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身世
姜绾没有接话，轩辕暮穹自顾自讲了下去。
“我与孟迟的母亲，很早便相识了，她十二岁那年的冬至夜，我十四……那年雪下得迟，我随师父去给林家祛晦纳福……”
轩辕暮穹半阖着眼，缓缓说着他遥远的记忆。
他说要给姜绾讲孟迟的身世，却一直在说他自己和孟迟母亲林慕凝相识的过往，姜绾看他陷在回忆里时渐渐忘了身上的疼痛一般，闷哼都少了，便也没有打断他，默默拿了药杵坐在旁边守着观察药效，有一搭没一搭随意听着。
轩辕暮穹没停歇地说了好久，才说到林慕凝及笄之后没两年，便听从林父安排，与岳州孟氏长子定下亲事。
“慕凝她根本就不喜欢过深宅大院的安稳日子，她喜欢在山野里采花、喂鸟，喜欢在溪河里停桨垂钓，喜欢在冬时攀至雪顶高峰……”
轩辕暮穹说到这里，显然有些激动，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提到孟迟的父亲孟荣旌，他面目逐渐狰狞且气息不太顺畅，姜绾淡定地给了他一支镇静剂，终于在他临睡过去之前，听到了一星半点关于孟迟的身世。
林慕凝嫁给孟荣旌后其实过得并不太好，新婚之夜的隔日，丈夫便丢下她漫山遍野自己追着天星之象走了，她独自留在陌生的宅院里应付孟家一大家子，疲惫至极，后来遇上皇帝微服下岳州，是偶然也是必然，意外有了孟迟。
怀子之事林慕凝起初没有告诉孟家人，但轩辕暮穹来探访她时从她细微的生活习惯竟然发现了，林慕凝以命要挟轩辕暮穹不可泄露出去，轩辕暮穹晓得兹事体大答应了。他以为孟家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和林慕凝，却没想到林慕凝也瞒着孟家这个孩子的来历，哪怕她因此遭到了孟家和丈夫的厌弃。
直至最后她要保不住孩子和自己的命，才选择了告诉两位信得过的族老，最后在两位族老的庇护下生下孩子，带着孩子主动搬离孟家，居住在孟氏族庙里，直至病逝也未再踏出过一步。
轩辕暮穹直到她死去，才接到了她托付孟迟的书信，千里迢迢赶去岳州，把孟迟收作了徒弟。
他也是自她死后，才在林慕凝的书信中明白她不肯吐露事情的因由，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日后回到皇家，灵魂被困宥于高墙之中，父子君臣，为了权利明争暗斗，此生都是身不由己。
“慕凝不愿意的事，我以前没有帮她，后来她为此丢了性命，我应该帮她的，在最开始她不愿嫁给孟荣旌的时候……”
轩辕暮穹刚刚闭上眼沉沉睡去，苍杌就过来敲门了。
范一程把人领进来时，姜绾手中的药杵已经很久没有抬起来，她目光落在前方没有焦点，耳边是一阵催着一阵的浪涌声，苍杌进来她都没有发觉。
“姜姑娘。”
苍杌抱拳道：“人已经审完了，成将军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姜绾飘在林慕凝故事里的思绪被打断，她定了定神，转向苍杌。
“这么快，都审出什么来了？他们的船被凿破了，可有什么打算，要并船吗？”
苍杌来正是为这个来的，“将军说不能耽误时间，给用了药，不到半炷香就都问出来了，两个活口的口供一致，没有问题。他们的确是奉命半道截杀，目标一开始就不是烧船，而是把船底凿破，如此做是为了让此事看起来像意外，追究不到背后之人的头上。”
“现下船沉的速度超过了原本的预估，恐怕撑不到天亮了，梁大人和成将军商量要把人并到我们船上来，等天亮靠岸后，白羽卫会押送刺客秘密回凉凉，同时让当地官府带人把那伙贼人的窝断了，至于其他人也会另做安排。今夜之事……对外会宣称王妃死于意外落水，姜姑娘您看，是不是去知会一声方姑娘。”
姜绾点点头，放下药杵，“我去说吧，并船后房间可安排得过来？需要腾屋子吗？”
“梁大人说他们在甲板上对付一宿即可，您和方姑娘也多提一句，夜里若是无必要，便尽量不要出来。”
姜绾应了，让苍杌晚些去一趟她屋里，把里头两个安顿了，她今夜也打算守夜不回屋，明日苍杌再把人送走，她和他们打不了照面。
苍杌知晓这趟要帮着把孟迟送去北境，只不知还多了一个岳清风，不过他得到的命令便是在船上一应都听姜绾安排，于此并没有异议只管照办。
把轩辕暮穹交给范一程照看，姜绾下到第一层敲开方锦青的房门。
外头的危险已经结束，屋里三个人还未完全放松下来，蒋翠屏拿着大棒子站在屋子中间，见姜绾进来立即问，“如何了？贼人可都赶跑了？”
姜绾把当时情形简单说了，听说抓了活口，死了几个刺客，但更多的人撤走了不知踪影，蒋翠屏心头惴惴的，“要不今晚我们都睡这屋吧，人多些夜里要是还有状况，也好有个照应。”
阿阮忙不迭地点头，今晚外头的动静把她吓得够呛，挨着方锦青躲在床上，直到看到姜绾进屋来，才能控住手不抖。
方锦青更不会有意见，“这屋子大，够睡的，除了床还能打地铺。”蒋翠屏立即道：“我去取被褥。”
阿阮跳下床也跟着贴上，“我也去，咱们再拿着吃的用的，蜡烛也多要些。”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了，屋里剩下姜绾和方锦青，她手扶在心口，忍不住问姜绾，“你可看见对面船上的人了？那个武婢……她还活着吗……”
姜绾摇头，“我没去看，不过他们的船被凿了，一会儿会并船，估计能见着。”
“今晚那些人都没上船，只要躲过了箭，应当活着。”
方锦青轻轻嗯了一声，让人替自己去死，哪怕不一定真的会死，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安。
姜绾不擅宽慰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等阿阮和蒋翠屏背着大包小包回来，她才起身，“夜里也还不安全，我就在门外，你们好好歇着。”
阿阮愣住了，“姑娘，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安心睡，明日就能靠岸了。”
姜绾没解释太多，她有些担心。来袭船的没能回去，不知天亮前还会不会再来人，如今只有这一搜船了，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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