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孙策这肺腑之言,帐内寂静片刻,旋即爆出一阵大笑。乔蕤便罢了,那李丰与乐就竟也敢笑话自己,孙策觑着那两人,只恨不能出手将他们好打一顿。
乔蕤笑够了,上前拍拍孙策的肩:“小子,先前主公赐婚时,你可是跳着脚拒绝,说宁可永世不娶,也不会娶我闺女……”
明明是春夜微凉,孙策却汗如雨下,情急解释道:“那会儿孙某与大乔姑娘相识未深,有所误解,才……”
李丰冷声讽道:“我们二人皆与大乔姑娘相识十载有余呢。”
虽知晓孙策爱重大乔,却没想到他会在此情此景下向乔蕤提亲,周瑜一时愣神,待反应过来,即刻含笑为孙策帮腔:“李将军与大乔姑娘相识十载,却未能俘获美人芳心,如此看来,伯符当真幸运。”
乐就终于明白,为何孙策处处针对自己,不由恨得咬牙切齿。那日他去寻大乔,表明压藏多年的爱慕之意,大乔如游魂般讷讷,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定是已对孙策这臭小子芳心暗许。本打算攻打庐江一役建功立业后,即刻向乔蕤提亲,没成想竟被这臭小子抢了先。乐就气不打一处来,暗骂孙策除了这一副皮囊外,哪里有分毫可取之处。
大敌当前,先锋竟与手下裨将互相暗讽,还是因为自己女儿,乔蕤一时头痛,赶忙出言调停:“孙少将军,你的心思,老夫记下了。只是莹儿打小没了母亲,跟着我南征北战,颠沛流离。做父亲的不图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找个好人家,过安生日子。孙少将军若能坐上一方太守之位,我便把女儿许给你,如何?”
孙策心下大喜,转念一想又觉哪里不对:“我不应该已经是九江太守了吗?”
生擒祖郎那日,袁术便上表为孙策求封赏,今日更是派了朝廷礼官一道前来,朗读圣旨,却未按约定封孙策为九江太守。难怪方才孙策并未动怒,原来是惦记着大乔,根本没有听清。周瑜上前一步,笑道:“伯符,朝廷封你为怀义校尉,未封九江太守。”
不消说,定然又是袁术背后捣鬼,言而无信,孙策盛怒之下差点骂出声。可不论如何,与大乔的婚事总算有了眉目,孙策拱手对乔蕤一礼:“孙某定当尽心竭力,早成大器,不负莹儿待我之心。”
寿春袁氏大营里,中军帐下,袁术斜倚在正中之位,赖声问眼前报探:“乔蕤部已到六安了罢?”
报探回道:“主公英明,乔将军部半日前已到达六安,预计明日便可抵达舒城。”
袁术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乔蕤,孙伯符骁勇,不逊其父。可宝剑虽好,却利刃伤人,让乔蕤仔细使用,若有不虞,即刻回报给孤。”
报探拱手称是,躬身退了下去。袁术站起身,背手望着眼前的巨大的地图屏风,手中玉玦重重扣在“舒城”二字之上,轻笑喃道:“江东猛虎之子……凭你多猛,还不是我袁某人的帐下之臣!”
卯时既至,孙策从韩当与朱治麾下拣选出擅长弓箭的精兵一千,轻骑快马赶赴舒城。
看到身侧御马疾驰的周瑜,孙策不禁有些担心:“公瑾,你的身子不妨事罢?剧毒方解,又一夜未眠,若是抗不住就告诉我。”
“到底是要娶妻的人了,当真比先前体贴。我的身子不打紧,你记得吗,小时候咱们去爬山,三两日不眠不休,在山里来回走也不觉得累……话说回来,伯符,我倒是有些担心你。还未开始打仗,你就得罪了乔将军的两名裨将,若是他们从中作梗,不好好配合,吃亏的岂不是我们?”
孙策重重一哼:“那两个酒囊饭袋,原本也指望不上。有你在,至少顶他十个裨将。我本不想为袁术卖命,可他又说,若能打下庐江,便许我做庐江太守,姑且再信他一次罢。若无太守之位,便无法招兵买马,无法为父报仇,亦无法娶莹儿为妻。”
身后程普与黄盖策马紧随,周瑜压低嗓音笑道:“伯符,你留下朱将军率军一千,与乔将军一同出兵便罢,竟然还偷偷嘱咐他看着大乔姑娘的车马,这些事若让身后这些老将们知道,不知该如何笑话你呢。”
“我护着我的女人,他们爱笑就笑。公瑾,我先前拜托你的事,你可都准备好了?”
周瑜执鞭拱手,玩笑道:“区区小事,请少将军放心。”
两三丈外,程普看着孙策与周瑜嬉笑攀谈,神色愈难看,他偏头对身侧的黄盖道:“黄公覆,我们去打庐江,带着个外人,怕是不妥吧。”
“外人?”见程普盯着周瑜的背影,黄盖吹须笑道,“只怕在少将军看来,公瑾不是外人是亲人,你莫要因为他年少就看轻于他,公瑾在江左极有名望,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沽名钓誉罢了,你看他细胳膊细腿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会打仗的样子?”
“呵”,黄盖微一撇嘴,“你这一把年纪了,竟还嫉妒人家公瑾生得好看?会不会打仗,看看不就知道了?”
六安城外驻地处,乔蕤一夜无眠,眼见启明星出于东方,他太息一声,立在帐门处翘而望。
他十五岁入行伍,至今已追随袁术二十余载,从一个默默无名的牵马小卒,到帐下第一大将,袁术的脾气秉性,他早已了如指掌。此番将兵,名义上是从旁协助,实际则是监视,袁术忌惮孙策,更甚于当年忌惮孙坚。
若非担忧袁术作梗,能得孙策为婿,乔蕤只觉大慰平生。可现下若答允孙策所求,定会将自己与孙策推向万劫不复,乔蕤心下烦闷,深深吸气,却因晨起微凉不住咳喘起来。
大乔不知何时走入帐中,看到父亲咳嗽,她赶忙捡拾起木架上的披风,上前垫脚为父亲披上。
乔蕤边咳边问:“莹儿怎么来了?”
大乔笑着摊开小手:“父亲今日要出征了,我和婉儿准备了镇咳的草药荷包,父亲莫忘带上。”
家中无子,大乔还未满十六岁,却比别人家的姑娘懂事许多。乔蕤总觉得亏欠于她,今时今尤甚。
可眼下受制于人,一不留神便会惹祸上身。乔蕤踟蹰半晌,开口对大乔道:“莹儿,你听爹的,最近不要去与孙伯符见面了。”
一颗心仿若从九天云霄跌落深渊,大乔手上的荷包赫然坠地,缓缓落入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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