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菲再次来到这片竹海。
四周涛声依旧，她的神色也依旧安静。陈菲听得到这片竹海的呓语，多少年来的低声诉说一直在继续。风、雨、霜、雪、雷，那些过往的匆匆，造就了斑驳沧桑的竹身。陈菲温柔地抚上依旧青翠的竹身，目光婉转如曲折的溪水。
“你忍受住了。”她轻声喃喃地道，目光里，有留住时光的魅力，透着沉思、疑惑与释然。
琴曲的起音传来，虽然还未入正曲，但是埋下的伏音已经隐隐显露出后续琴音可以带给人心的力量。
“冷落你了。”陈菲微微一笑，向着竹海深处的琴音方向看去，“算是告别吧。”
陈菲循音而去。
当她再小心不过地踩过落叶时，残叶破碎的声音清脆地传入耳畔。不过这些细小声音立即就融入了整个竹海的涛声之中。再无迹可循了。
她来到琴音可以清楚地浮在涛声之上的地方，背靠上一棵已经有数十年的老竹，将心放逐于涛声与琴音之中的世界里，再无他念。
落叶飞舞在她身边，好似恭迎着女皇，竹海不断涌现出击空的浪，仿佛要拍打伟岸的天空。
“whatisthoulanguagohmysea?”
“Alanguageofacomernalquestion.”
“whatisthoulanguagohmysky?”
“Alanguageofeternalsilent.”
陈菲浅笑着，睫毛在闭上的眼睛外微微跳动，仿佛是心的律动。
她慵懒地把头靠在竹身上，一任飘逸的银发与风嬉戏，抚上她的脸，挂在她的唇上，遮蔽住她的眼睛。
而在琴音来源处，钟难正心平气和地进行着琴抚扬音。
而即将到达下一个转音符时，竹海中突然飘出天籁般的声音。
“以前，是我错了。”
钟难被这声音打断，先了怔了片刻，全然没有反应过。
这等不似凡尘的声音，竟然会垂青于我？
钟难不解心头的讶异与震惊，手轻轻按在琴弦上。许久没有说话。忽地，他的眼睛里入出异样欢欣的色彩。
“是——”他忽地不知如何说，“是老师么？”
然而回答不再。钟难苦等许久，焦急的心里渐渐升起失落与害怕。
“那你不就是在说，我以前都是在误人子弟了么？”女子清灵的声音里没有落入一丝尘气。钟难跃下巨石，踏上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师的意见都很精深——”
“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竹海深处的声音温柔地打断了钟难的话。
“以前的我，太纯碎于琴音，而没有体悟到世间的呼应。不过，至少，与你说的，也不是太过偏离了正途的说法。”
“老师——”
“我叫，”
钟难抬起头，倾听着等着女子的回答。
“陈菲。”
“钟难。”他对着天空说出自己的名字，希望那不知在何处的人可以听到。
此刻，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可是那声音，却总是令他生起渴望一见主人风采的念想。
“那么，”钟难可些困难开口，“陈菲，我可以见一见你么？”
“自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钟难刚升起的欣喜心情又是一暗。
“这天地，远比我要更加神秘，你可有穷尽。而且，我即将远行。”
“远行？”钟难对着竹海茫然地问道，他的目光里充满失落。
“不过，与你相识，是我一生之幸。”竹海的涛声送来这温柔的声音。
钟难无奈地一笑，不过随即释然，“也是我一生之幸。”
“那么，我且祝你风顺。”
“多谢。”
钟难静静地立在原处，他有种直觉，他可以感到，有什么从已经从这处竹海里消失退去。他坐上巨石，将琴放在一边，仰面躺在石面上，对着天空，他口中喃喃：
“天地大美。”
当秋风再起的时候，便是可以再故作悲伤的时候到了。
楚影感到这里的风似乎特别大。天还是阴暗着的，距破晓还有一个半小时吧。
他心里暗暗计算着，瞥了眼四处嗅来嗅去的小若，楚影喊了一声，“喂，喂，不要在这里找草啊树啊什么的翘腿撒尿。”
小若猛地回头，对着楚影一番龇牙咧嘴，“你以为我是这颗星球上的那些没有教养的狗么！小子也不眨巴眨巴你的眼睛瞅瞅本犬是何等身份！？”
“呵，口气不小，说得你就好像就是外星来的！”
小若这时听完这话，偏头呆看着楚影。
楚影被它看得一阵毛骨悚然。
“那你不觉得我这样的狗出现在地球上过于骇人了么？”
“那算什么，我明年才二十岁，没经历过的人事多了去了，今日遇到你，也只能是冥冥中让我见识一下的意思吧。”楚影随意地瞥了一眼小若，心里却是迟疑着是否要进去。
一百四十六层呢……
