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运的齿轮不歇地运作着,邂逅、离别、绝迹。诸多的羁绊中,找寻可以证明个体存在过的最好证据。
川都峨眉,外峰之巅,云海禅院内。
陈菲关上房门,以屏去世界的风雪,也无意去点灯,闲坐在床边缘的时候,不想躺下休息,虽说昨夜一夜都是醒着的,精神困乏是有
些,但此刻满脑子都是影忆禅师留下的话。
“……当以何接……当以何接呢……”
苦思甚久,却还是困惑无期,总觉得答案众多但却都是有失偏颇。
她起身,走近窗台,推开作工不甚精致但却工整的木质窗户,她的房间窗口正对着北面的世界。纷飞地雪花急忙躲进来避寒,沾上陈
菲的额头、脖颈、肩头,身后的银丝被轻风托起。她望进茫茫阴沉的云海之中,眼睛里的精光灿如星辰,尽管是黑暗层叠,尽管是万里层
云,西北方的峨眉万佛顶,她却依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月妃之目,从层层变幻空相之中看出真切来。
陈菲收回目光,曲指一算自己邂逅云海禅院已经有三天之期了,与影忆禅师意外重逢的缘分已经将近,她里思忖着下山后的游历路线
,脑海中清晰无误地浮现出数张地图。
微机是在昨天夜里彻底罢工,也不知楚影回信了没有,倒是还要问问他出境手续之类的事。不过从巫山赶到昆明滇池的时候怎么就没
有想到会途经川都峨眉呢?唉,真是困顿的旅行啊。
目光不经意间一转,却是瞥到东方的曙光已经大盛。仅仅片刻,光线在山头的表演就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陈菲不禁惊愕万分,前两日都是错过了日出之景,这时突然从极暗到极昼,她还未作任何心理准备,就仓促地迎接天地间的奇观——
就跟空洞的人生一样,都尽量想精彩,但却每每需要情急智生的能力,静伫下的欣赏,却是少有。
少女眼望着金色的潮水在一瞬间铺平了整片云海,气势之壮阔澎湃,景致之瑰丽殊绝,世间无二。燕居于身体的魂灵仿佛受到牵引,
一步步脱离**的桎梏,攀升到了云海之上。她闭着眼睛,人还站在简陋小屋的窗边,却感觉已经身至高空,目力所及,看得到脚下整片
人寰的境况,一清二楚,毫无漏断之处。心之所向,顷刻便至,从未有过的寥廓感与自适——这种感觉与空虚不实的自大完全不同,也击
败了所有可以产生自卑的理由——这种境况,似乎已经脱离了可以比较的束缚。
陈菲完全被眼前的胜景陶醉,深深体悟此刻忘乎自我的存在。一缕浅笑在嘴角升起。
心念一动,陈菲冲入海面之中,云海泛起寻常的涟漪与浪花后,再度平静。陈菲绕着云海禅院转了三圈后,沿着前门的渡石阶梯一路
驰下,恍如鸿影,没有一丝阻力。
前方不远处即是出现两个人影,正不急不缓地顺着阶梯向上一步一步登陟。陈菲停顿下来,看着他们走近后,无动于衷地撞上自己的
双臂——安然穿入。
她刚要转头看向二人攀登的背影,眼角却是瞥见不远处还有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
陈菲好奇地将欲行下去,世界骤然大亮,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吸力,这股难以抗拒的牵扯力骤然在身后爆发,陈菲顿觉发丝也开始不
安乱舞,眼前的景物飞速地向着前方退去,最终化为流光似的强光同时消散。
陈菲睁开眼睛,强光顿时冲入视野,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身体对周围的触感回来了,脚面也传了地面实实在在的坚实感。
回来了啊。
她渐渐眯缝着睁开眼睛,强光又是再次侵扰。陈菲退了一步,顿时感到脸庞上的热量一减,她缓缓睁开眼,这才看清,是对面的山间
的一处瀑布将灿烂如火的旭日之光反射到了自己这边。
陈菲看向外面,外面不远处每日作着清扫工作的小和尚看了过来,微微点头示意,陈菲报之一笑。她固定好窗户,走到桌子旁,支颐
着坐定,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
“以何物相接呢……呵。”
陈菲似是明悟地笑了一声,忽地想到什么,眉头不禁又是蹙起,“那些人,会是谁呢?”
