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得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口已经有个衙役上来招呼。
“魏贼曹。抓了三十余人,其余人……囊括年廓在内,皆不知去向。方才拷问了一番,已经问出些许东西。那百来个闹事者,多半是商贾之家的客僮,还有几位……”衙役脸色有些难看,瞧了眼魏旭,欲言又止。
“怎么?”魏旭沉声道。
“是周边几个村子里正的人。”
魏旭冷哼一声,面色掠过一抹阴寒之色。
里正就是乡官,乃一里之长。若是说起来,里正的手下未必是什么正规的客僮或者得到任命的部将官员,也可能是一些当地乡村里的地痞无赖,用以帮忙镇压平民。然而如此大规模的人手派动,并且嚣张跋扈、横行霸道,那些手下没有里正的默认是不可能这么有底气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祁县与阳曲离得颇远,如今却有阳曲周边的乡官结同王氏门人在城中横行霸道,可见王氏的能量颇为强大。但魏旭毕竟是寒士出身,考虑的角度自然也偏向平民,这种趋炎附势的行迹,只能令得他感到不耻。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这数十名恃强凌弱的恶棍,魏兄弟千万不可姑息!”高顺本便是寒门出身,听得那些鱼肉百姓的乡官竟然助纣为虐,立即义愤填膺怒满胸臆。
一路行来,苏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于是便将自己和任红昌被王氏迫害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其中,因为苏文不甚其详的关系,多半都是任红昌在开口。小姑娘一说及两人被迫背井离乡,又在途中受尽刁难,王氏门人各种威逼利诱要她就范,甚至做出绑架苏文的事情来,触及心怀,哭得梨花带雨两眼通红。并且,这次的目的到得如今节外生枝,也不知道家中爹娘过得如何,任红昌担忧爹娘,却又无法这个时候过去,心情迫切之下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高顺与魏旭见任红昌这么一个柔弱女子竟惨遭被人掳截的待遇,顿时皆是摩拳擦掌,想要为苏文与任红昌讨回公道。
强抢民女,还言及“此女有大用”,这种事情已经可以算得上坏人贞洁之事。更不用提,苏文还被囚禁在柴房里,头部出血,肯定是饱受虐待。
汉代汉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两人一拍即合,便有了后世被曲解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事件。
但实际上,当时董仲舒所提出的儒家学派已经不是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思想的原貌,而是与黄老之术类似,其中参杂了道家、法家、阴阳五行道的思想。
事件的缘由便是因为汉武帝已经无法满足于用黄老之术来治世。对他来说,儒家的春秋大一统思想更加符合他的理念,于是儒家至此深刻灌输到所有人的心中,便是到了后世,儒学也是代表国家的重要国故之一。
楚虽不是汉,但儒家依旧是贯彻到人的骨子里。上到帝王,下到平民,都对儒学推崇备至,颍川荀氏能得天下人所敬畏,除了荀淑与八龙的名声显赫,其先祖荀子的存在功不可没。
高顺和魏续虽是寒士出身,但六经的思想依旧灌输在他们的血液里,尤其是在各地动荡,民不聊生的时刻,这种侠义之道格外地来得浓重。看小说最快更新)
“高顺兄弟放心。某家便是挖地三尺,也要用矛清扫光这帮虫豸!”魏旭狠声说道。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苏文轻拍安抚着还有些情绪惆怅的任红昌的背,摆了摆手说道。
百来个人在这县城里等同于大海捞针,何况还有熟悉阳曲的年廓等人领路,衙役们能抓到三十多人已经很不错了。苏文倒也没有太大期望,不过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把其他人都揪出来,很难保证接下来他们回家的行途会遭遇不测。
必须要把那些人一网打尽!
苏文想到这里,朝着衙役拱手道:“这位兄弟,抓捕的过程中他们有没有有过什么特别的交流?又或者留下联络暗号?”
“这个倒是没有听他们交代。”衙役愣了愣,看向魏旭道:“魏贼曹,我再去一趟问清楚?”
