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平天国甲寅四年正月初六,夜。王炤源部经过一日的行军,到达六安州最北境马头镇,淠河由此进入凤阳府寿州境,淠河对岸不出数里亦是颍州府霍邱县境,两府一州交界,历来的三不管之地。加之山岗纵横,水利不便,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打家劫舍者、私盐逃税者多聚集于此。
矗立河边,借着月色,王炤源影影约约看见对面隆起的山岗。
“那里是你的家乡?”蒋婉轻轻地将大氅搭在他肩上。
“是也?非也!物是人非啊!”王炤源慨叹道。
“你离家多久了,家里还有人吗?”蒋婉搓着嫩手缓缓地将大氅系好。
“也许一百年!也许一天也没有!”王炤源指指左胸,极为低沉地道:“她在这里!”
“我的家也在这里!”蒋婉依偎到王炤源怀中,贴着坚实的胸膛,努力去听那陌生而又极为亲近的心声。
大旗手郑永和尴尬地走到河边,不忍去打扰那一对恋人。
“什么事?”王炤源轻轻松开蒋婉。
“将军,周恩回来了!”
“知道了,你连夜去对岸树一座坟!”王炤源指着淠河西岸的群岗说道。
“额!埋什么?”郑永和惊诧地看着将军大人。
“嗯,埋它吧!”王炤源解下大氅,递给郑永和。
“是。”郑永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照着吩咐做!或许只有蒋婉一个人知道这埋下的是思念!对家的思念!
马头巡检司衙门,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兵大爷们早已不知逃到哪去了,现在已是临时的将军衙。正将军端坐在堂中,副将军居于右侧,两旁各站着两员书理,左侧靠内另摆着文案,年轻的书理正待记录。而堂下右八、右十二两军将领各立于一侧。
“职下周恩(捻众金玉华)拜见将军大人!”周恩和一健壮汉子双双拜道。
“你是霍邱捻众?”王炤源稍微打量了下这汉子,一身的庄稼汉打扮,哪像打仗杀人的义军。
“乡里洪旱无常,小人实在活不下去,便与伴当李玉林结捻闹了起来!”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将军,卑职奉命联络淮西捻众,昨到霍邱才得知陈玉已于年前起兵!并击杀了霍邱知县徐毓宝!这便寻李玉林、金玉华兄弟,正好二位兄弟欲攻霍邱县城,我便领了来!”周恩禀报道。看小说最快更新)
“攻打霍邱县?嗯!现何人守城?”王炤源一听,不觉心动。
“霍邱县无县丞,现只有一个典史守城,守兵也仅有寿州营一哨不过百人!”周恩答道。
王炤源听后大喜,又问金玉华等部众多寡,当下与李岚谷、龙凤翴等议定攻略,再遣周恩、金玉华等连夜返回,收拾部众。
次日寅时做饭,卯时全军开始渡淠河。卯时过后,两千五百人全部从昨夜新起的高坟边经过。这里从此有了个新地名,老高坟,又叫将军冢。
大军经花果园,金玉华部二百人赶来,再过三流集,李玉林、周恩率三百人来附。一路所过,乡所逃亡,大户封门,穷苦百姓如影随行。
日中,全军到达河口集,霍邱大捻陈玉率五百部众出镇迎接。大军搜罗几家大户储粮后,均匀分给穷人。午饭过后,后队陆遐龄、胡其相等押着胡以晃所配六门火炮、十担火药赶来。
王炤源命搜集大小船只,火炮火药上船,全军顺沣河而下,于日落之前抵达霍邱县城。当晚全军两千五百人及捻众千余合围县城,守城清军见太平军势众,未敢出战。太平军仅以火炮轰城墙,未作攻城,只是遍地点篝火,县城一周短短十余里竟有篝火近万堆。守军不知太平军具体人数,见城外篝火成海,胆战心惊,夜半竟有嚎啕大哭者。
来日一早,先后又有县东北船民李三谟数十人,马店集郑黑三、王绪兵等部捻众来投,不少捻众还在往这赶,而太平军地道也在不断地往前伸。该日下午,又一大股捻众自西南而来,扶老携幼,人数不少于两千。而后,四名捻首来拜王炤源。
为首者壮年却秃,身短而悍,三跪九叩拜道:“捻众李昭寿拜见将军大人!”
身后三人亦拜服,曰薛小、唐禧菁、黄雅冬。
“你等为何来投我?”
“太平天国兴义军,诛满清胡虏,为天下汉人复正朔!我等企盼已久!”李昭寿笑眯眯答道。
“既投我,可听我号令,尊我军规?”
“自当惟命是从!”
“那好,你等且去约束部众,沉汰老弱,止留千人,再来听我布置!”
“这……”李昭寿讶然,忽又应道:“遵命!”
