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走之后，一个夏天熬成一个秋。
楚影趁着夜色出行的时候，晨曦已经微露。
他在空中疾驰，身后只留下渐渐消失的残影。手中的微机屏幕上显示出巫山周围的城市地图。楚影侧着身，云气在他眼前飞快地向左退去，凌乱的发丝也是向着左边一股儿地倒去。
楚影偏头，右边中茫茫无期的阴暗，不过背后已经有了些了晨光。
微机发出的光幕停滞在楚影面前，他滑过地图，一串串繁杂细密的地名，山名等在光幕上掠过。
由百苍至巫镇市的列车时刻表在另一个窗口弹了出来。
楚影上下拔弄，头脑中飞速地思考着：
离巫山最近的城市是巫镇市，若是旅行，那么不必急于时间，普通列车由百苍至其需要四至六个小时，如果陈菲是今日凌晨才动身，那么还应该在路上。哦，老天，希望她在路上吧，不然，就希望巫镇市长得小一点。
楚影心里渐生焦急，他可以感到身后远方的群山已经拦不住阳光的势头，而身体里的情况，却是在一点点变糟，远方的去层已经发亮。
身体里的力量在慢慢退去，楚影下降飞行高度，虽然有可能被人看到，但现在也无暇它顾了。
楚影滑出列车那张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出没表。出没无常啊。楚影心里喟叹，不过却是定下心神，飞速地扫视。
得出的结论是至少有数十辆普通列车以多种路线驶向巫镇市。
“这个，”楚影感到右边的头皮被风吹得已经有些冷了，不过更令他不知所措的却是手头的情况。
“难道要靠运气？”楚影深深地吸入一口高空的空气，精神一振，头脑不由地清醒不少。
“那么，”楚影仔细地凝视光幕上数条路线图，随即收起了微机，“是要靠缘分了？”
楚影的身影，瞬间加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微步未成，行不远，我只能趁这段太阳将出未出的时间尽力追上了。”
楚影偏头，阳光已经将头顶的云层映的雪亮。
……
陈菲支颐着坐着，旅行列车里的包厢空间很大，却只有她一个人，其实这条路线的普通列车——不止是这趟车——都少有人选，因为路途过于曲折悠长，绝壁，深渊，雪山，陡坡，一路上风景壮丽，却不是普通人可以消受地了的。陈菲凝视着车窗外，一路飞速后退的景物，抑或是远方无尽的苍穹。
湛蓝的天，纯白的云，而有从窗户跑进来的清爽怡人的秋风。
她渐渐适应了一个人的远行，也许是因为至今还未感受过人潮的汹涌，起先惴惴的心慢慢平息了激动。
陈菲的一头银发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只是月神的力量虽然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容貌，但陈菲还是不想作太多修饰地去面对这个世界。在她的执念里，十几年来的躲避也是迫不得已，但陈菲真正希望的，还是把自己原原本本地展现给自然，然后真切地感受这个世界，无论是恶意还是**。然而美丽，却无处不在。
以前，是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了。
陈菲心里默默地想。
“可惜啊，不沉溺无法啊。”陈菲伸出左手，纤弱的手指在桌面上滑着不可知有图案。她想起那天的楚影，想起那天他眼睛里的**，想起以前无数因自己蒙着黑纱而心存好奇的人的目光，那种隐藏在深处的**。
从今，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可是，以前不也是一个人这般过来的么。
陈菲将支颐的手放下，搭在膝盖上。她穿得很普通，上衣是黑色的女士衬衫，下身是黑色的牛仔裤，外面再披一件黑色的外套。衬得一头银发更加闪亮。衣物都是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都是父亲每次寄东西过来时的附带品，不过却没有一次穿过，有些很适合这个年龄的女孩的衣服也有，不过陈菲出行时意在挑出耐用的，况且有些根本已经不合身——其实她也只是将合身都挑了出来。身在昊辰的时候，她也习惯了只穿连身的纱裙，过往的每时每刻，偌大的昊辰塔里只有她一人，如难以瞑目的幽灵，在书架与书架之间飘荡。虽然有时也觉得身上穿着长及施地的纱裙委实累赘——尤其是意识到永远都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的时候。
然而身上披着一件什么，多少会比毫无防备地遮蔽地要少受点伤害。
直到现在，陈菲还是这样自欺着。
