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倒是我们孟浪了……”两名机关师见此有些不好意思。在场除了冰雪儿姐妹是女流,其他都是男儿身,是以见他们更衣也没觉得不对。这时,才觉察到少顾及了她们二人。
狄秋连忙上去拉了两人的手出得门外,一下便蹿上了屋顶,钱金狮随后交代了几句,亦跟了出来。
直看着两人捧着匣子沿着路径往外走了,几人这才猫着腰在屋顶上缓缓跟了过去。
“金狮兄你盯紧些,要是他们被认出,便不用迟疑,下去撂倒那些守卫。”狄秋吩咐道。
钱金狮自然不用狄秋多提,眼睛是一刻不松懈,牢牢锁定在那两人身上。旋即几人一上一下,慢慢朝着佟廷昌的府外走去。
直到了府门口,见到那门厅答应果真上来盘问。但没有为难他们,只是交代了几句便放行。
狄秋见状长出了一口气,从屋顶上跃下来,躲在墙后头接应。不一会儿,两名机关师便捧着匣子走了过来。
想到佟廷昌此刻多半还在那酒楼守着自己,狄秋多少有些为难。要是正面碰上,只怕多费唇舌不说,还难料这佟廷昌会不会死拉着自己不松手。
可不碰面,宁俊涛与钱金虎他们也无法脱开身去,一时间倒是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两位姑娘,我们有几位朋友还在酒楼里要接应。佟廷昌当是在那里守着我,你们不便露面,先去凉城城门口等我如何?”狄秋问道。
冰雪儿既出了这府门,自然想着跟狄秋到底,既然是他的吩咐自己哪有不从的道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恩公让我们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好,金狮兄,你便带着他们都去,路上好有个照应,我回头接了你大哥他们就马上与你们会和。”
钱金狮不明情况,张了张嘴还想细问间,狄秋却已经转身跑了。无奈下,也只好与众人招呼了一声,带着他们往城门处赶去。
狄秋一路狂奔回酒楼,直到跟前才缓了下来,调匀了呼吸,慢慢踱了进去。却见方才那王小二正在大堂里候着,一见自己连忙就挤着一脸的媚笑迎了上来。
“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小二连忙用肩上的毛巾在狄秋身上掸了掸,算是为他除尘。
狄秋见这人收起了初时猖狂的嘴脸,心中一阵好笑。故意调侃道:“怎么,我这会儿又变成爷了?却不是吃霸王餐的饿死鬼?”
“哎哟,爷说的是哪儿的话。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怪了爷。”王小二连忙欠身赔礼道,“要是知道爷与佟尚书是那老熟人,就算借小的三个胆,却也不敢造次呀。”
狄秋斜睨了王小二一眼,心中充满不屑:“你这话是冲我呢,还是冲那佟廷昌?”
“两位都是天老爷的面子,哪有分高低呢?”王小二听狄秋直称佟廷昌的名字,毫不避讳一二,吓得背上冒出细汗来。只当他的身份比那尚书衔还高。但却又不敢得罪佟廷昌,所以这马屁连着两人一块儿拍了。
狄秋鼻中哼了一声,故作愠怒,手上一摆道:“带路吧,让我去见他。”
“好嘞,佟大人已经吩咐给爷的朋友移步到雅间了,小的这就带您过去。”王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在前面领路。
狄秋跟在身后,上了楼梯,穿过过道,只见这酒楼里头还有不少厢房。直走到了尽头,那王小二才停下了步伐,退到一旁道:“这儿就是了。”
狄秋知他得罪了那佟廷昌不敢叩门,只是哂笑一声,坦然推了门进去。这佟廷昌此间已经在这处等候多时,一见有人进来,猛地站直了身子,口中道:“这为兄台天庭饱满,身蕴紫气,目光似电,端的一副贵人相貌。想必就是这宝剑的主人吧?”说着,指着身旁管家手中的伴月剑。
“咦?怎么是在你手上?”狄秋故作不明,“我分明是抵押给了那小二,说是待会儿拿酒钱来换的。”说着,便斜眼要去找身后的王小二,谁知他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佟廷昌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一边招呼狄秋入座,一边道:“兄台有所不知,这王小二被那猪油蒙了心,私自拿你这宝剑去当铺当了,要换银子使,恰好被我路上撞见给顺手拿下了。”
“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竟然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等无耻之事,简直可恶!我这柄宝剑一当,却比他十座酒楼还值钱!他这区区奴才,胆子也忒大!”狄秋拍了一下桌案,显得十分震怒。
钱金虎与宁俊涛等人,面对这番情形,都是面面相觑,猜不透这两人这一唱一和的究竟在说什么。
却见佟廷昌忽地起身给狄秋倒了一杯酒,口中道:“兄台说的极是,想着当年我在军旅戎马之时,倒也见过不少神兵利器,但与兄台这把宝剑一比,那真是云泥之别,不值一哂。只是没想到,如今天下太平,龙主虽尚武,却从不四处挞伐,开辟疆土。使得像兄台这样的能人异士,都沦落到用这宝剑抵押酒账的地步,属实可叹。”
“谁又说不是呢?这把宝剑是我心爱之物,这才可多亏了你帮忙。还未请教阁下姓名、台甫?”狄秋明知故问道。
佟廷昌这趟出来,并未着官服。一来是怕狄秋这样的江湖人士对朝廷司属膈应;二来也是不想摆架子,显得亲近一些,也好说动他为自己谋事。
但狄秋既然已经问了,佟廷昌又不好不答,只是款款道:“我姓佟名廷昌,草字延忠。是东临桐州人士。昭康八年的进士,以前是武官,现在是做文职的。”话里话外虽然说得仔细,但偏偏省略了自己是尚书一职的事实。
“哦?原来是位官老爷,失敬失敬。”狄秋心中门清,暗道他是只老狐狸,但嘴上还是假意逢迎。
佟廷昌见狄秋并不反感自己的身份,顿时松了口气,又问:“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呢?”
