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就着褚统领端着的热水好生泡了片刻,这才道过了谢、将手擦拭干净,细致地涂上护手膏。
验尸后的思路也在泡手缓解的时候变得清晰起来。
“死者三十刚过,死于脑后伤。”云曦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炭笔四处可有什么石桌之类的地方,她想托着把尸首的伤口画出来。
陆青帆见状,躬身将背对着云曦:“画吧。”
“啊,这可不妥!下官身边这般多男儿……”
褚昭说到一半,就被陆青帆那冰瘆如霜的冷眸盯住了,愣是将后面要换个“背”的话给咽了回去。
得,合着陆侍郎是不允旁人给云仵作贡献的呗?
褚昭再不多嘴。
云曦并未注意褚昭和陆青帆之间的“礼尚往来”,已然就着陆青帆提供的平坦后背快速用炭笔画出死者伤口。
“死者伤口呈现射出之态,当是被人推搡过后摔在尖锐的石块上导致的。”
云曦说着,便将画出来的伤口展开,比划着对陆青帆一行道:“这边的伤口更重一些、当是被人揪住头发刻意摔向尸块,这边的伤口更轻、类似推搡摔伤导致的重伤。”
两种伤口结合在一处,留下比较大的尖锐创口,摔坏了脑子、血水倒流入颅,人很快就死了。
因外伤明显,又有身上的其他痕迹辅助验证,不需开颅便能精准确认死因。
云曦此言一出,陆青帆俊颜一沉:“你是说,不仅有摔伤、还有可能是砸伤?”
那凶犯岂不是有两个人?
“只是伤口展现出来的推论。”云曦颔首,说道:“许是一人行事、许是这案发地还有旁人出没过。”
褚昭听完不住后怕。
幸亏方才陆大人并未同意他那“操之过急”的建议,否则禀告到皇上那、再经由旁个衙门仵作验出端倪……那他不仅差事难保、连项上人头都顶不住了。
“死者是做行书编纂差事的吧?”
得了陆青帆颔首确认,云曦继续道:“他常年握笔、熬通宵也是常有之事。肾亏气虚,还是个爱饮酒的主儿……”
她秀眉可爱地皱了皱,低声道:“就是酒量一般、且难散去酒气。”
“啥叫‘难散酒气’?”褚昭不耻下问。
“一喝就多。”陆青帆言简意赅地道。
云曦赞同点头。
旁边逐渐清醒过来的牛书锋忙不迭喊道:“对对对!包大人确实是一喝就上头,否则我们也不会气愤争执失了理智……”
陆青帆冷凝的墨眸盯着牛书锋,骇得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呐呐地闭上了嘴。
“怎得不说了?”陆青帆意味不明地挑眉。
“说、说完了。”牛书锋磕磕巴巴地道。
褚昭暗暗忍笑,心道这牛书锋当真胆小。
“你继续说。”陆青帆冲云曦道。
“死者后半夜与人饮酒,在林中附近同人生了争执,推搡之间倒在石块上晕厥。”
说到这里,云曦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旁侧萎靡不振的牛书锋,“根据伤口,可推论出两个不同可能:一是推搡之人见死者昏厥,一不做二不休选择敲击死者伤口谋杀;二是推搡之人见死者晕厥后并未上前查看、或是因醉酒昏睡未管,给了真凶可乘之机。”
不等牛书锋开口辩驳,陆青帆淡淡地道:“就目前现场所见,暂未发现第三人线索。”
褚昭神色警惕地盯着牛书锋:“依照陆侍郎所言,目前最可疑之人,便是牛大人了?”
