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灯火轻晃,裴家宅邸内,裴宗耀看着儿子,问:“查到这里,你还要继续?”
“父亲是大理寺正卿,这件事,该不该继续,难道还要问我?还是说,再往下查,可能会揪出来内阁里的人,父亲觉得会无法收场。”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不能停下。
他看着父亲,忽然问:“我有一事忽然很想知晓,为何每在这种紧要关头父亲你总是会心生却步,当年靖安王妃要嫁给父亲,皇后娘娘请了母亲去坤宁宫,名义上是姊妹情深,实际是将母亲软禁在了宫内,借此逼迫她,父亲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靖安王妃期待,所以后来母亲才会答应,母亲在那个夏季病故,病逝前,你被陛下委派出去,我很想知晓,是因为无法面对母亲所以才去了远方?”
裴宗耀愕然,是因他不知亲子怎么会这般想。
他望着裴鹤铭,心头酸涩,这么些年父子俩就没有敞开心扉的谈过当年的事,以至于这个儿子总与自己有隔阂。
他觉得也该将那件事与他解释清楚。
“父亲可有话要说,若是没有,子容有事,父亲也早些休息吧。”裴鹤铭起身,准备去开门送父亲出去。
裴宗耀叹口气,唤他:“子容。”
看向儿子,裴宗耀反复斟酌措辞,最后道:“之前不说是你年纪还小,怕你受不住打击,误入歧途,做了偏激的事,如今告诉你,是因你长大了,也许很快会娶妻生子,也不能再瞒着你。”
裴鹤铭蹙眉,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他回身,站在灯影下,一字一句的道:“父亲请说。”
“你的母亲,并不是病逝。”
不是病逝……裴鹤铭蓦的一顿,直直的望着父亲:“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的确被陛下委派去出公务,可我不放心你母亲,出了城,当晚便又赶回去,后来你母亲去城外上香,是遇到歹人袭击,受了重伤,加上她之前确实因为那件事忧思过虑,身子有亏损,但也不至于药石无救,其实我已明确的拒绝过陛下,陛下也答应了我推脱这件事,所以……”
裴鹤铭喉中发紧,双手握成拳,力道之大指节泛白,他只觉心口被重击,想起母亲温婉的面庞和那双温暖的手,甚至她死之前枯槁的脸。
“所以,是徐郗慧害死了我的母亲?”
他面色青白,眼里满是恨意,那种从过往以为的真相里又得知另一个真相,让他思绪混乱,只是觉得自己多年来的行为着实可笑。
裴宗耀没说话,默认如此。
裴鹤铭冷笑一声:“父亲以为我知晓了真相会牵连皇后,这才瞒着?”
“是你母亲让我瞒着你,她向来心善,与皇后娘娘又是多年友谊,徐家落得此境地,徐老将军膝下只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孙子,她不能让你做错事,若你知晓,定不会饶恕她。”
青年转身,走到门边,裴宗耀上前拦住他:“你不要做傻事。”
“吾不杀伯仁伯仁因吾而死,就算皇后不知情,可后来她是知晓的,她选择包庇自己的妹妹,便是对不住我母亲,”裴鹤铭拉开房门,走到廊下,越过两个侍卫,并告诉所有人不得跟着他。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从家门口沿着街巷,穿过喧闹的街市,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金水桥。
裴鹤铭这般容色的公子,走到哪里便是女子争相驻足的对象,是以不多会便有胆子大些的姑娘上前攀谈。
他冷冷瞥过去,将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而侧眸的瞬间,他便看到个熟悉的背影,正迈步进了街边的一处珠宝铺面,裴鹤铭垂眸,缓步过去。
珠宝铺子里,宋清戴着帷帽,在店家的推荐下,准备买下其中一款玳瑁珠钗,攒了这么些日子总算能买了送给谢婉。
少女低头搜寻,冷不丁,身边多了道高挑身影,店家热情招呼:“公子,要看看最新款的首饰麽?”
她往边上挪,用余光去看,忽而怔住,愣愣的道:“裴……裴公子,真是巧。你也来买首饰。”
宋清原本在附近看店面,回府前想着逛一逛珠宝铺子,却是遇到熟人。
裴鹤铭面上没什么表情,闻言,竟连头也未抬,只是让店家包了几款时兴的,付了钱便要离开。
她匆忙中也将那玳瑁珠钗和另一款稍微素雅的一并包起来,匆匆给了钱,三步并做二步追了出去。
“大人是在为舞弊案烦心?”宋清示意侍卫驾车跟在身后,她则与青年并肩。
裴鹤铭不说话,面沉似水。
“大人可用晚膳了,不如,我请大人吃饭,早前答应请大人放灯,是民女食言了,正好今日补上那日的承诺,”宋清又道。
青年忽然顿住,口中低语:“放灯。”
“什么?”
他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宋清诧异于他这般反应,与素日的裴鹤铭完全不同,难道是案子遇到瓶颈了,他忧心烦躁这才出来散心?没做多想,她跟过去。
岂知他七拐八绕的,找了间做灯笼的铺子,找店家购了盏孔明灯,又提笔不知写了什么,绑在了灯芯下。
宋清抢在他之前付钱,另给自己也购了一盏。
依着他那般写了祈愿的话。
宋清不知他遇到什么事,总觉得这次见面,他情绪低落,整个人说不出的沉郁,眉宇间冷淡疏离,甚至让她想起初次见到他的情形。
孔明灯带着不为人知的祈愿飞上夜空,随风飘向远方,最后幻作夜空中的闪烁的星辰。
宋清看着他,半晌后轻声问:“你怎么了?”
没有称呼他裴大人,也未称他裴公子,像是友人一般,虽然她不知自己是否能被称作友人,但这一刻,看着面前颓然的青年,她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柔软,说话的语气也温和起来。
裴鹤铭仰首看着夜空,眼眸深沉,浓黑的眉宇微微皱着。
“如果有一天,你一直以为的事情却并非如此,这背后是潜藏了很多腌臜和不堪,欺瞒和虚假,你会怎么做?”
他说完,依旧望着远方,声音也与平常无异,可宋清就是能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
“现在月亮落下去,到了明天日头升起来,上京的百姓依旧会为了每日的琐碎过活,不会有任何改变,但生活不变心中的想法不能一成不变,有人以欺瞒和虚假待我,我必然也不会对他诚恳,面对腌臜和不堪,那我便不看,世上有这么多新奇好玩的事物,总得让自己开心一些,生老病死弹指一挥,一生便过去了,当然若是为了功名利禄,那也不要抱怨,得一事,便要失一物,很公平,”她微微一笑,说的理所当然。
裴鹤铭侧首,看着她,眼前的少女青春灵动,长相秀丽,双眸清亮,一张脸干净的纤尘不染。
他抿了抿唇,转头看着远方,他的母亲,竟然不是病逝,而是被人谋害,那他要如何去面对坤宁宫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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