风雪在古海踏上渡石最后一阶时刚好停息。
古海环顾四周——满目是白色。他怔怔地呆立在目的地——阶梯末尾已是看得见前方不远处的禅院——之前,满目是令人感到错愕的
银装素裹起来的世界,连着云海,这整一片天地都是融合成了一体。
来时走到渡石阶梯一小半的时候就已经步入了雪的世界,但亲眼看到山巅处的景致却依旧惊叹不已——虽然以前在秋日里也曾拜访过
禅师,不过此番境界每一次看到的感觉都是迥异至极。
二人走近院门,门口清扫落雪的小和尚对着风尘仆仆归来的止师兄二人单手并掌胸前,行了一礼,止师兄颔首回礼,古海一时未反应
过来,匆忙间补了礼。
二人的身影一进入禅院之内,就是消失在阡陌的走廊之中。禅院之内行动的人影渐渐增多,整座寺庙已经苏醒。
此地,又是恢复了清静。
渡石阶梯尽头到达石坪的过渡地带,还屹立着茂密高大的松柏林。林中,忽地闪过几道影子,疑似是黑色雷电,而地面上的雪面上,
却未曾留下一丁点脚印。
味魂七公子的身子从叶帘后现出,窥伺着不远处的禅院大门,古海二人的身影正好进入。“吱嗄……”脚下的雪发出清脆的声响,公
子从袖口中取出微机。
“—进去探求。”
风度的要求向来简洁明了,公子左手一挥,身后涌出数位敏捷的影子,在树林中飞跃着冲向禅院大门。
七公子凝视了会门口那位正一心清扫积雪的小和尚,身形一晃,就是出现在众黑影之前。踏上石坪,他越众而出。
“一切都按风度大人的行事准则来。”七公子手一抬,停一脚步,沉声对着身后之人说道。
“是!”齐刷刷的声音顿时吸引来了清扫和小师父的目光,就连禅院内也是有不少疑惑的目光看了出来。
“我们要的是什么!”七公子对于这些目光浑如未觉,自顾自地大声问道。身后的众顿时四散,排成整齐的一行,俱是面对着禅院的
大门,雄浑整齐的声音从十一具年轻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气势!”
“我们求得是什么!”
“效率!”
“最令我们引以为傲的是什么!”
“风度!”
“好!”言毕,七公子领头,一行十一人,迈着整齐的步伐,有如赴死的勇士一般,一齐踏向禅院门口。
门口的小师父震惊困惑不解耐心地看着这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诸……”待这一排大吼大叫的黑衣人近到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上前拦路,口中不知在说什么,“诸位施主,请问你
们有没有在渡石苑通报过拜访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一句,可是这些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浑然未闻,脚步不乱,一步步迫近。小师
父脸色剧变,急忙上前想要拦下领头那人。
味魂七公子手一挥,就将这体格瘦削的小和尚推倒在地。
如山岳般巍然不动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大门,倒地的小和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冲上前去抱住味魂七公子,却又是被他挥倒在地。
雄壮的气势愈渐迫近院门,这时,一声雄浑的吼声骤然从门内响起:“停!”
一声狮子吼如巨钟警音,随着从门口出现的一道敦实人影从禅院内涌出,其势有如狼奔豕突,地面上的积雪纷纷碎裂,顷刻间布满了
密密麻麻蛛网般的黑纹。一时狂风欻然而起,七公子顿觉迎面扑来一股大力,脚步竟生生停滞下来。他放眼望去,禅院门口独立着一位师
父的身影——乍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公子看去,心里竟先生出一丝退意,脸色掩饰得很好,但潜藏的惊诧却久久难去。
纠结盘旋于外峰山巅周围的云海依旧淡定如初,似和这个世界一起看着好戏。
两边的人,先是默默地注视着彼此,片刻后,禅院门口的师父合十行了一礼,七公子一怔,眉头放松后也是回了一礼。
“小僧影忆大师座下第十二弟子,法名单字:定。”
七公子一挑眉,也是应道:“在下情人花爵风度左右花花公子味魂七公子,无名。”
“敢问诸位施主可曾由渡石苑通报上山一事?”这位定师父如按着固定的问话程序,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曾。”七公子扬了扬大好头颅。
“那请诸位稍敛声势,冲撞佛息恐有损小庙之清静。佛门非不可变通之处,望诸位在此稍憩片刻,待小僧先行通报一声,再渡诸位瞻
仰佛光。”定师父对着那位清扫积雪的小师父招了招手,小和尚立即越过公子数人,跑到定师父身旁,领了他的话后匆匆消失在院门之后
“大可不必!”七公子这一声,又是令缓和下来的气氛突然一紧。“天寒地冻,师父可也忍心让我们苦耐?还是直接让我们进去的好
!方显出家人慈悲。”
言罢七公子就欲硬闯,河中砥柱般的定猛地睁开眼,眼睛里的精光竟是不敢让人直视,他伸出一只手,拦住公子去路,声带悲怆地说
:“求道之路,本多艰苦!如此不耐,用心不深,必难得愿。”
七公子脸色上闪过一丝狠厉,正犹疑不决时,天地间忽然飘来一声幽然的长啸。
“不必强求了!”身后,忽地传来慨然的男音,雄厚如怒涛,绵延不绝。
七公子先是脸色一变,猛地转身,所有人都是望向南方天际。
只见远处云海之上,雾气缭绕的所在,一袭人影正踏浪而来,身姿闲适,犹如闲庭信步。人影来得近了,众人才看得清,竟是一位面
目俊朗至极的年轻人,及肩的发丝飘荡在向后,气质非凡似有绝尘味。人影的身后,纷飞回旋着凝聚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风雪,激荡不息
,如一望如际的潮涌,滚滚似不尽红尘,澎湃如千里之阔的铁马冰河,正厮杀着冲向这座渺小的禅院。
气势凌人,一时竟是让人忘了呼吸。
风度潇洒地望着禅院门口与院内众多满脸错愕与震惊的表情,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一抹弧度。果然是绝代的天之骄子。
“吒!”