不过，小若却是认真地观察起了楚影，一对睁得老大的眼睛里透着智慧的思索。楚影一偏头，瞥到小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而一触到它的目光，他就感到自己的心灵，整个**裸地出现在这天地间，出现在这里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个生灵眼前。
一阵寒意爬上楚影的背脊。
“怎么，是佩服我的淡定了？”楚影感到这句说出后，对小若的感觉顿时有了很大的改变。
自己平常是不会这么多言的，怎么对这么一条奇怪的狗就尽讲一些奇怪的话了呢？
小若这时收回注视的目光，眨眨眼睛，以示休息。
“啊，呜呜。”这次，小若那特富磁力的声音没有出现在大脑之中。
楚影疑惑地看向它，只见它的背影，在草地上孤独地求索着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胡说！”楚影被小若这突然而来的一句吓了一跳，可是当他看向小若时，还是只看它四处转悠的背影，仿佛是故意避而不见的样子。
“小子，我劝你尽早上去。”
“为什么？”
“因为你身体内的那种能量，日出后就无法用了。”
楚影心头一跳，“你……”他的语气略有些惊骇，不过随即漠然，果然是条怪狗。
不过，他的心里，终于定下了心意。
楚影推开昊辰塔宽逾四十六米的巨大的木门，岁月的声音吱哑响起。楚影迈开脚步，身影没入了黑影之中。
这时小若才转悠悠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楚影消失的背影，伸出舌头舔舔上唇，再次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你的心，已经有部分死了啊，小子，你自己的麻木，怎么会有那么轻易地就改变呢？”小若轻声呜呜，头潇洒地摆了摆，在昊辰塔巨大的木门口嗅了嗅，终于还是选定了目标——一棵有着与昊辰塔共同成长历史的玉兰树下的一颗小草身上洒下了憋了有几个钟头的一泡热尿。它兴奋地摇了摇尾巴，转了几圈后终是奔回了来时那片密林之中。它寻的路，无论前方是水是陆，它总能跑出最适合它，也是最潇洒的路线。
灵动地踏风而去，犬影一闪而过。
楚影快步上楼地时候，头脑中还不时记起小若刚才那些奇怪的话，只是陈菲的样子已经牢牢占据了他此刻的心地。爬到了四十六层，他才想起可以踏起微步。微作迟疑，楚影思索地跺了跺脚，终是施行。
果如御风。
昊辰塔的楼梯宽得足够十几人一并走动，而且像这样垂直向上的旋梯有几十处，分布在偌大的塔内。楚影挑了最近的径自而上。
踏起微步一圈圈地奔上顶层，可是到了一百二十层的时候，楚影已经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得先停下定定神，一边继续改用小跑而上。
也许陈菲设下什么幻影也未必了。
楚影心里惴惴。
当他最终来到陈菲的房间门口时，口气还有些喘。
不过却是再无阻碍地到达了。
楚影定了定神，拿出微机，一看时间才五点不到。也不知陈菲醒了没有，楚影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是忽然一冷，高处吹来的寒风激得楚影打了一个冷颤。
而这时，门却也被风吹开了。
陈菲没有上锁。是忘了么？而且，屋内幽幽地有灯光冒出，如月华一样流了出来。
倾泄在楚影脚边。
楚影低头看去，忽生不忍踩上这片纯白的念想。
只是他到底在敲门后的了无应答之中轻步进入。月下推门。
从高处看远方的天际似乎便白了些，将要破晓。楚影从窗外收回视线。这里是外室，安置着大小书桌、书架等。
楚影悄悄地走到大书桌边，桌上倒是没放什么书，似是整理过了，楚影慢慢在书桌边坐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陈菲还在卧室里睡也未必。
不过，楚影的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忐忑地喃喃。他盲目地四顾，桌面上的白色字片如幽灵一般跳入他的视野之中。用微机压着。
楚影惴惴地伸出手，取过纸片。
他摊开。
“不必解释。不必送行。”他愣愣地仔细凝视着字句，许久才是明白过来意思。
楚影颓然地闭上眼睛。
她终也是决然地走了。
难怪只需我一路而上，再无阻碍，原来她早已经无心再理会我了啊。你的旅行，当真可以随意成这样的收尾并开始啊。
楚影紧闭着眼睛，脑海中乱成一团。
‘因为你身体内的那种能量，日出后就无法用了。’楚影的耳边骤然响起小若的话。
它怎么……是要怎样？我要怎样？
