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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走进了房屋内。
这宽敞的房间,却又等若此前五十人回来时候的情况,无人交流,各自沉思,有人左右看看,神色肃穆,捏紧手中的武器。
苟一缺蹲在角落,黝黑的脸颊苍白如纸。
烛光摇曳,众人的呼吸将整个房间闷热,但他依旧浑身发寒,手指绞在一起发白,不可遏止地哆嗦打颤。
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他已经考虑不到这些了。他能够想象,对方如果这样下去,不用别人打过来,自己这边就会死,而且都得死。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他暗自将《孙子兵法》的用间篇背下来,企图从中寻找破绽,但背了一遍,毫无头绪,反而觉得那个尚未见过的苏文苏博宁越发厉害,仿佛自己成了小蚂蚱,对方只要伸手一捏,捏死自己轻而易举。
他原本是有心跟苏文斗上一斗的。凭借人数,凭借他的头脑,虽说早已预备了后路给苏文,可能败,也可能胜,但到得此时,他从未意料到自己会再无斗志,并且才交手两次,就一败涂地。
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据说是个文质彬彬的茂才,以前或许有些痴傻,但自从逃出祁县,好像又开始不同凡响。
他不知道那茂才是不是一直隐忍着,此时他也不想知道了,攻心之策,能用到如此地步,想必比之父亲曾说过的用间高手陈平,亦是不会逊色多少。
苟一缺毕竟年轻,年轻就气盛,何况身世如此,对于自己能够在众多王氏门人中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虽说未到小觑天下英雄的地步,但自信与傲气还是内敛于心的。
他知道自己半月前的那一回设计或许令得他开始出现心魔,念头无法通达,但他做得天衣无缝,事后也是去看过那几人的尸体的。
可是,就是有些心虚,感觉这些人中有人要杀他,不管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要有了內间,就只能等死。
这是一个必死局。
对方之中肯定有自己这边的人。或许张让王原他们,又或许真的是令狐钱他们,只要他们知道这边的一些辛秘,有机可乘,那么人心乱了,就都会自相残杀。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瞥了过去,陈岑为人冲动,或许才会使人有机可乘,但到得如今,人是他挑起来杀的,没了证据,这人不管是不是内奸,肯定是要被疏离的。
解不开……
苟一缺瞳孔失去焦距,想着事情,微微叹气,何曾料到,其余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陈岑。
也在这时,陈岑一把拎起身边人的衣襟,狠声道:“你想作甚?老子不是内鬼!说不是就不说!我陈岑的人品你们不信?”
“陈岑!”
“你想干什么?”
“都别动!别伤了和气。一缺不是说了,这件事情中计了。”
“中计!我也知道中计!可中的到底是他们的计,还是真的有自己人在作乱,我怎么知道?”
“王全,你胡说什么?”
“挑起事端……难道你是内鬼?”
“混账!老子是王司徒族亲,你有点脑子!”
“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你想谋位呢?越是没有嫌疑,越是……”
人群叽叽喳喳开始喧闹,大吵大闹旋即开始,不知是谁先动了武器,随后拳打脚踢,刀劈斧砍,战圈在房间里蔓延,互相推搡,骂骂咧咧……墙上的烛火,周围的桌椅,噼里啪啦地倒在地上,乱成一团,被推搡的人群倒过来压成粉碎。
“都别冲动!”苟一缺霍地站起。
身旁几个还存在理智的也跟着大吼起来。
有人停下,也有人还在闹,随后,一声“老子宰了你!”响彻屋内,鲜血迸溅,血如涌泉,所有人都愣愣看着,地面上,血水很快淌开来,流成一个小滩。
陈岑愣愣地抬起头,目光闪烁地看着周围。他缓缓拔出剑,剑尖滴着血,两腮抽搐着,厚嘴唇也开始打颤:“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内鬼,我……”
有人捏紧了武器,也有人暗自后退几步,目光不一,但都充满了戒备。
苟一缺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兵败如山倒!此人是个破绽,巨大的破绽!
“一缺。”有人回头看向他。
陈岑也回过了头,求救道:“一缺,你了解我!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手指指着地上的尸体,指头发颤:“是他诬蔑我,我忍不住,忍不住就……”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苟一缺眸光微微眯起,胸腔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眸子布满寒意。
他推开人群,走到门口:“这件事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处理。我出去透透气。”
关上房门,里面陈岑开始绝望的大叫,随后一阵混乱,刀枪棍棒,人影重重,血水溅到窗户纸上,混乱却依旧没有停止,仍然以难以估量的速度爆发、蔓延,他深吸了一口气,略显苍凉萎靡地苦笑道:“该逃了……”
扭身迈步前往马棚,他心中突然一紧,脚步顿了下来。
“娘的,没了马,这回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哈,一群莽夫!先生略施小计,这些人竟连巡逻的哨岗都没了。”
“……如果狼骑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二人说什么呢?别想这些,快摸过去,把柴火都放到门窗旁,烧死他们!”
