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一章:九月芳景看将暮,苦悰给谁述,一廉纤雨
副题:悼赋遗恨失爱姬
把附子末掺进调补药汤给卫子夫进服是最完美的杀招,不留痕迹,干净利落,母婴俱除;可恨天不佑助,临生变故,胡传九替隋金山去了云中,卫美人得以顺利安全诞产,这让陈皇后的又一次谋划落了空。她既怨那该死的隋金山不早不晚偏在皇帝要出巡的时候复发腿疾,又疑是不是胡传九走了风声,引起皇帝注意,临时换了人,因之很是忐忑了好久,几天过后,见无甚动静,才渐渐安下心,慢慢地把“附子末”的事抛诸脑后。到了今天下午,听吴德说皇上早上偕卫美人游影娥池,“鸿毛舟”无端漏水沉没,卫美人差点遇难,陈皇后先是一阵儿窃喜,接踵而来的却是极大的惶恐:影娥池人来人往,怎么害得了卫子夫,只能让人怀疑是陈阿娇在使坏!很明显的,这是在给我头上泼污。陈皇后越想越憋屈,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欺负别人,还没有被谁这么算计过!
“吴德,叫小年子来!”她向帘外喊。
是谁这么歹毒,一箭双雕,既可能害死卫子夫,又能陷害我陈阿娇?陈皇后抱胸撑腮,反复忖思,就听吴德喘吁吁地伏在帘外禀告:“皇后,小年子被皇上召去卫美人处了。”“去吧!”皇后没好气地摒退吴德,“小年子,小年子,你也见风使舵要弃本宫于不顾吗?”念着念着,不觉滚下泪来。
淅淅沥沥的,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细密如丝的雨丝飘飘扬扬笼罩着暗沉的天地。窗前默立的婷婷秀拔的凤尾竹,阴郁地承着雨滴的击打,偶而摇摇身姿,让水珠从它那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去,嗒,嗒……
那“嗒嗒”落地的水珠,可是你郁伤的泪水?陈皇后抹去脸上和粉淌着的眼泪,似是在给凤竹揩去流于其上的雨水。
“阿娇姐姐,抱抱!”不满两岁蹒跚学步的彻儿扎挲着小手向她走来;
“阿娇姐姐,慢点,彻儿怕!”扶起摔倒在林径上的彻儿,不满五岁的小人儿使劲摇晃着自己的胳臂哀求说;
“要娶就娶阿娇姐,我要金屋贮娇!”彻儿这时才七岁大呢,这个小人儿,那么憨厚那么痴情可爱!
可如今……彻儿!陈皇后靠着窗棂埋下头失声啜泣:都是那个卫子夫,夺走了我的彻儿,因为他是皇上!皇后突然萌生了“死”的念头。我死后单愿能托生到寻常百姓家,阿娇还去找彻儿,我可不要你再做皇上!
好像听见帘外有响动,皇后住了哭,低低地问:“是小年子吗?”“是。小年子来迟了。不知皇后为何伤心?”李延年在帘外嗫嚅着。皇后长吸了口气,略略镇定了会儿,问:“本宫问你,知道是谁把那贱人弄下水去的?”
李延年暗暗吃惊:看来皇后也被着了道儿。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又转,方悄声回说:“小年子不敢妄猜,的确不知道。”便听皇后痛哭出声,过了半晌,方半噎半止,后又消了声息。“皇后,皇后!”李延年惴惴地轻唤了两声。“你去吧,本宫要睡了。”帘内传出皇后娇软无力的声音。李延年这才安心地像往常样躲去墙根打起盹来。
转眼到了九月九日饮菊花酒的节俗,朝廷照例颁令天下大餔三日。太皇窦太后今年格外垂恩,设宴长乐宫长秋阁,敕皇宫女眷一体与宴,叙旧温故。皇后不愿见到她憎恨的那个贱人,也怕那个贱人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殃祸,托辞身体不适,没有赴宴;届期又派吴德不停地打探长乐宫那边的消息,得知卫美人原本是要去的,因女儿隆虑公主突然高烧不退,也辞宴未赴,方觉得紧绷的心绪安适了下来:那贱人不在,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吧?
