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胡来
夜星微寒，河上的风带着淡淡的湿意，拂到人脸上时凉凉的，很提神。
姜绾在靠近船尾的地方寻了个视野空阔的地方，靠着船杆守夜。
太监婢女都集中在前半部分的甲板上，他们坐靠在一起，也没有挑地方，彼此紧挨着来让自己暖和些，大部分已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还有零星几个许是受了惊吓，瞪着大眼呆滞地望着天或是黑无一物的墨河。
白羽卫已分了两队，一队休息以应对天亮后上岸后的事，一队夜里和她一样守夜，成骏雄也留了人手在甲板上，几乎每一处都有人警惕守着。如此直至天蒙蒙亮，一夜无事。
天色黑白交接的灰暗时刻，夜里休息的人还没完全醒，一夜未睡的人又渐渐松懈疲乏，是人最容易疲惫和放松警惕的时候。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更要格外小心，姜绾未敢放松警惕，小范围地走走活动活动筋骨，顺带巡视一遍周遭河面上有无异常。
她走到船中央，看见船前头的甲板上，白羽卫的梁大人正挨个给打盹的兵士醒神，用的还是刚刚打上来的冰冷的河水，他余光瞥到她，轻轻朝她颔首，姜绾也回应了个同样的动作，收回目光转身往船尾走。
这位梁大人足够警惕，前面不需费心，她回到船尾，继续留意着四周，冷不防一支千里镜从左边伸了出来，她偏转头，孟迟不知什么时候竟出来了，他的脸有些病态的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没躲，一直看着她，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喏，要不要用这个看看？从苍杌那儿拿的。”
姜绾当然认得是苍杌的，这东西是她给的图纸，陈邵君找人造的，苍杌腰间一直挂着。
“苍杌人呢？”她声音没有什么波动，目光只在千里镜上略停留了一瞬，就拧眉看向后面的屋子。
她昨晚上交代过了，也看到苍杌进了她屋里又出来，把宿老也请进了屋，之后他们便都没有再出来，她以为苍杌加上宿老，怎么也能把事情给他掰扯明白了，怎么天才亮，人就明晃晃地出来了。
“你只想找苍杌吗？”
孟迟站的位置离她很近，借着船上的桅杆挡住身影，肆无忌惮地靠近她，她没接他手里的千里镜，他便架在眼前自己看了起来。
他笑着与她说话，只是那股子小心依旧是难以掩盖，甚至还多了些慌张，千里镜的盖子都没有打开。
姜绾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她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开几步，平静提醒道：“为了你这条命，你师父烧了一条腿，现在还在二楼躺着，想出来透气，下了船离开这里，有的是时间。”
孟迟放下搁在眼前的千里镜，方才什么也没看，全心都在小心观察着姜绾的反应了。
一整夜，已经足够他了解假死后所发生的一切，她的一切。
他拿着千里镜的手垂下，明明是握紧的，却感觉寻不到自己的力气，“听说安排了车马去北境，正好我们……”
“是你。”姜绾没看孟迟，既然人提前醒了，苍杌也摆不平，她给他说清楚就是，“不是我们。”
“孟公子，去北境是为了你的身体能康复，也是我答应过你师父、宿老以及成将军要办到的事。”
“还请不要意气用事，与人置气耽误自身，不是划算买卖。”
姜绾的声音冷冰冰的，孟迟越听脸色越白。
她称他为孟公子。
她还说所做一切是因为答应了他师父以及宿老和成将军。
他叫她的话刺得心口疼，他以为她会生他的气，却没想过会直接把他当做不相熟的人。
孟迟垂眸苦笑，想起在山居酒楼后的小船上，那时候他那般对她，她也是一样的难过吗，“绾绾，你若是生我的气，我可以——”
“孟公子请自重，我没有生气，若是没有旁的话说，就请回屋去，时机到了会安排你下船的。”
姜绾拂开他来拉她的手，孟迟的手落了空，心中犹如坠下了千斤的巨石，巨石粗粝的棱角刺啦乱搅，搅得五脏六腑都生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绾，感觉不到她有一点点的恼怒或是责怪，她平静得好像他们真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明明他最后一次在屋顶上见她时，她不是这样的。
“有，我有话想和你说，我知道是我不好——”孟迟不相信她这些反应都是真的，他转到她面前，想要拉住她的手。
姜绾却侧身避开了，“成将军。”
她向不远处的才出屋子的成骏雄扬声招呼，成骏雄刚一点头，目光落在孟迟身上，大惊失色，立马快步来把人推走。
“你怎么出来了！”
成骏雄向后扫了一眼，幸而白羽卫和那些太监婢女无人留意到，急忙走过来把孟迟拽走。
屋里，苍杌、岳清风和宿老三人都叫孟迟绑了，见着他重新回来，都松了口气。成骏雄上前解绑，宿老手腕松快了，抬手想给孟迟一个暴栗，看他苍白的脸色，又没下得去手，凌晨，他们几个就是因为回答了他一夜的问题，对他心生不忍才着了他的道，让他绑了。
“你小子，轩辕老儿还在楼上躺着纱布都没拆呢！你还记不记得自个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出去乱晃叫人看着，老头儿的腿白烧了？”
宿老打是不好打的，一把扣了孟迟的手腕，二话不说先把脉，没等徒弟拿笔来给他写药方子，就已经决定要用上最苦最辛最臭的药，不叫这小子吃点苦头，他成日的就胡来！
宿老把脉，孟迟老老实实，把完了立即问，“如何了？好了吗？”
若是姜绾不去北境雪山，他也不想去。
“好什么好？涼京城门外二赖子家的死狗都比你脉象好！你老实待着，再乱走动，小心看不到今日的夕阳！”宿老连吓带骗，只希望这家伙能消停些，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折腾出什么意外来。
“等船靠岸，我让一程去给你抓几副药，苦不苦的在其次，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要用这么霸道的药，把自个身体都糟践了，我看你如今连小绾的手指头都不见得能打得过！”
宿老数落，孟迟老老实实听着，提到姜绾，他抿了抿唇，“药吃了就能好吗？多开些。”
宿老白了他一眼，“能好也不能当饭吃，养着吧，照小绾安排的做，她才是能救你的人。”
成将军等宿老出去了，才安慰孟迟，“你和这位岳小兄弟在屋里安分些，等白羽卫的人下船了，我再安排你去见你师父。”
“至于小绾，她如今不太愿意见你，暂且别老往她跟前去，莫要惹她厌烦，你这身子还要靠她才能调养好的。”
成骏雄劝得苦口婆心，孟迟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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