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船靠岸的时候，已近晌午。
凌晨时见过孟迟之后，姜绾便没再见过他了，她在外头的时候，他都老实待在房里，她对这样的状态更为满意。
“今日日头不错，风也没那么凉了，看那岸上的柳条儿都出芽了。”
范一程靠着船上的栏杆，抓了一把瓜子伸到姜绾面前，“师姐，你吃不吃瓜子啊。成将军送梁大人他们下船，还得有一会儿呢。”
姜绾正背靠在栏杆上，闻言回过头看向岸上的码头，成骏雄在和白羽卫的梁大人说着话，官府已经来人，官差带来了囚车，正和白羽卫一同往刺客头上套黑布袋，塞进囚车里，准备押离码头。
目光再放远些，她还能看到苍杌安排的马车在一处杏林下候着，就等着这头白羽卫事了，过来接人。
这是她昨晚就让苍杌准备好的。
“瓜子不吃了，我去楼上看看。”
晚些苍杌自会照她安排的，把岳清风和孟迟都送走，不必她费心，
今日之后岳清风和陈家派来的人会带上孟迟一路往北走，她打算等他们走得有几日了，再下船改道去堰北，如此错开来，便不会在路上相遇，省却许多麻烦。
她往船尾走，范一程在后头叫。
“师父带人去城里的药房买药材了，上边没人！”
他还没看够热闹，想继续留在甲板上，还想让姜绾一起留下，这样师父回来，就不会骂他了。
姜绾把范一程拽上，“知道没人还在这儿看热闹，还不上去守着？”
到了上二层的梯子前，姜绾先推了范一程上去，“去看看，人在不在里头。”
范一程把瓜子装回随身挂着的布包里，“知道了，知道了，若是不在我就开着门，在就把门关上。”
他知道姜绾说的是孟迟，虽然觉着孟公子有些可怜，但姜绾是大师姐，怎样他都是站她这边的。
姜绾站在楼梯前，看着范一程上去推开门，她又等了一会儿，门一直没关，这才抬脚走上去，孟迟不在里头，但他来过，轩辕暮穹旁边的小桌子上，搁着块削了一半的小玉雕，旁边的小刀就是孟迟的。姜绾走近，轩辕暮穹看到是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本来或许想向上，但变成了横着，本是要笑却变得古里古怪的。
她低头看过轩辕暮穹的伤，恢复得还算不错，但烧伤与别的伤不同，他这条腿结痂之后才是真正考验开始。
“昨天……我说到哪儿了？”
轩辕暮穹声音暗哑，姜绾瞥了眼旁边的药碗，里面的汤药还没动过，她把药碗端给他，“药怎么没喝？喝了再说。”
药方是宿老开的，逡黑发臭，看着味道就苦，轩辕暮穹皱着眉头又把药碗放回去，“昨日你给我的那些小小的药丸还有没有？宿老头公报私仇，抓的药又苦又臭，我不爱喝他的。”
姜绾还没说话，范一程抢先道：“轩辕老伯，你还是快喝吧，师父下船去买新的药材了，后头的会更苦，你这碗，还算是好的了，要不然你看看孟大哥的呢，比这还要——”范一程骤然住嘴，那三个字吐口而出的瞬间，他就不自觉看向了姜绾。
姜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范一程自觉说错了话，抱着药杵躲到一边捣药去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姜绾和孟迟的不对劲，轩辕暮穹就算一直在屋里养伤，也一样看出来了，忙把药碗端起一饮而尽，也不耍脾气要药丸吃了，喝完了药就请姜绾坐下，“小丫头，按理说你们两个后辈的事我不当管，但你们俩这是——置气了？”
“我知道那小子办的事你不喜欢，说起来当时那样的情况并非没有旁的选择，但那小子脾气就跟他娘一模一样，他不远选别的，就要选这个一劳永逸、自断后路的法子，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能最快了解此事，好回去寻你去么……”
“他进乐坊之前，我们本就约好了，他会找个机会受个严重到随时会死的伤，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啰嗦，但他进去之前算定无法自己走出来，让我务必把所有的事都往他头上扣，好将你撇清。”
“包括在太医院里，服下宿老头那要命的药之前，他也千求万求我若是你遇到危险，一定要护你周全……”
轩辕暮穹一股气说个不停，一着急就想要下床站起来，腿磕到了床边的小桌子，纱布上登时缓缓透出混着药汁的血来，黄红一片，他也顾不上管，“你生气归生气，那小子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心，他是满心满眼都是你，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富贵机会，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轩辕暮穹身形高大，站起来投下阴影一片，姜绾瞥了眼他腿上的伤，微微仰头一药杵杵在了他肩前，“烧伤治起来很麻烦，下次不要这样冲动。”
“范一程，替他重新包扎。”
她手上稍稍用力，点着穴位却让人使不出力硬抗，轩辕暮穹被推回床上坐着，范一程得到召唤，忙不迭跑过来立即给轩辕暮穹处理碰伤的腿。
范一程包扎的功夫，姜绾却转身出去了，轩辕暮穹一番动作下来疼的额上冒冷汗，却依旧放心不下，从姜绾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得问范一程，“我说了那么多，她听进去了没？”
范一程不敢乱猜姜绾心思，敷衍道：“轩辕前辈，师姐连师父的话都不大听，您就别要求她听您的了，她没骂人，没往你药里撒些乱七八糟的，这不已经挺好的了么，您看开些，徒孙自有徒孙福，别操心了。”
“您心疼孟大哥，我师父也心疼师姐啊，回头又要往你们的药里加大剂量苦的和……”
范一程咬住自己舌头，恨不能给它咬下来，今日这嘴是长了腿吗，总跑在脑子前头，尽说不该说的。
范一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面前轩辕暮穹坐正身，投下的阴影比先前更黑了，“好个宿老头，我说老子的药怎么比他们的都苦！我都尝过了，他们的还有点甜！”
姜绾下了楼梯，还能听到二层屋里传来的暴吼。
轩辕暮穹说的话，她全都听得分明，若是在一开始她闯入太医署时听到这番话，定会如轩辕暮穹所望。
那个时候，她就算知道了他全部的计划，也未必就会打乱它，他想要做的事，她也并非就不能替他完成。
说到底，他选择瞒她，有不愿将她牵扯进来的成分，也的的确确是对她的不信任。
此事他找了轩辕暮穹、找了成骏雄、也找了宿老，唯独只有她是在悲伤中一点一点从别人口中挖到蛛丝马迹，拼凑出个破碎的真相。
这让她如何轻轻松松，一两句话就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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