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常常的工作日,医院里静谧而安宁。
十一月已经到来,上海的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开始穿上低领毛衣和厚薄适中的风衣外套。
阮遇穿着白大褂,整理了一下衣领。手里拿着几份报告,面色不同往常,眉头有些紧锁地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院长。”
“阮遇来了。”院长停下手头的工作,“怎么样?来汇报你最新的研究课题成果?”
“不是很顺利,遇到了点瓶颈。”阮遇打开课题报告,“而且这只是我的一个研究方面,书上关于这种心理的描述很少,目前我也没有遇到过实例,可能没法继续研究。”
“您是我的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遇见过这种心理状态的实例?”阮遇一脸认真,“如果有的话,请老师指教。我很感兴趣。”
院长颇有兴趣地打开了他的课题报告,眼神随着时间渐渐沉下去:“你之前研究的课题都不会往这方面偏的。”
“人总得挑出舒适圈。”阮遇笑笑,“功利点谈,说不定就能评上教授了,看看沈问。”
院长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叹了口气:“有。并且你认识。”
阮遇一愣:“什么意思?谁?”
院长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地劈下,砸在阮遇心口:“许砚。”
随后,院长尽量言简意赅,用二十分钟时间,把许砚的情况讲了一下,阮遇从始至终都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他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己有这种状况了,跟他的感情经历有关,并且很乐于接受我的心理咨询。”院长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过,可能是职业病,但他来找我之前,我就经常感觉到,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阮遇点点头:“我有过感觉。但真的没多想。”
“所以我经常说,你很有学心理学的天赋。”院长有些苦涩地笑笑,“当时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就出了那件事。许医生睡了七年多了吧?”
提到这件事,院长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他一直不醒,我也就一直没有再查下去了。今天跟你说了,你也不要外传。毕竟是咱们医院年轻有为的医生,传出去心理有问题之类的,肯定不太好。”
阮遇点点头,随即皱眉:“等等院长,这个有没有遗传的可能……”
院长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有。”
阮遇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一定会有吗?”
“当然不一定,但是……”院长闭了闭眼睛,“你见过他女儿来医院那一次的状态,并不太好。虽然和许医生的情况并没有相似之处,但是我们不知道她平时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心理状态,完全没有办法下定论。”
“而且许医生当时明确地跟我说过,他大多时间都可以控制自己心里的情绪,虽然心理时常易怒和烦躁。”院长手肘撑着桌面,“所以我们无法确定,许蓝是不是这样。再有,她对医院有抵触,不是说她不抵触沈问,就不抵触医院了,是吧?”
阮遇深呼吸:“知道了。”
“个人觉得,许蓝很矛盾。”院长眉头紧锁,“我也就和她一面之缘,她既抵触医院,但好像又很依赖许砚的存在。没有深入沟通,也没法确定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阮遇叹了口气:“我消化一下。”
院长点点头,朝他招招手:“去吧。欸对了。”
“?”阮遇动作顿了一下,“什么?”
“跟沈问也别说。”院长郑重其事地指了指他,“这个事儿不能说。”
“不是,为什么啊?”阮遇呆了一下,然后又明白过来:“行。不说。”
院长这才放他走了。
心情变得乱,阮遇挠了挠头发,路过的小护士和他打招呼都没理。
“你说阮医生怎么了啊?”实习护士小伊对身边的另一个护士咬耳朵道,“是不是和石医生吵架了?”
“没有吧,今天早上石医生心情挺好的呀。看阮医生是从楼上下来的,估计是跟院长有关吧。”
“哦,话说石医生呢?”小伊朝两边张望了一下,“下午没见着。”
“估计查房去了,别想了我们先去休息休息吧,累死了今天。”
三楼冗长的走廊通道,石穗正一间一间地进。
医院除了偶尔路过的病人和护士的脚步声,没什么很嘈杂的声响,原本一切都照旧,如果警报声没有响起。
303病房门口的灯变成红色,几乎是在一瞬间,石穗冲进病房,随后赶到的是另外几个医生。
警报声一阵一阵冲击着人们的耳膜,所有在303病房第的人都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扑腾,但是他们没有时间紧张。
七年过半,其实已经是奇迹了。
世界上本就没那么多奇迹。
“滴——”
石穗惊恐地看着绿色的心电图变成一条平直的线,耳边有轰鸣声,那条直线没有任何起伏,散发着诡异的光。
世界好像在那一刻安静了,耳膜像是被水淹没,可是他们依然听得见声音,因为心电图还在尖叫。
石穗不是第一次见到生命在她的眼前瞬间消逝,却没有任何一次有这样的落寞。
许医生他是多好的人,温和善良,荣辱不惊,救了很多人。只是七年前那一次没有成功,明明拼尽了全力救人,失败了,然后就付出了这种代价。
石穗闭上眼睛,随即睁开,眼睛还是红了。
许砚挺了七年半,最终还是死了。
当天夜晚。
许蓝今天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之前做的项目获了奖,晚上傅绅请客吃饭,很多同学都去了。她和鱼鱼都喝了酒,晚上打车回来的。
到了门口,许蓝觉得自己可能喝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沈问站在她家门口。
“我是不是太久没见着沈问了啊,”许蓝远远地叹了口气,“出现了幻觉。”
“……好像不是。”鱼鱼一脸懵逼,“我也看到了。”
“啊?”许蓝一怔,随即喜笑颜开地加速往目的地跑去,在沈问跟前停下:“哥哥怎么来了?”