身上紧身的衣裤虽然只能引来不堪的目光，但她想，不可能永远在世界面前忸怩地遮蔽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还会变回原来那样的丑陋模样，我还会是我么？
陈菲的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茶杯上，想起过往的种种，想起与楚影的相遇，想起与钟难的相识即告别的经历，想起与幻涅相处的时光，想起与那个自称是异星客的女孩的对峙，想起种种，而她的心，随着列车周期性的轻微震动而平缓律动。
楚影的身影忽然开始在脑海里聚焦，陈菲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给楚影设下的惩罚。
他只是暂时的迷失而已，就像我。
可是，他会如约而来么？陈菲心里想像当他见到自己留下字条时的气愤与悲伤，还有他拂袖而去的孤独身影。
影……
陈菲渐渐枕上手臂，闭上双眼，掩去眼里的。在她身边的窗户微微开着，风逸了进来，抚顺她的银发，舞动她的气质。
“呯呯呯！”
骤然而起的敲窗声令得陈菲一惊，她坐直上身，但见楚影一脸风尘仆仆地贴着玻璃窗，手按在玻璃上，一脸恳切地看着自己。
阳光从云层中开辟出道路，直直地照在他身上，楚影的脸色一变，手一滑，身影立即向后退去，失去了踪迹。陈菲的心里爬上震惊，连忙开窗，却见楚影狼狈地在虚空上踉跄地追赶着列车，他的脚步虽然只是潇洒地轻点在空气上，却是难抑其虚浮。
陈菲伸出手。
楚影看了过来，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
他狠狠一踏虚空，手触到了陈菲那双温柔细腻的小手，终于，抓紧。那一刻，一股心有灵犀的感觉传边了两人的全身，然而只有那么一瞬。
陈菲回过神，她的左手抵着车窗，右手抓住楚影，慢慢将他拉进车窗。
楚影重重地甚至有些急切地一踏虚空，身体狼狈地跃进了车厢内。
裹挟进他身上的风尘。
二人对视着，陈菲意识到手还在他的手心里，眼睛看了一眼，楚影尴尬地挠了挠头，微微松开了手。
陈菲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只是楚影只松了一会手，随即，又是追了上去，再次紧紧抓住。陈菲一怔，不知所措地看向楚影。
楚影偏着头，似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陈菲的目光。
这感觉，就像是对心仪已久的女孩初次惴惴表白一样。
楚影内心给自己打着气。
只是下一刻，一片温暖与柔软就静静地融入了他的怀中。
楚影感到自己的身体难以抑止的剧烈颤抖了一下。他平复下翻腾的心境。腾出空着手，慢慢地，似是试探似地，环上了陈菲的纤腰。
她好柔弱。
楚影忽然深感一痛。
从今，你就要一人了，而以往，你一向一个人。
“以后，要表示情感，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扑入男生的怀里啊。”楚影不无打趣地道。
陈菲想要推开楚影，却是被他用力制止。
只是这次，陈菲没有反对。她刚浮现的嗔怒被微笑取代，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
“你以后，该找个女朋友了。”
“为什么？”楚影慢慢推开陈菲的身体，只是牵着她的手的手，却是仍未谈得来。
陈菲直视着楚影的目光。
忽地对视一笑，楚影松开了手。
放她自由。
“眼神不要总是那么呆滞，看上去有些犯傻。”
楚影撇撇嘴，“这和找个女朋友有必然关系么？”
“有。”陈菲退开一步，盈盈地坐了下来，楚影跟着她，隔着已经布满阳光的桌子，相对坐下。
“怎么说？”
“因为，”陈菲微微低下头，“不可能找到正确一生的另一半来改变你了。”
楚影凝视着陈菲，光洁的额头，细嫩的黛眉，微颤的睫毛，温润的朱唇，纯白的脸庞。欺世的芳华，绝代的容颜。
不由得看得呆了。
话题似乎有些凝滞，空气渐透着沉默。
“咳咳，那，”楚影犹豫着。
陈菲微笑地看着他。
“对不起。”
“就这些么？”
楚影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陈菲，当看到她眼里的光彩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涌向心间。
“陈菲，你，”楚影结巴着。
“怎么？”
“有些变得适应了些这个外面的世界。”楚影认真地看着她。
陈菲敛了敛笑容。
“是么？是的吧。”
楚影低下头，“还有什么要说得？”
陈菲的话突然又是让他感到疑惑，他再次抬头看向她，当触到她从窗外收回来的目光时，心中彻底了然。
