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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刚过，在这最黑暗的时候，薛仁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身子冻得僵硬，他搓了搓脸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苏家宅院，可以看见几人挑着灯笼，在微弱烛光下站在院门口说着话。
“这些事大致情况也就这样，你先拿过去，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暂时也不用多解释。想必大哥那边也给我做了一些担保……不过都是没有用的，毕竟没见过，有些东西说了也没用……恩，你先这样……”
寒风吹拂，有些话模糊不清，他大概能听出一些，断断续续，却也一时三刻摸不着头脑，只能猜到是在托付别人做些什么。
“随后人手方面这些事情也得注意。刚刚张让兄弟也说……不安全啊……”
那人说着，有人在旁边笑：“博宁，可不要让我等笑话。”
苏文苏博宁！
薛仁心中一惊，僵在那里没有动。他咽了口唾沫，呼吸也弱了几分。
“笑话什么啊，谁不怕死……反正这件事情今天就要处理掉……鲁帆大哥先去，早去早回，也累了一晚了……大家快点行动起来吧。抓个现成的，然后事情也可以早点结束……恩，杀鸡儆猴，要不然怎么呆下去啊……”
薛仁瞪大眼睛，浓郁黑暗中却看不真切。
这，这是苏博宁那个傻子？
他心中惊异，后背却一股彻骨凉意。
杀鸡儆猴……他要杀谁？要杀谁？
突然，后背被人用手掌按住，薛仁惊出冷汗，回过头，正要喊出声，却被人用手掌捂住了口鼻。
“兄弟，偷听人说话，很是失礼啊。”来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影轮廓立在自己面前。
他仰起头，神色有些畏缩，“我，我……”
“走吧，正好大家都起来了，一起去吃饭。放心，不用你钱，就是看你敢不敢了。”
薛仁目光一瞥，身侧有寒光四溢，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柄长剑。
“我走，我走。”
“恩？”
“我是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对，吃饭……”
……
天光大亮，卯时快要过去的时候，阳光自东面山顶洒下，橙红的阳光照得整个村子安逸静谧。
昨日喧嚣了一天，对于木芝村来说是少有的时候，村民们难得的宾主尽欢，到得此时，自然还慵懒地躺在被窝里享受难得的休息。
随后，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这宁静安逸，在瞬间被撕成粉碎！
张琦自被窝里睁开眼睛，皱着眉打开窗户望了望，听得惨叫声屡屡不止，脑子里徒然浮现一个人影来。
他怔了怔，凄厉的叫声近乎洞穿耳膜，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穿衣冲出了门……
“小姐，小姐，快醒醒，快醒醒啊！”
杜伊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见得小婵脸色苍白惶恐，疑惑道：“怎么了？”
“小姐，你听，你快听啊。”
杜伊皱了皱眉，沉默片刻，神色一变：“怎么回事？我来到这里几日，村子里可从来……”
她说到这里，脸色有些苍白。
昨日见到的那张脸浮现在眼前。他在笑，笑得与过往不同……随后又是一声惨叫打破沉思，她依稀听得有人哈哈大笑，仔细听了片刻，立刻大惊失色。
“不知道呢。杜芳已经去看了，可是好吓人啊。怎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扶我起来，去看看吧。”
杜伊梳妆穿衣，出了门，杜芳正赶过来：“小姐！”
“杜芳，怎么回事？”
“那昨日见到的苏博宁，正将一人绑在木桩上，用剑捅人呢！”
“什么？！在哪里？”杜伊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村口，就在村口。那苏博宁着实是吓人啊。跟疯了一样！小姐，你还是不要……哎，小姐……”见得杜伊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杜芳与小婵互望一眼，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近处密密麻麻地围着人，嘈杂的人声在这里充斥着，但疯狂的笑声却也愈发清晰。
“哈哈，还不够重，还不够重啊！没把大家都叫起来，加油，加油！叫大声不捅你，要是叫得不大声，那这一剑扎下去会不会让你大腿喷血，我就不敢保证了。”
惨叫声接连不止，杜伊身躯轻颤，慌慌张张地挤开人群挤了进去。
眼前有四名大汉将人群隔离出去，有一中年人正被绑在木桩子上，模样披头散发，狼狈至极，身上的棉衣也被捅出好几个洞，露出棉絮来。他叫声凄惨，额头噙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消瘦的双腮之上淌满了眼泪。
他身旁有一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身后有一个方士打扮的中年人与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沉默不语，脸色怪异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口中骂骂咧咧，手中无力地垂着一把剑，偶尔对着中年人的棉衣捅上几下，凿出几个洞，在中年人的惊叫声中哈哈大笑，又叫嚣道：“快喊啊！人还不够多。吃过早饭没！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卖力，叫你办正事怎么就没点力气了？”
