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修的飞机在下午六点抵达T城。
他上飞机前给陆北栀发了信息,此时开了机对方还没有回,他心里有隐隐担忧,站在路边随手打了个车,去往墓园,在那里待了两个小时才回市区。
宋聿修三年前给二老买的房子,是为了给他们养老,谁知道到最后钥匙都没送出去。新房他每年回一次,长久没住人里面积了不少灰。他正里里外外打扫着,感觉身后来了个人,脚步放得很轻。
宋聿修装作没看见,找准时机,倏尔抬手,抓过那人的肩膀,往地上摔去。
“哎呀,我的哥喂,是我。”周沉在地上疼得张牙舞爪。
宋聿修看清了来人,放弃了下一步的动作。
周沉是他高中时的死党,算算时间,几年没见了。当初他父母去世,还是周沉打电话通知的。宋聿修时隔两年回到T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办葬礼,周沉当时帮了他不少忙。
周沉还跟以前一样,染着一头杂毛,叫唤着起了身,把手里的塑料袋子往茶几上一放,点评道:“修哥,你这身手不减当年啊。”
宋聿修扯了扯嘴角:“是你太弱不禁风了。”
周沉还以为两人会生疏,听到他一如往常打趣自己,心里舒坦了,乐颠乐颠地帮他搞完了卫生,两人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上。
“这次回来待几天?”周沉点了根烟,递给他。
“不久。”
考虑到第二天没有工作要处理,宋聿修没有拒绝。
他打开手机,目光在空白的微信界面上定格了会儿,一时无言,随后将手机丢到了沙发另一侧,重新躺了回去。
那手机差点砸到周沉脑袋边上,他不知道宋聿修哪儿来的火气,凑过去瞄了一眼,刚好看见宋聿修的锁屏壁纸,乐了:“我说你这次怎么这么急匆匆呢,敢情是急着回去找你的温柔乡。”
“这是嫂子吗?”周沉啧啧,“长得跟明星似的。”
宋聿修扫了周沉一眼,那目光里分明写着:“你有没有眼光,拿我媳妇跟什么人比呢?”
“好看吗?”宋聿修慢吞吞地起身,夺过手机。
“好看啊。”周沉怕宋聿修不信,连连点头,“真好看。”
宋聿修背靠着沙发,哼笑了声。
火光舔舐着烟头,已经燃去半截。
“我之前让你帮忙找这房子的买家的事,有消息了吗?”宋聿修问,“这房子我想尽快卖了。”
周沉闻言,表情正色了几分:“你需要钱急用?”
“急。”
他惜字如金,周沉诧异:“可你之前不是说要回T城?房子卖了你住哪儿?”
“我改变主意了。价格低些不要紧,但要尽快。”
“不是哥,你有需要找我啊,卖房算什么?”周沉急了,“修哥,你说话。”
宋聿修将烟蒂熄灭,丢进烟灰缸,穿上鞋站起身,笑了:“也没什么事,就是娶媳妇儿用。”
周沉愣了,有片刻的无语,很贱地来了一句:“陷得够深的啊。”他还想取笑宋聿修几句,宋聿修那边手机突然响起。
宋聿修背过身接通。
“你还知道给我来个电话,看看你的通话记录,我给你打了多少通……”
“宋师兄。”
女孩细如蚊蚋的声音将他打断,更将他的心再次打乱,电话里有播报员催促登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追问:“你在哪儿?”
“T城机场,你能过来接我吗?”
