，是她。”顾臣回忆起见了不知几次的面容，总是与约一起出现消失，她的那条巨龙现在还在狱龙队的龙狱底下给绑着呢。
“小子，现在知道了。”闲月飞近顾臣，偏头看向他，低声说道。
“嗯。”
“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了？”闲月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有一股让顾臣不得不严肃作答的力量深藏其中。顾臣的神色平静至极，与头顶的明月一样平静，他的眼睛望向远方，炯炯有神。
“是有些讽刺与荒谬。”顾臣开口，却是忍不住先笑了一声，“总是要伤害在我和我的朋友的人，现在却是我奋力要去救的对象；与一个第一次见面什么都不清楚的奇怪陌生大叔可以并肩冒险；一个是情人里的人却与情人的死对头穹队队长穹珊一起来找一个叛出情人的并且要求我也一起执行这个任务，等等等等，好多好多的事情，都像一团雾水。”
“那是什么让你放心大胆地跟来？这事用你的话说，的确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一旦你卷进这些事情之中，可能生死未知。”
“闲术，月式。”顾臣说着目光有力地看向闲月，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些什么东西。
风，轻轻地吹着，月光，依旧不温不暖。
“呵，的确，这的确应该引起你的注意。”
“你和闲风，是什么关系？”顾臣小心翼翼地问道。闲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一个劲地向前飞，月光下投在云陆上的影子贴着海面一路行去，似乎也在沉思。
顾臣静静地追着闲月的脚步，再不发一言，他的心里竟隐隐生起一丝惴惴不安的感觉，好像刚才问的问题有些不妥当。
“大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闲月平静地说，声音之中，满是沧桑。
顾臣心中一跳，但片刻间，又觉这个答案其实已经在心底，本不足以用多大的惊讶迎接，虽然亲耳听到的时候，多少还是忍不住吃惊。
“闲伯，两个月前刚离世。”顾臣说得云淡风清，似乎是不想过多带上自己的感情，只是希望将事实说明清楚就行。
闲月沉默地听着他的话，半会没有反应，但顾臣看着他投在云陆上的身影，却分明是颤抖了一下。
“是么。”
原来到最后，也只有一句：是么。
顾臣默默地点点头，“闲伯很照顾我。”
“他是照顾不好人的。”闲月似是反驳地说道。
“的确，所以现在我跟来了。”
“哼呵呵，如果你的朋友知道这样的事，他会怎样？”闲月突然转移了话题，似乎是不想过多谈论闲风的事情。
顾臣想了片刻，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他会跟着我一起来。”即使他不来，我也要把他拉来，影不能永远地怯懦下去。
“楚影？”
“嗯，楚影。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呵。你就当这是国家需要你的帮助而你也慷慨地出手相扶好了。”
顾臣微笑着，原来他是闲伯的弟弟，看来这次没有白来，闲月，闲风，我早该料到的。
清风依旧，朗月皓然，顾臣心头的疑惑已去大半，他感到身体深处传来的轻松与释然，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他看得彻彻底底，他当然知道这感觉无非是自己的一时错觉，但现在遇到并且认识了闲月后，顾臣允许这种温暖的感觉暂时性地肆意蔓延——好像是从茫茫人海里寻得了什么重要的纽带，维系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纽带，有多了一条。即使这一条纽带看起来是如此神秘不可琢磨。
“月，”幻的身影紧随着声音而来，没有一丝落后的痕迹。
“怎么？”闲月看了眼突然出现在一旁的幻，他的突兀而至，竟丝毫没有扰乱缠绕身边的气流。
这速度，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可怕啊。
“隳都那里的情况，现在如何？”
“舞会应该还在进行当中。”
“是么，”幻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舞会啊，我可是许久没有参加啦。”
“你马上就能参加了，虽然年终舞会是最无聊的。”
幻眯了眯眼睛，嘴角的弧度略微加深。“参加血姬宫雨举办的舞会，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幻冷笑一声，只是声音里，更多倒是一种批评而非哂笑的意思，“那个脾气古怪的小女人，守着天宫，完全不把其它情副看在眼里，虽然如此，但手上掌握的力量，却一点也不能小觑。我就是看不惯她的作风，才一次都没有接受隳都那边发来的请柬。”
“哈哈，我说幻，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厚脸皮，你怕就是怕好了么，组织里有几个人是你看得顺眼的？”
“哼！”幻不满地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脸色却不免有些讪讪。顾臣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偷笑，但随即，闲月凝重的声音却是立即又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的确不能小觑啊，”闲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情主宠她，不仅将银月杀手团全权交给她，而且将二代藤人里训练出的一批新锐杀手也交由她指挥，隳都之上的天宫，随说没有机械兵种的力量，但仅仅是银月与二代的存在，就足以做到固若金汤，凶险万分。”