狄秋眼光一闪,从宁俊涛几人的面前飘过,见他们踌躇不安,已经知道了情形。想必是自己没有回来,他们分不清这佟廷昌是何底细,是以没有告诉他。
“在下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佟大人若是不弃,就叫我阿和便是了。”狄秋笑道。
佟廷昌见狄秋连真名也不愿相告,心中疑云顿起,掂掇着对方会不会是个江洋大盗,绿林草莽,要真是如此自己只怕不太好安排了。
于是,又追问道:“那不知阿和兄弟,此次来北境有何贵干呢?我既然身为父母官,当为百姓排忧解难,有什么事情都可与我言说一二,只要能办得到,我定全力支持。”
狄秋见佟廷昌有意盘问自己来历,心中暗喜,此时不让你这狗官出点血,倒是我的不是了。
于是,便故作悲痛,口中道:“佟大人,说来惭愧,这趟我本是为人作保镖,送几位商贾大户来北境做生意。谁知他们却将货都压在了手里,不仅酬劳支付不出,连这回乡的盘缠都使尽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沦落到拿这家传的宝剑去抵账。”说着,十分不满地瞥了宁俊涛一眼。
这佟廷昌眼力何等尖锐,宁俊涛经商多年,身上的商贾气又重,他怎会看不出来。初时,他倒还有些疑惑对方一个江湖中人,怎会与这些陶朱公混迹在一起,现在顿时全都明白了。
对方既然是缺钱,那便没有比这更好办的事了。佟廷昌笑道:“正所谓五日不食,壮士为斗米折腰,说来也是对的。阿和兄弟一身本领,何苦甘屈就一隅,作这下等买卖呢?到头来,不仅钱没赚到,反而还搭上这把宝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不是吗!”狄秋眉头一锁,佯装深以为然,“若不是我还未保得他们南下回乡,这酬劳也没个下落,谁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兄弟信义!”佟廷昌竖起大拇指道,“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舍他们去了,哪里还会为这一口诺言,还把自己家传宝物都舍了出去。实在可敬可佩服!来,佟某敬兄弟一杯。”说着,便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饮下肚去。
狄秋略作微笑,举杯也干了。
佟廷昌见对方已经说明了难处,想来也不难解决。俗话说:君子见君子,小人见小人。佟廷昌夸的是狄秋仁义,但心里想的却是他爱惜羽毛,图慕虚名。这样的人,说来最好控制不过。
于是,便直接撕下了伪装,直言道:
“阿和兄弟,你我因这宝剑结缘,说来也是命运使然。不如便让我为你出个主意,也好度过这个难关如何?”
“佟大人,你该不会是想要供钱于我吧?”狄秋面露不快,将酒杯摆在一旁,双手交叉在胸口,显得十分冷漠。
佟廷昌一见他这样反应,心中更是坚定了这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心中更是不屑。但口中却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本不是坏的,我们总要看是谁来使,和怎么使了。阿和兄弟这里十几号人,已然连饭都吃不饱,又谈何待他们支付出酬劳呢?再说要将手头货都卖出去,再南下回乡,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阿和兄弟,总不能在此徒耗光阴,等个三年五载吧?”
“这……确实是个麻烦。”狄秋叹了口气,不安地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佟大人,刚才是我无礼了,不知您有什么对策呢?不如说来听听。”
佟廷昌故意危言耸听,却想不到对方如此天真,竟全盘信了。但看着对方的面貌,不过二十出头,不懂得这些阴谋伎俩倒也实属平常。于是,便直言道:“我的法子是,我出一笔钱,将这几位生意人的货都买下了。这样,他们既不用担心货物出不了手,也能支付出你的报酬。你看如何?”
