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大明棋士异闻录 > 第十九局 长日唯消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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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魏长卿又将《猗兰cāo》抚了几遍,最初未觉有异,弹熟之后,竟有那‘习习谷风,以yīn以雨,何彼苍天,不得其所’之感。且琴声涩奥,或如壮士长啸,或似寒鸦呜咽,往rì往事也历历在目,魏长卿不由得沧然泪下。

    次rì,魏长卿吃过早饭,便在管家的引领下去见那野雪大师。那野雪大师所住不是别处,正是兰雪堂附近的里予堂。时值深秋,里予堂的玉簪花早已凋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草炎炎。

    管家只将魏长卿引至里予堂,便不再入内。魏长卿轻轻推开堂门,只见一颇年轻的僧人穿着茶褐sè衣,披着青傧玉sè袈裟。那僧人眉目清秀,方额,手中拈着一串一百零八颗星月菩提佛珠。

    想必这就是野雪大师了,魏长卿想罢,向前一步,略施一佛礼:“在下魏长卿,参见野雪大师。”

    只见野雪并不做声,依旧是参禅打坐,把魏长卿好生生地晾在了一旁。

    魏长卿知道,这是野雪以静制动,有意试探,并不再话其他,只道:“昨rì琴曲,亏得有大师提点,只是长卿依然有些疑问。”

    野雪淡淡一笑,似乎对魏长卿的话颇为满意,遂放下佛珠,问道:“何处不解?”

    魏长卿道:“昨rì抚《长清》一曲,虽非jīng妙之音,却也熟稔流畅,而《猗兰cāo》只抚了半阙,尚未成曲。大师何出《猗兰cāo》弹得极好之言呢?”

    “曲贵在人心,你志在取士复仇而非棋道,完全是入世之态,自然是孔子在失意之时所作的《猗兰cāo》更适合你。”

    魏长卿听罢,倏然如醍醐灌顶,神志骤然清明:“您的意思是,曲亦如此,棋亦如此?”

    野雪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悟得快的人。”

    “过誉了。”魏长卿谦和道。

    “下了多少局棋?可学了定式?”

    魏长卿暗暗掐指一算:“下过七盘。没学过定式。”

    野雪不禁笑了:“七盘,太少了。不过教你棋的人倒是机敏通透,看你的心xìng,便没教你定式。”野雪缓缓起身,在佛堂里踱了几步,金sè的晨光将他的袈裟照的和煦柔亮,细细密密的织纹更显得野雪年轻,不似那些老僧老道,“你是追求入世之人,将棋理生搬硬套的讲给你,反倒误了你,倒不如讲究手段的实战来的实在。”

    说完,野雪便携了棋盘棋盒,摆在棋座上,又在棋盘上置了九子,道:“来下罢。”

    魏长卿知道,当二人棋力相差很大的时候,棋力较强的一方会让一到九子,而这便是让的最多的授九子局。

    野雪看魏长卿并不过来,知道他是个要强固执的人,便用话激他:“你还别嫌多,让你九子,你未必能赢。”

    魏长卿心比天高,志大难驯,也不管野雪是否用话激他,心里暗暗铆劲,非要教训教训这个臭和尚不可。于是,他便在对面坐下,执了子,开始下。

    鎏金山峦铸黄铜炉里的檀香徐徐地燃着,这种恬淡静心的芳香依旧盖不住十九路纵横间的火药味。野雪很强,这是魏长卿下完布局时的判断,对手的狠戾远远在自己所能预估之上。确切的说,野雪的棋力仿佛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而自己,连半山腰的那座小庙都看不清楚。他第一次感到那种巨大的实力差距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他绝望。

    虽然被授九子的自己有着很大的优势,但是魏长卿没下多少手,这些优势便不复存在了。看似无法打入的空地,却仿佛马蜂窝一般处处是漏洞,一被野雪逮到机会,破败之势立现。

    下到最后,魏长卿已然觉得无处落子,他执子的手已然冰冷而僵硬,而对面的野雪已然泰然自若地捻着手中的佛珠串。此时,魏长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恐怖的对手。那就是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你知道,你无法赢他,就连输都无法做到输得漂亮。

    “此局再下已无意义。”野雪放下了棋子,道,“有的时候,中盘认输也是一种美德。”

    魏长卿沉默了,他的斗志仍然如熊熊之火燃烧着,他想要战斗下去,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战斗毫无意义。

    野雪只是肃然道:“倔有什么用?倔就能赢棋了?”野雪的话仿佛摸准了魏长卿的脾xìng一般,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最后的防线。

    魏长卿虽然不说一句话,但是脸上写满了不服气,这个僧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尽管他要比自己年长十几岁,不过这个岁数在僧人中算是很年轻的了。无论是作为僧人还是作为老师,魏长卿都很难对他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很不服气是吗?是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年轻且没有名气的臭和尚。”野雪的嘴角边划过一丝笑意,仿佛是在打量着一个赌气的孩子,“那我就告诉你一个你更不服气的。昭和弈苑一席棋士陆子逸九岁的时候,就可以和小棋圣李釜分先下棋了。听说你很想为你父亲报仇,所以才志在因棋授官。王老先生脸软,不好意思说,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吧。除非你成为大明第一棋士,否则皇帝是不会召见你的,更别提授官一事了。”

    魏长卿此时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并不是他觉得野雪的话过分,对于有真本事的人,魏长卿向来是十分拜服的。只是这一番话,让他知道了自己前面的路原来如此艰难,不禁想到以前那些浑浑噩噩的rì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所逃避的那种悔恨与自责。

    “告辞。”魏长卿双手和拳略施一礼,便转身走出了佛堂,此时他已经无法坦然自处,前面的路有多曲折,他不知道,但是野雪的话似乎并不是在唬他。大明第一棋士,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而他难道就是那个命定之人么。

    见魏长卿已然走远,佛堂后王越温徐徐走了出来。“你何必那么打击他?若他死了这条心可怎么好。”

    野雪道:“别人或许会死心,但是他不会。陆子逸曾修一封信给我,当rì他教魏长卿下棋,曾教过他几招飞刀,但是魏长卿并没有在和胡啸天对弈的时候使用,这说明他心气正、好强。而这样一个好强的人,又怎么会轻言放弃。至于我刚才说的话,不过是看他心气浮躁才故意泼给他冷水,不妨事的。”

    “真是偏心啊。”王越温不禁笑道,“当时您也没对子逸这么狠心过。”

    野雪道:“您又拿我玩笑了。子逸和长卿两个孩子完全不同,子逸从小便是有宿慧的,以围棋为坐隐,是出世之人。过于严厉,只会将他的灵xìng禁锢住。而长卿则是棋感甚好,以围棋为手谈,是入世之人,若是轻纵了,那小聪明反倒会害了他。”

    “那您当时怎么没携了子逸出家,一同游历山水?”

    “阿弥陀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野雪施了一佛礼,便沉默不语,正如同那浮光掠影下的佛龛,让人看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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