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小道上,车轱辚辚倾轧,发出空洞而悠远的哀叹。
汪大郎微弯身形,坐在车架前。尽管他竭尽全力地绷紧了全副力道,沁在凛冽寒风里的身躯,仍控制不住地直打摆子。
蓦觉一暖,他侧目,只见肩头多了一件半旧的厚袄褂。
“多谢。”嗓音有些嘶哑,他轻咳几声,同样关切道:“多裹着些,眼下虽已初春,夜深里仍更深露重,最容易受凉。”
“我晓得。此番累你走这一遭。只我实在想不到,整个杨树沟,还有谁……能求助。”
“我投身衙门,本就立志佑保一方安宁。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是杨树沟村人,谁家有难,我定竭力相帮。”
“多谢。”
不欲在话上过多纠缠,汪大郎又提出一问,“你准备去镇上哪家医馆?”
“不瞒你说,镇子上……我也只去过几回。每回去也只按着固定街道走,并不知医馆在何处,并哪个医馆的大夫医术好些。汪阿哥只管往声名好的医馆去,不怕花银子。”
“嗯……东龙街西北角,有家百姓堂,是这个镇子上声名最好的医馆。听说里头的坐馆大夫,祖上曾出过一位御医,因此这几十年里,一直声名大躁。至于他们手里有几分真本事,就不得而知了。”
汪大郎说得隐晦,占喜听得懵懂,直截了当地问出他言外之意,“只靠祖辈荫芘得来的名声,本事不知几何?”占喜略有犹疑,思索少顷,又道:“汪家阿哥,不知你们衙里往常有人受伤,是请哪位大夫医治的。那位大夫医术比之百姓堂那位,又如何?”
“于我们衙内救治的,是一般江湖郎中,医术尚可。你是想……”
“烦请阿哥带我去寻那位郎中,县衙的眼光,我自是信的。”
“行,还两刻便能到。索性道上稳当,你坐好,我稍稍加快速度。”
“是。”
汪大郎挥动软鞭,重重拍下。大骡嘶鸣两声,蹄下不觉加快几分。
呜咽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占喜抱紧怀里熟睡的占虎,又摸摸掩在被里,仍沉睡的赵寅。
忽地,她感到有股暖意,慢慢攀上,一把握住她摩挲游移的指尖。占喜双唇下意识地不住颤动。
她轻轻唤了声:“寅哥?”
“嗯。”
暗哑的声线,透着淡然的清冷。他陡地用力,捏住占喜微凉的指缝,交叠相握。
“身上可还痛?”
“好些了。”
占喜想他手上有伤,柔柔动了动,避着挪开。哪知赵寅紧紧扣住,牢牢勾住她的指尖,不叫她移动分毫。
“仔细手上的伤。好容易擦上药,止了血,莫再乱动。回头绷裂伤口,又得挨疼。”
赵寅,只勾起抹虚弱的唇痕,转头看向黑暗中,仍在沉睡的赵有才,满脸急色。
“爹如何了?”
占喜抿嘴,安抚他道:“汪家阿哥正带我们去找郎中,爹定会无碍的。”
“再加快些。”
赵寅抬起上身,拍拍正赶车的汪大郎。
“嗯,莫慌。”
话落,骡车轮轱滚动又快了几分。
月色淡薄清亮,朦朦胧胧地撒下来,悠然的光,晕在旁侧的赵寅面上,笼住他周身的清冷超然,像是天上而来的仙者,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顶礼膜拜。
他拧眉阖目,重重叹了几息。伤处的痛感,在这充满死寂的幽夜里,越发明显。
占喜见其落寞,心间缓缓抽痛。她抬起手掌,微凉的指尖,划到深深皱簇的褶痕,轻轻揉弄。
赵寅不由自主地倾身倚靠过去,他不再纠结,占喜是否能承受住他全身的力道。现在,他只想躲进她怀里,寻求最好的慰藉。
荒草间的鸣虫,此起彼伏地觑着轮轱压道的吱嘎噪响,慌乱散开。
街道两侧,零星分布着几点昏沉的斑驳烛色,占喜看不清原本它们原本的面貌。
汪大郎却轻车熟路地拐过街道南侧的巷子,又连绕了几条逼仄深道。车,停在一座灰黑门板的小院前。
“到了。”
他先车上几人一步跳下车,连走几步,跨上尺宽的台阶,扣响门上敲门环。
“老魏……老魏……”
发出的动静不小,引得巷子哪家的犬畜,狂吠不止。
汪大郎仍没停手的迹象,下力越发大,声线也扬起几分,“老魏……老魏……你快睡睡,有急事找你。”
良久,门后终于发出微弱躁动,伴着里头不时传来两声咒骂,“哪位啊?大半夜扰人清梦,尽干缺德事呢。”
“是我,汪溥。”
里头咒骂暂缓,不多时,门自内里打开,露出一张模样周正的面庞。此人瞧着不大,约三十多的年岁,与汪大郎口中的‘老’字,全然搭不上边。
汪大郎指指阶下骡车上的几人,“看看?”
男子当即收了懒怠的神色,几息步下台阶,抓起赵有才的手,细细把脉。
占喜在旁屏声凝气,将要吐出口的话,压回喉口。
魏郎中面上肃然的神情,她一眼不错地看在眼里,同样,她的心也跟着高高悬空。
“来,帮忙搭把手,把人扶进屋里。”
拍拍直直坐在一旁的赵寅,见他挪着那条伤腿下来要扶人,汪大郎忙过来,制住道,“莫动,我来。”
魏郎中也发现赵寅的不便之处,问道:“腿伤了?”
“嗯。”
“得,你也莫乱动。等我把他带进去,再回来接你。”
“不,不必,我自已能行。”
赵寅跟在两人后头,艰难地移了一步,却发现那只跛足,怎么也提不起半分劲。
“寅哥,我来扶你。”
“好。”
他低垂着头,眼中藏着莫名的情绪。在无人注意得到的角落里,他握着手掌,重重捶了那条跛足几下,只觉钻心的疼痛,陡然传遍全身。
赵寅按捺不住,发出呻吟,鼻端的粗喘,惊得占喜慌乱瞧过来。
“怎的人,哪里不舒服?你当心脚下,来,把身子压过来些。”
赵寅闻言未动,仍虚虚扶在她肩头,占喜心里不禁更加急切,扯着他的手,绕过肩头。
本就靠一脚掌控全身,现下被占喜蓦然拉扯,坚挺的背脊,哪还有起初的刚毅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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