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说在诸侯大会上四方诸侯已对鲧治水表示不满,纷纷面奏天子,说鲧刚愎自用,不听众议,一味筑堤堵水。现在不少地方堤防倒塌,淹死人畜,造成难民成千上万,背井离乡,怨声载道,请求天子处置。尧认为这些说法与舜在巡视中了解的情况完全符合,于是对众人道:“王法无情,对谁都一样。今鲧既有罪,虽为大臣亦不能姑息。现在由舜主持,请大家共议处置办法。”
舜看了皋陶一眼,因为皋陶主管刑狱,理应由他先提出处理意见。皋陶道:“鲧与驩兜、康任三人受命治水,九年未成,反而殃及百姓,造成成千上万人死亡。按律鲧应处死,驩兜、康任应流放。”
众诸侯听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因为他们当初都支持试用鲧,有举人不当之责。尧见此情景,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于是先自责道:“朕身为天子,鲧之出错,朕也有用人不当之责,本不应再居帝位,等事情处理好后,自当让贤。至于鲧治水无方,根据其所造成损失,皋陶说按律当斩,本是合情合理。只是念他操劳九年,历尽艰辛,今若杀之,只怕日后再无人敢当此重任了。”
四岳又道:“当年臣等提议用他,只有天子一人说他不可用,后又因臣等再三请求,主上才同意试用他。在试用中,主上又一再指示方略,他却不听帝命,才有今日之祸。这都怪他自己,帝君何罪之有?主上不必如此自责。”
舜见大家都自责,思量再三道:“崇伯不听众议,连帝命尚不遵从,又性情暴戾,残害善类,治水未成,反而酿成大祸,本是死罪。但天子仁慈,念及他在外辛劳多年,欲从轻处理,故以臣看来可改为流放。现东南羽山①一带,地处荒凉,百姓多灾,急需开发。若将崇伯放于此地开化蛮荒,将功折罪,臣以为比杀了他更有利。此外臣听说他儿子禹贤能,远胜其父,自幼有志治水,还亲自出外考察,可袭崇伯之爵。至于驩兜、康任因未任主职,可从轻发落,免去朝廷公职,各回封地自省。”
众人听了,无不赞成,于是尧道:“既然众卿都赞成,那就照此办理吧。但由谁去执行?还得请众卿一议。”
舜道:“崇伯是个大臣,处理大臣理应郑重,非由有声望之人做钦差不可,臣以为四岳可以。”众人听了,也都赞成。
四岳却对尧再拜稽首道:“前面说过鲧之治水,是臣等力荐。他今日败绩固然有罪,而臣等举人不当亦当有罪,又怎能以我等有罪之人去处理另一有罪之人?”
尧对这事最清楚,知道让他们去执行此决议,确有为难之处,便也不勉强。另外又有人提议八元、八恺。尧认为八元、八恺虽然德高望重,但职位尚低,亦不适合去处理鲧这样的大臣。他忽然想起火正祝融,乃三朝老臣,一贯公正无私,被人奉若神明,虽然岁数大了些,却身体尚健,何不烦他一行。
祝融年事已高,尧以长辈看待,对他非常礼敬,专门为他筑室而居,并十日一探视,礼遇甚恭。这日尧派人召见,他立即整衣入朝。尧向他说明情由,他慷慨受命。
尧问他有何要求,他想了想道:“处理大臣,必有天命,若单凭口说,只怕崇伯不服。”于是尧授以吴刀。
传说吴刀又称吴剑,是尧先祖轩辕黄帝使用过的宝刀。他曾用来杀了蚩尤,攒了炎帝榆罔的大将刑天氏,统一了天下,成为传国之宝,是权力的象征,此刀一到无人敢抗命。祝融当下收拾行囊,藏了吴刀,与舜、皋陶、朱虎等人出发。
祝融等人出发后,平阳等地忽然连降大雨,山洪暴发,汾河水涨,如万马奔腾,就连平阳城亦被水淹,有的地方水深数尺。尧亲自带领文武官员救灾,欲将灾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那知洪水越来越大,自己也被洪水包围,只好带领众臣逃到山上。那里已逃来数百难民,可山上原只有几户人家,都已挤满了人。随从准备将尧安排进去,尧见其余人都在淋雨,便将住房让给年老的难民和妇孺,自己也与大家一起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他还在担心受灾百姓再遭劫难,忍着饥饿跪在雨中向上天祈祷。