“二代藤人？”顾臣惊疑地问。
“就是第一代藤人后再改造的人类，已经拥有语言和思考的能力，一个多月前发生在世界各地的藤怪，几乎都被组织收编，再加上疯狂的科学家，足够诞生那样的怪物。小子，这可都是机密，连幻都不知道，怎样，长见识了吧。”
顾臣的表情愣了愣，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的确是同一个性格和口气，连气质都这么像，果然是亲兄弟的模样，但那时为什么一触及有关自己家庭的时候闲伯就是一副讳谟如深的表情？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二代藤人已经全体被派出执行任务，现在的隳都，只有银月杀手团六人而已。”
“二代全体被派出去了么？”幻若有所思地道。
“嗯，这是最高机密，我还没有权限知道详情。组织似乎又在进行什么隐密的大动作。”
“连你也不知道么……”幻低声喃喃地道，一脸的沉思，忽地，他大声笑了出来，“还说我不知道，你不也就知道些别人猜都猜得到的东西而已。”
闲月脸色一怔，撇撇嘴，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表情凝固在那逝去的一瞬间。
别人都猜得到的东西？等等，我是不是太过于关注银月和二代，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闲月的表情陷入恍惚的沉思之中，是什么，我遗落了什么？
轻风抚过所有人的身体，灵巧地钻进衣领之中，月色依旧平淡而又故作深沉地抚摸尽整片大地。
忽地，一张清冷俏丽的容貌，一张嘴角永远带着媚笑的绝世容貌，齐齐飘过闲月的脑海。
情劫之手，洁娜二使。
还有她们两人，闲月渐渐沉下脸色，这两个像是宫雨影子一样的少女杀手，倒是把她们忘了。
“幻，还有两个人，”闲月低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洁娜二使，把她们忘了。”
幻的眉头自然而然地皱起，圆月高悬于头顶，洒下冷光，映着他上半张脸，却把下半张脸推进了阴暗之中。
“就是从最近吸纳入组织的情从中脱颖而出的新一代年轻杀手？”
“嗯，”闲月眯了眯眼睛，露出思索的目光，“同样是以迅敏精准著称的两位年轻杀手，一个永远冷着脸，没有丝毫表情，一个永远嘴角挂着浅笑，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她们，是自愿进入组织的么？”
“娜是自愿的，另一个叫洁的女孩，似乎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领进组织，最近几年才与娜联手一起为宫雨重用。”闲月回忆道，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疾进的气流动情地抚摸着衣衫，吹得它猎猎作响，四人沉默着追星赶月般向前疾驰而去。
“哼！”顾臣禁不住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脸色冷下来，“情人的血液，可真是源源不断地新鲜啊。”这是他才陡然意识到，无论是幻还是闲月，无论他们进入情人的理由和责任是自愿还是别人强加给他们的，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已经沾染上情人的气味，他们身上流的血，未必还像初生时的那样干净。但这个念头只是在顾臣的心里停留了片刻，片刻后，他就强行挥去了这个想法。刚才明明能从闲月的身上找到和闲伯一样的温暖感觉，为什么现在却又这么想，难道我不应该感到荒谬与讽刺么？真是好笑，当真是讽刺。顾臣怔怔地望着前方远处的光景，感到休息的已经差不多，可以再次加速飞行。这时，闲月的声音突然传来，语调里满是自嘲的意味。
“情人，其实根本不是像你，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
“嗯？”顾臣看向身旁的闲月，却只能追着他突然加速的身影向前掠去，顾臣望着闲月的身影孤寂地独自远去，突然再次意识自己刚才的所有臆想都是如此幼稚脆弱，在一无了解的情况下，就胡乱定义并且在潜意识里说服自己，不仅是那时，现在也是，他的身上，没有存在我只要一看就能看透的东西，他先前叫我不要急躁，也是这个意思么？顾臣凝视闲月那愈拉愈远的孤寂背影，心里满是恍惚的乱想。
“喂，在想什么呢？该走了。”幻在一边提醒道。
“没什么。”顾臣这么说，幻移开了目光，不过最后停留的视线里，多少藏着些其它意思，但无话可说后，幻说了声“小心”，身影恍了恍，旋即消失于原处。
我也许不该过分地多管闲事。
“你根本就没必要来。到时不要变成一个包袱。”穹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冒出，冷漠坚硬。顾臣别过头看了他一眼，不屑地笑了一声，脸上露出讽刺的意味。穹珊瞥了他一眼，瞬间加速离去遥遥而去。顾臣眼见穹的身影遥遥而去，心头止不住地涌上来一股怒气，他冷笑着望去一眼，身形骤然加速，猛追上去。
风声呼呼，云海幽静，月色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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