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女人,你是不是就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堂嫂子。”小皇帝趾高气昂。
“喂,小皇帝,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玥流盈叉腰。
皇帝同学怒,老成道:“朕早已经过了幼冠之年,再过几天便是朕的生辰,届时又该涨上一岁,如何能用一‘小’字,若非你是堂哥之妻,按照辈分你都该叫我一声‘皇帝哥哥’才对。”
玥流盈挑眉,塞了个葡萄自顾自吃着。
不搭理。
默了半响,开口:“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当人质吗?”
“什么人质,朕是皇帝。”皇帝陛下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我勉强相信你是皇帝,但是说实话还没我一个平民来得有人权。”
小皇帝懒洋洋地躺在暖榻上,有点自暴自弃:“是啊,哪有皇帝活得像我这般窝囊。”
玥流盈瞬间有种残害了祖国未来花朵的罪恶感,忙上前安慰几句:“也不是,你还年轻,等把内贼清理干净了都不到二十又五的年纪,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等待着你去挥霍,何必忧虑。”
小皇帝抬起头,一脸春光灿烂,根本没有半点伤心模样:“你说的也对,朕还年少气盛,哪是周翰那一脚踏进棺材本的糟老人家能比的上的。”
玥流盈碎碎念,不愧是和庄主大人是一家子的人,说话都一样这么不留情面。
“对了,我堂哥在哪?”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小皇帝果真是饿坏了,不然怎么会到现在才记起要找他的堂哥。
皇帝陛下急了:“朕有急事的,你快找他来。”偏偏他现在的身份又无法在凌府到处乱跑。
“你也知道自己是有急事的,怎么刚刚吃得那么欢的时候没记起来?”玥流盈不畏强权地指着他的鼻子数落,幸亏她早派了祁琳去唤,这会想来已经通知到人了。
“朕太饿了。”他钻了近一天的洞。
一张刚刚洗净的嫩白而憔悴的脸配上可怜兮兮的眼神,少年天子终于放下他平日里深深隐藏的心防,在可信赖的人前尽显少年任性本质。
玥流盈的心弦突然被触动,如平静的湖面掷入一块石子,久久涟漪不散。
多少人穷尽一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站在金銮殿前俯瞰万物匍匐在自己脚下,多少人不惜一切只求换来一身明黄袍缎,立在城楼之上成为天下主宰,可又有多少人明白——
高处不胜寒!
或许只是小小的年纪就该学会无数手段只为能保住祖宗基业,或者最根本的说法是,只为能让自己顺利得活下去。
唉,可怜见的。
玥流盈为皇帝同学默哀三秒钟。
“你识得你堂哥长什么样?”如果她没记错,庄主大人小时候被送去异乡习武养病时,小皇帝都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奶娃娃,十几年过去了,怎么好像还是很熟络的样子。
小皇帝傲娇地扬起下巴:“朕去年寻了个机会见了一面,自然是记得的。”
哦——,竟是如此。
“原来你们早已暗通曲款。”玥流盈打趣道。
小皇帝气得气血上涌,正要反唇,就听门外传来清冷的男声:“谁暗通曲款了?”
庄主大人施施然登场。
他方才和瑾瑜两人才刚刚谈判回来,就见祁琳来说皇上驾到,惊诧之下火速改道到华音小筑来。
玥流盈自是不会傻到再重复第二遍,伸手一拉,把因见到偶像颇为激动的皇帝陛下拽到凌大庄主面前,扁着嘴道:“咯,你弟。”
亲人见面,分外眼红,皇帝陛下千年不哭的眼睛一下湿润了。
“皇兄。”极富有感情的一声叫唤。
玥流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亮度值上千的大灯泡,照得温暖场面略带些尴尬的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怎么出来的。”
玥流盈抢在前面率先告状:“他大半夜地钻洞钻到我房间来了。”
凌齐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先柜子该在的地方现在空了出来,出现了一个漆黑不见底的洞,旁边柜子上还躺了一个圆盖子。
“千暮千绝,你们到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房门刚被关上,林瑾瑜就迫不及待询问:“皇上,你居然逃出了周翰魔爪?”
“他今天好像特别忙,早早就吩咐侍卫看好朕,时机大好,我就从密室里逃了出来。”
“那万一被周翰发现了呢?”玥流盈饶头,指不定这会山庄外就布满了御林军。
“朕用了皇兄派来的影子,自然是万无一失。”
“你和影子接上头了?”
“嗯,也就是前天的事,原以为还需要再等等,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庄主大人莞尔笑道:“这就好。”
“皇上,国玺呢?”
皇帝陛下在自己脏兮兮的黄袍里一番摸索,终于拿出一个破包,放在桌上打开,是一个暗纹雕龙的红木盒子,再开暗扣就是当今槿国最高领导所持有的身份证明——槿国国玺!