此时却有一些被洪水赶来的野兽跑到这片树林,大家都很高兴,认为这是尧祈祷的结果,是上天的恩赐,立即进行捕杀,并将猎来的兽肉烤好先送给尧,然后自己才吃。大家吃的津津有味,都说是尧的德行感动了天地,上天为百姓消灾。
尧却不吃,而且不但不吃,还在流泪。众人都感到奇怪,不知尧为什么流泪。弃立即想到仁慈的尧,一定是同情这些受惊的野兽。因尧原有明令,围猎只围三面,要让禽兽跑掉一些,不能一次杀尽,于是对尧道:“帝又在为受惊的禽兽发慈悲了,但现在的情况与平时不同,现在是人都快要饿死了,那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到底还是人命重要啊。”
帝尧道:“现在洪水滔滔,野兽也淹死不少,只有少数幸运者才与我们一起逃到了这里。这些受惊的野兽又被我们杀了固然可怜,但为了人命,也顾不得这些了,还是人命重要。只是这次洪水过后,庄稼颗粒无收,人们还得吃东西,日后还有人要以狩猎为生,如果把少数活了命的野兽全杀了,只怕一时繁殖不起来。”于是传令,捕杀野兽时要注意小的不杀,有孕的不杀。众人听了无不依从。尧恩及禽兽从此传为美谈,以后的帝王围猎也有只围三向者,而且不杀孕兽小兽,以学尧之德行,使各种生灵繁衍不息。
再说鲧此前正在大陆泽一带考察,见洪水再起,堤防倒塌,黄河改道,人畜死亡无数,尸体漂流,到处一片惨景,才知道自己治水失败。巳闯下弥天大祸,他眼望滔滔洪水,闷闷不乐,灰心丧气,欲跳水自尽,却被他的助手竖亥发现。竖亥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道:“崇伯啊,这个使不得!”
鲧道:“你们拉住我做什么?九年辛苦,修了那么多堤防,如今废之一旦。我早已对尧说过,要他不要干扰我,照我的方法治理,如若不成,愿领死罪。那知天不助我,今又遇洪水,冲垮堤防,酿成大祸,即使今日不死,日后也必受辱。”
他的另一个助手大章也劝道:“办一件事不容易啊,何况如此大规模治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大事,偶尔失败,在所难免。多年来崇伯早起晏睡,栉风沐雨,艰苦倍尝,此等精神可告白于天下,帝亦知之。即使有罪,也只是好人办坏事,一时考虑不周而已,也不至于就是死罪。”
鲧又叹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原在吕梁山到孟门山一带有过堤防溃穿,尧就对我说过,朕以为不可一味筑堤,可以考虑一下开通沟渠,让水有出路。当时我认为局部地方有点溃穿是小事,修补一下就行了,不要小题大做。而且天下江河那么多,筑堤尚且艰难,那还有功夫开通沟渠,于是没有听他的。他见我不听,就严肃地说:‘你若不听,事成是你的福,事败必依律议罪,请你认真考虑,千万不可拿千百万人的性命作儿戏。’现在看来他是对了。”
大章、竖亥跟随鲧时日最长,感情也最深,此时见他如此悔恨,自然很同情。于是大章叹道:“崇伯呀,事到如今罪已犯下,既不愿受辱,何不逃往他乡,选一安静之处隐姓埋名,自耕而食,从此不问世事,也乐得清静。”
鲧未及答话,竖亥又道:“大章之言极是,崇伯若肯隐遁,奴才情愿追随,无论天涯海角,伺候崇伯,死而无怨。”
鲧本是个刚直之人,听了逃遁二字,便大怒道:“吾乃朝廷大臣,位列三公,率众治水。今日失败,有死而已,岂有逃遁之理!”