云曦沉默。
她只负责勘验尸首,破案推论得以陆青帆所言为准。
片刻后,沉吟的陆青帆淡淡地道:“牛大人嫌疑颇大,得暂且押入刑部大牢候审。”
“属下这就去复命。”褚昭立刻抱拳道:“劳烦二位了。”
陆青帆和云曦客气还礼,便各自散去行事。
牛书锋被当场捉住、无力辩驳,只能被御林军押解出宫送往刑部。
陆青帆和云曦往宫中大路前行,他才向云曦提及这么早入宫乃是为了此前柴杭和柳晓刚的案子。
“大人以为此案可有案中案?”云曦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陆青帆薄唇微扬,低声道:“你倒是同冉大人一般,想得长远。”
“哪里是‘长远’,分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云曦也被易铎等人的诸多案子弄得心思凌乱得紧。
“我也不知道。”陆青帆选择对云曦说实话:“可直觉使然,我倒是瞧着上面那位开始冒头了。”
云曦微讶:“大人是说逸……”她话音才出,就想到这是宫里,立刻止住了话匣子。
二人沉默行了半刻,到了该分道之地:陆青帆要前往御书房复命,云曦则得往承乾宫去了。
“不论如何,先将包盟之死搞清楚吧。”陆青帆回去后还有得调查。
云曦颔首:“大人再会。”
说完,她屈膝福身后便往承乾宫去了。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陆青帆才转身离开。
云曦到了贵妃娘娘宫中,三言两语简言了御花园发生的牛书锋误杀包盟之案。
闭目养神的贵妃娘娘蓦地睁开凤眸,眼底皆是惊诧之色:“你说什么?包盟死了?”
“娘娘认识包盟?”云曦手中银针一顿,便继续灸针。
贵妃娘娘抬手,示意云曦停一下:“天星,去召詹事府包佑春。”
外玄关处站着的一等宫女天星扬声道:“奴婢遵命。”
天星走到一半儿,正好遇见着急入内的逐月,她脚步一顿、便机灵地在门口稍候。
云曦惊讶地望着不经通报便擅自闯入的逐月姑娘,心道这可是此前万万没发生过的失礼之态。
“事出紧急,还望娘娘恕罪、云姑娘海涵。”说着,逐月压低声音道:“皇上在御书房贬斥了太子殿下,勒令他交出兵权、禁府调养了。”
此言一出,莫说是贵妃娘娘、便是云曦都忍不住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手稳准狠地将银针持续落在各大穴位上,快速微捻。
看来,皇上仍旧是皇上,他从未真正信任过太子、也从未信任身边的任何人。
“被贬斥了?”贵妃娘娘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了然皇上交出“重楼花”并非出自本心。
而那些所谓的“肺腑之情、夫妻之爱”,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退让罢了。
“快、快去叫天星回来!”贵妃娘娘当机立断,知晓此刻断不能将包盟之死的事态扩大化!
“奴婢还在,娘娘莫慌!”天星立刻从门外出来,恭敬地行礼道:“不去詹事府了吗?”
“不去了。”
贵妃娘娘重新躺回去,沉声对云曦道:“此案尚不曾传出宫去。云曦,你务必要调查清楚真凶,莫要将包、牛两族的恩怨闹到皇上面前去。”
云曦抿唇道:“刑部明断案件之前,必不会轻易走漏风声,只是宫中御林军和行走奴婢颇多,只怕……”
只怕人多嘴杂,瞒不住。
贵妃娘娘可不是认命之人,她抬眸瞟了一眼逐月,逐月立刻明了、恭敬退下。
小半个时辰后,云曦从承乾宫出来,方才淡然从容的秀颜染上一抹忧色。
在宫内的时候,云曦不想将心中过多思虑说给贵妃娘娘听、免得为其未愈的凤体平添忧思。
可她心中比任何人都了然,这绝不是偶然,是那位“明主”料中的局面。
太子被逼迫、为了贵妃娘娘的凤体不得不选择入套;而入套的余波,直到最近两日才喷发而出。
“圣心怎会难料?”云曦喃喃道:“不过是未着七寸。”
那位明主就是这世上最了解“圣上”之人。
攻人攻心,竟是将皇上和太子这对天家父子拿捏得死死的。
【作者题外话】:陆青帆:用别人的背?没门。
褚昭: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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