“那就……”魏旭点头,还欲交待上几句,从县衙里走出几个人来,领头一中年男子穿着襜褕,面庞白净,笑着打断道:“你这厮真该棒杖几番,叫你好生处理此事,偏生又是杀人又是骑马闯进酒楼。还不速速进来,再过片刻,我非叫人罚你扰乱县衙秩序之罪。”
“你去吧。等过些时候,我再去找你商议。”魏旭笑着遣走了衙役,招呼苏文几人上前,领先几步,不慌不忙地拱手说道:“什么扰乱不扰乱的。这里便是某家的家,某家在自己家里闹,还怕别人说教不成?”
“言辞轻薄,成何体统?”那人瞪了眼魏旭,随即哭笑不得地摇头道:“索性是贼人心生歹意,要不然王司徒到时候去找我叔父地方责怪,我又要吃上几顿骂。”
见得苏文等人一一行礼问候,来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目光定格在苏文身上。
苏文也打量着他,听得他与魏旭交谈的口气,便能够知道此人就是这里的县令丁卯丁君卓。但见得丁卯凝望自己笑而不语,苏文心头疑虑顿生。丁卯盯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几步,挥袖搀上了苏文的手臂,“博宁,怎地一脸痴状,莫不是连大哥都不认识了?”
“……大哥?”苏文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任红昌。
小姑娘也是愣愣无语,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君卓真和先生相熟?”魏旭惊异地问道。
“自然。木芝村虽在忻县,不过你不要忘了,忻县县令可是我家兄长。博宁当初被举孝廉,我亦去了忻县。我与博宁一见如故,私交已久。”丁卯点头,忍不住瞪了眼魏旭,佯怒道:“魏贼曹,县衙之内,你要喊我县令。”
“不要摆什么官威了。”魏旭不耐烦地摆手,看向苏文摇头叹道:“那就可惜了……”
见得苏文面色茫然,丁卯皱眉问道:“可惜什么?”
“先生已然忘却记忆。”魏旭叹了口气。
“什么?何人所为?”丁卯脸上顿时一股戾气,目光冷峻,“该不会是王氏门人吧?”
“正是如此。此中细节你还是好好问问先生。”魏旭笑了笑,“不过现在,君卓,你该不会还要让我们站在这里吧?”
“失礼失礼。”丁卯反应过来,连忙拉着苏文引向里边。“博宁快请,我早已设宴为你接风。稍后你与我好好说说来龙去脉,好让大哥为你筹谋一番。来人,快给我去请医师过来!还有,把我兄弟的驴牵去喂料,好生招待。”
“喏!”
一餐饭吃了不久,就匆匆散去。张氏兄弟到了县衙,虽然现在知道苏文是丁卯的兄弟,但县衙终归是肃杀之地,即便是预料到以后张辽会成为郡吏,也会进入诸如这般的府邸之内,但此刻两个少年人都颇为拘谨。任红昌心中牵挂家中父母安危,胃口不大,吃了几口就开始照顾张氏兄弟。期间倒是魏旭和高顺酒过三巡便高谈阔论。魏旭是个豪爽性子,每餐必饮,高顺其实不胜酒力,不过架不住魏旭的热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苏文也没意料到沉默寡言的高顺喝了点酒就黑着张脸又拍桌子又大吼大叫,所说之话更是涉及儿女情长,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没过多久,随着丁卯的暗示,苏文也只能把继续欣赏高顺细腻又豪迈的一面的念头压在心底,嘱咐了几声任红昌和张氏兄弟,和丁卯走进了书房。
待得医师进来,确认苏文没有大碍,又无法解决失忆症的问题,只开了些活血滋补的方子留下便喟然起身离去,丁卯关了门,这才神色有些失落地看着苏文沉默不语。
苏文跪坐在筵席之上,不动声色地端详着丁卯,心里头将丁卯和原来的苏文这两人分析了一遍又一遍。
关于两人成为兄弟,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凭借苏文的阅历和眼光,只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苏文出身平民,是个寒士。可是,实际上在三国时期,选官用人多半被控制在士族手里。他们需要名额来扩充自己的力量,苏文却又偏偏占了这样一个名额,其中必然是有利益纠葛的。
丁卯是寒士出身,在这其中首先和士族一方就不相容,其次丁氏想要壮大,也要扩充底下人马,或许苏文被选举出来成为孝廉,就是丁家在这里用了一些手段。
