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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局吾心何处亦昭然
转眼到了十月,夜凉如水,昭和弈苑的夜晚已然是万籁俱寂,各房只点上火烛,只是这一扇扇窗下,却不知道上演着哪一出好戏。
西苑福喜堂,白璟与李焯正说着话。
“再过几rì,从金陵棋赛中选拔上来的人,便要到京了。”白璟只穿着一身中衣,一副唠家常的样子,“这三个人皆被上面赐了高位。最低的,也只与李焯你平级。”
李焯只是点了点头:“既然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也该好好招待才是,不能错了规矩。宴席和住所的事情,你来办即可。周棋圣才故,新棋圣是谁?”
“徐灵化,听说是棋仙徐希圣的后人。”白璟道,语气中有着一丝不甘,白璟与李焯是发小,他一直觉得凭借李焯的威望和棋力,棋圣之位本该是囊中之物。一起相处二十多年,李焯的气度和志向,他是知道,而且他很乐意帮助李焯,去实现他的理想,这恐怕就是那些史书上常说的王佐之心吧。
李焯听了,只是点了点头,道:“不得怠慢,住所的话,周棋圣尸骨未寒,暂且安排他住在西苑的永华堂吧。对了,子逸这些rì子总是没有jīng神。”
谈到子逸,李焯的神sè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子逸九岁的时候初入诚源道场,李焯那时候作为道场的少师傅,对这个孩子如同对待弟弟一样百般呵护。不仅是因为子逸的天赋极高,颇得大家厚爱,更是因为他对待其他人,也是亲切平和。当其他九岁的孩子还在为各种芝麻大的小事吵闹打架时,子逸的安静知礼就显得难得可贵了,尽管总体看来,子逸做过的恶作剧是最多的。
子逸一只没有jīng神么?白璟听了,眼中不禁划过一丝黯淡,当一个棋士失去了对手的时候,便是他失去自己的时候,子逸终究还是在为棋圣周源的事情伤心。
“朝堂的事情,别让他搀和。”李焯的话如同谆谆叮嘱一般,“那柄折扇是他交给福王府的吧。”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魏家和弈苑。”白璟急切道,“可谁知魏大人竟然托人上了折子呢。”
“也罢。”李焯摇了摇头,略感疲惫,“我只一句,既然当朝首辅是沈一贯大人,那咱们便当与沈大人同心同德,他保太子,咱们也必须跟着保。”
白璟点了点头:“周棋圣已故,他底下的弟子……”白璟顿了顿,想听听李焯的意思。
“周棋圣为何有那把扇子,你可曾想过?”李焯道,“他那把扇子,是当时福王府赏给他的,可并非他人转送啊。”
白璟恍然道:“难道说周棋圣是福王的人?只因反对起兵谋反,将消息透露给他人,才落得个身死人亡的下场?”
李焯点了点头,冷笑道:“他的那些弟子,恐怕也是福王的人。”
“你的意思是?”
李焯并没有急于表明什么,只是拿了一只剪子,将烛芯减掉了些许,原本刺眼的灯光,顿时暗下了许多:“璟。”李焯冷不防地说了一句,“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早已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更何况秋季桂花才开,新贵入主,莲影池里的残荷若还留着,就太碍眼了。”
白璟从李焯的房间里出来,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从李焯住的福喜堂,到白璟自己住的寒竹别院,须经过莲影池。白璟正走着,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一个小侍童远远地站在河岸边,怀里抱着个浮光锦缎斗篷。陆子逸则正坐在莲影池旁边的台阶上,用脚戏水,水波涟涟,原本只剩下一片残荷的莲影池,不免因这水波显得愈发生动起来。
“子逸”,白璟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回房间,明天你不是还要去福王府教棋么?”