这番处置李昭寿,王炤源早已有数。程学启、汪海洋等虽凶悍蛮横却懂情义,而李昭寿却差之千里,其人本是无赖,以狡诈反复立身,无信义可言。今番用之,实不愿失两淮诸捻之心,去其兵力,亦为压制,豺牙不拔,终为反噬。
李昭寿领王炤源命令后,与薛小计议分千余兵力暂由黄雅冬带回固始,待他日再来会合。薛小本不愿投太平军,只是李昭寿观太平军势大,恐其早晚打下天下,又闻太平军攻霍邱,两人也想分杯羹,便逼迫乡中千余老弱从之。
初八日晨,太平军地道终于掘通至城墙下,王炤源遂撤去各路捻众,炸塌城墙后独以本部太平军攻城。
为防误杀,克城后,太平军一面捕杀清兵,一面宣谕百姓紧闭家门。
午时,太平军克定全城,杀典史张耀及以下文吏十余人,把总等兵牟乡勇二百余人,投降兵勇三百人,己方损失仅数十人。高崇善、酆谋等从官库及县吏家中搜得黄金一千五百两,白银两万两,布帛无数。又得良马五十余匹,抬枪、鸟枪七十杆,刀剑枪矛千件,火炮四门,火药十余担。而粮食方面,则从官仓缴获八千石,从各家又获二千石。
霍邱城防完善,又是人口大县,王炤源欲久占此地,结连淮北捻军,徐图发展,故不再实行太平军团营制,以太平天国金八正将军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允许居民活动照常。待城内安定后,为防圣兵扰民,王炤源留右十二军分驻城内,自率右八军在城外建大营。又取粮米一千石分赐前来助战捻众,并选其精壮三百人留之委用,余者皆遣散。至于陈玉、李玉林、金玉华、李昭寿等部,则每两人赏一石粮米,许其去留自便。
初九日,王炤源于城外大营亲阅捻众各部,当下提出分散整编计划。陈玉、李玉林、金玉华、李昭寿、薛小、李三谟等授予旅帅职,各保留一百原部人马,其余则分入各营。陈玉等人略为考虑,便同意了,而李昭寿、薛小两人却惴惴不安,当夜便引兵不辞而别。王炤源料知李昭寿难以接受整编,也不阻止,任其离去。
次日,捻众各部再次在大营外集合,加上霍邱降勇共有一千六百人,补充入右八、右十二两军,陈玉等亦充任右十二军旅帅。两军调整为五营四旅制。
十一日,王炤源返回城内,任命高崇善为县监军,酆谋为县军帅,成立金八正将军衙,处理一县政务。两人发令仍由旧乡老里长管理所辖,并督促男子蓄发、女子解足、催缴赋税。至于赋税,太平军内部还是有争议的,酆谋建议依太平军旧例,实行圣库制,而龙凤翴则认为圣库制建立在团营制基础上,如今当以翼王在安庆诰谕,田户交田税,商户交商税。不过王炤源却觉得不够合理,至少太平军均贫富的目标没有体现出来。
来自后世的王炤源虽然通过历史实践得知没有绝对的平均主义,但是出于无产阶级出身,还是对田连阡陌,房屋成栋的地主富宦有一种愤慨。均贫富难道不就是社会发展的最终目标?本着这个目标,王炤源琢磨了一夜,把上下五千年回忆个透。终于让他想到二十世纪中叶那一场变革,于是照章拟出。首先乡村土地归公,每人最高只准拥有十亩,余则无偿分给宗族乡邻,准租禁购,死后无继承可归公。田税则依旧例,按亩征纳。再者征收房产税,凡每户住宅二十丈(清时一丈约355公分,若计面积则约12.6平米,二十丈即252平米)以下者不征,以上者每年课以重税,超十丈抵一亩税粮,百丈以后每一丈抵一亩税粮。至于工户商户船户税赋重新核定。
正月十三日,太平天国金八正将军官衙发下告令,昭告全境(暨县城一地)土地及税赋改革。富者痛哭失声,贫者喜泣不已。随即,将军衙属官在圣兵保护下手持告令挨家挨户征收房产税并没收田契,富户稍有抗拒,辄就逮捕审讯,重则抄家充公。次日为进一步打击富户,再发征畜令,规定辖境马驴骡等驮畜归公,各户只能保留驴骡一头。
十八日,强征结果出炉,共征缴房产税粮五千石,银三千两,田契合计两万八千亩,马二百三十余匹,驴骡三百头。虽说这数字令人不甚满意,却也让全城富户脱了一层皮。
县城整治完后,王炤源遣右八军五营分头攻击各乡,扩展领地。又着潘合孚、陆继恩随军开展分地征税征马。临出兵时,王炤源交代众将如遇团练抵抗,一律消灭,贼首抄家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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