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二章:世人单鄙逐利名,家国任重,懦夫岂堪担
副题:宏猷奇策射天狼
李夫人出人意外的迁化,陈皇后自感咎不可绾。她明显地觉出有人在利用她的感情,确切地说是在利用她对卫子夫的憎恨。“兄弟阋于墙,外人侵入房。”小年子的话虽隐含着谴责,却不无道理。卫子夫表象孤弱可怜无助,其实工于心计,媚惑的皇帝两年来没再迈入中宫半步,这口气如何能让从不甘人下的陈阿娇咽得下?
太皇窦太后原本年迈体虚,受李夫人事件惊吓,病重卧榻。陈皇后更是心不自安,犹豫了再犹豫,觉着还是应当过去探望省视为妥,毕竟九月九菊酒节发生的事于她陈阿娇没有什么直接干系,主意既定,便让吴德备辇,移驾长乐宫。待到长乐宫,恰见皇帝从宫内出来,皇后驻足注目:长久不见,彻儿越发英武俊朗,可能近来不顺心事太多,面露憔悴色。她情不自禁迎着皇帝走去,轻轻唤了声:“彻儿。”不想皇帝竟视同未见,从自已身侧甩袖大步走过!皇帝对阿娇的忌恨如此之深,以至对面不相识!当年“金屋贮娇”诺何在焉?皇后泪涌如迸,掩面扑倒于辇。吴德忙令女娥护拥回宫。当晚,太皇太后崩。
太皇太后离世,对少年皇帝来说,倒少了一道羁绊。他可以放胆筹谋对匈奴用兵的事宜了。殡宫值丧期间,皇帝一直忖度着王恢禀报的诱敌之策:汉军出塞深入荒漠,劳军费力不说,因为地望不熟,不但不易发现攻击目标,往往还会遭到敌人偷袭,伤亡惨重;如果能引诱敌人入塞,我军以逸待劳,关门打狗,围而歼之,倒是易于奏效。皇帝越想越觉着是条好计。
太皇太后殡宫移椁殓葬,同与朝思暮想的彻儿辞灵,皇后终于能够和皇帝像往昔那样亲密地挨在一起了。她温存地勾起皇帝的手,像幼时暮春时节牵着他去追天上的飞鸢……皇帝冰冷地躲开了她。刹那间,从温馨的童趣浸味中回到冰冷的现实,皇后意识到自己和皇帝的生活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再也由不得她心愿。她亲身感受到来自皇帝的透体冰霜似的冷!她现在单只成了个符号,是为确保汉帝国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正常运转不可或缺的组件,是无血肉无情感纯粹代表皇权至高的华表。陈阿娇不要做这样的符号、组件和华表!皇后颤栗心碎,支撑不住,就势扑倒灵前,少时亲炙窦后被抚爱的情景和近期所受的寂寞、冷落和屈辱,一时涌出来,融情入景,竟号啕大哭。殡宫里里外外满跪着的都是些白衣白帽,此时也呜呜咽咽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响成一片。司仪辞灵的女巫实在不忍,上前搀起皇后附耳说:“太后仙逝,皇后节哀。”皇后缓缓立起,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仪,又见皇帝业已离去,遂委屈地抽噎不住。女巫贴近皇后耳根柔声说:“贱妇楚服,家住香室街,随时恭候皇后差遣。”皇后不及应声,听堂上司仪大喝:“起!”在一阵呜呜咽咽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合声里,太皇窦太后永远地走了。
文帝朝开始,即对儒家三年的居丧期进行了改革,以日易月,减为三十六天,这个制度也就一直沿用到现在。皇帝谨遵守制,斋沐素食禁声乐一个多月,等服满后,也便跨过了年关,即敕令改元,定年号元光,大赦天下;其后,着手对朝廷上层做了个别调整,免去许昌丞相职,令致仕;接着召集众臣商议诱敌击胡事。皇帝首先明确了议题。他说:“朕如果继续延承先朝和亲政策,挑选翁主配嫁单于,馈赂丰厚的金帛和上好的绣缎,匈奴还会照先朝样轻慢诏命,照样侵盗汉土,边境照样受其祸害。每念及此,朕夙夜难安。对匈奴是和,是战,请众爱卿计议。大行王恢谋有奇策,不妨先叙。”
