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大明棋士异闻录 > 第五十九局 直待春去苦尽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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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元所的住处魏长卿从来没有去过,他原以为那应该是和白璟一样的居所,不带一丝奢华,有的只是那一抹冷sè。但当他看见平然而起的三进三出的庭院和霁光浮瓦时,他知道,白璟自是清流寒宸,而王元所不过是繁华绚丽的织锦下的一把匕首,仅此而已。狠戾与冷沉,终究是不同的。

    见到魏长卿时,王元所正捧着黄地珐琅彩兰石纹茶碗,六安茶浓苦的味道蔓延开来,却和屋中所熏的金猊玉兔香馥郁甜烈的味道显得格格不入。此时,赵延华和杜芝舫也坐在王元所右手下,手中摇着蟠龙洒金折扇。王元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魏长卿,饮了一口茶,慵懒地问道:“什么事?”

    魏长卿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而恭和:“浣雪阁的阿璐得了重病,危在旦夕,还请您准大夫进来诊治。”

    四下安静如许,只闻得窗外的鸟鸣和仆人们打扫的声音。王元所只顾着低头喝茶,恍若未闻。赵延华的折扇于手中停住,淡淡一笑道:“昨rì不是才请了大夫来看?我听说并无大碍,不过是风寒罢了。”那说话的声音如同钝刀子砍向铁毡一般寒冷而刺耳。

    旁边的杜芝舫一身梅子青sè的绸缎素衣,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向王元所。王元所眼神居高而下,嘴角冷冷扬起:“小小风寒三番五次地请大夫,你当昭和弈苑是什么?”语气中带有怒气,“犯了事,不老老实实的思过也就罢了,还要这般折腾。本掌事偏偏不准,看那阿物儿还能矫情到几时!”

    魏长卿才要说话,只见赵延华嘴快立刻接过话头道:“那阿璐也太不懂规矩了,掌事,您得教教他。”

    王元所点了点头:“看来上次那三十板子少了点,延华,这件事便交给你们兄弟办吧。你弟弟好歹是执笔,告诉他一声,怎么罚无所谓,只是莫要纵了这风气。”

    赵延华得逞一笑,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阿璐病重,若此时再施惩罚,恐怕命便要保不住了。魏长卿情急道:“掌事三思。阿璐此次确实病重,王掌事您这道令一下,又何异于夺人xìng命?”

    “若他死了,只怪他命贱。”王元所一脸漠然。

    “若阿璐死了,您以为您就能逃得掉官府的审问么?”魏长卿道,“就算您可以脱掉罪责,那赵氏兄弟必定要背上这黑锅。”

    坐在旁边的杜芝舫合了折扇,低眉道:“掌事三思,魏公子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拿一奴才的命,换赵氏兄弟的命,不划算。”

    王元所神sè几番变化,最终一脸yīn郁道:“处罚免了,大夫不许叫。”

    魏长卿知道,此时对于阿璐来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一路赶回浣雪阁,郭奉请的大夫果然在门外进不来,此时已然是傍晚。

    阿璐的房间里,陆子逸一个人守着。屋内焚着艾草十分闷热,陆子逸便拿折扇为阿璐扇凉,他只有下棋的时候才会用这柄折扇,湘妃竹的扇骨,扇面是寒雪白梅明月夜。棋坛的人都道这柄名叫“瑾华逸明”的折扇,陆子逸从不轻示与他人,然而,如今这柄折扇却是为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纳凉。

    “如何了?”魏长卿皱着眉头,关切地问。

    陆子逸只是摇了摇头,叹息道:“看命数罢,方才烧得厉害,亏得你洛玉轩的卞娘送来了一些冰。只是终究无药,硬撑着罢了。”他见郭奉在旁边心甘情愿地陪着,凄苦一笑道,“倒是难为你了,本该和你下完那盘棋的。”

    郭奉听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无妨,无妨。”

    “天sè晚了,你赶快回去准备罢。过几rì,你师傅便回来了。”即便心中有多少苦楚,陆子逸依旧宁和微笑,平易近人。

    郭奉点了点头,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只是陆子逸并未发觉,然而,这样的细节却被魏长卿捕捉到了。魏长卿几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子逸方才的话或许只是关心,但是在郭奉看来,会不会是一种生疏的语气呢?

