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蓝没想到,在医院门口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阮遇。
而他说出的话更加令她错愕:“你母亲在里面。”许蓝抬起眼皮,并未作出很大的反应:“恩,谢谢。”
然后她和阮遇擦肩而过,不久便看见蓝臻。手里拿着一杯星巴克的咖啡,坐在走廊的位置上,两鬓垂下的发丝显得她很有气质。林溯和林榭都不在,身后一身西装站着的是她的律师。
晚上医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许蓝就站在走廊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生母,好整以暇地小口嘬着咖啡,好像死去的人跟她没有关系。
许蓝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蓝臻向她看过来。
“我们聊聊。”
“聊什么?”许蓝很快接话。但随即她又觉得不该接蓝臻的话接的这么快,顿时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遗产分配问题,被继承人死去的那一瞬间,继承的流程就应该开始走起来了,”蓝臻研究着她的冰蓝色美甲,上面的钻石一闪一闪的,语气都是不屑,“虽然没多少,但是该分的还是得分。”
许蓝忍无可忍:“蓝臻你发什么神经。”
蓝臻动作一顿:“我发神经?发神经的到底是谁?”
“难不成还是我?”许蓝倒吸了一口冷气,“蓝臻,你有没有心的啊。”她不想在这种日子里还跟对方起冲突,可蓝臻的态度实在令她接受不了。
出乎许蓝的意料,蓝臻表现地很平静:“许蓝。你知不知道,一切变成这个样子,其实是拜你所赐。”
许蓝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该去看看医生了。”
真可笑死人呢。
自己有毛病,怪她?
蓝臻微微地笑了:“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蓝睨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你不好奇吗,你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恨你。”蓝臻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鬓边的卷发,“是秘密,关于许砚的。”
许蓝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并不知道自己眼眶红了。
蓝臻笑了笑:“你长大了。这件事,当故事听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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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臻二十岁左右的时候,跟许蓝的现在真的很像。
漂亮,张扬,自信,大胆。全校公认的女神。
而且蓝臻喜欢医学院文质彬彬的许砚,没有人不知道。
许砚沉静而内敛,举手投足都是温柔,把跳脱又高调的蓝臻迷恋地不要不要的。
许砚是什么样的人呢?用现在流行一点的叫法,或许是……病娇。
外人看不出来。因为许砚太好了,总是温和的,平时一点都不会表现出来那种暗藏着的,极度的偏执和易怒的情感。
许砚这个人啊,天生身上带着“温和”二字,谁都不能把他和那种词汇联系在一起,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
强烈的占有欲,蓝臻一点一点在被他消耗。可是她没有发现,因为她真的好喜欢他,而他也是爱她的,蓝臻早就离不开他了。
蓝臻发现许砚内心深处的反差时,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毕业后,蓝臻找到的工作很适合她,她漂亮又会说话,晚上常有应酬。
他们领证了,还没有办酒席之前。许砚早就开始不满。他不想他的妻子被其他人觊觎。他对她强烈的占有欲和偏执渐渐病态。
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问题,潜在性的人格分裂。他极其容易烦躁,但是他能压下来。
——前提是蓝臻得听他的。
结婚后不久,对于许砚时有时无的反差,蓝臻开始害怕。她变得小心翼翼,她不再高调和张扬,她累了。
“许砚,”蓝臻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在床上哭着求他,“你放过我吧,我们离婚吧。”
“可以啊。放过你。”许砚笑了,笑得很温柔,温柔到蓝臻全身上下都在发冷发抖,“前提是你得留下点什么。”
婚内强奸。一个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出现的词汇。蓝臻在那个晚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蓝臻怀孕后,许砚帮她辞了工作。每天都有人看着,她找不到任何办法堕胎。
然后许蓝出生了,眼睛好漂亮,瞳仁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像颗玻璃珠,双眼皮褶皱明显,和蓝臻样貌上特别像。
许砚还给了她这样的名字,让蓝臻永远不要忘了,许蓝是谁。
他简直是个偏执狂,占有欲到了病态的程度,却面上依旧是温文尔雅,好讽刺。