只是,令苏文想不明白的是,根据张辽的称呼,原来的苏文俨然是一个比较木讷敦厚的人,虽然孤身入险前往祁县救任红昌看起来魄力十足,可是魄力只是一个方面,换个角度,有关系却不利用,这让苏文觉得原来的苏文只是一个有血性没脑子的莽夫。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令得丁家看重,完全说不过去。谁也不会把一个遇到事情手忙脚乱的人当做可以亲近值得利用的潜力股,苏文知道自己和这个年代差了一千八百多年,后世的商场勾心斗角早已将人百炼成钢,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年代的人都是一群傻子。反而,自春秋战国之后,近两千年没有出现一个纯正意义上的思想家……到底是科技重要,还是思想重要,又或者两者齐头并进,的确是值得思量的话题……
何况,不像后世动荡毁了多半古籍,扬言五千年传承实则其中却留有巨大空白,在如今,诸子百家的学说还存留于世,各种大牛能人的学说在参考学习之下,或许比后世的人更为出色也难说。
于是,苏文忍不住便想,是不是自己的身份使得丁卯起了招揽的想法?
要知道,三国时期对书籍竹简的控制颇为严格,作为平民,若不是生在学风浓厚之地,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身体条件厮杀战场,路遇贤能这种人品爆棚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君不见三国时期有多少谋士出自颍川?几乎是半壁江山啊!可见平民想要学习的愿望并不容易实现。
可是,就是这样的环境之下,苏文却自学成才,还能够教育张辽,并且得到丁卯等人的赏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博宁,你真是失忆?”到得此时,丁卯才将压在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平日里憨厚耿直的苏文居然失忆了,那就是说以前的交情和付出全都付之一炬。丁卯宁可相信苏文是为了躲避王氏的刁难,才用这种方式示敌以弱,也不想自己和兄长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因为一场失忆成了空。何况,这孝廉的名额还是被苏文占了去的。
若是真的无用,那便只能……
丁卯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苏文不慌不忙地点头道:“真是失忆了。君卓大哥恕罪。不过既然我们两个有过交情,我虽然不太清楚过程,不过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君卓大哥尽管开口。”
丁卯深深地看了眼苏文。听得苏文的语调口气,和以往已经有了很大差别,而且连口音似乎都有些不同,要不是丁卯实实在在地和苏文相处过一段时间,或许都会怀疑苏文是不是被狸猫换太子……固然,此刻的苏文镇定冷静,没有往日的憨傻,似乎更加值得交流,但在丁卯眼里,憨厚容易控制的人变成如此心性,的的确确是狸猫换了太子。
他想了想,说道:“博宁不用如此。你既然得罪王氏,这几日便住在这里。过些时候,我将任娘子的爹娘接过来。你们好生在这里生活一阵,等过了风头,你也可以前往新兴郡上任主簿了。”
苏文笑了笑,立刻拱手谢道:“那就麻烦君卓大哥了。”
“哪里话,自家人便不用如此了。”丁卯笑道。“兄弟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处理一下事务。稍后我会安排仆人去打扫房间,如果公务繁忙,我便不过去了。”
“行。”苏文揉了揉腿站起,毕竟是第一次跪坐,他对跪坐还真不怎么习惯。只是推开房门,苏文又脚步一顿,扭头说道:“对了,君卓大哥,那些抓到的人要怎么处理,能不能交给我来?我等等想去牢房看看衙役们怎么审问他们。”
丁卯诧异地看了眼苏文,沉吟片刻,说道:“明日吧。今日你且好生休息,明早我叫魏旭通知你。”
“恩。”苏文点头出门。
丁卯目送着苏文离去,眉头顿时皱起。
苏文苏博宁,汝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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