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谋魏 > 六十九 扁舟行 一

?    屋外脚步声匆匆,任红昌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博宁,为何突然把文德文远打晕过去?”

    事情突如其来,任红昌不由手足无措。望到苏文持刀靠坐在桌案上一言不发,小姑娘顿时也意识到事情的紧迫,“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值当你如此慎重?”

    苏文沉默了几秒钟,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暂时解释不了。红昌,别担心……就是又要委屈你了。”

    小姑娘愣了愣,懂事地摇摇头。她咬了咬银牙,面庞微红地走上去:“博宁,你当日将我自王司徒手中救出去,妾身便早已想过了……妾身不懂事,只会惹麻烦,但只要博宁在的地方,妾身便一定相随……妾身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但一定不会令得博宁孤苦伶仃……”

    小姑娘毕竟年轻,何况没有学识,说不出情真意切又缠绵悱恻的话来,但便是这番平凡朴实的缱绻,沁入心脾,令得苏文笑了起来。

    苏文放下刀,拉过她的一双纤手,任红昌缩了缩,随后又用力握住,苏文感受着小姑娘手心中因为紧张冒出的汗渍,“说的什么话?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说一定要互帮互助。相濡以沫,白首不相离……等到老了,一起回望过去,一切笑谈中,这样亦是一种生活。”

    “妾身不怎么懂……”任红昌红了脸,怯生生地道。

    苏文耸了耸肩,突然感觉偶尔看看少女的窘态也委实是一件畅怀舒心的事情。

    “叫声夫君听听。”

    任红昌哪里知道苏文恶作剧的心态。她怔住,抬起头凝视苏文的眼睛,四目相对,眼眸不由迷离朦胧。

    苏文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没,无妨的,妾身是高兴,高兴罢了……”任红昌吸了吸鼻子,拂袖擦着眼泪,笑容绽开,“往日里妾身其实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博宁不说,我便也不能提。偶尔便有些担忧。唯恐博宁而今面对压力,对亲事便不再那么热忱了。而今知道博宁牵挂着这事,妾身自然是高兴。拜堂、洞房、花烛……爹娘如今不在,这些往日里妾身便没做多想,能令得博宁说出这番话来,妾身便也觉得值得了……”

    心中不由一股暖流趟过,苏文倒是始料未及。任红昌毕竟年轻,身体还未长开,在苏文的想法之中,成亲还为时过早。这里面涉及到很多东西,类似任红昌的身孕,生孩子,在这样的年纪,其实肯定是伤身体的。当然,时代不一样,苏文明白他的观点并不适用于如今,但他对房事并不迫切,而且近来事情繁多,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存着旁人不催,便能拖一阵是一阵的心思。

    盖因成亲过后,总归是要进行这方面的事情,不做是可以,但这里便会引申出诸多变故。自己不行,还是对任红昌不爱,又或者任红昌身体有毛病……无论在哪个时代,结婚生子注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处久了,还没有生孩子,甚至连这方面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女方会想,别人也会猜,无疑算是一件好心办坏事的乌龙事件。

    但今天既然这样说开了,一切便也水到渠成,苏文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眼下倒是觉得愧疚起来:“拜堂成亲,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可以先留着这一步,往后再回到这里补过也没事。”

    任红昌点点头,心下羞赧。先上车后补票的事情任红昌未必懂,但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此时便也想到了。同床共枕虽然在印象里依旧朦胧,但此前定亲的时候,娘亲也说过一些男女双方的事情,脸上的红晕便一直蔓延到了白皙修长的脖颈,“恩。妾身明白了,一切听……听夫君的。”

    “我……”

    “咳咳……我没打扰到二位吧?”

    手中软弱无骨的小手立刻缩了回去,任红昌闪电般侧开身,心虚地垂下头,耳根都红了,苏文闭上嘴,皱眉看着坏人心情的杜伊出现在门口,没好气地指了指她,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回去。”

    杜伊笑容灿烂,但若是熟悉她的小婵看到,便能发现小姐的笑容与面对家中二夫人一个模样,僵硬而形式化,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要更加复杂。

    “我……留下来帮你啊。”开口声音战栗,女子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

    “胡闹,不要添乱!李黑兄弟,李黑兄弟!”

    “先生。”门外李黑持矛走了进来。

    “把她给我带出去!”

    “杜娘子,还请听先生一言。我少有看见先生如此慎重,此事怕是多有凶险。”李黑走过去,尴尬地说道。杜伊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何况事出无奈,若能好言相劝,他也不会动手动脚,以免冒犯杜伊。

    “我不去。”女子固执地摇头,不甘道:“我说了能帮你的。你别小瞧我!”

    “帮什么帮!人家冲着我来的。你还有一家老小,到时候被人家盯上,全家都得死!”苏文脸色严肃,语调不免重了几分,“你懂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黑,带出去!她要不听话,把她给我打晕!”

    “杜娘子……”

    “我就不走!”杜伊嘴唇蠕动,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姐姐……”

    “带出去!”

