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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红红的,把地上,也映出了一片红光,有点像雨云之下的夕阳。
燕碧城和楚飞烟,就正走在这片夕阳上,楚飞烟握着灯笼,低着头轻巧的走在他的身侧。
后侧,她从来都不肯走到他前面,现在依然也是落后着半步。
她送他去客房。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客房,依然还是上一次那一间。
上一次在枫如画隔壁的那一间。
或者也是他们两个人午夜激情的那一间。
楚飞烟只送到了门口,轻轻帮他推开门,轻轻的有些羞怯的说:“公子请安歇。”
然后就自己转回身子,低着头,轻巧的走回去。
带走一路的粉红的夕阳。
她在长裙外面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狐裘,有些臃肿,却让她的背影更加娇弱。
她的脚却依然是赤着的,穿着拖鞋。
冰冷的空气就不断沁到她的脚心,脚趾。
很凉。
却让她觉得冰爽,并且舒适。她的脸正在发着热,她的身体里,仿佛正在沸腾。
她喝了太多的酒。
燕碧城喝得也很多。
只是他依然毫无睡意,他的眼睛,亮的就象两颗钻石。
他也依然清醒的就像一块冰。
四周很静,没有声音,他倒在床上。
床上很柔软,被子是崭新的,也很轻柔。
这一切无法让他觉得舒适,却让他觉得安宁,他开始倾听。
倾听四周的宁静。
倾听着他心底的声音。这个声音也并不吵,一直在说着两个字:“如画。”
那一夜他听不到如画在隔壁的任何声响。
这一夜他依然听不到。
他听了很久,终于坐起来,慢慢走出去。
风没有停,外面在冰冷,纯静的冰冷,就象他自己一样。
他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把门慢慢推开,屋子里是漆黑,空落的。
是孤独的。
他抬脚走进去,在迈过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甚至他的呼吸,也开始颤抖,他睁大了他的眼睛,在他的心跳里寻觅,寻觅他在这一瞬间,仿佛感觉他一定会立刻见到的,他的如画,会在漆黑中安静的转过身子,轻轻笑起来,带着她清脆的尾音:“三公子,你来要做什么呀?”
“我来,我来,想见到你,因为,如画,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不能没有你,不能见不到你,你,知道吗?”
他在漆黑的屋子里自语,他说的很慢,很用心,也很低沉。
他说的,就像一个充满了绝望的渴望的叹息。
漆黑里,仿佛响起了一声哭泣。
他安静的坐下来,坐在漆黑里,想着他的如画,想着如画的每一个神情,动作,姿态,语声,痛楚,哭泣,嘶喊,绝望,还有,她离去的时候,如何迅疾,却无力的飘飞在空中,如何洒落出一条美丽的血线,纷扬着从半空落下,就像缤纷的落花,洒到洁白的雪地上。
他觉得他的眼睛开始温热,可惜,他的眼睛已经忘记要如何流泪,他的眼睛,已经干枯了。
就象严冬里干枯的溪水。
所以他的温热已经瞬间变成了冰冷。
他现在常常分不出热和冷的区别。
他甚至觉得他也有些分不出痛苦和舒适的区别。
“我还活着吗?”
然后他点了点头,“我还活着。”
因为,“他还没有死。”
所以他还活着,并且他知道他自己还活着。
他的背上,还背着沉重锋利的碧玉剑。
他也依然是剑出倾城的燕碧城。
他变了,只是,他已经变得更加可怕,更加无坚不摧,更加不可战胜。
他的头脑也清晰的甚至好像能记起他在过往的那些岁月里,每一个瞬间的经历。
“他是谁?”