虽然李焯与白璟都是沈一贯的人,福王府的人未曾与他二人往来,但是年纪轻轻的陆子逸却在福王府颇受欢迎。
不仅仅是因为陆子逸天真稚气的外表,对于任何人和事都能放平心态,不偏不倚,恐怕才是他最招人喜欢之处,而且他的为人也相当明朗。因此,陆子逸便成为了福王府的常客。李焯和白璟对此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有陆子逸在福王府,他们多少还能了解一些有用的讯息。
陆子逸面对白璟严肃的表情,只是笑了笑,说:“记的以前,特别喜欢这句‘孤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如今却觉得李义山的‘秋yīn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句,更为jīng妙。”说完,陆子逸对白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坐起身来,趿拉着木屐一溜烟地跑了。
留得残荷听雨声,白璟不禁略微沉吟,子逸啊子逸,你虽有恻隐之心,又何曾知晓弈苑之中的艰险呢。远处站着的小侍童,看见陆子逸走了,连忙跟了上去,却被白璟叫住。
“你先别走。”白璟恢复了以往的严厉,喝道,“你伺候你家小爷这么些天了,这几rì,他都在干些什么?”
那小侍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是陆子逸的侍童,名唤阿竹。陆子逸一向不喜人侍候在旁,因此即便在昭和弈苑,也并未有侍童丫鬟。只因去年除夕,陆子逸逛闹市时看着这孩子可怜,年龄又与自己相仿,便向李焯求了来,伺候自己。
阿竹福了福,道:“这几rì,小爷懒得很。有一次,小爷正抚着琴,忽的琴弦断了,然后,就念了一句。”
“一句什么?”
“好像是‘说什么琴遇知音,再休题棋逢敌手。’”阿竹磕磕绊绊地念着,他念书不多。
这是冯惟敏的一支《点绛唇》。白璟点了点头,道:“下去吧。赶紧跟上你家小爷,如今已经十月,不比那伏暑天,让他把斗篷披上。”
白璟的厉害是弈苑上上下下都知道的,阿竹见白璟并未生气,也并未怪罪自己,便连忙追了陆子逸过去。
见阿竹走远了,白璟立刻换回了一副yīn沉刻板的脸,对自己的随侍说:“残荷改rì在清吧。你后rì随我去吴思馆,挑一把新琴。”
第二rì清晨,也就是万历二十九年的十月初六。昭和弈苑三席李明诚、弈苑弟子吴凯、费蓉去职。棋圣周源,虽为戴罪之身,却按一品卿礼制发丧。市井平民皆道,与周源之死相比,去职已然是幸运中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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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魏长卿在家中料理好了父亲和刘安德的后事,便准备去拙政园住。因父亲故去,魏长卿须守制一年,一年之内不可行娱乐之事,但是事从权宜,魏长卿只得秘密学棋,对外只说参禅。
此次入园,魏长卿并没有住以前的秫香阁,而是住在了兰雪堂,侍奉在侧的,依然是李氏。
东西已然打点的差不多了,行礼也都防止妥当,魏长卿打了赏钱,遣散了伺候的人,自己便开始在兰雪堂里逛了起来。以前只觉得兰雪堂清远安静,如今仔细观之,竟觉得园子布置颇有情趣,意味深远,可见这里的主人是尽了心的。
书房内,布置大致如白陆居住时一样,就连那柄玉徽古琴也留了下来。魏长卿jīng通乐律,只是平rì手懒,并不多弹,如今忽然兴起,便坐在琴案前,随手拨了一曲《长清》。
曲才罢,只听门外有一人道。
“此曲为嵇康所作,嵇氏四弄之一。取意于雪,言清洁无尘之志,空明之趣。只是小兄弟的琴音中,多有杂念,且行弦急促。”
魏长卿心里暗暗一惊,此人乃jīng通琴曲玄妙之高士,遂问:“依大师之见,如何才能弹出那清洁无尘之志,空明之趣呢?”
“无尘之志,空明之趣,乃心境使然,岂能刻意为之。与其说小兄弟的《长清》弹得不好,倒不如说小兄弟你不适合弹《长清》。”
“那我适合弹什么?”
外面的人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且将《猗兰cāo》抚来。”
魏长卿许久不抚琴,《猗兰cāo》虽是熟曲,却因手生,弹得磕磕绊绊。粗略一听,还不如方才的《长清》。
“这便是了。”外面的声音又响起,“小兄弟的《猗兰cāo》弹得极妙。”
魏长卿心生一疑,是个人都能分辨出两者的优劣,《长清》虽然不尽意,却是熟稔的,而《猗兰cāo》连一支曲子都未弹成。他打开门,方要问个明白,却发现院子内空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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