未初,皇后午睡刚起,尚慵懒地恋在床上,就听吴德在帘外急呼:“皇后不好了,李夫人摔伤了!”这一声唬得皇后心胆俱裂,差点晕过去。她雷击了也似从床上蹦起来,颤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是这样的,皇后。卫美人原本是要去的,给她留了座。午初太皇太后开宴,知道卫美人因隆虑公主高烧来不了,便让李夫人移坐过去,谁知过了没一个时辰,大家正聊得开心,李夫人座下阁板突然断了两块,人直接从二楼掉了下去,砸在楼底台基上,当时就人事不省了,现正在太医院抢救。”吴德小心选择着字句,尽量一口气能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贱婢,害人精!”听到帘内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吴德慌忙磕了磕头,退了出去。
李延年闻知亲妹出了事,伤痛欲绝,急忙赶到太医院,见皇帝早已在门前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搓着手,便忍着悲痛慢慢蹭过去,刚呼了声“皇上!”已是泣不成声。皇帝强忍着泪水,昂起头,默然久之,说:“是朕辜负了婉姬,忙于政务,一度冷落了她。”说到这里,皇帝打住话头,咽下了“也是她和陈皇后走得太近”后半句,又说,“等她好了,朕会好好补偿的。”
李夫人一直昏迷着,到了第四天中午才醒转来。皇帝遵着御医安排,悄声进屋,便见李夫人强挣着翻身,向内侧卧。“爱姬为何躲着朕?”皇帝大为诧异。“主上,贱妾病躯不能起,未修饰容貌,不敢面圣。”李夫人弱不禁声。“无妨,朕不怪。”皇帝说着手扶床榻凑过脑袋。李夫人扯过丝被蒙住头,死命压着,不让皇帝揭开。皇帝无奈,只好欠身在床侧坐下,听丝被蒙头的李夫人说:“像贱妾这样以色事君的,色衰君爱即驰。今我伤重,势至垂死,形象容貌再不比往日,若让主上瞧见,心里必生嫌恶,不复追念。妾死便罢,窃恐主上因之移情,殃及妾兄和皇子。”皇帝不想平时温婉娴顺的李夫人能讲出如此一番话,唏嘘间,指天起誓:“朕绝不亏待婉姬兄长延年和广利。”想了想,又说,“朕即封皇子髆为昌邑王,婉姬无虑牵,安心养伤为是。”皇帝说完见李夫人没有什么动静,方蹑脚退出。
到了夜间亥时,李夫人危,随即薨逝。李延年把噩耗哭诉于皇帝时,皇帝正在宣室殿和王恢商议着什么。皇帝愕然良久,咽噎命敕:“李夫人婉娴淑慧慝,惜乎天不假年,红颜委蜕,玉骨销香,葬用后礼,依生前绘画,留遗容于甘泉,四时飨祭。”又对李延年说,“人去不能复生,延年勿过悲。你弟广利娴习弓马,擢迁羽林郎,随侍内廷。”说完,对王恢摆了摆手,“和延年都退出吧。”
皇帝枯坐着,满脑全是李夫人形容,像是什么都在想,又像什么都没想,欲哭无泪,欲呼无声,只能寄情于笔墨,挥毫摹痛,缓缓写下:悼李夫人赋。
眼前显着李夫人妖娆美好身姿修妍娟丽面容,却山崩地裂的一声,坟茔还未筑,竟归于寂灭,要去长久地躺在阴冷荒凉黑暗的墓冢里,再也见不到还家的倩影,皇帝不自觉哀叹出声:怎能不让朕感伤!运笔挥毫间,禁不住泣泪涟涟……却见李夫人窄袖短衣,倚着门槛,风情万种。皇帝赶忙站起来,迎上前拉着李夫人,问:“婉姬这是要去哪儿?”“和主上射猎呀!”李夫人似仙界拂来的银铃般嗓音荡人心旌。皇帝愣了愣,恍惚觉得是约好了要去上林苑射鹿的,连忙说:“稍等,容朕换装。”“妾去也。”李夫人扭身即去。“别,别去!”皇帝呼唤着,哪里还有李夫人形踪?
皇帝回过神来,更是怅惘哽咽,不胜悲凄,抖着手在御砚上醮了醮笔,倾全身心力写下:
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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