天亮之后……
楚影猛地睁开眼睛，日出之前，追上陈菲！今日，我必要再见到你！
楚影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出来，他将房间内的灯光尽数打开，然而这一动作后，他才知道，房间内原来不甚明亮的灯光是来自陈菲那张小书桌上。
楚影对着响起的明亮灯光，细细地观察字迹。
“笔墨的颜色……”楚影皱着眉头，房间内陷入沉默，有的，尽是绝顶处的孤寂感。“怎么看得出来是什么时候写得！”他无不自暴自弃地喃喃。楚影眨眨眼睛，凝神再视。片刻，总算有些定论。
“不对，纸张在随意可以进来的高空水汽影响下没有湿过多次的痕迹，是今天……应该不久前。至少还有新鲜感。那她，是夜间走得了？”楚影掂掂手心中的纸张，细细地审视，还凑近闻了闻。他想起陈菲的那张小书桌。楚影走近小书桌，终于再觅得线索。
平铺在桌面上的，是一张纯白无暇的白纸。但此时的楚影已经尽数调动身体的敏锐感知，一眼便看出那张白纸之上原本还放有一张不厚的纸张，这才使得陈菲的一些笔划透过原本在上面的纸面印在了下面的纸面上。楚影醉心地伏在桌面上，看看桌上，恰有一支铅笔。
那些残留下来的笔划是简单的直线与曲线，极易复现。
楚影小心地用铅笔顺着纸面上的痕迹一路滑去。
他小心翼翼地划好最后一笔，起身呼了口气。
楚影凝视着纸面上出自己手的成品，“像是……路线图。线路图么……线路……”楚影皱了皱眉，口中喃喃，“她不是随意所往，那就还有迹可寻。”楚影心中暗忖，“只是，她会想到哪里去呢？”
楚影挠挠头，转身先从书架上搜寻出七洲地图。
所幸十分好找，因为正好正对在身后。
“她也这样拿过地图了。”楚影忽然这般想道，“就像我刚才那样的动作。不然，也不会空出几格来，她一定随身带着些地图。”楚影喃喃地说着。
楚影快速地把地图铺在桌面上：夏洲、莫洲、西界、……整理到小半，楚影突然想到：陈菲应该不会一开始就想跑到远得超出边际的地方。
只是陡然间，他就又是怀疑，为什么那么肯定？
“是直觉吧，是……”楚影眯着眼睛，凝视着夏洲的子地图，迟疑是一会，最终先把夏西大陆的地形图拿了出来。平摊在桌面上。
是陈菲要让我这样寻出她的去往。楚影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拿起地图，盖在白纸之上，将两者都高举起来，对着明亮的灯光。
线路图上的圈与叉慢慢地移动，楚影小心地对照着可能的城市，山脉，或是沙漠内陆湖等地形地名。
终于在某一刻，两者完美结合。
“你果真是要我追上来。”楚影的心里生起欢欣。
“百苍——巫山——象州——太行山脉——折向西后进入祁连山脉——偏向南边进入昆仑山脉——此后就是跨越昆仑山脉进入喀喇昆仑山脉——箭头持续西进……”楚影慢慢地顺着线路图在地图上的轨迹念出陈菲的计划行程，只不过，“线路在这里断裂开成了数条，难道是要在这里持续逗留一阵么？”楚影紧皱着眉头，忽地，他猛地睁了睁了眼睛。
“怎么纠结于此，先追上她再说了。那么，”楚影的目光盯在地图上的第一点。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地原地。
只听“呯！”的一声，门重重地被突然闯入的风刮得重重甩上了门框。而阳台上的门，正尴尬地犹豫着开开合合，不知所措。
而房间内，在楚影甫一消失后，瞬间便是成了清冷如墓冢般的存在。
不多久，一个身影推门而入，手中却是没拿钥匙。一副闲呢雅志的样子。他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月光与灯光下。
幻，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放在书桌上，看了眼房门大开的阳台，微微一笑，脸色丝毫不见那日溃逃时的狼狈。
“这里的环境果如你所说的清雅，那么我就暂住下了，”幻信步走到阳台边上，看着漫天的云海翻腾，夜间的凉风吹来，撩起他外面的披风，纯白的内衬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月神，你的确是该出去经历这个世间的美丽与罪恶，**与施予。或是死，或是生。”幻低下头，紧了紧披风，防备着夜间寒风。
“而这个少年，”幻皱着眉头想了想，忽地一笑道：“哈，还是肚子要紧。”
幻转身阖上阳台的门，屏去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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