王恢遵命禀奏了计策的大致由来:“雁门郡马邑人聂壹,年过六十,向以贬卖牛羊为业,常出塞与匈奴人互市,备尝匈人贪狠之苦。前日入都谒臣,献‘诱敌入塞,伏兵邀击’奇计。臣以为可行,不敢隐瞒,奏禀以闻。”
想都可以想到,韩安国肯定要出来反对。果不其然,安国边听边想好了辨辞,王恢话音刚落,即奏称:“臣以为不可,陛下。”皇帝微微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安国把腰又躬下了八度,语气却丝毫不弱。他说:“高帝三十万军决战匈奴被困平城,七日不得食,后与匈奴约定和亲方解脱;因此,从惠帝而来严守和亲条约,大汉至今受惠有五世矣。以此观之,和为宜,和为贵。故臣主和。”
皇帝不置可否,隼样目光缓缓游移着,停在了太仆公孙贺身上。公孙贺原站在班末,此时不得不出奏:“不是臣无勇。臣恐道远军力不济,且大汉和平日久士卒不惯于战,师出不利于我。”太中大夫李息也说:“我军轻举确是可虞,况让宵小商民去诱匈奴何能为?若大军扑空,岂不白费财力?”皇帝还要征询其他大臣意见,王恢忍耐不住,大声说:“臣主战!兵法有言:以饱待饥,以逸待劳,安坐退敌。陛下即位数年,威加四海,岂容匈奴如此侵盗不已!而且我军设计诱彼入塞,设伏打击,他左右受攻必溃!臣料擒获敌酋在此一举,舍此,何言击匈奴逐胡寇,不若回家替妇人奶孩子去!”王恢言辞激昂,分析透彻,与皇帝一贯主张的对匈奴用兵方略相吻合,遂决计用恢议。皇帝拿定主意,泰然地往御椅上靠了靠,问东方朔:“东方先生何见?”“诱敌确实是条好计。行与不行关键在于能否诱得敌来。”东方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皇帝点点头,又问丞相田蚡:“武安侯何意?”“臣惟圣裁是听。”田相恭谨回答。
“先帝仁德,因天下新定,不应劳乏我民,故隐忍约和。今海内久安,国富民康,却常患匈奴寇边。西域诸国在殷周时即与中原保持着友好往来关系;匈奴趁我国内动荡,肆意扩张,阻隔汉廷与西域的交通,蚕食我邻邦西域诸国,不诛伐匈奴,不足以扬我国威。”皇帝挺身挥手,让人有拨云见日的感觉。“朕意已决,诸爱卿勿再首鼠两端,须同心协作,合力击敌!”
“惟圣断!”大臣们异口同声地响应。
皇帝让众臣退出,单留下王恢说:“千里击敌,胜在庙谟。朕践祚以来,这是首次伐匈,必须计出万全。”王恢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奏章呈与皇帝,说:“从战略上讲,此次对匈奴行动应当军事、外交联动,配合技术实施。具体分三个阶段:军事上佯动探试,可派猛将率军出屯雁门,探测匈奴反应,也便于我作战人员预先熟悉地望,做好伏击选址、粮草输运、兵力部署等前期准备;外交上申约蒙蔽,年前匈奴曾要求履约和亲,可派干吏出使匈奴允和,造成我汉息兵向好的假象,也趁此觑探匈奴虚实;技术上连环施计,苦肉计、败战计、千里埋伏计环环相扣,匈奴性贪,不怕他不入我彀中。”皇帝边阅奏章边听王恢阐述边击掌称妙:“朕一直在将帅选择上犹豫不能决。李广、程不识都是名震塞外的宿将,但各有千秋:李广统军尚简易,不建文书薄册,不甚约束部伍,士卒喜安逸皆乐从;程不识治军严苟,宿营处闲时时谨慎,士卒多苦于跟随。大行所言策略甚当,朕意决矣,派李广、程不识同时驻防,做进一步考察遴选。”“长孺老成持重,可总约全军。陛下若不嫌臣鄙陋,臣全力配合安国,任驱驰。”王恢高风亮节,大义请命。“甚好!大行勇于担朕忧,朕复何言,定举国委卿,卿其勿负朕。”皇帝喜形于色,温言慰勉,并命黄贵传请韩安国、李广、程不识。“凡事谋定然后有成。朕请大行再和他们三人细细计议好,布好局,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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