宋聿修的唇线突然抿直。
“微信给我发个位置共享,在我过来之前不要乱跑。”他顿了顿,“我马上过来接你。”
挂断电话,他拿起挂在椅子背上的外套,边走边穿。周沉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紧急事,跟了出去。
“开车了吗?”宋聿修问。
周沉将车钥匙递给宋聿修,宋聿修道了声谢:“我要去机场。”
“我跟你一起吧,我知道近路。”他随宋聿修一起下楼,拉开副驾驶车门。
宋聿修瞪了他一眼,将他赶去后座。
周沉叫苦不迭,明明他才是车主,怎么摇身一变还得给他秀恩爱让路。
一路上没堵车,一刻钟就到机场门口,宋聿修车开得快,周沉在后面差点没晃出胆汁来。车放在停车场,熄了火,宋聿修径直往机场大门走去,里面人来人往,他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来。
姑娘果真听话地蹲在墙角,包揣在怀里,眼皮在打架。
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叫她。
陆北栀抬头,循着声源看去。
“宋师兄。”她高兴地喊了他,绕过人群往他这边跑来。
宋聿修下意识地张开了怀抱。
她在笑,笑得那样好看。
陆北栀跳起来扑在他怀里,双腿环住他的腰。
宋聿修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她。女生扬着脑袋,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你怎么跑过来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你一个女孩子还敢到处乱跑?”宋聿修因为担忧,说话不自觉音量抬高了些。
“沈医生帮我订的票。”她小声嘟哝,“生气了吗?我只是想见你。”
又是沈霁初,早晚要把他揍一顿。
宋聿修扭头,不看她:“下来。”
陆北栀挂在他身上,像个蜘蛛:“不要。”
僵持了几秒。
不管宋聿修往哪边扭头,她都挡住他的视线。他败下阵来,失笑:“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怎么也看不够。”
宋聿修彻底笑了。
在她面前,他永远只能举手投降。
“这里人太多了,想亲热回家去。”他低声与她商量。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你是我的。”她带着点骄傲地往他怀里蹭。
他太久没有抱过她,只觉得她瘦了许多,于是放任她的举动,一手托着她的腰部,往停车场走。
等到了停车场,陆北栀这才发现有个人等在那里,站起身朝着她叫了声:“嫂子好。”
陆北栀窘得只差找块地把自己埋起来,偏偏此时宋聿修加大了手劲儿,不如她意,坏笑道:“现在又想下来了?”
“宋聿修。”她脸涨得通红。
他没放她走,径直往副驾驶去,抱着她坐到座位上。
“还气我吗?”陆北栀钩着他的手指,小声问。
他懒得理她,又不自觉牵了下嘴角:“回家。”
“我饿了。”陆北栀有点不好意思,“晚上没怎么吃,要不回去做饭吧?”
她做的饭……宋聿修滚动了下喉结,没有当着外人的面下她的面子,点点头:“那先去菜市场,这个点应该还没关门。”
两人一来一回,刚进后座的周沉顿时备受冷落:“你俩够了啊,这儿还有个喘气的呢。嫂子,你看起来比照片要小啊,上大学了吧?”
“我明年就毕业了。”
哦,学霸啊。
“跟修哥谈恋爱特没劲吧,他这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没什么情趣。”
“你一边玩去。”
宋聿修拧钥匙踩离合,终于忍不住插了嘴。
周沉努了努嘴,侧着身子往座位上缩了缩,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赶下车了。
看宋聿修的模样,对这小姑娘呵护得不得了,这还是他从前认识的会打架会闹事就是不会疼女人的老大吗,脸上抹了层蜜,跟被电视剧里的暖男魂穿了似的。
当然,这些话周沉是不敢当着老大面讲的,也就在心里吐槽。
车在菜市场门口停下,宋聿修将钥匙还给周沉,牵着陆北栀进了菜市场。
小姑娘本来就爱逛街,现在算是释放了天性,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宋聿修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竟觉得他所有关于烟火气的生活期待全是她给的。
因为有了她的爱,所以他也渐渐对未来产生了期待。
“你知不知道,逛菜市场之前,首先要明白菜市场里的分类,菜摊、肉摊、水产摊,其中占地面积最广的就是菜摊了。”
宋聿修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满口胡诌。
“得亏你今天带上我,否则像你这样一看就不常做饭的人,一定会被精明的摊贩按在地上摩擦。比如说这个。”陆北栀拣起一把青菜,“这个小白菜的价格就十分有讲究了……”
卖菜的大爷看不下去,尴尬地笑笑:“姑娘,这是荠菜。”
陆北栀眼皮抽了抽,不会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吧,她不去看宋聿修憋笑的表情,“那老板您给我来点青椒吧。”
大爷:“这是秋葵,青椒在另一边。秋葵十块一斤,青椒三块二,您要哪种?”
