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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另外一个联想也立刻随之开始。
关于那一晚的联想。
那一晚如画是如何痛楚着把自己交给他,却无法说出她心里面所有的哀痛,绝望......
这一次止住联想的是一阵寒气,从他心底泛上来的寒气。
因为仇恨生出的寒气,是能止住悲痛的唯一方法。
所以如果悲痛不能消逝,这种冰寒就不会走。
他的悲痛无法消逝。
仇恨也是。
他伸手把信递还给她,她伸过手来接,她的泪还没有干。
她的手还在轻微发着抖。
于是在收回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酒杯碰倒了,很快的碰倒,于是整杯的酒,几乎全部都溅在她手里的信上。
“对不起......”她急促着说,急忙用她的袖子去擦。
擦了半天,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字迹没有被抹坏。”她对着烛光仔细地看:“好像已经干透了,这张纸这么轻薄,感觉起来就象丝帛,仿佛不吸水的。”
“我看看。”燕碧城忽然说。
他把信纸放在桌子上,把他杯子里的酒,全部泼了上去。
在楚飞烟惊讶的目光里,他用他的手在信纸上四处涂抹着。
字迹依然完好如初。
他把信纸提起来,酒液从纸上流淌到桌子上,信纸却依然平整如常。
“好奇怪的纸。”楚飞烟瞪大眼睛说。
“这不是普通的纸。”燕碧城思索着:“这种纸要写上字,也需要一种很特殊的墨。”
“可信上是血迹啊?”
“不错,是血迹,除了这种墨,就只有血,才能写的上去。”
“写上去就不会脱落吗?”
“据说要在水里泡半年才会开始脱落,如果用普通的墨,却能随时抹掉。”
“你见过这种纸?”
燕碧城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听说过,伊千金这个人?”
“没有。”楚飞烟摇了摇头:“这个人很有钱吗?”
“他并不是江湖中人,但他的确很有钱,他的绰号,叫做一纸千金。”
“他是做纸的?”
“是。”
“你是说,这张纸就是他做的?”
“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你没见过这种纸,可你......”
“我的确没有见过,但我曾经听家父提起过这个人,这种纸。”燕碧城说:“皇宫里用的纸,就是从他这里订做的。”
“难道皇上写字,就用这种纸吗?”
“也许是。”燕碧城叹了口气:“大概很少有人想得到,如此的一张纸,要多少银子。”
“这位一纸千金在哪里?”
“京城。”
“公子能确定,这张纸一定是他做的吗?”
“这种纸还有一个特点。”燕碧城说:“极难燃烧。”
“我们试一下。”楚飞烟几乎跑着出了客厅。
她的匕首很小巧,也很精致,并且闪亮。
就像如画的匕首一样。
她很小心的裁下一片,放在了烛火上。
过了半天,这片纸才着起来,却在她从火上拿开的时候,火焰也很快熄灭了。
“没错了。”她看着燕碧城,惊喜着说。
“现在的问题是......”燕碧城凝视着她:“在你的记忆中,你师父,是不是曾经用过这种纸?”
“从来没有过。”楚飞烟很郑重的说:“在门里的时候,师父和我很亲近,几乎无话不说的,她的随身用品,饮食起居,我也常常关心的,只要有时间,我就会自己去做,我其实一直当她......”
她已经哀痛。
燕碧城缓慢的说:“我能理解。”
“所以我可以肯定,门主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纸。”楚飞烟摇了摇头,已经平静下来。
燕碧城点了点头:“想必能买得起这种纸的人并不多。”
“应该很少的。”
“所以......”燕碧城说:“我们应该去找一纸千金,就可以找到纸的去向,大概会发现一些什么。”
“一定会有线索的。”
“伊千金的这门手艺,是从他父亲传下来的。”燕碧城忽然说:“他父亲叫伊百金。”
“那么他儿子大概叫伊万金。”楚飞烟轻声笑了起来。
“也许是。”燕碧城看着她,也不由的微笑。
“我们明天是不是就要去京城?”
“是。明天一早就启程。”
楚飞烟低下头想了想说:“这么说......这封信并不是门主留下来的......公子以为呢?”
“现在还不清楚,有可能不是,也有可能,是花门主做出了别的安排。”
燕碧城顿了顿,“我也在想,你离开五花八色门已经五年了,在这段时间里,花门主也许已经改变了习惯......”
“我知道。”楚飞烟说:“我也想到了,可是我并不相信。我真的了解门主,她不会花这么高的价钱去买这种纸来用的,她并不是一个挥霍无度的人,而且,目前的情况......”
“是,目前的情况,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楚飞烟笑着点头:“公子说的是。”又欢快起来:“你看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
燕碧城叹息着:“希望这一次这个线索,真的有用。”
“会。”楚飞烟说:“会有用的,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碰倒了那杯酒,我也不会想到要去验这张纸的纸质。”
“公子客气了。”她温柔起来,又低下头:“一直都是飞烟在感激公子的。”
燕碧城沉默下来。
屋子里重新安静。
“公子不要总想心事。”楚飞烟端起酒杯,笑着说:“飞烟再敬公子一杯,也祝愿我们马到功成。”
“今晚公子一直没有吃多少东西的,要不要重新热一下?”她为他倒满了酒。
燕碧城拿起筷子:“不用,现在很好。”
这一次他的确觉得菜的味道不错。
楚飞烟依然是轻柔的,她的神情,在看着他的时候,已经充满了欢愉。
只是他是冰。
她难道要融化他吗?
冰若融化了,会坍塌下去,粉碎,消失。
她可以改变他吗?是不是这正是她所期待,所希望的?
只是她的希望,是不是真的有希望?
她自己,对他是不是真的是坦诚的?没有隐瞒?
燕碧城隐约的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他并没有思考多久。
餐后水果依然是葡萄。
她怎么能把葡萄保藏的这么久?
她并没有说,他也没有问。上一次她曾经答应会告诉如画,如今如画已经不可能听得到了。
“公子还是不喜欢吃水果吗?”她拿起一串葡萄,提在手里,看着他,笑得有些羞涩。
两个人无疑都已经想起,他们上一次的故事,就是从葡萄开始的。
这一次燕碧城却说:“吃些也无妨。”
于是她立刻把整串的葡萄递给他,自己又拿起一串,一粒一粒摘着,慢慢吃起来。
两个人都在慢慢吃着葡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上一次她为他剥了一个,在他的头晕目眩里,喂到了他的嘴里,她的掌心很轻软。
葡萄的汁液,也流在她的掌心上。
这一次她只是吃着自己的葡萄,眼睛在慢慢转动着,有些害羞。
上一次她就像个荡妇。
这一次她却像一个清纯,却开始偷偷思念偷偷害羞的少女。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燕碧城不太清楚,这两个问题,他对哪一个关心的多一些。
好在,他也并不想去区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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