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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往往瞧不上乞丐,总以高贵的姿态甩下最廉价的施舍,并抱以精神上最惬意的满足。乞丐以尊严脸面换取些微满足的需求,而这些需求又仅仅只是为了他们可怜的最为廉价的生存。但试问谁无临难落魄之时。秦琼尚有卖马的窘境,受惠于单二庄主。低头屋檐总有时,他日方有了秦大元帅威震八方。城西的群山奇拔俊秀,起伏绵延间是众多生命的家,连山上的树木也借助它的光芒而伟岸。此时鸟儿开始归巢栖定。城内的店铺也纷纷准备打烊歇业了。整座城市已做好了迎接黑夜的准备了。一条狭长的小巷里,一条人影横七竖八的步伐左右摇摆,腰间别着破旧的葫芦。里面并没有酒水相互激荡令任何酒鬼咽舌的声音。葫芦口塞得极紧,更谈不上酣美醉人的酒香四溢了。来的正是平日在此间插科打诨、乞食为生的小乞丐。醉眼迷迷,借着在地余曛,踽踽独行。一晃眼的功夫,太阳竟被山体收入袖中,不见了光。幸好小巷尽头的拐角处便是他的家。说是家,不过是别人废弃不用的破窑。冬不挡风,夏不遮雨,只徒有四面“破洞百出”的墙壁。似乎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有些奢华阔绰了。可若不是如此,又怎会成为小乞儿的家呢。大贾富商重楼叠院、锦衣绣锻、朱门酒肉也断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去。“啪”的一声,他整个人瘫倒在稻草丛中。那还是他四处搜刮多时得来的。可称得上“来之不易”了。拼命睁大双眼,破瓦洞见的月亮在吐出的酒气中化作了数份,又有重叠。他伸手去抓,紧紧握着手中,摊开又不见了。如此反复,自己也竟傻笑起来。古人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句。喻意有情人团圆平安。可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就像一条孤独的野狗。即便遍体鳞伤,也只能自己找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一遍遍的独自舔舐着这份苦涩。月亮从来是属于有情人的,他又怎么抓得住,握得牢呢。想时,泪已四溢。不禁低声抽泣起来。那是他不愿示人的面容,但他毕竟才有十岁出头,这还是一个倒在父母怀中撒娇粘人的年龄。可他脸上已刻上了许多不该有的苦难后的沧桑。翻身侧卧,双手随意甩在草堆上。乍窜起身来。他的手竟触到了令一只肉掌。在这窑洞中还躺着一个人!他一动不动,俯身而卧,看不清长相,却分明是个成年男子。“难道也是一个酒鬼?”小乞儿嘴中喃喃道,“那倒有些意思。”他努力嗅了嗅周遭的空气,酒味十足。心想定是酒鬼无疑了。“看在时同道中人的份上,”小乞儿对着躺着草堆中的那个人说道,也不管他是醒是睡,是否听得到他的话,“老子今晚也就好客一回了。”对于这座破窑而言,这位不速之客当真又是一位稀客了。小乞儿说着又落在草丛中,一会儿便打起呼噜,大睡起来。月光打在两个天涯沦落人的身上,像是开出了一朵莲花的凄美模样。四下寂寂,只有两颗同样寂寂的心在搏动,在唱和。明月、天涯本就是永恒的辛酸血泪,任由清风拂过,雨燕轻掠。小乞儿醒转时,日已高杆。日光烘脸,满面红霞。暖暖的。曾有多少想往,将一脉日暖收藏,待他日白雪皑皑。头痛欲裂,隐隐然若轻丝抽动。腹中饥饿,待要出去寻写吃的来,回身瞧见昨夜那人仍旧伏卧原处,未曾移动,也不理会。径直出了小巷。小巷中途左转,又入另一条更为狭长的巷道。离巷口不远处倒有数丈大的方形空地,正中是一口不大的方井。整个布局就像一个“回”字一般。