他并不知道,但是他却已经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改变了他的生命,夺去了他最心爱的东西。
“我要杀了你,你等着我来,我正在来,很快,你就会见到我。”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却觉得这个人如此具体,如此实在的,在那里等他,无处可逃,不可避免。
仇恨让一切都变得具体。
他甚至觉得他很了解这个人,这个人也同样了解他,因为他们已经共生在一起,活在彼此的心里,每日每夜的相互倾谈,试探。
相互雳战,摧残,消灭。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床前,安宁的注视着。
他的如画曾经在这里安睡过一夜。
那一夜她没有睡着,一直在哭泣。
可是他并不知道。
因为她没有告诉他。
因为她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他。
有的事情,在她终于告诉他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他轻轻微笑着伸出手,触摸着柔软的被子,就像在触摸她柔软的躯体。
枕头在被子上面。
如画曾经和楚飞烟约定,枕头在被子下面的时候,她就会回来。
于是他伸出手,把枕头轻轻提起来,又轻轻提起了被子。
他被一点晶亮闪耀着,如此耀目的晶亮,如同闪电击中了他的眼睛,他的全身立刻开始震颤,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片雪白,让他剧烈的眩晕起来,他的身体,就像狂风里的柳树。
如画的暗器,那个晶亮,他并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使用的暗器,在被子下面安静的躺卧着,在微弱的光线里,发射着耀目的光晕。
如画的暗器怎么会在这里?
他颤抖着把它握在手里,在急促的呼吸里拼命的注视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喘息着问。
暗器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任何问题。
他却听见一个温和,娇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叹息着响起:“我知道的。”
他的全身力震,极其缓慢的转过来。
衣涧扉转过身来的时候,孙平正回身轻轻掩上门,然后轻却疾的走过来,躬身轻声说:“庄主,属下......”
他没有说下去。
衣涧扉也没有说话,耐心的看着他,忽然微笑,就象阳光忽然穿透乌云。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膊。
“属下感到山庄的人心正在浮动。”
风二挖倒了那片围墙,风云帮却在此后踪影不见,无所举动。
所以这几天飞涧山庄一直都很安宁,山雨欲来的那种安宁,没有雨,没有风,甚至没有声音。
却能把人心压迫出胸腔。
“风弃天一直在等。”衣涧扉微笑着:“在等这一天。”
“你还记得......”衣涧扉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舒适的舒着气:“你曾经问过我,风云帮会在什么时候发起攻击吗?”
“属下记得。”孙平恭声说:“庄主说,会在我们最软弱的时候。”
“你知道人的软弱,是从哪里开始的吗?”
“从心里开始的。”
“不错,软弱,是从人心开始的。”
孙平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就要是我们最软弱的时候。”
“属下懂了。”孙平说:“那么我们......”
“你知道人在软弱的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应该怎样?”
“属下没有想到。”
“韬光养晦,自省,外查。”
“庄主的意思......”
韦帆守和昌易如,都在倾听着。
“我从一开始就在等他们。”衣涧扉说:“一直在等,现在,我依然在等。”
“我们不动吗?”这个问题是昌易如提出来的。
“不动。”衣涧扉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昌易如说:“我还是在等他们动。”
“他们不动,我就不动,我知道风弃天现在就在等着我们动,所以,我们不动。”
“属下明白。”孙平说:“庄主看,风弃天一伙,下一步会怎样?”
“所谓上上策,你知道是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战,如何能屈?”
“身不战,心战,不战能屈,是为心战。”
“是,相信风弃天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也不会动,他还会继续等,等我们自行破裂,瓦解,他再风卷残云,一举攻克,片瓦不存。”
“属下懂了。”
“那么我们呢?”这个问题又是昌易如提出来的:“我们这么等下去,不正落入风弃天的算计中吗?”
“我们若动,也在风弃天的算计中。”
“是。”昌易如点了点头:“他在外,宜动,如今他不动,我们可以动的。”
“我们在内,宜静,如今他虽不动,我们依然不动。”
“可是,这样下去,怕不是办法。”
“昌兄真的觉得,我们现在冲出去,是办法吗?”
“唉......也不是办法。”
“的确不是。”
“冲不是,守也不是,动不行,静也不行,我们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有。”衣涧扉笑着说。
“噢?什么办法?”
“我还没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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