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三章:永昼愔愔谁与伴,蝶追燕舞,满目嫩黄
副题:帝心难挽徒添忧
经过半年的紧张筹备,又到了春萌草发时节,李广、程不识率三万人马伪称戍卒换防,晓行夜宿,奔赴雁门;行军住帐、筑灶屯粮都按一万余人的供给设置,以掩盖真实兵力和意图。雁门原驻军则白天大张旗鼓地离关,晚上又悄悄返回,这样,驻防雁门的总兵力实际达到了六万人。部伍途经马邑县时,以军资匮乏为由,强行征收包括聂壹在内二十余户商贾的牛羊布匹和粮食,分文不予。聂壹年纪最长,是商界中的翘楚,且损失最多,众贾不知朝廷谋略,便一致推荐聂翁带同其他五人为代表,往郡衙交涉。聂壹装模作样地击鼓进衙,看到大堂上端端正正坐着两名束甲将军,未免心中慌乱。李广还倒客气,温言垂问:“堂下民众为何诉告?”聂壹稳了稳心神,方大胆进言,说将军治军严明,但难保麾下个别军吏不服管辖,扰乱庶民,掠夺财物,小民损遗殆尽,几不能存活,说到伤痛处竟鼻涕眼泪交相流。
程不识自始至终都板着个脸。他喝断聂壹哭诉:“尔等奸滑刁民,妄言欺众。军队就是有所取舍,断不至危及尔等生路,分明是趁火打劫讹诈。来呀!”他一拍惊堂木,“依大汉律,栽赃陷害惑乱公堂者重责!念聂壹岁长,掌嘴;其他人等各打五十板!”
聂壹六人风尘仆仆投衙诉求,原指望能争取些补偿,挽回些损失,结果非但半文利益没争得,反倒挨了一顿揍,聂壹老脸肿得馒头也似,另五人更是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这口窝囊气如何咽得下?六人返回马邑具述在郡衙遭受的不公待遇,各个凄苦不堪,引起众贾共愤。聂壹见时机成熟,故意压低嗓门说:“既然汉廷不顾我等死活,今后还有何颜面再在马邑讨生活?不如迁徙他乡,另谋生计。”就有商贾提出异议:“我辈自小生长于此,得利于地缘,可以近塞和匈人交易,几十年惨淡经营才建立起今天畅通左右的人脉关系,如果迁到他处,人生地不熟,如何做得生意?”“干脆,”一个较为年轻的商贾提议,“我们投奔匈奴去。”“那可是叛国。况且,我们如何出得去?”立有商贾提出反对。众贾一时哑寂。
“我看去匈奴谋生倒是可以考虑。”聂壹适时表态,“出塞倒不是问题。如果大家乐意,凭我这张老脸,和马邑令郭汰、尉史肖方混得熟些,出关繻券老朽可办。”众贾释然乐,“老朽以为,事情务要做得周密,要有个闪失,大家项上人头难保。”众贾肃然敛容,“还是老朽先和这五位兄弟去趟匈奴探探风向,再作打算。”又拍着胸脯说,“来往费用都由老朽承担。”众贾眉开眼笑,异口同声地赞成:“甚好,甚好,仰仗,仰仗!”聂壹又反复叮嘱众贾万勿泄露消息。随后,六人约定,一个月后,身上疮伤愈合,即动身出发。
聂壹的活动情况,皇帝掌握的一清二楚,知悉他能够克服六十高龄体力精力上的诸多不适,切实落实王恢的部署,并如期出关,长悬着的心方觉有了着落:“聂翁此行,朕拭目以待。”皇帝和韩安国、东方朔、公孙贺等密臣正在宣室殿谈论着聂壹,王恢疾步趋入禀奏:“陛下,我们第一阶段的行动初见成效,匈奴再遣左骨都侯呼衍明杰来使,重修和亲约。”
“召!”皇帝起身走进大殿,刚在御椅上端坐下来,匈使便躬身进殿,已然没有了上次的傲然气色,毕恭毕敬呈上国书:“天所立地所覆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朝汉帝常遣翁主,年馈缯絮食物重宝,今上不见赐给,竟移重兵往雁门,孤甚不解,敢遣使以问,再申虔诚以和亲,望无辞也。”
皇帝笑笑,关切地说:“左骨都侯鞍马劳顿,先请下榻休息。”“禀大皇帝,小臣五天前就来啦,等到今天才得面圣,未知宸意,心甚不甘。”“左骨都侯住在哪里?”皇帝避重就轻地问。“思贤馆。”匈使回答。“思贤馆经过重新规划,纳入上林苑,贵使可还适意?”皇帝关怀备至。“实不瞒大皇帝,小臣无心游览。”匈使脸上显出哀怜相来。“上林苑自建元二年开始拓建,至今初具规模,贵使难得莅临,还请屈尊随喜,勿负我汉殷勤意。”匈使还想再言,皇帝挥手,被黄贵牵出殿外。
“我们正酝酿着如何步入外交阶段,匈奴倒派来谒使凑趣。”皇帝踌躇满志地说。“是啊,陛下。我们正好可以派人同往匈奴回访。”王恢及时进谏。“爱卿以为谁可出使?”皇帝问。
