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因身子抵消那寒冰真气耗费颇大,是以口中干涩,便嚅嗫道:“可否给我倒杯水来,我口渴得紧。”
“雪儿,没听恩公说话吗?快去倒水来。”姐姐吩咐道。
雪儿见不用再狄秋面前站规矩,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去倒了杯茶水送了过来。
也难为她两姐妹在这屋里待得时间许久,不仅在这漆黑一片之中,双目都已经习惯得能多少瞧得见事物,屋内陈设也记得一清二楚。
狄秋摸到水杯,一口就饮尽了。接着又道:“你却别再跪了,我实在不该受你这般大礼。要说谢,刚才也已经谢过了,还是快点起来吧。”
“恩公哪里的话,我妹妹这性命既是你救得,那行多大的礼都不过分。”姐姐诚恳道。
狄秋无奈,但见对方久跪而不立,却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婉言劝说道:“你还是起来说话吧,待会儿那俩守卫回来,要是见着了却也不好。”
“是呀,姐姐,恩公既然都发话了,你就快起来吧。”雪儿也跟着在一旁劝道。
姐姐见状,在黑暗中白了妹妹一眼,怪她不懂规矩,但还是站起了身子。
狄秋这时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还未通名号,于是便道:“我叫狄秋,还未请教你们两姐妹的姓名呢。”
“狄秋?”姐姐听到这两个字显然吃惊不小,“我姐妹姓栾,我叫冰儿,她叫雪儿。恩公名讳倒是震了我一跳,也不知是不是撞名,近些日子江湖倒是也有个狄秋闹得沸沸扬扬……”
黑暗中,狄秋沉默了一下,接着又叹了一声:“倒不是撞名,那人便就是我。只是,我却没有江湖上传的那般不堪,有些事情捕风捉影并不足以采信。”
冰雪儿两人一听狄秋这样痛快便就承认,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冰儿连忙道:“恩公敢入这佟廷昌的府邸救朋友,这份义气就是寻常人所不及的,更何况方才还愿舍身救我妹妹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诸事种种在前都看在眼里,要是我栾冰儿这时还信江湖上那些流言蜚语,却还要这对招子做什么?”
“姐姐你说错了,不是一面之缘,这里黑得紧,恩公却还没见过我长什么模样哩。”雪儿调皮道。
狄秋听了这话,止不住喷地一笑:“你妹妹这话说的不假,确实是这样。”
栾雪儿本就不谙世事,虽和姐姐是孪生,但人情世故却是一样不懂。栾冰儿正想责骂间,见狄秋被逗笑,便只好忍了下来。三人初时的矛盾也都冰消瓦解,一时间倒也轻松了不少。
“恩公,你现在觉得如何?身子可还撑得住吧?”栾冰儿关切道。
狄秋方才舒活了经脉,又歇了一阵,这会儿已经有了不少力气。便答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稍微再歇一歇就成。只是,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恩公请说,只要是我知道,定都告诉你。”栾冰儿暗忖,狄秋是要问他几个朋友的下落,心中想着若是要紧,那自己便帮忙去救,也算偿了一点人情。
却不料,狄秋并没有问这事,而是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姐妹俩为何身子如此冰冷?方才我听到‘寒毒’这些个字眼,是和这有关系吗?”
冰雪儿两姐妹一听,都呆在了原地。这事说来隐秘,是她们家中的故事,现在知道的除了她们俩,只怕当世不出五人。
栾冰儿踟蹰了一阵,考虑到狄秋救了自己妹妹,觉得他会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便如实道:“其实,这是我姐妹二人自小就练家传的寒冰真气的缘故。爹娘曾告诉我们,学了寒冰真气以后,这体内寒气将跟随我们一辈子,不仅身体冰冷,而且就连流的血也是凉的。也正因为如此,学过这门武功的人,极少数能在寒毒日积月累的侵害下活过十八岁。”
“那你们姐妹二人现在年方几何呢?”
“我妹妹与我是孪生,明日便是我们十八岁的生辰。”栾冰儿语气顿时沉了下去。
狄秋听到如此,顿时心中猛地一跳,有些耸然。口中犹豫了半天,这才说道:“那这寒毒可有什么治愈之法?”
“治愈是断不可能,但却可以用祁阳草来压制毒性,让我们多续些时候。”栾冰儿黯然道,“那佟廷昌便是因为掌控了这稀有物什,我姐妹俩才被他威胁在此处帮他做事。”
说到做事,狄秋这才想起她姐妹俩之前提及的兰花,便好奇道:“你们方才说的兰花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要你二人守护?”