    “长卿君?”陆子逸在唤他,“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魏长卿摆了摆手。看着子逸干净而透明的笑容,不禁暗自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好笑,怎么会有人去曲解这样明朗纯和的善意。“我不累,我陪你坐会儿吧。”

    陆子逸微微叹然,犹如傍晚草丛中那一株株紫桔梗:“阿璐……”他顿了顿,“阿璐他是白璟的亲弟弟。”

    魏长卿几乎吃惊地看着陆子逸,这个事实对于他来说,显然太过突兀,然而对方确是一脸的认真。

    “白璟、白璐,骁勇将军白安的两个儿子。”陆子逸并未理会魏长卿的诧异,继续道,“白璟是嫡出,白璐则是庶出,白璐的母亲是杨应龙之表侄女。当年将军援军朝鲜,杨应龙却在四川反叛,当时白将军颇有声名,也有许多朝臣对将军心生妒恨,不rì,圣上便收到了弹劾白将军的奏折,说将军与杨应龙暗通款曲。

    关外领兵,功高震主,向来是皇室最为忌讳,眼看将军一生将要毁于小人之手,白璐的母亲便决意母子殉命以保将军。白璐的母亲虽然死了,但是白璐却被将军暗暗保了下来,改名换姓,成了白璟身边的仆从。”

    魏长卿看了看在床上静躺着的白璐,这个如瓷娃娃一般冷漠的孩子,到底在这样的压抑下如何生存下来的呢?两年前,陆子逸自称白陆,恐怕并非李焯所说‘陆子逸执白不败’的原因罢。

    “只是终究是人命天定,白璐母亲的死,虽感动了圣上一时,却终究是无用。圣上为止天下人之口舌,表面上将白将军大行封赏,却暗地下了一道密旨,将白安赐死。”陆子逸的语气冰冷地让人害怕,“不过白璟却因圣上当时内心愧疚,被留了活口。后来,事风过了,白璟便也唤白璐为阿璐了。”

    听着陆子逸所说的那一句一句的事实,魏长卿也默然了。平rì,阿璐与其他仆从并无半分区别,白璟对阿璐的一句一词,也并未现端倪。白璟瞒的滴水不漏,想必当他唤“阿璐”的时候,心中亦有诸多的不忍吧。

    “兄长。”不知什么时候,阿璐在昏睡中轻轻地唤了一声。随即,那两片干白的薄唇又轻轻地合上,发出微弱的气息。

    子逸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叫来阿竹道:“快去从厨房端些吃食来,粥或汤羹,都好。”

    没过一会儿,阿竹便端了马蹄羹来,递给了陆子逸。陆子逸轻轻地舀了一勺羹,举至阿璐嘴边。

    “慢着。”魏长卿忽然按住了陆子逸的手臂,回身对阿竹道,“上次给你家公子带过来的银馔具劳烦你去取来。”

    陆子逸了然,放下了碗。待到阿竹将银勺子、筷子等物取来,魏长卿只拿羹勺舀了舀马蹄羹。

    “应该无毒。”魏长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勺子。

    “公子快看。”阿竹突然叫了一声。只见勺子刚才还是白银光亮,忽然渐渐地变得青黑异常。马蹄羹里有毒。

    陆子逸反应机敏,冲出屋子,便问在外院做事的几人:“方才有谁进过厨房?”

    只见一个老头子颤颤巍巍地道:“方才赵执笔来过,说是要查看浣雪阁平rì的餐饮是否有不妥。老奴便让他进去查看了。”

    “赵延年!”陆子逸低声愤然道,原本清秀的眉目,夹杂着一丝恨意。

    魏长卿一把按住陆子逸,生怕他做出什么事,并安抚那老人道:“你先下去吧,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之后,便将陆子逸拉进屋,关上了门,语重心长道,“此时断不可去王元所处兴师问罪。”

    “为何?”

    魏长卿略微沉吟,而后道:“如今徐棋圣信王元所,你若非要和他闹得天翻地覆,只会让徐灵化与你的芥蒂更深,王元所自然喜闻乐见。方才我去了王元所处,原本他命令赵氏兄弟惩戒阿璐,最后他却还是决定收手。想必,王元所已经知道此事不宜下重手。他知道,阿璐的死对于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难道是……”陆子逸皱了皱眉,“是赵延年自己的注意?”

    “不错。”魏长卿道,“由此可见,赵延年虽然为王元所办事,却是个没脑子的,咱们忍得这一时,到时候给他来个秋后算账。”

    灯光照的屋子里明暗不定,仿佛是庭院中的小花,借着夕阳的余辉,试图灿烂如昼,却在风中飘摇。

    这时,阿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脸喜sè道:“公子,白爷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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