基座地面落满青苔,足见它的年岁了。井水快要漫至井口,由于此处地势较低的缘故。即便如此,小乞儿也无法触及水面。他习惯性走向水井左上方的一处石缝前,伸手掏出藏在里面的宝贝似的一口碗来。说是宝贝,因为小乞儿若没有乞食的碗未免也太过可怜了。但横竖前后,无论从那一个角度看,一口几乎掉光了漆色,腹中留有数个小孔的碗,怎么也承受不起宝贝的赞誉吧。他麻利地将碗放在井沿边上,然后再四周找些粗大的石块。猛地用劲向井内摔去。他故意将碗放置于左侧,而将石块投向方井的右侧。这样可激出更多的水来。如此数回,水已漫至碗的腹部再也盛不下了。他满意地掬起碗中的水来,轻敷在睡后油垢的脸庞上,消去酒后的疲乏。清掉余下的污水,拿着空碗出了巷去。此时,正值日毒最甚。街上并无人际。那些专营早餐的店铺开始关起门避暑。“胡老爹。生意兴隆。”小乞儿对着旁侧包子铺正在搬动门板的老板说道。那姓胡的老板一头花白的头发,回头瞧了瞧他。笑了笑,进了店铺,一会功夫手里拿着两块馒头出来。放在小乞儿的破碗里,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不来了。”说着,用手扣了扣小乞儿的头。小乞儿故作负痛,却笑道:“怎么会呢,老爹的馒头可是这城里最好吃的了。今日我一醒竟似丢魂了一般,直接嗅着味道便来了。你说奇也不奇。”胡老汉虽知他是胡说,仍是喜上眉梢。人总喜欢听真话,却更喜欢听恭维的好话,即便是一眼便能窥破的谎言。“就你嘴会说。”胡老汉边说,边背对着小乞儿,又开始搬动门板来。小乞儿拿着盛有馒头的碗,向前走了几步,进了平日熟来的一家酒肆。此时店内也有三四桌的生意,众人各自忙活也没注意到他。他走到右首角落的空桌坐了下来。店外阳光万丈,明目眩光,角落里即便没有垂落的凉席相隔也透不进一丝的夏意来。且一明一暗。从明处着眼,暗中不易被察觉。平时店老板瞧他可怜,没生意时也放他进来坐坐。闲时彼此玩笑一番也是有趣。待有客人未尽的酒水也作数给他。因此小乞儿啃着馒头,眼光却在各桌流转。观察哪一桌的客人可能会留下些酒水来。黑暗中竟像在草丛中隐蔽眈眈的猛虎猎豹一般,自然客人是不易察觉到的。店内共有四桌坐着客人。店小二肩头披着抹布在中间忙活照顾。其中两桌离着柜台近些的,坐着六个人。一色白衣厨师打扮,制服倒也别致。显然并非是在一般人家里做活,也只有阔绰人家的厨子才会有着闲情逸致来酒肆消热除暑而并不需为鱼肉酒菜的洗涤担运等琐碎勾当操心。他们一般忙过了饭时,便有大把的清闲时间可供自我打发。当然也更有钱能常到酒肆中逍遥,呷几口酒犒劳自己。这种人虽不贫穷挨饿,然而亦不阔绰大方。因此小乞儿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往往是顾得来自己,却顾不及他人。另有一桌是挨着厨子他们的。桌中两人华服秀身,长发披肩。两柄长剑落在桌头。小乞儿眼光在店内一扫便落到他俩的身上。这种江湖人士自是豪迈异常,有时挥金如土也不是什么难事。倒像是为了抬高身价,收获人心。古有战国四公子养有食客数千,不外乎博些声名,为财也容易。小乞儿想起说书先生讲过的“千金易马骨”的典故,觉得甚是切合。“师兄,今日在大厅上,李剑生不仅污蔑于我等,更对师父贸然出手,实为不敬。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说话的人面带怒气,满脸的麻子,赫然是青铜帮的江大佑。“这仇自然是要报的,”旁座的俞觉航沉声道,“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为洪老英雄报仇雪恨。这在不久的武林也必是头等的大事。”“对,对。”江大佑回应道,“切不可让别人抢了先。”他说时故意压低了声。“洪氏血案,江湖瞩目。”江大佑继续道,“如果我们能手刃了江湖败类,定能在武林中一战扬名了。