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磨磨蹭蹭地从山间升了起来,清晨的丰顶镇开始变得亮堂起来。
路边的草丛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像是刚下过雪一样,明晃晃的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褚金三飞起一脚,把一大片草丛踢得霜花四溅。
一些霜溅到了他的手背上,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彻骨的寒冷。初升的太阳无法改变寒冷空气的主旋律,纵使褚金三的衣服裹得再严实,也总能感觉到一阵阵幽幽的冷风直往脖子里钻。
“不管怎样,先去医院。”褚金三忖度道,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半年过去了,镇医院的外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冬日环境的渲染下,它看起来也是极为冷清。
褚金三快步走进门诊大楼,东张西望了起来。
“护士,救人,帮忙救人…”他对着一个坐在挂号窗口里面的护士气喘吁吁地说道。
护士似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顾自的打着哈欠,低眉垂眼,一只手拖着腮帮子,看起来困倦极了,不知是上班起得太早睡眠不足,还是因为彻夜的值班导致头脑反应迟钝。
“护士??”褚金三把头探了进去问了第二遍,声音明显的比第一遍高了许多。
“嗯?……哦……现在还没上班呢,挂号找急诊。”护士无精打采的回应道。
“我有个朋友快不行了,需要抢救!”褚金三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王大福,尽管在他逃离怀阴湾之时,亲眼看到王大福遭受了致命的伤。
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几乎可以断定没什么生还的希望,但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哪儿?你朋友在哪儿?”听到“抢救”二字,护士突然精神抖擞来了劲。
“怀阴湾,能去吗?”褚鑫回答道。
护士有些懵懂,确认了一遍问道:“怀阴湾?哪儿?”
真是稀奇,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怀阴湾?
褚鑫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是新来的?”
“我才来这儿不到一个月,有些地方可能不太熟,我马上去问下抢救室,您稍等。”
新来的小护士态度的确要比那些老护士好很多,很积极主动。如果是那些老护士,可能不是推三阻四的让褚鑫先走各种流程,就是听闻怀阴湾三个字后脸色大变,慌忙推脱。
没几分钟功夫,小护士就从抢救室里出来了,身旁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医生。
“是你说怀阴湾有人要抢救吗?”女医生上下打量了褚金三一番问道。
“赶紧的!医生,我朋友快不行了,你们帮帮忙好吗?”褚金三急切地催促道。
“我刚也跟小段说了。”女医生指了指新来的小护士,“她是新来的,有些事情懵懵懂懂。怀阴湾从来都很少有人进去,我们的救护车甚至担架都进不了那个地方,我们医院外出抢救从来都没有去过镇子以外的地方,更何况是那种地方了……”
说到“那种地方”四个字的时候,女医生的语调中夹杂着胆怯。
“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褚金三急了。
“这位老乡,您别急。这都是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山区本就交通不便,如果都要我们出车抢救,那不仅要耗费大量时间不说,万一半路上耽误了治疗,病人撑不住过去了,这个责任谁担?”女医生面露为难地说道。
然后她看到了裹扎在褚金三右手上的布,正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
“你这右手怎么了?情况很严重啊!”女医生惊叫起来。
“我这点伤算什么?我朋友……生命垂危啊!医生您能想想办法吗?”褚金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若无其事地往身后一藏,用恳切的语气说道。
这样的请求让女医生觉得非常为难,她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
“要不……您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抢救的事,我和吴医生商量一下吧?”女医生想了想,和褚金三商量道。
褚金三心头一紧,弱弱地问道:“哪个吴医生?”
“还有哪个吴医生?我们院只有一个吴医生啊。”
这个回答让褚金三感到满心欢喜,那就是吴真真没错了!
“好,好,那麻烦医生了。”褚金三声音有些发抖。
他迅速地挂了个号,眼神不断地飘向抢救室方向。
“这位同志,您这是在看谁啊?不会是吴医生吧?”小段护士看着心不在焉的褚金三忍不住打趣道。
“哪……哪有……我……我是在担心朋友啊!”褚金三说话都有些哆嗦。
小段不怀好意的嘁了一声,把挂号本丢给了褚金三。
就在里面!吴真真就在里面!