“算了。”她无力地撤回了手,垂眸时眼睛一亮,“这个茼蒿倒是新鲜,是刚到的货吗?”
卖菜的大爷用宛若智障的表情看了小姑娘一眼,脸色耷拉下来:“靓女,那个……垫货用的假草不卖的,你要是想买隔壁有家五金店,应该有卖的。您还需要别的吗?我这后面还有不少客人呢。”
装不下去了。
这也太让人窒息了……
本来还想在宋聿修面前装一回贤妻来着,结果人设还没立住就崩了。她努力地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扭头看向宋聿修,他终于不站在后面看好戏,上前在摊上挑了些菜,大爷欢欢喜喜称重去了。
陆北栀松了口气,垂着脑袋跟他去结账。
宋聿修走到菜市场门口,转头等她跟上来,然后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他忽然说:“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表现什么,你就是你,不必为我做任何改变。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陆北栀胸口一滞,不丧气了。
宋聿修住的地方离菜市场不远,两人走着回去。
T城很宜居,人少,气候也温和,街道进入深秋,行道树上的枯叶时而落下,簌簌扑在肩膀上,或着落到脚边。
这条路要是春天开花的时候一定特别美,陆北栀想。真想,在这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就这样一路走下去。
她掩饰住几分失意,想起离开A市时母亲说的话,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在飞机上已经哭了很久,擦了很重的粉才掩盖住泪痕,在见到他的一瞬,所有的杂念都没了,唯一一件事她是确信的。
她爱他,很爱。
宋聿修没发现她的异样,开门,在玄关的鞋柜上给她递了双拖鞋,男士的。他将自己的给了她,打着赤脚去厨房了。
她深爱的男生正在厨房里给她做晚餐。
锅里煮着米饭,流理台上忙碌的人正在弯腰洗菜。
丝瓜炒蛋、蜜汁茄肉,闻起来简直不要太香。陆北栀瞠目结舌:“你怎么会做菜?”之前去他家,看见厨房干干净净的,不像有做饭的痕迹。
“高中毕业就会,我独立的时间比较早。”他给碗里盛了汤,给她端过来。
陆北栀迫不及待地夹了块排骨往嘴里送,结果烫得不行,张着嘴含含糊糊地喊他。
宋聿修来不及去抽纸巾,双手捧在她嘴边,示意她吐出来。
陆北栀活动了下差点被烫破皮的嘴:“你干吗用手接?”
宋聿修将菜都推到她面前:“嗯,我愿意宠着。”
“你来T城是做什么?”陆北栀边嚼菜边问。
宋聿修瞅了她一眼,看样子,沈霁初没告诉她他家里的事。
“有些私事要处理。”
他没说得很详细,陆北栀也没问。
等过几天再告诉她吧,告诉她家里的事。
没有任何工作和外人的打扰,这顿饭吃得平静。饭后,陆北栀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而宋聿修在客厅处理一些事务。她端着一碗切好的杧果肉坐在他跟前,起初只是看看电视,后来有意让他分心,故意逗他。
宋聿修正在看周沉发过来的房租买卖合同,一只脚顺着他小腿勾上来,他脸色微变,手指颤了颤,手机差点没摔到地上。
她翕着唇,原本只是逗趣,却在他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呼吸一滞。
不该开这样的玩笑的。
他就穿着一件居家服,垂感极好,V领露出锁骨,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头顶,显得他的五官深邃,十分撩人。
陆北栀有些慌了。
两人的恋爱时间不短了,但正儿八经亲只有寥寥几次。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上半身朝她凑近,声音压低:“你想干吗?”
“不想干吗。”她将脸别过一边,“我只是痒了。”
宋聿修哑然失笑:“哪里痒?”
“脚……啊。”
他搂住她后倒的上半身,盯了她半晌:“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脾气,坐等着让你捏扁搓圆呢?”
“哈?”