林瑾瑜像是听到天上掉漂亮姑娘般扑上前来,对着那块玺印细细打量,差点激动地要晕过去,赞道:“皇上,你真是棒极。”
微笑,皇帝陛下一点也不谦虚地接受了。
“那个洞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从来不知道这事。”
小皇帝在庄主大人面前就像儿子见了老子,乖得如同一只无害的猫:“那是父皇临终前告诉我的,要我在登基后就立刻要着手修一条密道,以便以后遇上*宫只能任人宰割。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能有安全感,所以就让亲卫一路隐蔽地挖到这里来了。”
玥流盈坐下来静静听故事,心想,这老皇帝还真是有远见。
凌齐烨拍着他的肩膀:“甚好,只要你安全了我便也放下心来,这些天你就住在华音的偏殿,其他地方都不能去,免得泄露身份。”
“皇兄放心,朕知道的。”
“你们今天出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往常这个时候,庄主大人都会先行沐浴再去办公,身上总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水香。
可今日,除了略显凌乱的衣服外,还有溢了不少汗的额头,想来定是来回奔波所致。
“方才,老狐狸约了我去喝茶。”
“茶话会,话题很沉重吧。”玥流盈预感极强。
“他希望我站在他的阵营,助他坐稳江山。”
玥流盈漫不经心地一层一层地剥开真相:“他这是以为你快死了,更好地接受你的凌氏。等他坐稳江山后,肯定将你迅速踢开,锁到牢里去自生自灭,等黑白无常来收你。”
凌齐烨不禁失笑:“我没答应他。”
天辰五年,槿国开始了开朝以来最大的动乱,周翰正式以辅政大臣身份着手朝中的一切事宜,朝廷里的人才进行了绝对的大换血,保皇一派摇摇欲坠。地方各级势力多少闻到风声,开始纷纷站线,而手握一方兵权的地方霸主也在渐渐*近。
槿城,一下成为最大的关注点。
城门依旧封锁,像是与外界与世隔绝一般。街上的小摊小贩越发地减少,百姓虽不理政事,但心中明亮得装个明镜似的,知道必是有大事发生。自己做着小本生意,有个什么冲撞的,怕是连命都得搭进去,还是先避避风头为好。
西边槿国的母亲河和东边毓江支流畔虽然仍在通行,但上岸时要接受层层检查,包裹行囊、衣服口袋都是检查重点,官兵们几乎都牟足了劲想找到一两个欲图不轨之人,也好给上头一个交代。
当日下午,有一波被堵在门外的本城百姓率起抗议,要求朝廷若不给个说法就硬闯城门。他们当中多是有事外出不得已先暂时离京,而今返回却被拦在城门口不得进入,偏偏守门的不给个明确的开城日期,他们等了诸日后再也耐不下心来,决心闹大一试。
城外守卫皆是手持标枪,怎奈抗议百姓太多,一蜂拥全部挤着去推城门,守卫只好改成将标枪横放,拼命拦住已经疯狂的槿国子民。
城门自是不可能凭着一群弱小的平民力量就被撞开,但场面一时混乱,闹得久了阵容便越发强大。
在皇宫御书房的周翰听到这个消息,手中折子重重拍在桌上,面贴寒霜:“这些人都反了,胆敢在天子脚下聚众闹事。给本官全部抓起来,看谁还敢不识相!”
一刻钟后,城门倒是如愿大开,可惜从城内涌出一大批身穿金色盔甲的士兵,腰佩长剑,面有凶杀之气。
老百姓们一下噤若寒蝉,这才惶恐地各自抱团,瑟瑟发抖地望着一排开站的皇家军队。
有个长得人模人样,有点小领导范的男子扫视全场,大喝一声:“天子脚下,哪容你们这般放肆,识相的就给本督查散去。否则,按律法处置。
人群中,有个愤世嫉俗的年轻人站出来,代表一群百姓说出心声:“皇上到底什么时候会给我们开城门?我们不服,我们要求回家。”
人模人样的小领导杀气聚眼,拔剑出鞘,剑光划过半空。
年轻人惊恐地闭上了眼。
突然闪过一个人,旋身将剑踢落,随着清脆的剑击地面声,那人也足尖点地落下。
“大胆,竟敢防止本……啊,萧……萧大人,下官该死,一时不察,冒犯了萧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萧澈负手站在人群前列,厉声道:“陈督查这是在做什么,私自滥杀无辜,你视国法于何处?”
“大人息怒,都是这些刁民对圣上不敬,下官才会拔剑相向。”
“可本官怎么觉得这位少年不过是想要讨个说法,言语间并没有冒犯之意,不知陈督查所谓的对圣上不敬指的又是什么?还是说,不敬并不是对当今皇上,而是另有其人呢?”
陈督查冷汗布满了额头,连连告罪,终于领着他那一排原本威风凛凛的兵灰溜溜地撤走。
这日,是槿国天辰五年,亦是小皇帝生辰之日。
只是国家动荡,周翰对外宣布皇帝陛下重病在身,礼部策划了好些个月的生辰宴会只好搁置。各个阶级的人都各自想法子在这一变乱中留得性命,哪还有人记得这件事。
玥流盈让厨房给无比辛酸的皇帝陛下煮了一碗长寿面外加一个水煮蛋,就当是过了二十五岁生辰。
简简单单,尊贵的皇帝陛下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嫌弃,反而甚为满足。
他说,那面汤有他逝去的母后的味道。
玥流盈一时静默,丝丝伤感染上心头,看他笑着吃完一整碗的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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