“这兰花是西域雪山上的一样珍贵植物,每三年才开一次,只留一刻钟,过时便就凋谢。佟廷昌好不容易寻到此物,本想用作讨好当今的一位侧妃。熟料,不久前那妃子不知为何犯了龙颜,失了荣宠。佟廷昌这厮不想烧了冷灶,便按下这东西,要等着时机成熟再做打算。”栾冰儿细细解释道。
要说这位妃子是谁,狄秋听到一半已经猜到,定是那位在机关城中失了算的华蕊。只是,对这佟廷昌进献兰花的举动有些惊讶。
他最早听说这兰花的故事,还要追溯到晋州城时,云眠霞的一番侃侃而谈。当时,她说这兰花可以制成糖来吃,除此之外倒也未提其他。也不知佟廷昌献这兰花进宫是何用意,难不成那华蕊也是个老饕?
“冰儿姑娘,你方才说你们姐妹自幼就学家传的寒冰真气。那佟廷昌要挟你们在此,就是为了用这真气护那兰花周全是吗?”狄秋问道。
栾冰儿叹了一声,正要作答,却被妹妹抢先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我们姐妹俩日日夜夜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护着,这花早就凋谢了。”
狄秋见这对苦命人,恻隐之心顿起,口中说道:“我若没看见也就罢了,今天让我遇上,那我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待会儿,等我能走动,便带你们一同出去。至于你们身上的寒毒,我会想办法的。”
“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姐妹无以为报。但这寒毒毒性剧烈,便是你有盖世神功,只怕也……”栾冰儿欲言又止,心中只是想着自己与妹妹这辈子受人裹挟,何时有过几日的自由,能续得几日性命已经是侥幸,又哪敢奢望尽解这寒毒呢?
但狄秋这般性子,哪里眼里哪里容得下两人被这佟廷昌欺负。当即拍胸脯道:“姑娘且不要小瞧了我,方才我不是已经帮你妹妹驱散了那寒毒吗?便是有些残余,让我再运功几次那也该……”
“恩公一片真心我姐妹俩受领了。”栾冰儿沉声道,“可这寒毒非同小可,这经年累月的侵蚀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痊愈的。方才只是暂救了她一条性命,但未来如何其实我们心里都是一清二楚。”
说罢,栾冰儿将妹妹的手牵到狄秋掌中。狄秋兀自一惊,顺手摸去竟然栾雪儿的体温竟又变成一片冰凉。
但栾雪儿却乐观道:“恩公别放在心上,好歹我还能过个生日哩。”
这细甜的话听在狄秋耳中,不知有多么刺耳。但又不得不承认,栾冰儿所言非虚,这寒毒确实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至少你们遇上了我,这寒毒即便可怕,但还有一线生机不是?”狄秋郑重道,“你们二人倘若信得过我,那就与我一同走吧,只要有我狄秋活着的一日,就一定保你们无虞!”
狄秋这一席话,说得极其恳切,冰雪儿两人听了也不禁动容。他们生下来就未尝在父母膝下承欢,自幼与那冰冷的真气朝夕相伴。便是有些体己的话,也只是姐妹俩自己闺中说说,何曾有人在乎过她们。
狄秋一个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愿这样帮她们。她们身子冰冷,但心却还是热的,这份情谊如何能视而不见?
栾冰儿忍不住掉下泪来:“恩公对我姐妹俩的恩情实在深重,可我们身无长处,只余一具病躯,今后如何能报之万一……”
“唉……你却还是这般客气,我已经说过,正所谓:施恩莫望报,望报莫施恩。倘若我要取你们二人的好处,也就不会说这些话了。”狄秋感慨道,“你们身中寒毒性命垂危,而我这一身武功恰好可以救你们于水火之中。这般既是缘份,亦是天意。我不逼你们做决定,曾经有一位大智者告诉过我,人只可自渡,若无自渡之心,循他渡之理不过是南辕北辙罢了。”
栾冰儿怔怔地听完狄秋这些话,思来想去只觉得其中道理深奥难懂,似包含佛法诸理,不禁哑了嗓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外头的地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那两个守卫回来了。狄秋耳朵灵敏早已听见,连忙翻身躲在了床底下。
随着房门洞开,两个守卫端着一色好酒好菜,陪着笑脸躬身进来,将吃食放在了桌上。口中道:“两位姑奶奶,都照您们的意思办了,这酒是上好的醇酿,燕窝粥也是府里御供留下的好燕窝熬的。咱亲自掌的火候,味道定是不错的。”
栾雪儿看着桌上的东西,冷冷一笑,却是没有半点胃口。忽地一掌劈出,扇在那守卫脸上。身旁那人惊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腰间也跟着中了一掌。
两人都是不会什么真功夫的庸人,被栾雪儿这两招打中,当即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冰儿压根没有料到妹妹会这样做,瞪着眼睛道:“你这是做什么?”
“恩公不是说要带我们走吗?这俩人不料理了,可怎么走?”栾雪儿笑嘻嘻道。
栾冰儿气得直跳脚:“你这笨蛋,恩公的朋友还没救出来,你急个什么劲!”