“边上坐着去,离远点。”
她不是刻意装傻,是真不懂,宋聿修无可奈何。却见女生突然抓着他的领子,主动迎过来,吞吞吐吐:“如果你想要,我会负责。”
“不许再说这样话。”
“你是不是当我是小孩,我长大了的。”
他松开她,命令道:“去睡觉。卧室已经收拾出来了,里面有洗澡间,向左边拧是热水。”
陆北栀不情不愿地起身,在宋聿修松懈的时候突然俯下身,轻呵了口气:“你在床上希望我怎么称呼你,修哥哥——”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你还来是不是?”
宋聿修猛地起身,将她抵在墙角,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我也只是个面对女朋友撒娇时无法抵抗的普通男人,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陆北栀还没说话,宋聿修又凑过来一点,他高她一个肩膀,低下头与她对视:“不高兴了?”
陆北栀呼吸乱了。
“我知道你没准备好,你或许是想讨好,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展现这一面,别说只是需要再等一等,时机没到,哪怕一辈子不碰你,我也做得到。”
陆北栀怔忡的瞬间,宋聿修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睡觉去。”
陆北栀仰头:“那我可真走了。”
宋聿修点头:“其实,你这次过来找我,我很高兴。”
声音虽小,陆北栀却听得一清二楚,摇了摇他的手臂央他:“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宋聿修掀了掀眼皮,女生垂着头往卧室去了,他叫住她,“过来。”
陆北栀站定,往回走了两步。宋聿修倾身,捧着她的脸,在额间蜻蜓点水落下一个吻,眉目间柔情似水:“晚安。”
撩得人心尖直颤。
陆北栀回到卧室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能玩手机刷微博,然后再把未莱和褚序叫出来聊天。快到深夜,客厅里的灯光却是亮的,她口渴,寻了个喝水的借口出来,外面却不见人影。
大半夜不睡觉去哪儿了?
陆北栀找了半天,发现他坐在侧卧的阳台上,正在打电话。
宋聿修不知道陆北栀就在门口,他还在想这个时间沈霁初怎么会有这个闲工夫找来,刚开了免提那边就炸了:“我刚才到主任那边才知道,你接受了今年海外派遣?”
“嗯。”他从冰箱里拿了听雪碧过来,此时放在阳台上,罐子上积了一层水珠,他握着,手心也渗出了水,“这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别,我心里装不住事。怎么个意思,你现在跟陆北栀在一起,是被谈恋爱下了降头还是怎么,连前途都不要了,这事你如果强硬拒绝的话……”
“院长已经找我聊过,你觉得拒绝就能避过去吗?”
“你让他儿子离开了总院,人家摆明了想报复你,打回你的研究论文,将你手术机会减半,这些就算了,毕竟是陆北栀的家人,你与她在一起除了忍别无他法。但这次呢,将你调去S国,现在说的只是一年,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你想回来也无计可施,看样子是想把你挤出余安。也对,只要你走,你跟陆北栀之间自然也就完了。”
宋聿修没说话。
陆北栀看到他的侧脸,在黑夜里沉默如星,她笑容凝在嘴边,随后渐渐消失,转身回了卧室。
“虽然我很喜欢陆北栀,但你是我兄弟啊,我要怎么帮你?”
宋聿修食指提着雪碧的拉环,轻轻一钩,汽水从里面喷出,他嘴角略一抿:“你这样当着我的面,直言喜欢我女朋友?”
“都这个关头了,你吃哪门子醋。”
“小点声,她在睡觉。”宋聿修淡淡提醒他一句。
沈霁初在电话那头脑补了这个画面,头皮开始发麻,他嘀咕一句:“你们这效率够快的啊,别到时候回来,给我带个侄子什么的?”
宋聿修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
“宋聿修,你太无耻了。”
“拜你所赐。”
“所以你已经打定主意去S国做医疗服务,然后呢,你把她一个人留在A市,就不怕她跑了?”