还没等沈问开口,许蓝有点坏坏地笑着靠近他,两手背在身后,声音软软的:“是不是太久没见到我了,哥哥实在想我啊。”
沈问突然很用力地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许蓝两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有点错愕:“哥哥?”
沈问的呼吸很重,但是和平时不太一样,周身莫名散发出一种……沉重且没有安全感的气息。
他的下巴抵在许蓝的发顶,声音很低:“许蓝。”
“怎么了啊到底。”许蓝用了点力气推开沈问,“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许砚出事了。”沈问闭了闭眼睛,像是狠下心决定了什么事情似的,没再多欺骗:“他死了。”
许蓝瞬间清醒了,整个人从下身一直到后脑勺都是拔凉拔凉的,像是一瞬间从火山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空洞洞的冷。
她双腿发软,几乎是一瞬间往下跌,沈问赶紧扶住她,声音紧张又心疼。他皱着眉:“许蓝。”
许蓝感觉喉咙口像是充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看不清东西,意识就这么模糊了。但是她不得不清醒,因为强烈的疼痛在侵蚀着她,那是直击心脏的猛烈剧痛。
她花了五分钟调整呼吸,身体依旧是冰凉的:“沈问,带我走。”
沈问心疼地蹙着眉:“现在吗。”
“对,现在。”许蓝偏过头,“——鱼鱼,你不用跟着了,我自己一个人。”
鱼鱼欲言又止。
沈问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可是鱼鱼没办法放心。
因为许蓝的光熄灭了。
车上,许蓝和沈问都没有说话。沈问难得开车分心,每一次都是因为许蓝。
许蓝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但是每一次去医院的恐惧感和眩晕感,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她从昏厥中清醒,听到那个消息的一瞬间除了猛烈的悲痛居然还有令她感到恶心无比的轻松,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四肢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长久地坐姿使她不适。终于忍不住换了个动作,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四肢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但随着身体再一次的僵硬,血液好像又冰冻起来。
七年来囫囵吞下的一些情绪将要释放,许蓝在忍。心里的烦躁马上就要盖过悲痛,她的脸上依旧是平平淡淡。许蓝死死咬着下嘴唇,唇缝间渗出的红色血液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明明周围都是空气,她却觉得无法呼吸了。头也有刺痛感,因为窒息般的缺氧。许蓝想要砸东西,却很安静地在崩溃。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更大的崩溃在等着她。心疼本就是可逆的,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也会不断地重复发生。
她尽全力调整了一下,浑身依旧是冷的。
“什么时候?”许蓝终于开了口,平平淡淡,似乎是平常语气,又像是没了灵魂。
“今天下午。”
“通知她了吗?”
沈问很快反应过来许蓝说的是蓝臻。他顿了一下:“通知了。目前没有来。”
许蓝点点头,面无表情:“我知道了。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医院门口。
许蓝自己解开安全带,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跳下车。沈问紧随其后,许蓝却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
“我之前对鱼鱼说了什么,沈问,你还记得吗。”
沈问一愣。
“你不用跟着了,我自己一个人。”
沈问蹙眉:“不行。”
许蓝轻笑:“别这样。”她眸子随着眼底最深处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她往回走了几步,抱住沈问:“没关系的,相信我。在这里等我,我肯定会回来的。”
沈问两手紧了紧:“那我等你回来。”
“恩。”许蓝笑了,“在原地等哦。不许走,一定。”
那个时候沈问也不知道,他要在原地等那么久。
(https://www.tbxsvv.cc/html/133/133311/3121285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