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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即使是夜晚的风也有些热了,院子里的海棠早已开过,只留得荼蘼花团雪团白斜倚在晚风中。还有几天便是徐灵化的生rì,弈苑便多了五天假,前三天算作准备。搭戏台、准备桌椅等物便已折腾了足足两天,另并上筹备酒席、罗汉局等,可谓人人力倦,个个神疲。
永嘉派的人都在为这个rì子准备,京城棋坛三百余年的风云变幻,永嘉派只有在鲍一中和徐希圣时期达到巅峰,盘踞京城独霸一时,却又在李釜的出现和徐希圣的早故之后销声匿迹。徐灵化是徐希圣之后,他的到来对于永嘉派来说并非只有棋圣那么简单。
“徐灵化与王元所是永嘉派的马首,如今他们皆依附福王一派,听说底下的人也都在攀附和福王比较亲密的官员。”郭奉微微唏嘘,修长的手执随意拈起一子,轻轻而落,“听说这次罗汉局,京师派唯有你我二人。李掌事手下也有好的苗子,竟全都被徐灵化驳了回去呢。而王掌事手下的八名弟子,全都得了机会。入宫奉事的那次也是,子逸在弈苑的人望才情具高,还不是被王元所下了绊子。”
魏长卿双眸清凉如水,只是淡淡一笑:“师兄难道没听说‘登高跌必重,月满复而亏’?且让他跋扈去吧,有些事情,你若不在意,便和没有一样。就好比你刚刚下的这一颗子,我只不应,另寻大场,你这颗子也就没甚意思,不过是颗孤子,倒是你还要去想办法活棋。我若应了,纠打起来,反倒是逼着你把棋走厚,往下倒不好处理了。”说完,魏长卿便在另一处落了一子。
郭奉涩涩一笑,道:“师弟果然技高一筹,我虽在弈苑两年,棋技却毫无长进。有些东西,师弟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行。你素有沈府为你撑腰,李掌事与白师傅都十分看重你,陆公子更是待你不同与旁人,哪里像我。”
魏长卿知道郭奉心思敏感,见他又说如此自轻之语,赶忙劝道:“师兄可千万别这么想,如今正是难的时候,既然为京师派的人,又是老人,更要争口气才行。罗汉局那天,不正是你我替京师派出头的机会么?”
郭奉听魏长卿一劝,默默点头。
送走了郭奉,卞氏才进屋回话道:“李掌事的夫人昨儿个小产了,只怕要多陪几天回不来,李掌事托我带个条子给公子。”说完,便恭恭敬敬地递上来一只纸笺。
魏长卿虽然与李焯接触不多,但是知道李焯这个人是个没嘴的葫芦,城府却颇深。虽然京师派现在被永嘉派打压着,李焯却还是有很高的人望,从未被王元所抓过一点过错,这和他的平易近人、寡言少语是分不开的。
魏长卿展开字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提擢郭奉”。
郭奉,出身河间一户农家,万历二十九年入昭和弈苑,一开始便是白璟身边的一等弟子。未读过书,却和当地的秀才学了识字,才华平平,棋品尚可,偏偏又是这样的出身。卞氏与魏长卿每每谈起郭奉的时候,未免感叹。弈苑是朝堂的缩影,权贵们的一举一动,皆会影响到弈苑中人的一言一行。
然而,弈苑又是朝臣们相互沟通制约的法器。只有位列九席的人才有机会进入宫中陪伴皇族,棋圣则更有可能在帝王身边陪弈,这是许多官员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除却棋圣,席位只有九个,因此,京师棋坛的输赢也不仅仅在盘面上。
参与竞争席位,便等同于参与到党争之中,这样的压抑,郭奉这样一个人,可以胜任么?魏长卿不免犹豫起来,论果敢,郭奉不如白璟,论忍耐,郭奉不如李焯,论棋力,郭奉较陆子逸更是相去甚远。
次rì便是徐灵化生rì准备的最后一天,魏长卿约着郭奉一起去看陆子逸,一来,目前是徐灵化在弈苑掌权,唯一一个方法可以让徐灵化在短期之内对郭奉有好感的,便是让陆子逸亲自提擢,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陆子逸复位之后,之前却需要郭奉和陆子逸处好关系。再者,魏长卿对于让陆子逸复位已然有了初步的筹谋,却需要和陆子逸商讨。
进了浣雪阁,魏长卿只见粗使的婆子花大婶正匆匆地端着一盏羹。浣雪阁里的人大多是福王府的人亲自挑选的,等级制度严明,粗使的婆子只能在外院伺候,端茶倒水等内院的事,是不能做的。魏长卿只觉得奇怪,却随意道:“底下人偷懒,还麻烦大娘里外忙活。”
花大婶是浣雪阁的厨娘,身材矮胖,一副憨厚的面容,一看便知是北方的那种很能吃苦耐劳的人。花大婶一笑,道:“魏公子客气,昨天王掌事来,只说陆公子关禁闭,一切从简,就撤了一部分的人去了别处。一时没那么多人手,俺能帮点忙就帮点忙。”
魏长卿好奇道:“你们都是福王府亲自挑的人,王掌事也不忌讳,说调走就调走?”
“俺们乡下人,哪有机会让福王府挑呢。不过是王爷下面的管家从乡下里挑几个,陆公子看着谁好,便要来做事。说到底,陆公子待俺们都不薄,所以王掌事也没把我们当福王府的人过。”
魏长卿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陆子逸与福王私交甚厚,王掌事虽是福王的人,却打压陆子逸,可想福王手底下的人也是有分歧的。陆子逸是不大爱结交朝臣的,这样的人在福王那里恐怕也不会合群。况且以子逸的脾xìng,王元所做的这些事情,他断然不会在福王面前说嘴,以至于王元所越来越胆大妄为起来。
胆大倒无妨,妄为却可用。王元所打压陆子逸,早晚会与福王生出间隙。
吃过茶,魏长卿开门见山道:“郭师兄明儿个也是要去下罗汉局的,平rì他不大爱麻烦人,如今我把他拉来,还望你指导几招。”
“那便依长卿君吧。”陆子逸端然一笑,便命阿竹取了棋子、棋盘,开始摆局。
还未下完二十手,忽然阿竹急匆匆地跑了来,道:“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阿璐罢。”
陆子逸先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子,飒然从浣雪堂夺门而出。阿璐因为同样被关禁闭,为了方便照顾看守,王元所便把他安排在了陆子逸处。
魏长卿和郭奉跟着陆子逸匆匆忙忙地来到了阿璐住的地方,只见陆子逸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花大婶正忙着给阿璐拭汗。阿璐脸sè惨如白蜡,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蹙着眉头,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只听那花大婶回话道:“方才还好好的,吃了半盏莲子百合桂圆羹后,便开始发起热来。阿璐这孩子嘴硬,偏偏撑着,不让老奴去请大夫。方才老奴端药来唤这孩子,这孩子不出声了。老奴想出去请大夫,却被侍卫死命拦着。还望公子给做个主。”
陆子逸情急道:“这会子白术堂的大夫也该来给阿璐复诊了,怎么也没来么?”
花大婶忿忿道:“大夫来了,门口的人愣是不让进去。说横竖有王掌事管着,若须请医用药之处,需得禀明了王掌事,再做定夺。”
“我去王元所那边。”魏长卿道,“为保无虞,还请郭师兄去白术堂再请次大夫,若王掌事同意了,也不至于耽误了病情。”
众人皆觉得有道理,郭奉便去了白术堂,魏长卿则去王元所的住处,陆子逸便留下来照看阿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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