“我不愿让她在我与她父母之间为难,也许我走是最好的选择。”他认真了些,“我会找个时间告诉她,到时回来我会跟她结婚。”
沈霁初叹了口气:“真做好打算了?没想到痴男怨女,你也会沾上几分。”
“嗯,爱到无药可救了。”
男生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
宋聿修挂断电话回去,旁边卧室的房门半掩,他推门进去,女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姿极不好看,如果现在开灯的话,能看到她嘴角挂着口水也说不定。
他轻手轻脚进去,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帮她盖好。
大概是被影响到,陆北栀翻了个身嘤咛了一声,那模样实在可爱,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跟眼角。
那一瞬间,他想,这世上一定没有永恒,否则我怎会嫌时间太短,不够爱你。
一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确认宋聿修已经出去之后,陆北栀才睁开眼,不知道怎么,也许是黑夜使情绪低落,她轻轻眨眼,有泪落下来。
因为头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宋聿修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女生清脆的窃笑,耳边一阵痒。昨天窗户没关严实,楼下巷子里早餐的香气顺着窗缝飘进来,他饥肠辘辘地醒来,见陆北栀托着腮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她没料到他醒得这么快,他的侧脸在天光中十分立体,光影跳动在上面,不像是尘世的男子。
“一大清早,你在我这儿扮望夫石是不是?”宋聿修问。
陆北栀脚趾都尴尬得蜷缩起来,刚要直起身,被宋聿修伸手拽到怀里:“都这样了,抱一会儿再走。”
表面正人君子,实际还不是拜服在我的美色下,哼。
陆北栀正得意,突然听见人在她头顶嗅了嗅,问:“你什么时候洗的头?”
她心里一抖,该不会是有味儿了吧,她推开他,拽着发尾闻了闻:“很难闻吗?”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陆北栀别扭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是因为昨天睡得仓促,没有来得及洗,我平时可是很爱干净的。”
“我只是觉得太香了随口问问。”他掀开被子起床,路过她时,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嗤笑,“这么在意你在我这儿的形象吗?”
陆北栀这才反应被揶揄了,男生已经趿着拖鞋去了洗浴室。
周沉早早地将车跟钥匙送过来,两人漫无目的地在T城闲逛,看到好玩的地儿就停下来,走一走,转一转。
T城有一点独特的民族风格,小巷子深处闹中取静,最适合散步。
两人溜达着,进了宋聿修的高中,他并非刻意将她带来,但正合陆北栀的意愿。正值上课时间,校门紧锁,他带她翻过后门的围墙,谁知被巡逻的年级主任发现,误当成两个不务正业的高中生追赶:“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眼瞅着你俩翻围墙进来,说吧,哪个班的,溜出去干什么了?不说是吧,名字,把家长叫过来。”
陆北栀跑不动,扶着腰停下来,气喘吁吁:“这老师体力怎么这么好,要不算了,我们当面认个错?”
“不行。”宋聿修去牵她手,将她拉到一间废弃教室里藏起来。
“怎么了?”
他喉咙滚了滚,半晌脸色不甚好看地回了句:“他是我高中班主任。”
陆北栀愣住,随后叉着腰大笑:“你说,我听沈霁初说你读书的时候混过一段时间,难道因为头染红毛走路八字脚嘴里叼着根牙签,被老师拿着棍子追着打?”
宋聿修冷眼看她,她好不容易寻到他的黑点,哪里肯放过:“平时看你横,怎么这么怕老师?”
宋聿修将她按在墙角,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窗外是郎朗读书声。
他低头看她,声音又低又哑:“我还怕老婆,你信不信?”
陆北栀傻眼了,抓着他衬衣下摆,磕磕巴巴地发了一个不完整的音:“啊?”
什……么?
要是她没听错的话,对方刚刚是给她发了一份结婚共享吗?