惨叫声顿时愈发刺耳。
“作孽啊！作孽啊！……”圈子里，有个胖妇搂着个孩子坐在地上哭得凄惨，两人俨然是哭累了，神色空洞，只剩下机械般的重复声，身上脸上，也是有着几道脚印。
圈子的外围，有个年轻人抱着头坐在地上，目光偶尔看向年轻人，表情畏畏缩缩，随着惨叫声，埋头时不时躲进双膝之中。
在这阳光明媚的早晨，这景象仿佛酷寒来临，令杜伊感到脊背生凉。
“苏博宁……”杜伊咬牙切齿，神色片刻恍惚，随后看着年轻人嘲弄地扫视四周，忍不住冲了出去。
手被拉住，她回过头，小婵咬着嘴唇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小姐，不要去。他不认识你的，你跟他没有瓜葛啊……他们打女人打小孩，你冲出去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杜伊怔了怔，扭过头看向苏文，随后失了神，失魂落魄道：“对呢……”失去气血的脸上绽开一个无奈笑容，“他不认识我呢……”
……
苏文脸上冰寒一片，冷冷扫过四周，举起剑，又在那中年人棉衣上挑出一个豁口，随后捅着一朵棉絮放在地上，拿剑尖将它分割：“还不够啊。人还没有全到。你看看，连个主事的都没来。你到底在这里有没有地位啊，我都等不及……”
“苏博宁！你给我住手！”
“范增！别去！”
一个年轻人霍地冲了出来，魏旭冷笑一番，还未一个回合，便把年轻人用长矛打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苏文张狂无比地指着那年轻人嘲笑：“范增是吧？别搞笑了好不好！刚才你没看？五个人被打得吐血了。看来杀鸡儆猴的作用没有多少啊。魏大哥，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倒他吐血为止！看看谁还敢上来出头？枪打出头鸟懂不懂啊！”
随后，有一句只有温宇李合隐约听得到的话语响起：“啧，二世祖难不成追求的就是这种快感？”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怪异，苏文继续喊道：“打！打到他吐血！”
“好咧！”魏旭森然一笑，将范增拎了起来。
“住手！”
忽然，有数位老人扒开人群冲了进来，魏旭一见，冷笑着松了手。
“张伯，救命啊！救命啊！这狗东西要杀了张奎啊！你快救救他，救救他啊！”那胖妇见得来人，俨然像是遇到救命稻草，哭喊起来。
张琦脸色愤然，余光与任清对视，随后冷眼凝视苏文，破口大骂道：“逆子！放了范增和张奎。你在作甚？如此刑罚，成何体统！赶快放人！如若不然……”
张琦脸色大变，只见苏文挥剑抵在被绑起来的张奎脖子上，懒散地挖了挖耳朵：“不然怎么样？张伯你给我分析分析，我听着呢。”
张琦喉咙蠕动几下，与任清对视，皆是感觉棘手。
苏文看在眼里，仰头哈哈大笑，笑了几声之后，霍地站起，“砰”的一声，在众人心惊肉跳之下，手中的剑钉在木桩——只离张奎的脖子不到几公分。
张奎一声惊慌惨叫，张奎妻儿亦是慌乱尖叫，在这上百人围拢却沉寂的村口，仿佛有一股气势越来越涨，越来越高。
声音徒然拔高，苏文推开张让，冷眼看着张琦，冷声道：“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我放也得走，不放也得走！不过我告诉你，我就算杀了他，也没人敢对我怎么样，你信不信？”
“你……”张琦张了张嘴。
苏文却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他左腿脚腕叠在右脚膝盖，脚腕抖动着，此时声音平缓了几分：“我就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把我逼急了，我转身走人，可是你们这帮人，就要看着有人死在你们面前，寝食难安了。”
任清皱眉，双手握起拳头，五指微动，擦着手掌上的冷汗：“博宁……不知张奎究竟犯了何事？值当你如此大动干戈？”
苏文大笑，指着任清，双手连连鼓掌：“好，真好。总算有人说到点子上。”
他伸手一指，将在场所有村民都囊括在内，鄙夷道：“不像你们，对，就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就是你们这群垃圾！”
声音越来越高，上百人沉默地看着，苏文大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红昌被抓的时候你们担心，可怎么没像我一样出去找？你们真当我傻？哈，你们要真有这个心，现在还在村里？这个木芝村早就没人了！”
他顿了顿：“红昌跟我什么关系？对，她是我家娘子，可还没成亲呢！说句不好听的，我凭什么听你们的，你们叫我去找我就去找？一群不明所以的家伙，在这里给我指手画脚，无非就是贪生怕死，还装善心大发，对红昌担忧？一群垃圾！没用的垃圾！”
苏廷脸色古怪，见得众人吃瘪，左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但听得苏文如此诋毁，还将他囊括在内，忍不住沉下脸来：“博……”
“谁叫你说话！谁叫你说话！”一声慌乱的呜咽声中，苏文抽出剑，提剑前指：“都给我闭嘴！谁要再说话，我给他来一剑。你们不是乡里乡亲团结友爱么，看看是你们说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苏廷愣了愣，脸色涨红，一旁张琦看不过眼，皱眉道：“你……”
“啊！——”惨叫响起，张奎神色痛苦，转着脖子咬紧牙关，颤声求救：“张伯……别说话，求求你，别说话了……”
“当我说的话放屁！”
苏文啐了一口，抽出剑，张奎大腿哆嗦几下，鲜血直流。
张琦脸色阴沉，嘴角哆嗦几下，看着张奎身上的棉衣渗出不少血来，此时却再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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