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回到刑部之后,陆青帆也回来了,正在与众人言谈宫中之事。
角落里的青果眼巴巴地瞅着自家小姐弄得污脏的裙摆,下意识地捂住了脑门,小声说道:“果然,果然……”
小姐一穿漂亮裙子就会遇到棘手的案子弄脏的“铁律”倒还是在的。
“大人、诸位,可听说了?”云曦顾不得换裳,冲众人行了一礼,便问出了心中所思。
云曦此言一出,陆青帆便知她也在宫中耳闻了太子被贬斥之事。
“云仵作你来得正好。”任丹青的折扇点了点云曦,道:“大人刚给我们说完宫里的事儿。”
陆青帆入宫觐见的时候,恰逢皇上雷霆震怒、驳斥太子行为不端,拘他在家。
“至于罪名么,便是‘滥用职权、狂悖行事’。”
“这般宽泛的罪名,多少有点……欲加之罪。”云曦轻声说道。
“就是欲加之罪,而起因是都察院御史谈及的户部旧事。”
陆青帆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国库空虚数载、易铎掌握财权暗中谋逆,这都是多少日的事情了,今日才治罪太子?”
云曦闻言叹了口气,“坏了。”
“如何坏了?”任丹青一懵,这不是还在讲太子处境么?
“可不是坏了。”冉杓最是清楚这京城勋贵的宗亲关系的。
各大世家之间势力盘根错节,但不少都支持太子。
今日宫中这案子,算是捅了大篓子了。
“牛书锋误杀包盟一案,怕是要动摇太子殿下的储君根本了。”冉杓低声说道。
詹事府主掌贵妃和太子内务,翰林院的学士则是未来的天子近臣。这两边要是不对付了,岂不是动摇根本么?
“杀人的是那牛书锋,一个小小的编纂官员,怎得就能代表整个翰林院了?”任丹青没懂。
“我在宫里听人说,牛书锋的父亲是翰林院正五品学士牛敬源。”
云曦耐心地向任丹青解释道:“自从十年前‘科举舞弊案’之后,再无‘学政’一职,翰林院学士便成为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官职,亦是士林学子们最为向往的清流。”
太子殿下正在准备大考之事,广开恩科入朝的翰林就是天子门生、未来肱骨。
清流门户官员的儿子杀了詹事府中人,再误伤也是好说不好听。
天下清流官员公然挑衅太子权位,岂不是在说“太子其身不正、难得正统?”
云曦说完,冉杓不住点头、任丹青亦恍然,直叹“糟糕”。
“凶犯身上有两处伤口,依照云曦勘验结果、未必就是一人为之,若我等能查探其中猫腻,为牛家为首的清流翰林分流仇恨,再与太子达成和解,此局未必不可破。”陆青帆沉声道。
“破釜沉舟必得一试,我只是担心……”云曦想到贵妃娘娘听闻皇上贬谪太子时那惨白的容颜,后面的话再没讲。
“你是怕皇上那一关难过,可对?”陆青帆一眼便瞧出云曦的担忧。
她认真点头,“嗯。”
皇上对太子殿下生出猜忌之心恐怕不止一两日,“重楼花”也一如幕后之人推论得那样,将贵妃母子送上了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贬谪已经下达,废黜……还会远吗?
“我等不过是刑部官员,只能顾全六部大局,至于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也需得他自个儿出出力。”
陆青帆已经有了计较,随即着众人动起来。
“冉大人去调选包家和牛家的卷宗,看看两家人可有结怨之处、可曾结交仇家;任师爷,你随我走一趟,和冷氏兄弟入宫探查值守御林军的供词。”
陆青帆说完看向云曦,云曦点点头说道:“那我先去看一下牛书锋,再去检查一下案发地,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也好。”
大家各自忙碌,搜集证据。
云曦和青果来到地牢之中,牛书锋终于恢复了清醒,擦拭干净的脸颊多了几分书卷气。
乍一见到云曦,牛书锋激动地站起身来:“云仵作可是找着了另外一个凶犯?”
他将云曦的推论当成了救命稻草,指望着能靠此脱罪呢。
“不曾。”云曦摇摇头,认真地道:“牛大人若坚信自己可能是清白的,就断不能有所隐瞒。”
“自然、自然。”
云曦探出一双手,示意牛书锋伸手。
牛书锋见状一怔,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男女授受不亲……”
“牛大人想什么美事儿呢?我家小姐虽是仵作、也是大夫!让你伸手是要给你诊诊脉!”
青果一看就不乐意了,跟大夫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牛书锋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呐呐地将手伸出来,讪然地道:“对不住。”
莹白的手缓缓落在牛书锋腕间,云曦又看过牛书锋的舌头、特意以银针放了他指尖一点点血,助其酒劲儿消散后,这才温声问道:“牛大人可是平素鲜少饮酒,昨日过了子时才开始饮用?”
牛书锋指尖被捻出了血还有些疼,可方才欲裂的脑袋倒是好了不少,精神头也比方才强上许多。
“确如云仵作所言!”牛书锋惊讶不已。看来那小丫鬟没撒谎,云仵作确实医术颇佳。
云曦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牛书锋的衣袖,淡淡地道:“你衣袖上的泥土是怎么回事?”
牛书锋一怔,随即抬手将袖子转了大半圈,才发现在袖尾的地方有一块似泥似血的污渍。
他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地反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衣袖上有污渍便是凶犯不成?那你的裙摆上还有不少染土呢,说不定就是你寅时突然折返入宫……”
牛书锋话说到一半,就被云曦晶亮的眸子瞧了个透彻。
“你怎知凶犯什么时辰入宫?”云曦上前一步,清眸锐利无双,隐隐有了几分陆青帆那股子摄人心魄的架势:“我寅时出宫、牛大人也是寅时溜进来的么?”
不错,昨日云曦出宫的时辰确实就在寅时前后,所行路线确与今日一致。
那便说明,牛书锋今天不是第一次见她!
牛书锋知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紧往后退一步道:“你胡说什么,分明听错了……”
“你只有一对儿耳朵,我们却有两对耳朵!”青果气呼呼地双手叉腰道:“方才大人的话奴婢也听到了!”
这会儿还想甩锅,唬谁呢?!
“分明是你等听错了,在下编纂修书数载,怎会信口雌黄?分明是你等……”
牛书锋辩驳的话不休,云曦可不听。
她深知今日之案于太子、于贵妃,甚至于江山社稷都颇为重要,稍有耽搁便可能满盘皆输。
只能速战速决!
来到院子里,云曦掏出了陆青帆给她的暗卫信物、召唤暗卫给陆青帆通风报信。
刚从太子府出来的陆青帆接到暗卫急报,即刻施展轻功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来到刑部院中。
紧随其后的暗卫内心是崩溃的。自家主子的轻功远胜他们,腿都跑断了也追不上啊!
“急唤我回来所为何事?”陆青帆话说得平淡、一双墨眸之中却难掩紧张之色。
见云曦主仆无碍,眼底的急态才散去了些。
“牛书锋有问题,我怀疑他就是真凶。”
云曦三言两语将大牢内发生之事说了,随即道:“他受不住刑,大人莫不如……”
“好。”陆青帆丝毫不曾质疑云曦的推论,大步流星往地牢去了。
见云曦主仆还要跟上来,陆青帆转身用双手把住大牢门拦住二人,口中无奈地道:“在这里等吧。”
“哦。”云曦吐了吐舌头。
又忘了,陆青帆不想让她看他刑讯逼供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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