那老师还在喊着话,挥着教鞭往另一边去了。宋聿修看到人走远了,这才放开她,捏了捏她出汗的鼻头,轻笑:“看吧,让你安静下来的方法我有一万种,没想到这个最有效。”
原来是玩笑话啊。
在T城的短短两天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宋聿修骑着单车带她穿梭在校园里,下午一起逛鸟市跟游乐场,连最讨厌的大头贴也陪她拍了个遍,回A市的飞机上她拿着照片爱不释手,一点也不怕宋聿修笑话。
下了飞机,已经是傍晚,取了行李出来,外面刮着大风,不好打车。
“你就在这儿站着,我叫你再出来。”他将行李箱递给她,自己跑出去,狂风将他的发梢高高吹起,不一会儿下了小雨,他再回来时,衣服湿了大半。
“我晚上有夜班,不能送你回去,还好打到了出租车。”他说着将牛仔外套脱下来递给她,“披上,外面有雨。”自顾自地说完提着行李箱出去了。
陆北栀站在身后,乖乖地按照他说的做,上了车。
“我可能会回学校住一阵子,你要是没事就来见我吧。”陆北栀朝车窗外看去一眼。
宋聿修点头:“不许胡思乱想。”
“就这样?”陆北栀不甘心地看着他,“这都要分别了,你就这么干巴巴几个字?”
宋聿修叹气:“你想要听什么?”
陆北栀想了想,仰面:“那你说句简单的,‘宝宝我爱你’好了。”
男生黑着脸,却也不想她失望,含含糊糊发了几个模棱两可的音节。
陆北栀满足地“嗯”了一声,老佛爷一般朝外面的人挥了挥手。司机看两人的腻歪终于结束,一踩油门往雨幕中驶去。
后座的女孩笑个不停,两分钟过去,笑声依旧,司机却隐约听出了不对劲,他看了眼后视镜,面容素丽的姑娘脸上挂着笑,眼里含着泪。
“你没事吧?”他好心地问。
却没有听见回答。
宋聿修前脚踏进办公室,沈霁初后脚便推门进来。因为请假几天,手中的工作积压不少,他开了电脑,对着单子查找病例,一边滑动鼠标,一边问来人:“你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沈霁初犹豫了会儿,在宋聿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后,才说,“这次去S国的医务人员的正式名单下来了,没有你。”
宋聿修显然也没料到事情有转变,停下手里的动作,沈霁初将一张A4纸递过去。
“我也没想到,她会在上面。”
“谁?”
“陆北栀。”
空气里一阵沉默。
原本被晾在一边的纸页迅速被宋聿修捡起,沈霁初挠挠头,继续道:“她跟你商量了吗,我听说是她直接冲到院长面前,列举数条缘由堵院长的话以此反对将你调走,并且表示如果因此出现了派遣人员空缺,她愿意代替你。院长跟她爸妈是老交情,以为这事是她父母授意,也就没拒绝。”他刚说完,见人关了电脑,急匆匆往外走,拉住对方,“你干什么去?”
“我去问清楚,她不能去。”
“这是个苦差事,她主动报的名,上头自然乐意,况且来不及了,名单已经发给S国那边的负责人确定,不会撤回了。北栀没来医院吗,她消失的这几天,偏巧家里人得到这个消息,已经闹翻天了。”
宋聿修一连拨打数个电话,无人接听。
看样子是她有意躲着他,不会轻易让他找到。
沈霁初见他脸色阴沉得骇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多嘴了。
人家姑娘刻意瞒着他,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这事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总比从旁观者那里得到消息好很多。
“阿修,你没事吧?”
宋聿修的声音一片死寂:“你能帮我找到傅司南的电话吗?”
陆北栀擅自决定去S国的事发酵几天后,即便家里人有意隐瞒,傅司南也得到了消息。她消失了几天才露面,父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傅司南赶回去的时候,家里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地上一片狼藉。
陆母对着他痛哭流涕:“你妹妹被爱情蒙了心,居然嚷着要去S国,我是管不了她了,你再劝劝她吧,嗯?”
“我要怎么劝?从小到大她是最有主意的那个,一旦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何况错是我犯下的,你们为什么要逼她?”
“可是再怎么说她还有我们呢,怎么能不管不顾意气用事?”
妹妹眼神涣散地呆坐在一边,看得他难受,傅司南将她拉起来,捡起桌上的钥匙拔腿就走。
“去哪儿?”陆北栀拒绝。
“你还想待在家里挨骂啊,不如去我那儿待两天?”傅司南和颜悦色道。
陆北栀斟酌了片刻,跟他上车了。
她情绪不见好,整个人恹恹的,连他摆在她跟前的零食也不拿了。
傅司南转动着方向盘,拐过前方的路口,问她:“想好了?真打算去S国?那儿环境可不比这儿,你受得住吗?”