“这不正在行胜于言了么？”楚影微微一笑，“我可是追了很辛苦地才能坐到你身边的啊。”
“你怎么，”陈菲将目光移到窗外，列车正濒临着绝壁深渊前进，车窗外，即是无底宽广的深渊，但是其下却似又有潺潺的流水声与暴躁的瀑布声传上来。
摄人心神。
“知道这是这趟车呢？”
“因为冷清。”楚影几乎是未经思考就回答了出来。
陈菲无奈地一笑，“影。”
“嗯？”
“你的心还是仔细地，何必故自放逐呢？”
楚影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抿了抿嘴，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取出一物。
“给你，你的微机。”
“怎么？”陈菲看了过来，窗外的深渊已经这去。
“可以把路上的风景分享给我吧，不必这么小器量。”楚影微笑着。
陈菲凝视着楚影的脸庞，目光似有千重远。
她放弃似地一笑，将手伸向微机。
陈菲正要拿回微机，楚影的手却是压住了自己的手。
“无论是哪里，你只要叫我，我都会出现。”陈菲怔怔地看着楚影压在自己手上的坚定。
她浅浅一笑。
“不必执着。”陈菲说着抽回了手。
“却要坚持。”楚影收回手，目光坚定地道。
陈菲不置可否地一笑，楚影也是自嘲似地一笑。
微机在陈菲的手中笨拙地翻动，楚影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习惯了书，倒是一时适应这了这个。”微机在某一刻，终于无奈地从陈菲手中跃出，撞上了桌面。
“比永远不去接受书的人好。菲，”楚影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嗯？”
“希望你开始真正地接受自己。”
“彼此彼此。”此后，两人终是不再说话，各自看着窗外，想着各自的心事。
“没带什么书？”
“带了。关于旅行的书。”陈菲说着从桌子下面的厢子里取出旅行的背包。是一个已经是陈菲极限所能拿得了的大个儿旅行包，材质坚韧耐用。
“那些天，你把自己关在昊辰塔里的时候就是安置行程了？”楚影看着陈菲娴熟地在包里取出她说的那本书，笑着问道。
“三思后行。”陈菲简短地回答道。
楚影接过她递过来的书，书面很新，却是已经留下多次阅读后的痕迹，还有一丝一缕女孩的味道。
“习羽暮？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作家。”楚影翻开一页，作者的名讳以小字体在书名下标出。
《南山忆》。
楚影口中默念道。
“作者只有二十岁，但笔法却实在是比年龄大他一倍之人的胜过一筹。”陈菲看着纯白的书页，离别昊辰时的感伤忽地又是涌了上来。她记得，她听得到，自己走时，昊辰塔内所有书册挽留自己的呼唤。
只是她一转身，终于还是抛下了羁绊。
楚影随意翻开书页，细细地读了一段，感觉委实如陈菲所说，远胜过浮华不实、堆叠词藻，却总是意旨在哗众取宠者所写的书。
“倒是第一次听你赞赏别人。”
“可惜他没有再多机会让我评析了。”陈菲捧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怎么说？”
“他只出过这么一本书，倒不是才华用尽，而是业界已经失去了他的行踪。而习羽暮似乎也无意再次出现。”
“这本书是旅行志？”
“嗯，主要讲述作者在外游历的经历与见闻。”
“也是讲他心灵的游历了。”
楚影把书还给陈菲，她接过来放在腿上，看向窗外正是渐渐出现的巫山轮廓，雪白的山顶释放着异样的魅力。
陈菲的眼睛眯了眯，脸上露出轻松的浅笑。
“真要是永远可以不被人找到，那也倒好。”楚影顺着陈菲的目光，也是看向巫山在云端下部份，山面上蒙着雪白的面纱，定定地道。
陈菲看了过来，楚影对上她的目光。
“对自己狠一丝。”
楚影微微苦笑。正要说什么，陈菲却是突然道：“要送我到巫镇市了啊。”
“本来就是。”
“那天，”楚影可以感到陈菲想提出一个正题。
“嗯？”
“是闲兰的缘故？”
楚影一怔，像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脸色讪讪，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这样的年龄，想和女孩睡觉也是正常。”
楚影猛地抬头看向陈菲，却是只见她已经认真地看起书来。
“不，不是，我不好意思的，不是这个。”
“那，还是因为闲兰的事？”
“你会认为我懦弱么？没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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