“魏大哥。”
“话不多说,快走。”
苟一缺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慌乱,他身躯战栗,目光扫视,远远的,看到一口井。
咬了咬牙,他捋起袖子,拉着袍摆蹑手蹑脚地跑了过去,随后拉住绳子,下了井。
井水自脚底一直浸到脖子,开始温热,旋即又变冷,他哆嗦着身子浸在水里,上方的声音繁杂而清晰。
房间里的混乱如同发出去的箭,再也收不回来。一旦有人死了,还是自己人所杀,平日里的信任就在瞬间支离破碎,化为乌有。
没人可以信任,那只要伤到一些,就将怒气转移到那人身上,或许还有血光的作用,将杀性逼出来,以至于在这样除了我其他人都可能是内鬼的境地,没人再肯停下来。
苟一缺想到这里,苦笑着面庞扭曲。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仰仗司徒府的威名,横行霸道,哪里有受过这样的屈辱。那苏博宁打破常规,以如此攻心之策徐徐图谋,却没想到,竟是连天亮反击的时辰都撑不过去。
井水冰冷,他躲在里面,不论是遇到猪一样的队友,还是遇到神一样的对手,觉得委屈,脸上开始一片温热。
“爹,爹……孩儿想家了,孩儿想回真正的家了……那儿有兄长叔伯,有贤才大儒,孩儿想回去,回去那里……”
他哽咽无声地说着,眼泪啪嗒啪嗒软弱地滴落下来。
而后,头顶火光乍然亮起!
他揩掉眼泪,神色凛然。
“火!着火了!”
“停下来,快停下来!我们被围了!一缺呢?一缺呢?”
“一缺什么?冲出去,快冲出去!”
窗户木门旋即破了,有刀剑声响起,惨叫声咳嗽声连成一片。
“哈哈,尔等往哪跑?对了,陈兄弟人呢?哈,索性没死!要不然我等有愧!快,陈兄弟,速速过来!”
“老子不是!”
“竟然真是你……宰了他,宰了他!”
繁杂的声音再次响成一片,在井口处萦绕回响,火光在头顶忽明忽暗,没过多久,刀剑相抵纷乱的声音之中,有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声音不重,但平稳有力,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你们赢了。我以为还要用点功夫,谁知道诸位兄弟就送了我一场大胜。”
“苏文苏博宁!”咬牙切齿的喊声响起。
“没错。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吗?你们必败无疑!”声音一字一顿,气势颇为渗人。
“诸位兄弟,还不里应外合,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张让!”
“快快动手!温琬、钱宝,再不动手,你们就要受到牵连了!”
“你……”
杀声骂声一片,响彻了许久。
苟一缺躲在井里,待得天空露出鱼肚白,才从惫懒的小憩中恢复神智。
大概是到了最后的时刻,那道清朗疲惫的声音终于摊牌:“一二三四。四对五。既然你们快死了,我也让你们死的明白一下。你们没有内鬼……对,没错,没有内鬼。都是你们自己在作乱。”
声音顿了顿:“你们怕了!你们在心虚!没有头脑,光知道刀口舔血,以为在王司徒身边作乱就能安然无恙,有饭吃有衣服穿,欺负别人也是理所当然。啧,我真想问一句,大家都是娘胎里出来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哦,你们也是在挣血汗钱,真正的血汗钱。可是……真以为哪里都是善男信女?随便你们欺负?嘁,一群傻子!”
“这些话本来不想说。但是杀了太多人,我心中愧疚。看看,连我身上都染血。还以为你们都是一群武林高手,没想到都被唬住了,拿着刀跟切菜一样。我都想从忻县一路砍到祁县,不带眨眼。哈,说实话,也没什么可以愧疚的。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你们招惹我,骂我,打我,其实都没什么,可是要我的命啊!命有几条?那我也没办法,只能跟你们拼命。你们想活,我也想活,所以只有一方能活。这是一道命题……非还是否也忘记了。既然命题出来了,那就只能去做。”
“所以我过来了,你们杀我,我就把你们都留在这里!我是老实人,可别以为老实人就好欺负!老实人爆发的后果……恩,再过一年半载,想必也快了,只可惜你们看不多了。”
“杀吧,反正已经是这个局面了,统统杀了!”
声音果断而坚定,随后刀枪剑矛的碰撞声清冽而迅速,武器捅入身体,鲜血与戛然而止的喉咙发声同时发出,尸体在一具具倒下……
再过片刻,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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