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难得记得自己的生辰,她特意将那对儿去年宁锡昭送她的桂花耳链戴上,又专门穿了件陇州西域风情的袄裙,将一头长发编成辫子,看起来俏皮活泼。
宁锡昭问疏影:“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疏影好奇地问。
宁锡昭也不明说,而是拉着她上了马,一路向西经过一片荒凉的隔壁来到了一座山上。还没靠近,疏影就听到了锤钉铿铿锵锵凿击的声音。
待宁锡昭将马儿停在直立的山崖之下,疏影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象。几名满脸灰尘的僧人正在一丝不苟地开凿石窟修建佛像。
佛家有言,修建佛洞功德无量。
宁锡昭知道疏影的喜好,他本想在方圆城内为她建一座佛寺,一座道观,却突然听说这片戈壁山岭旁有人正在修建佛窟,就突发奇想带着疏影来这里看看。
秦晚惊喜地发现有僧人正在绘制壁画,她凑上去看,眼睛亮如晨星。
“《弥勒经变》……”疏影看到僧人的画,立即说出了他画的内容。
僧人很是惊讶,回身好奇地看着秦晚:“施主竟能看出小僧所画的内容!”
疏影点头:“我学过一些佛法,看得懂您画的故事。”
“太好了,小僧还担心自己画工有限,无法画出佛经内容,实在惭愧。”僧人自谦地说道。
宁锡昭也好奇地走上前,认真看了看那壁画觉得有趣:“晚晚,这画的是什么,能讲讲给我听吗?”
疏影指着僧人正在画的部分说:“这里画的是一个叫弥勒净土的地方,那里的女子五百岁出嫁。经中称之为‘女年五百岁,方乃作婚姻。’”
“五百岁,着实有些夸张。”宁锡昭道。
疏影立即摇头道:“弥勒净土是佛界,寿命皆不可与常人同日而语。在我的家乡,两万岁都只能是少女,四万岁才可作婚姻。”
僧人听到疏影这么说,惊奇地看着她,满脸写着不信。
宁锡昭笑着问:“那晚晚你今日多少岁了?”
疏影一听皱起了眉头:“宁锡昭,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才不要告诉你。”说着她又移步去看别的石窟。
走着看着,秦晚撅起了嘴,指着一副壁画上的人物对宁锡昭道:“你看,这个就是迦陵频伽一族,他们族里出了个贱人叫妙音天妃,没亲手杀了她是我最大的遗憾。不过她死了,死了就死了吧。”
宁锡昭牵起疏影的手,听着她声情并茂地为他介绍着每个石窟里的故事。
“锡昭,我们给这些僧人一些钱吧,鼓励他们在这里开凿。”疏影笑着说,“这些石窟和画作可以留存很久很久,在很久很久以后,就会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情侣啊夫妻啊来这里参观这些石窟。说不定也会懂佛法的女孩子给像我一样在这里给她的爱人讲女年五百岁出嫁的故事。”
宁锡昭点头:“嗯好,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说的都算。”
疏影看到宁锡昭同意,立即拿出钱袋向每位潜心修建佛窟的僧人布施。
僧侣很是惊讶疏影的大方,纷纷向她表示感谢。
疏影谦卑地向各位僧人行礼后,转身跑回宁锡昭的身边:“佛说,布施之原因,是因为它是立人间和乐、出世圣法的根本。而人啊通常都是贪得无厌,心不知足,甚至不择手段,造出种种恶业。而布施,是悭吝的正对治,能够破裂众生悭吝之心。故佛说,自利利他者,莫过于布施,故六度中,将其列为上首。”
宁锡昭听得皱了眉:“疏影,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僧人要把佛经画成壁画了。”
“嗯?锡昭,你是被佛法感悟了吗?”疏影笑着问道。
宁锡昭摇摇头:“不不,我觉得是佛经本身太难为众生理解,所以才要绘制成图,才好让所有人明白经文之意。”
疏影苦笑一下:“锡昭,我看你是跟佛法无缘了……不过今天真的谢谢你,你对这佛法什么的这么不感兴趣,还骑马专门带我来这里,我特别开心。”
宁锡昭摸了摸疏影的额头:“你喜欢的,我或许不能理解,但是我一定会尊重你的喜好。”
“锡昭,你真好。”疏影亲昵地挽起宁锡昭的胳膊,想了想又说,“那既然今天我做主,那锡昭你带我去看戈壁上的落日和夜晚的星星。”
“好,我们先去附近的小镇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去古城垣赏日落和星河。”宁锡昭说,“想吃什么?”
疏影想了想:“牛肉拉面!”
宁锡昭带着秦晚在小镇的饭馆里吃了面,天色不早,两人一起爬上了西狄的古城垣。
古老的戈壁滩的城垣之上,宁锡昭和疏影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宁锡昭用自己的大氅包裹住疏影,又将她搂在怀中。即便如此,疏影仍旧被冻红了鼻尖,夕阳下看上去格外可爱。
“锡昭,夕阳好美啊……”疏影望着即将落入远山下的那轮红日,赞叹道,“能和你一起看这么美的景色,我真的是此生无憾了。”
“胡说什么,我们还没有白头偕老,怎能叫作此生无憾。”宁锡昭纠正疏影。
“对啊,我们还有好多事没一起做呢,”疏影抿嘴一笑,“比如我想去西南高原之上,去学一学那里喇嘛教的佛经。我还想跟你学射箭,有你当老师,我一定很快就能百步穿杨。”
宁锡昭:“嗯,你的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愿望?”
疏影琢磨了琢磨,小心翼翼地说:“锡昭,我们能不能领养一个孤儿?”
宁锡昭微怔,他知道疏影虽然不说,却也一直对失去孩子这件事耿耿于怀。
“好,我答应你。”宁锡昭点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疏影靠在宁锡昭的肩膀上,望着长庚星已经亮起。接着一颗一颗的星星突然明亮于淡紫色的天空之上。
“谢谢你。”忽而她觉得自己很累,累到有点睁不开眼睛,“锡昭,我好困啊……”
“既然困了,我们就回家吧。”宁锡昭温柔地说。
“不……我……太困了……”疏影的声音越来越弱。
宁锡昭以为疏影只是困了,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可渐渐的,他感觉到疏影靠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
当他回头再看疏影时瞬间大惊失色。
疏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宁锡昭将疏影抱在怀里,想要摇醒她。
可是疏影失去了意识,无论宁锡昭怎么叫也叫不醒。
“晚晚!你不要吓我!晚晚!”
宁锡昭急疯了,他惊恐地发现,疏影的身体竟然在慢慢地在消失,他却无能为力。
“晚晚,你这是怎么了?!”
疏影没有任何回应。
“晚晚?!”
疏影的躯体开始消散成片片燃尽的灰烬随风扬起。
“晚晚?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宁锡昭彻底崩溃,他拼命想要抱紧疏影,可她却如影子一般,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彻底消失在了他的怀里,只剩下一身正红色长裙。
而那一对儿金桂耳链,掉落在古城垣的干枯的黄土砖上,映着最后一缕夕阳光辉后暗淡了下去……
“晚晚!!!!!!”
……
沛郡,颍城。
秦晚看着被重新灯芯的重黎灯,默默的叹了口气。
烈馐问:“娘娘,用普通火折子点燃这灯芯,那灯影而成的疏影就会消失了?”
秦晚点点头:“嗯,新光而生,旧影离散。估计这会儿疏影突然消失,宁锡昭必定方寸大乱。烈馐,你现在就将我在寒城的消息传到方圆城去。那样的话,宁锡昭一定会为了疏影来找我。等他回到寒城的那日,就是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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