“哎呀,你不说我给忘了,还有这一回事。”栾雪儿这才想起来,连忙做了个鬼脸。
狄秋在床底下一听,连忙钻了出来。见那守卫已经被放倒,嘴角微微一勾,上去又点了两人几处大穴。口中道:“没事,我现在去救也还来得及,用不了什么工夫。”
栾冰儿见狄秋不怪罪,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连忙道:“让我陪恩公一起去吧,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狄秋这时才见到冰雪儿两姐妹的真实容貌,两人不愧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姐姐端庄沉稳,妹妹嬉笑调皮。因寒毒的缘故,肤色都是煞白,连嘴唇也都没有血色。最古怪的是,连头上那一挽青丝也都是白的。
“恩公?”栾冰儿见狄秋盯着自己姐妹俩发呆,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哦……不用了,你只需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就成为,人多了反倒是不方便。”狄秋这才发觉自己失礼,连忙收回了目光。
栾冰儿见状,红着脸咬了咬嘴唇,乖巧地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你,你的朋友应该在那佟廷昌的书房里。先前,我听外面哄闹了一阵,但一行人进到那房间以后,就没了声响,多半是里头有密室,给关在那里了。”
“好,我去去便回。”狄秋得到消息,急忙从屋子里跑出,径直便往那书房而去。
佟廷昌的书房本是他办公的场所,但因他的职位特殊,每日在监狱中时辰比在这宅邸还长。是以书房中虽文案具备,但所用却是不多。
摸入书房后,狄秋四周看了情况,除了崭新的文案以外,还有一张用来小憩的小床,除此之外便是几个放置档案的书架。地砖上留着一些不甚明显的沙土,倒是合了栾冰儿所说,不久前这里确实有人被带进来过。
狄秋想到当初在马进家中发现的密室,开启的机关就在那书架之上。于是,便先从书架开始寻起。但寻了一周后,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之处,这下却难倒了他。
眼看佟廷昌去了酒楼的时候已经不短,不定这会儿就可能回来。到时候自己却还好说,但那几位机关师不会武功,可难从这府邸脱身。
正当狄秋束手无策之时,却忽见到栋梁之上似有几个浅浅的脚印。他心中一动,不禁疑惑这脚印从何而来?难不成其中还有猫腻?想到这里,狄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驾驭轻功跳到了梁上,想查个究竟。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梁上竟大有文章。那近边的一处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刚好能容得一只手探进去。
狄秋见有所获,连忙伸手进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矩形的木块,牢牢嵌在里头。于是,用力一提,只听得“轧轧”几声,下面地砖猛地翘起一边,露出密道的入口来。
“谁?”密道下头似见到上面亮光,连忙喊了一声。
狄秋听出是钱金狮的声音,连忙跃下梁柱,掀开了地砖。只见钱金狮与几名机关师正挤在下面,连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啊,是狄公子来救我们了!”钱金狮喜道。
狄秋也不同他多言,连忙伸手将众人一一拉了上来,忍不住道:“你们怎么会被佟廷昌给抓了,他是疯了吗?”
“唉……”钱金狮黑着脸道,“我们拿了祁阳草来,本想卖个好价钱。但我瞧出他想做没本钱的买卖,所以骗他说住处还有贮藏,容我们回头去取。谁知,这倒招来了祸端,连人都给他扣了。”
“祁阳草?”狄秋嘀咕了一声,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冰雪儿姐妹正用得着这药材,这下对付她们体内的寒毒,倒是多几分成算了。
“怎么?这药材有什么不妥吗?”一名机关师问。
“眼下却不是叙话的时候,我带你们去见我刚认识的两个朋友,现在就出去和你大哥他们会合。”说罢,狄秋拉着众人就出了书房。
钱金狮闻言,心中端打起鼓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却又认识了什么朋友?还是在这佟廷昌的府邸里?
直到见了冰雪儿两人,钱金狮就更纳闷了,这两人分明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的白发,又是闹的哪一处?
栾冰儿见狄秋已经救出了朋友,上前道:“恩公,我们现在就走吗?”
“对,事不宜迟,那佟廷昌就快回来了。”狄秋道,“我们从屋檐上走,你们可都会轻功吧?”
冰雪儿两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但还有两个机关师却就为难了,连忙出言道:“我们是一点功夫不会,即便能跃上屋顶,只怕也难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出得这府邸。”
狄秋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但随即心中就有了主意,指着地上两个守卫道:“你们快穿了他们的衣服,从正门出去。”
“狄公子,这样能行吗?”两名机关师吓了一跳,这么做风险可是太大了些。
可狄秋却胸有成竹,又冲栾冰儿道:“佟廷昌要你们看守的兰花在哪儿?”
“兰花?”栾冰儿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包着锦缎的匣子道,“恩公要这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瞒天过海了。”狄秋诡秘地一笑,接着便将装着兰花的匣子塞在了机关师的手里,吩咐道,“要是有人拦着问话,就说佟廷昌落了东西,要你们送去。这样,便不会有一人会怀疑了。”
两名机关师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走到那守卫跟前,开始剥他的衣服下来。不多时,两人便都换好了装束。回头一看,却见冰雪儿两姐妹羞得面色通红,捂着眼睛头都不敢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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