    “杜娘子,请恕李黑无礼。”

    李黑举起手刀,往下一切。

    杜伊脚步飘然一让,眼眶通红地直视苏文:“我说了,我能帮你的。”

    李黑愣了愣,他虽然收了力,但这一下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就中招了,偏偏如今自己只打到空处,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碰到。

    “你别那么固执。”苏文脸色复杂,“你不是说不能暴露你自己吗?李黑兄弟,认真些,打晕带出去。”

    “喏……”

    李黑咬了咬牙,大概猜到了一些,将长矛靠在木门上,脚步大迈开来。

    杜伊突然曲腿,那一瞬间,女子脚步徒然迈开,脚下步步莲花,双手如同蛇身扭曲几下。

    空气中一声破空,“嘭!”地一声,李黑倒飞出去,摔在一旁的桌椅上,桌椅哗啦啦推移、翻倒,李黑咳嗽几声,倒在地上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杜伊。

    “姐姐……”任红昌膛目结舌,一手捂嘴,同样对眼前村姑打扮的杜伊有些陌生。

    苏文张了张嘴,他未曾料到杜伊居然真的是个高手。李黑水平如何,他未曾练武倒是不得而知,但经历过几番战斗,大概清楚李黑的身手不算差,再加上他常年征战,经验老道,用吕布的标准来衡量,李黑大概能在他手上过上一招半式。

    但他从未想过杜伊对自己说的高手竟然是实话,能在一招之内打败李黑,或许也有出其不意的成分包涵,可李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足以看出杜伊真的有功底,并且非常厉害。

    然而想起杜伊对自己所说的誓言,苏文便叹气道:“何必呢?”

    “苏博宁……”女子双眸挂泪,颤声道:“我懂的,我一直都懂……你失去记忆,我本便不该痴心妄想,但我便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说到这里,泪如雨下,语调也不似往日那般温和恬静,反而带了几分蛮横霸道。

    “我等了你三年……何止三年……便是想着有朝一日,你幡然醒悟,觉得自己言辞极端,去云中寻我……然则一封信都没有……我从不叫小婵进村,让小婵来了便站在村口,托人去找红昌,好几次我其实都偷偷跟在后面,但是你从未出来,哪怕连张望一眼都没有……”

    她抽泣几声,伸手抹了抹泪:“呵,这些你都忘记了,不记得了……然则回来之后呢?我那一日提心吊胆,虽知你必定可以脱身,但万一呢?红昌回来,你整日里与我不说话,我知道你在避嫌,我也怕坏了你与红昌的亲身。可到得如今,你还要将我置身事外?”

    “薛亮是什么人,我莫非不知?他来此一遭,你真以为我懵懂不知?你将事情扛起,将我抛在一旁,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事情因我而起,你与我有何关系,我凭什么要叫你承担?”

    女子脸色苍白,说了这些话,似乎心情也好了一些。她长吁了一口气,抹掉眼泪,语气也平稳了下来,却还是带点固执地道:“反正我不打算离开。你若觉得事情严重,便是我逃去云中那又怎样?他们为什么会针对你?你当真不知?你以为逃去常山郡,他们便不会再找你麻烦?那我惹了事逃去云中,不是一样的道理?”

    苏文沉默片刻,脸色复杂。事实上他眼下还真未将这件事情考虑进去。那个颜琪既然是张角的弟子,此时又针对他,他所看到的层面,已经是与黄巾贼发生纠葛的这一层,而关于薛亮,在黄巾贼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没想到,杜伊错以为他在为她考虑,女子性情也外柔内刚,如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却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问题放在这里不去解决,对于眼下随时可能被薛亮颜琪等人针对的苏文来说也不是办法,他沉默了片刻,决定道:“既然如此,你先跟着,打得过的打,打不过的就跑……”

    杜伊满意地点头,余光撇到错愕地定在原地的任红昌,忍不住咬咬牙,羞赧地垂下了头。

    ……

    这一边,房间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在张琦等人眼中,颜琪神色庄重地将符纸泡在水中,又递给病患的亲属,过程中,手指碰触到那个中年人接碗的手指,“给夫人服下,不日便能恢复。”

    那中年人点点头,走过去蹲在一旁,将碗摆到床沿上,“娘子,道长的符水到了。快,快喝。”

    四周安静一片,所有人定睛看着,生怕漏掉一个过程。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脸色病态的女人颤巍巍伸手拿起碗,将符水喝下去,随后再次躺了回去,却并无反应。

    “道长……”张琦有些迟疑地唤道。

    颜琪摆了摆手:“效果因人而异。此乃顽疾,哪里会有药到病除的事情?”

    “是啊,张伯未免糊涂啊。”薛亮也在一旁呵呵笑了笑,好言相劝道:“才刚喝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反应?”