“唔!”狄秋佯装震惊,连忙道,“佟大人不可,这货物说来并不紧俏,要是您买去了,只怕也要砸在手里,到时候可就亏大了。”
佟廷昌听罢,却哈哈大笑:“哪有的事,我既然敢收那就不怕出不了手,况且就算卖不出去,留着自己用也不成什么问题。不知阿和兄弟的这几位朋友带的是什么货呢?”
狄秋见佟廷昌已经上钩,心中实在想笑,但又不得不强忍住。看了宁俊涛一眼后,缓缓道:“这货佟大人可不方便用。”
“有何不方便?别的地方不说,但在这凉州,我就从未不方便过,你痛快说就是了。”佟廷昌拍着胸脯保证道。
狄秋见状,眼珠一转,一个鬼主意蹿上心头。口中十分为难道:“这货呀是些元宝、香烛、招魂幡、哭丧棒一流,都是做水陆道场用的物什,佟大人当真用得上?”
“这……”佟廷昌愣在座上,不明白道,“你们却送的是这些玩意北上做生意?”
席间,宁俊涛这时候已经瞧出狄秋在戏弄这佟廷昌。见他起疑,连忙也顺水推舟道:“是呀,人们常说,这南方北方风俗天差地别,过了洛水之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几个还以为这北方人丧事不做那水陆道场,便想着采购这些东西上来,好赚他一笔。说知道,原来这北方死人,和南方死人也是一样模式,这才都将货都压在了手里。”
这群蠢猪!佟廷昌气得胸口郁结,强忍着就要发作的脾气。暗道:难怪这群人要把货都砸在手里,这哪里是正经商人,原来之是些投机倒把的傻子。但事已至此,话都说出口了,却还如何反悔?
旋即,只能黑着脸冲狄秋道:“阿和兄弟莫慌,这些东西我府上虽然用不上,但我自然也有路子给他都疏通出去。这样,我这里有一万两银子,你瞧着可够了吗?”说着,佟廷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狄秋只是看了一眼,便就转交给了宁俊涛:“宁老爷,您看着货款合适吗?”
“嗯……算来我们的本钱也都一万五千多两了,这样算来却还是个亏本的买卖。”宁俊涛心中暗笑,但还是将竹杠敲得邦邦响。
佟廷昌气得浑身发抖,也不废话,又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只想赶紧打发了这群晦气的倒霉蛋,口中道:“这样总够了吧?多的就算你们回乡的程仪了。”
“够了,够了。”宁俊涛见状,忙不迭地答应道,将两张银票都收进了袖子。
狄秋见戏唱到这里,也是该收场了。忙站起身来道:“佟大人此恩此德在下没齿难忘,我阿和无以为报,只有这一把宝剑还值些,请佟大人务必收下!”说着,便从那管家的手里抢过伴月剑,朝着佟廷昌递去。
“阿和兄弟过谦了,你仁义诚信,实为一代侠士,这区区两万两又何须放在心上。”佟廷昌见对方这样态度,只当已经让他顺服,便得想使那欲擒故纵之法,“这宝剑还请阿和收回去,切莫再提刚才那话了。”
“佟大人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阿和了,我岂是有恩不报之人。这样,佟大人既然不愿收这宝剑,那便说一件事,让我替你办了,这样我阿和才能答应。”狄秋心中暗笑:狐狸老的是心,而不是皮。你佟廷昌脸上皱巴巴的,心底还稚嫩着呢。却当我瞧不出你那点小伎俩?
这佟廷昌说来还真遇上了对手,面对狄秋的戏弄是浑然不觉,还当自己这两万两用得却真值当,这么容易就收服了一个得力帮手。心里想着:你说一件事难道就真一件事吗?到时候我有的是吊你胃口的东西到时候。你要名、要利、要权、要女人,我自都可以给你。
接着,口中嘻嘻笑着说:“既然阿和兄弟都这样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到我府中一叙,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这是自然了。”狄秋回了一句,接着又冲宁俊涛道,“宁老爷,我这就与你请辞了,那些货物你记得药亲自送到佟大人的府上,切记别差了数目。至于酬劳,你我稍后在城门口会合,你点数换了碎银零钱给我吧。你那些马匹、骡车有些日子没喂草料了,可也要关照下。”
佟廷昌见他还真要将那些元宝、蜡烛等四人用的东西送到自己家里,脸上一抽,想生气,却又不敢。心道:此人当真迂腐,还婆婆妈妈的计较那么些琐事,连马匹都要顾虑。一旦归了自己麾下,那点酬劳却还用得着惦念吗?
而宁俊涛与狄秋何等的默契,一听“城门口”与“马匹”几个字,心中顿时了然,知道狄秋是暗示自己先走,他自己就算去了这佟廷昌的家里,也自有脱身的办法。
于是,连忙点头道:“多谢阿和兄弟和佟大人的关照,我们一定妥当安排,绝不会有半分差错。”说罢,便和钱金虎等人一起出了酒楼,在王小二怔怔的目光中朝着那城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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