这样于师门面上也是有光的。”“正是如此。”俞觉航回道。说着满饮杯中酒。小乞儿在桌上看着心疼。他已料定那酒必有他的份,此刻见俞觉航一口下了肚,竟像在喝自己的酒一般难受。突然一个声音自墙根边的桌上传来。“原来青铜帮专会做些表面文章,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副嘴脸。”看说话那人,短眉细眼,身量矮小甚是猥琐。身上却缠着宽袖长袍,更显得难入上流。江大佑扫转过头,怒目厉声道:“阁下何人,胆敢欺我青铜帮。”“好说,好说。”长袍人戏谑道,“血衣李梦林”。“李梦林?没听说过。”江大佑语气轻蔑道,“但我青铜帮素与血衣门无甚过节,你为何出言不逊。”“我自然不及兄台脸上的麻子有名。”李梦林暗讽道,“至于说我出言不逊,那可真是冤枉了。我不过平生最见不得两面三刀的小人而已。何来不逊。”李梦林说话间与同桌一位碰杯饮酒,竟像不把江大佑放在眼里。江大佑待要发作,又想起师傅的嘱咐,不让在城中惹是生非。一时犹豫,只蹦出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你看到我桌上的大刀了吗?”李梦林问道。“我又不是瞎子。”江大佑不屑回应道,“自然看得见。又待怎样。”“那我告诉你,那恶贼必是我血衣门的刀下亡魂。”江大佑怒极,嚷道:“那我倒真想领教一下李兄的高招了。”说话间已抽剑在手。李梦林自不示弱,横握刀柄,护着身前。一时剑拔弩张,吓坏了一旁的店家和小二了。两人连忙来劝,却被江大佑一把推倒在地。挣扎起身只好躲在远处,不敢过来。小乞儿竟是不惊,倒觉有趣。几次想拍手相应,却又止住。“这不是血衣门的杨木敏,杨兄吗?”此时座中久未言语的俞觉航突然说道。“原来是青铜帮高徒俞兄弟啊。”杨木敏闻言转过脸道,“恕我眼拙,瞧了半天竟没认出俞兄来。有罪。有罪。”话虽说的客气,却暗含讥讽。“杨兄。我看血衣门对那恶贼倒像是志在必得啊。”俞觉航道。“不敢,不敢。不过我血衣门能在江湖中立足,也还是有些本事的。”言语虽是谦谦,但话锋相对,丝毫不让。“对极,对极。不过江湖中的本事多是拳脚兵刃上的文章,嘴上纵是巧舌如簧大抵是不管用的。”俞觉航说道,暗讽血衣门只会耍嘴上功夫,却无真材实料。“也罢。依我浅见,大家大可不必争一时长短,倒叫恶贼有了机会。”“俞兄高见。我敬你。”杨木敏说罢,举杯遥敬。俞觉航斟满酒,一饮而尽。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杨兄,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俞江二人起身离了酒肆,朝长街走去。一时便不见了身影。“看来他们此番出来的目的,与我们相同。”李梦林望着俞江二人远去的背影道。“何止他们,因此不可落了人后,到时反被耻笑。”杨木敏说完,便带着李梦林一同离开了。行色匆匆。这里店家与小二道吓了个半死。见他们双双离去,不免松下一口气。大呼“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时一伙厨子早在之前吓得一溜烟跑掉不见了。店里只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乞儿。店小二刚要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余下的酒已悉数倾入到小乞儿的酒葫芦内了。他还顺带拿了些饭菜盛在仍剩半个馒头的碗里。然后哼着歌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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