她吸了吸鼻子,皱眉:“我不是小孩子了,连你也要拦我吗?”
傅司南摇头:“没有,我只想弄清楚,这事儿是不是跟我有关?爸妈因为我的事逼你离开宋聿修,你索性离得远远的,让谁都找不到对不对?”
陆北栀捻了捻手指,没说话。
“你倒是清静了,让我们怎么办?”
“我没想让你们为我担心,所以我——”
“所以你干脆瞒着做了决定?”本以为她长大了,却还是孩子心思,傅司南叹了口气,“你如果真想好了,就好好跟爸妈说,既然你觉得你的决定是正确的,那得到他们的同意也不会是难事。可你看你现在是负着气,爸妈嘴上怪你心里却担心得要命。”
“哥。”陆北栀紧绷的脸松快些了,“这事已经定了,没有余地了。我已经长大,有独立的人格,不想再依附任何人,知道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明白适当的历练对我而言是好事。派遣只有一年,很快就过了,我不能一直生活在你们的照顾下,学医不是一时兴起,这回更不是。”
“明白了。”红灯亮起,傅司南将车停在十字路口后,思忖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爸爸那儿,我替你去说。”
“既然这事儿解决了就放一边,我们来谈另一件。”傅司南又说道。
“什么?”
“说吧,为什么不接宋聿修电话,人家快急疯了,打电话到我这里。当初可是你要死要活追的,现在怎么,又不喜欢了?”
“喜欢。”陆北栀抬眼,“准确地说,不只是喜欢,我好爱他。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爸妈迁怒他,勒令我与他分手,妈妈去医院里大闹一场,流言纷纷,他们甚至使手段将他调走,我有什么好,值得人家拿前途做赌?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他等我回来。”
“如果继续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想象不到爸妈还会做什么?哥,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司南神情严肃了些:“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单方面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另一方的不尊重,知道吗?”
陆北栀侧着脸,回避。
“人现在在我宿舍门口等着,你去见他一面。”
陆北栀彻底慌了:“哥。”
她根本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这才一直躲着他,猝不及防地见面,她一点应对的准备也没有。
车开到目的地,陆北栀在副驾驶抬头看了眼前方。
黄昏的光线昏昧,他便在尽处逆光的方向面对着她站着,遥远地看过来一眼。
陆北栀打开车门,走过去才发现掌心已经濡湿。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了无数个,全是无人接听。”宋聿修的声音很沉,“怕你出事,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
陆北栀不敢看他:“对不起。”
宋聿修侧眸沉默。
“我……要去S国了。”她见过很多次安静的模样,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让人窒息。
“如果你已经做好决定,现在算是通知我一声?那么很抱歉,我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
陆北栀这些天没睡好,嗓子哑得厉害:“你不也打算瞒着我去吗?我只是做了一下交换,这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已经成了你的负累,在彼此感到彻底厌烦疲倦之前,还不如由我来做个了结。”
“陆北栀,你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吧。”她眼神空洞,了无生气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哽咽。
在听到“分手”两个字的瞬间,宋聿修甚至感觉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冰冷无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全世界都让我们分手,为什么要再硬撑下去呢?你是我强追来的,本来就不算什么天降之缘。你不过看我小姑娘可怜,勉强跟我在一起。宋聿修,我们就走到这儿吧。”
半晌过后,男生哼笑了声,鼻尖逸出了一丝冷意:“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可怜你?”
他在嘲笑自己,大老远跑来跟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谈什么真心?
“将人心撩拨得团团转,随随便便就轻言放弃。陆北栀,你跟马路上一抓一大把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陆北栀抓着衣角的手指蜷了蜷。
他的喉咙像被切割器切了个对半,每吐一个字都难受至极:“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个打算,那就如你所愿。”
宋聿修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陆北栀终于卸下一身狼狈,忍不住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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