    “我实在等不及了啊……”张琦窘迫地笑着,目光一直定格在那妇人脸上。

    “老丈莫急,夫人患病时日不多,服了符水,没多久便能见效。”

    便在这时,那妇人脸色有异,摸了摸额头,轻缓地坐了起来,声音虽是虚弱,但已然有了几分底气,“夫君,妾身想要喝粥。”

    那中年人顿时愣住,扭身对着颜琪一下跪了下来,情绪极为激动:“道长,道长……多谢道长啊,这几日我家娘子茶饭不思,便是喝口水都时常吐出来。今日突然想要喝粥……”中年人俯身连连磕头:“道长恩重如山,某家无以回报,今日开始,为道长当牛做马。”

    “兄弟多礼,多礼了。”颜琪诚惶诚恐地把中年人拉起,“琪受之有愧啊。若不是薛公子,我等今日还在忻县忙碌,哪里会来这等穷乡僻壤?能救人一命,乃造福苍生之事,我等自然鞠躬尽瘁。家师有云,‘太平道人’,便是要让天下太平!我等不做虚伪之事,兄弟也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道长,多谢薛公子,多谢太平道人恩泽!娘子,我这就给你拿粥,这就给你拿粥去。”

    “妾身身体有碍,不能给道长、薛公子施礼,还望多多赎罪。”

    “无妨。”

    “嫂嫂哪里话?亮是木芝村人,家父从小便教育我多多关照村里,今日一事,不过是借花献佛,还是道长他们的功劳。”

    “金家娘子,你真觉得好多了?”任清将信将疑,问道。

    那妇人点点头:“有些力气了。不过烧还未退。”

    “这个自然,长久服用,不出半月便可好了。”颜琪笑着自怀里摸出一些符纸,放在桌案上:“这些便放于此处。每日两剂。”

    薛仁也自几名药师地方接过几帖药放在桌案上:“嫂嫂,这个便给你留着补身子。村内如今还有六七户病患,我与道长便先过去了。”

    “恩。救人要紧。还是薛公子考虑得当。”颜琪收拾药箱,又背上,见得那中年人端碗进来,垂下头迟疑了片刻,问道:“对了,还不知夫人何时染了瘟疫?”

    “快有一月了。”

    “具体一些呢?可是受了惊吓或者如何?”

    “受了惊吓……”中年人愣了愣,回想了片刻,望望苏廷道:“似乎便是博宁过来的时候,那天受了惊吓。”

    “博宁是谁?”

    “便是道长过来的时候,在村口指出来的那年轻人。”

    颜琪神色凝重:“是他?”

    一旁几个方士也情绪激动起来:“我便说。便是此人作乱!”

    “村内污秽之气布满,原本便是近段时间滋长起来的。师兄,你还不信!便是要让全村人被他克死!”

    “几位道长,不知你们……”张琦半信半疑地问道。

    “那年轻人身带厄难!瘟疫作乱,此人罪魁祸首!”一方士义正言辞道:“他是否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此人定有命案在身,为祸人间,也亏你们将这种妖孽养在村里!”

    “住口!”苏廷气不过,脸红脖子粗地大吼道。“博宁何曾妖言惑众?”

    “苏廷。”任清眉头一皱。这件事整个过程他看在眼里,毫无头绪,这方士医术如何,单凭金家娘子表现,似乎是可圈可点,但他忍不住看了眼薛亮,心中疑窦丛生。

    “我便是说了又如何?博宁难道有做错一件事情?他哪件事情不是彻彻底底在为乡亲们考虑?”

    “苏伯父,言过其实了吧?大伙儿可看到过他捅张奎。何况,他今日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飞天,哈,寻常人会飞天?只怕真是妖孽!”

    “你!”

    “还有,命案在身,只怕他真的杀过人吧?山道上烧坏的树林怎么解释?我偶尔路过,还看到几把被烤焦的兵刃……这种人,早应该报官!”

    “张奎,你走什么!你不会忘了他捅你的事情吧?如今莫非是想去通风报信?”

    已然走到院门口准备离开的张奎拉着张庆元脚步一顿,脸色尴尬:“这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可他也不能这样啊!凭什么他要捅你?他还放言杀你全家呢!这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博宁哥不是这样的人!”张庆元怒道。

    “小孩子懂什么!庆元,听说你还被他打了一巴掌。寻常人被打一巴掌,谁不恨他,居然还替他说话!定然是被他蛊惑了!那苏博宁这次回来性格便大变模样,肯定是个妖孽啊!”

    “对,定是这样!”

    众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地说着,那茶壶老人孙奎蹲在一边,嘴里嘬着壶嘴,目光明亮而深邃,望望那中年人,又望望薛亮、颜琪,垂下头若有所思。

    任清食指轻轻敲打着大腿,目光扫视一圈,随后站起身,怒道:“够了!”

    “乡里乡亲,不要多说闲话。你们如今这般言论,我便以为尔等往后对我,对他人也会这般。今日在场的各位作证吧。既然几位道长觉得博宁是妖孽……虽然老朽觉得言过其实,但事无绝对,如今不如去对峙一番?好看清博宁面目。是人是妖……”

    任清拍拍苏廷的臂膀,脸色阴沉,率先出门:“自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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