大章见他不肯逃,便又道:“崇伯既不肯隐遁,那就回平阳向帝请罪,求得宽恕。”鲧又怒道:“尧虽为君,却是晚辈,老夫在他父亲时已是朝廷大臣,岂能向他求饶!”
鲧就是这么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事到如今他还不能正确对待自己,不去救助百姓,却仍在胡思乱想。他认为发生如此大的洪灾,可能是大量使用息壤②筑堤,获罪于天。他曾听说这息壤是天帝赐给百姓求生存的,不可轻易动用,于是他又异想天开地想通过祭告天地来平息洪水,于是他下令就地向百姓征收祭品。灾后一无所有的民众那里承担得起,不少愤怒的民众便与他拼命,并与他的手下发生了争斗。
此时正巧祝融一行人赶到,因人群喧闹,祝融年事已高,便由舜与皋陶先进入人群,向鲧宣告了他的罪行。
鲧却不服道:“尧得天之道,所以为天子,吾得地之道,所以为三公,你们算什么,敢来处置老夫!”
舜道:“我等是奉天子之命而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鲧又插话道:“这更是尧的不对了,他欲以天下让匹夫,所以不吉祥,才使灾情加重。”
皋陶见他如此无礼,也怒道:“公身为司空,主导治水,上不尊君命,下不听众议,一意孤行,铸成大错,堤防倒塌,成千上万人被淹死,理当认罪!”
鲧听得认罪二字,更怒道:“就是一只猛兽,扬起它的角可以为城,竖起它的尾可以为旗,汝等敢把我怎么样!”
祝融听得他们争吵,才下车走去。鲧见了祝融却有几分害怕,又见了他手中的吴刀,才不得不跪下。
祝融道:“按崇伯的罪行,众议当处死,但天子仁慈,念你多年辛劳,才听了舜的提议将死刑改为流放,让你去开发羽山,立功赎罪。”
旁边那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听了,又大声吼叫道:“杀死他,让他为死难的人赔命!”
鲧听了民众的怒吼,才知已犯众怒,再看了看吴刀,额头上便开始冒汗,才慢慢低下了头。祝融见这条硬汉子今日也低下了头,知他心中已难过,便又劝慰道:“羽山乃东南肥沃之地,有利于农业,只是尚未开化。朝廷送汝去那里开发农耕,教化百姓,使民众知礼仪,便是汝的功劳,请汝不要辜负了帝之厚望。而且帝还格外开恩,让你的儿子袭崇伯侯之爵,还封你为羽山君。”鲧听了方知尧并无恶意。
祝融说完,怕愤怒的难民伤害他,便不再停留,带着他望羽山而去。一路上无数难民对他毁骂,使他心中更加难过。往事不堪回首,一个过于自信的人,一旦失去了自信,很容易陷入精神崩溃。鲧就是如此,悔恨、愧疚像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
其实他在当时也确是少有的人才,诸侯才推荐他,尧才同意试用他。今日虽然治水失败,尧还是怜惜他,让他去开化羽山。就才能而言,他开发羽山倒是绰绰有余,只是不能正确对待流放。在几个月的行程中,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他踉踉跄跄地走着,人们看着他那憔悴的面容,疲惫的身躯,抬不起的脚步,就知道他已无所作为了。来到羽山后,尽管祝融一再安慰,死要面子的他,几天后终于带着一个解不开的结跳进了羽渊,离开了人世。
注解;
1.羽山——古地名。其古地址说法不一,一般认为在今江苏赣榆县西南一带。
2.息壤——一般人认为即土壤之古称,也有人认为是一种适于筑堤的粘性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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