王恢正要奏答,皇帝抬手示停,众臣都侧耳细听,似乎有“呜呜”的哭声从偏殿传过来。皇帝讶异地问:“谁在啼哭?”韩嫣急步过来禀告说:“是李延年。才刚过来要觐见皇上,因皇上在接见匈使,嫣儿把他带到了宣室殿。”“快召!”对李夫人刻骨铭心的怀念和负疚让皇帝见了延年格外亲切,“协律都尉何事如此伤心?”“皇后,是皇后!”延年眼泪汪汪地呈上素绢。皇帝大惊愕,接过绢本,入眼有“长夜愁”三字,知道是皇后写的感怀诗,便不再看,交给侍在侧旁的黄贵,温和地问李延年:“几日不见爱卿,又消瘦不少,近来可好?广利还能习惯羽林生活?”“谢皇上垂顾。臣觐见圣上是为皇后冤苦啊!”延年抑制不住竟滴下泪来。“皇后何苦来,冤又如何?”皇帝厌恶听到“皇后”两字,即便是李延年,也不禁勃然变色。李延年匍匐于地,连哭带说:“皇后苦啊,皇上!皇后对陛下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孤守中宫,整天以泪洗面,小年子口拙,讲皇后凄苦不能尽万分之一;皇后冤啊,皇上!皇后仁慧娴淑,协理**,难免有所龃龉,被宵小虎言害贤,小年子讲皇后冤屈也不能尽万分之一。”李延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煞是投入。
众大臣有的掩面背身,皇帝也为之动容,温语抚慰说:“朕知矣。朕近日宸几繁忙,等过了这阵子就去探望。”指指王恢,“爱卿以为谁可出使?”“臣以为太中大夫李息可使。”王恢回答。“李息镇边有武略,要说出使则经验不足。”韩安国反对说,“臣荐博士公孙弘。”王恢又反对,以为迂腐,难当使任。
李延年听得怦然心动,欲言又不敢言地摇起身来。皇帝居高临下,注意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止住韩、王两人的争辨,目视着延年问:“协律都尉可有人选?”“臣荐卫律。卫律原本胡人,熟悉匈奴情况,跟随皇上有日,忠心耿耿,有膂力,有才智,定会不辱使命。”李延年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众臣俱无语。
“延年是卫律好友,所言当不差。”皇帝略加思索说,“朕允延年所请。擢卫律为中大夫,随左骨都侯同行使匈奴,须向匈奴再次申明汉廷态度,履约和亲须放归我使团。出使前,先去问候张骞先生家人。大行做好安排,尽快启程。”黄帝言讫颔首,黄贵宣布罢朝。
众臣陆续退出,只李延年还立在原地。皇帝笑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谁欠了你的?”“今天是皇后二十三岁诞日,臣特地谱了新曲,想请皇上鉴赏。”延年垂首低语。“好吧,朕晚上去中宫就是。”皇帝终于松口答应。“那臣就准备去啦。”延年讨到皇帝口信,喜极,顾不得叩拜即转身跑去。
“收拾下吧,我们去中宫皇后处。”皇帝看着李延年连蹦带跳地窜出殿外,转身吩咐韩嫣。“诺。”韩嫣应承着,却不迈步。皇帝疑惑地瞪大了两眼,韩嫣俯耳说:“卫美人那面派人禀报,隆虑公主微有发热症状。”“噢?瞧瞧去。”皇帝疾步出殿。李延年刚才替皇后的一番苦求,在皇帝的心中,就像枚石子扔进死水,虽荡起了些微涟波,霎时又复平静,皇帝对皇后照旧是不顾不睬。韩嫣紧跟在皇帝身后,偷偷给殿外一名小宦使了个眼色,那小宦抄近路往梅蓉馆如飞奔去。
“朕的隆虑公主怎么样了?”前脚刚踏进梅蓉馆,皇帝便急切地发问。“刚才还在闹,上一来就平静地睡了。”“好,不愧是朕的公主,和她母亲一样体谅朕。”皇帝释怀。“妾据上的《悼李夫人赋》按宫律商度了新曲,上有无兴趣?”“好曲当同协律都尉共赏。”皇帝让韩嫣速去中宫传李延年。无几,韩嫣蹦跳着进来说:“延年说他有些发烧。”“嫣这么快就回来了?”皇帝有些惊奇地问。“既然协律都尉来不了,妾给上献丑了。”子夫便叫玲珑调筝。曲起,子夫边唱边舞:“立婷婷,行娉娉,珠帘隐约美姿娆。金鸭依旧袅余香,画堂俨然遗嫮好。曾经密嘱长厮守,而今人渺杳。”
子夫素有文才,兼通音律,每与叙谈,辄有煦乐和畅,流连忘返之感,皇帝听至此,不由触动衷肠,抑不住泪流满面。听子夫又唱:“山重重,草葱葱,昭冥两隔佳丽逝。坟丘莹莹敛光艳,公子茕茕幽神思。超兮西征,屑兮不见,寂兮无音,呜,怛兮在心。”
曲尾援引《悼李夫人赋》四句辞,突变徵调,急切激越,隐含着调侃揶揄意。武帝听出了个中隐情,知道子夫对悬挂李夫人遗容于甘泉宫有微词,却也不能太过责怪。曲阕,皇帝揩去脸上泪痕,“子夫在,朕还是不能忘怀婉姬。乐曲太过凄清,别怪朕不能太上忘情。时候不早了,入寝吧。”边说边挽揽着子夫向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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