随着离抢救室的距离越来越近,褚金三的脚步竟然慢了下来,他的紧张、兴奋、害羞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几乎已经把迫在眉睫抢救王大福的事忘在了九霄云外。
当他迟疑地走到门口时,一声“快进来啊,磨叽什么呢”让他的脸变得更红了。
“…………这是谁?这不是吴医生啊?”当褚金三看到那位吴医生的时候,这句话脱口而出。
“这不是吴医生?那还能是谁?”女医生奇怪地说道。
那位吴医生也堆着笑脸说道:“我就是吴娜啊,你认识我吗?”
原来是同一个姓的人……褚金三恍然大悟,但他突然想起那位女医生说过,整个医院就只有一个吴医生,于是支支吾吾地问道:“那……吴真真呢?”
“噢,你说那位吴医生啊!嗨~”女医生笑着说道,“你是很久没来了吧?”
褚金三:“谁没事老往医院跑啊……”
女医生:“你说话可真幽默。吴真真医生在一个多月前就离职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吴医生啦。”
“先别聊了,你赶紧坐下吧。我帮你处理伤口。”吴娜一边乐着一边说道。
褚金三有些失望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任凭吴娜处理伤口。
“那位吴医生,为什么离职啊?”褚金三忍不住问道。
吴娜没有抬头,一边帮褚金三在可怕的伤口上涂抹着酒精消毒,一边回答道:“吴真真本来就是个实习医生嘛,也算是实习期满了吧。”
女医生在一旁补充道:“她跟随的是斯科特医生,但是斯科特医生在半年前不幸遇害了。”
这一幕至今仍然深深地刻在褚金三的脑海里,他也是那个诡异的夜晚的当事人之一。
“听说是被一个外国人杀的,但这事儿听说至今都没完全理清呢。”吴娜接过话茬继续说道,“那外国人听说还侮辱了我们的陈护士。”
说到这里,吴娜放低了音量。
“而我听说,吴真真跟这个外国人一直就有暧昧,自那之后,她整个人的工作状态就十分奇怪,经常发愣出神,心不在焉,就连给病人输液的剂量都搞错好几次。院长接到了好几次投诉,本来是想重点培养她的,所以就想保她。但是,唉,小姑娘自己不争气,顶不住压力,稀里糊涂地就主动离职了。”
“就是啊,你说年轻轻的,走错一步真是毁了一辈子。喜欢谁不好,偏喜欢杀人犯。”女医生也在一旁感叹道。
女人八卦起来真是可怕,这种大事更是不会放过嚼舌根子的机会。
“这位同志,您莫非也喜欢她?”吴娜开始缝褚金三的伤口,但是嘴巴却停不下来。
“哪有!别胡说!我只是碰巧……认识。”褚金三极不自然的掩饰着。
“啊呀~~”缝针刺进手掌的皮肤时,褚金三本能地叫了出来。
“忍着点,会有点疼。”吴娜说道,然后又是话锋一转,“不过就吴医生那长得水灵的模样,我要是男的,我也会心动,您是不知道,自从她来我们医院以后,感觉那些平时生个小病都不舍得往医院跑的老爷们儿,都一个个来得特勤快,这都快成医院西施啦。”
玩笑归玩笑,吴娜的缝针手法倒是丝毫不见马虎,伤口缝得整整齐齐。
“那她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褚金三不好意思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咱和她也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可没走得那么近。”吴娜回答道,“许是离开镇上了吧,说不好,我都是瞎猜。”
“褚金三略显失落地“哦”了一声,说话间,他的伤口都已经缝合完毕了。
“我朋友呢?你们救不救?”褚金三突然想起了还有抢救王大福这件大事。
“你这样重色轻友的,你朋友也真是交友不慎。”女医生开着玩笑说道,“我们早派车子过去了,也就是今儿司机大哥心情好,且看在大白天,怀阴湾路又不远的份上,不然这种鬼地方平时都不会有人靠近,你就别指望我们了,这是规定。”
褚金三满怀感激地道了谢,心想医生果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您去交钱吧,然后去药房拿个药,打个破伤风针。”吴娜麻利儿地在病历卡上飞快的写着,朝阳透过窗户打在她脸上的模样,让褚鑫又想起了吴真真。
他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王大福的生死他早已做好最坏打算,但有医院帮忙,至少还有一分生存的希望。
但同时,他又感到情绪低落,一种前所未有的惆怅感向他阵阵袭来……
念念不忘的吴真真,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此生,是否,还有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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