许砚按答应的给了蓝臻自由,又做回了那个温柔的人。许蓝记事起,就是许砚在陪她,温柔又谦恭。而蓝臻没有管过她,哪怕是一天。
他们最终没有离婚,许砚只是放过了她,却没答应离婚。
蓝臻性情也随之大变,再也没有了往常张扬积极的模样,生意上应酬越来越多,她变得冷酷,爱财,嫌贫和精明,即使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没有丝毫变化。
许砚被人扎了一刀的那天,蓝臻其实也有那么一瞬间心疼了一下,毕竟夫妻一场。
不过那个时候,更多的还是舒坦。她那天笑了,在拿着月考成绩单的许蓝面前。
这个男人终于离开了她的世界。
她的新生活终于真正地开始了。
她很快和之前应酬过多次的单身总裁林溯接上了关系,其实他们在许砚碰上医闹之前就已经有了点什么。一定程度上都算单身的俊男靓女,吃个饭喝个酒,感情就来了。
结婚也是顺其自然,林溯脾气个性不算多好,可是长得好,且多金,这就够了。家里还有个很优秀且帅气的儿子,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但是许蓝,她的女儿,还以为许砚是什么好东西。她并不想跟她解释,反正解释了许蓝也不会信的。
许蓝的十三年,许砚都对她很好。而自己,仿佛才是那个最冷酷最无情的,不配做母亲的人。
其实许砚也不是不好,他同时干净温柔,同时病态偏执。时间长了,蓝臻害怕也是必然。
她后来听到许砚的名字就光火,可许蓝总是跟她对着干。蓝臻每次看见许蓝都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虽然她知道不是。
她很矛盾。
但也只能这样了——
最终她选择了两个人一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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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明白了吗?许蓝。”蓝臻笑得近乎病态,“你身上流淌着的那种极度烦躁,极其容易不安的基因,根本不是我身上的。是他。”
许蓝呼吸困难:“别说话。”
“我恨死他了,他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所以我也恨你。”蓝臻闭了闭眼睛,“谁说没人会恨自己的孩子的,我这不就是。”
“你撒谎,不可能。”许蓝眼睛红得吓人,“你编的。”
“我过得从来就不好,他死了我才解脱,现在到你了,你别想好过。”蓝臻冷冷道,“我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件事,一辈子,和我一样。”
“闭嘴!”许蓝捂住耳朵,嗓音开始沙哑,身体发着抖往下倾,她在原地蹲下,保住自己的膝盖。
“他的温柔是假的,他的爱是病态的。”蓝臻冷冷道,“我被他害惨了半生,一辈子都没走出那一晚的阴影,每次见到你我都又爱又恨,最后只剩下恨了。”
许蓝的心脏艰难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像曾经被蓝臻砸毁的那把温柔古琴上,一根快要崩断的弦。眼前时有时无地黑下去,又慢慢清晰,然后再陷入回环往复。
她觉得想吐,一摸口袋又没有糖,可以驱散口腔里让她恶心的味道。许蓝觉得心里的那股烦躁快要憋不住了,她想砸东西,想骂人。这种感觉真实地刻骨铭心。
她感觉到荒谬了。自己血液里流淌的,那种极易烦躁的血脉,是温柔的许砚身上传给她的。而蓝臻也是这件事情的承受者。
她算什么东西的结合体?婚内强奸的证据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身的优点,在蓝臻眼里什么都不是。
许蓝想笑了。可是又笑不出来。最后她哭了。
五内俱焚,喉头梗塞,身体的所有器官像是在一瞬间萎缩成原本一半的大小,疼。眼泪的滑落并没有很强烈的感觉,掉到地上许蓝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就湿透了。那是一种根本无法描述的黑暗,若不是生理的极限控制,她觉得自己能一直哭下去。
这可能是她一辈子都再不能甩开的包袱,她终有一天和蓝臻一样,活成了自己不想要的样子。最精致的外表模样,内心藏着巨大的悲痛,且无处发泄。
有人告诉你,你从记事起就供在心头的光,其实是灰暗的;再告诉你,一直对你冷漠的,那个不爱你的人,其实也是受害者。
太荒唐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可这又能怪谁呢?怪谁?好像……又没有人可以怪。
阮遇在门口闭上眼睛,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造孽啊。
外面开始下大雨。沈问依旧站在原地,连伞都没有撑,他在等。
那天晚上,许蓝拿着被剪掉一角的身份证蹲在亮着灯的罗森便利店门口很久很久,眼神空洞洞的,一滴眼泪都没再掉过。雨滴滂沱地打在她眼前,她伸出手去接。
沈问一直站在他们约定好的原地等着,可是她没有再回来,他不知道她在哪儿,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雷声轰鸣,惊雷炸响,沈问在大雨中接到了洛阳的电话。
洛阳的声音沙哑到近乎发不出声音——
“——少爷!求求您快来一趟北京吧!沈总快撑不住了!”
“沈总挺不住了!”
“轰——”雷声大作,像是在冥冥中预示着什么事情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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