突兀而起,犹如太初洪荒的天地颤音,从禅院内部深处的某一方奔涌而出,壮阔昊然。刚才定的吼声与之相比更是小巫风大巫。顿时
飓风四起,吹得禅院旁边之人衣衫猎猎,一时竟然睁不开眼睛,地面上的积雪瞬间粉碎,纷飞着冲向天空。原先集结在峰巅周遭看着热闹
的云海雾涛刹那间烟灭无迹,溃退数里,一时间露出外峰郁郁葱葱的山头,秀丽无方。
风度耳闻天雷似的斥诃声,心头一颤,刚刚飞近石坪,这时在空中一个踉跄,控制不住身势直直地堕下地面,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而其身后昊大的声势,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轻风吹过,天朗气清。
所有人沉浸在震惊之中,许久回不过神,就连定也是闭着眼睛,眼皮颤抖不止。
厢房内,陈菲静坐在房子旁,她捂着额头,表情无奈。
“啊,我倒是忘了,师父出家之前,还是个首屈一指的男高音来着……”
外头的世界依旧在死寂之中。
风度从雪堆中抬起头,一手无奈地拔去头发里缠绕着的白雪,心里直叹倒霉,脸色却依旧自然闲适,丝毫不为刚才自己出的丑与现在
尴尬的姿势而感到恼怒。
“这和尚……”风度爬了起来,舒展舒展筋骨,又是喃喃,“倒是有趣啊……”
“什么事这么吵啊!”影忆禅师的声音从门口之内传出,一路上众弟子纷纷醒来,恍若隔世。
禅师走出院门,咳嗽了一下,顿时所有人都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恢复了过来。
“师父!”定上前,影忆禅师点点,示意无妨。
他举目四顾周围,目光在七公子等十一名黑衣人身上略一停顿,最后越过众人,望向最后到达的风度。
“一群年轻人,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享乐!”影忆禅师一挥手,声音里似有愠怒。他把目光投向正慢慢走近的风度。
“施主此番前来是什么事啊。”
风度走近之后,行了一礼,七公子一行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本来是想来砸场子来的,不过现今一睹大师风貌,实有愧于心。”此言一出,影忆禅师身边的弟子们顿时脸色剧变,正欲上前,禅
师却先说了话。
“来来来,小伙子,走近些,有些话面对面说正好。”
风度微微一笑,近身上前。
“小伙子,”影忆禅师眯缝着眼睛说道,“那你年薪多少来着?”此言一出,无人不目露惊疑。
“这个么,”风度心里疑惑,不过脸色如常,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是出门跑业务的,没有固定薪水,老板那从未有这种死规定。
“哦,跑业务啊,小伙子,那么总有个大概吧?”
“大概啊,就要看这些业务的订单内容与数量了,数量与价钱未必有关系。”
“大概大概。”影忆禅师似是不耐烦地说道。
“一年的大概么,总是六七、七八、**个零的样子喽。”
“六七……七八——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七八个零啊——你看我们这庙小地,寒惨得紧啊,捐几个零出来喽。”
“啊!?”
“啊什么啊!不想捐也敢这以大喇喇地来砸门!”
一时两边的人都是错愕得紧,盯着老和尚的表情,大气不敢出。
风度脸上现出难得的尴尬,一时还想不到言辞。
“那好,”风度顿了顿,“还有什么办法能进吧,我要的人,不也进去了么,他难道是顺了您的要求?”
“非也,”影忆禅师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眯缝的眼睛更加神秘,“他是舍身于佛之人,无非这些门槛费。”
风度沉吟了片刻,忽地一笑,“那好,我身无长物,就将这一身舍于佛祖,可否?”
禅师笑了笑,“自然,”他顿了顿,眼睛骤然睁开,目光矍然,风度竟是不敢直视他眼睛里蕴含的精光,“正好让老朽帮你洗渡这双
手上的罪孽!”这话影忆禅师说得极其认真严肃,一时竟是慑住了风度。
二人沉默着对视,死寂漫延。
(https://www.tbxsvv.cc/html/30/30218/861454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