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谦与孙茂出来时,车夫早已备好车马在外头等候,二人正待登车离开,不远处却是走来一名小厮。
“李公子,我家公子请您一唔。”
“你家公子?什么人?”李谦望他一眼,而后目光顺着他来的方向投射过去,却见不远处的道边停着辆豪华马车,心中不免感到有些疑惑。
“我家公子,姓张。”小厮不卑不亢,答道。
李谦“哦”了一声,心中已然猜出对方身份,当即便问道:“找我何事?”
“李公子见了便知。”
这时,孙茂也贴近了李谦身前,问道:“谁?”
“所料不差,应是张通判家的公子。”李谦笑答。
“无聊。”
“------”
李谦心说你这新词儿倒是学得不慢,可怜我这么一个现代人还在拼命往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上靠拢,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古人已经如此“自甘堕落”了么?
本不愿搭理张复亨,但人家的通判老爹好歹如今也算是自己的“战友”,不好太过驳他颜面,加上对方这么死乞白赖的求着要见自己,说不准还真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李谦只好跟着那位小厮上前,会一会这张大公子。孙茂则是不情不愿地随行,唯恐李谦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意外,遭遇什么不测。
来到对方的车前,张复亨已然掀帘等候,眼中满是期待,活像个翘首等候夫君归来的小妻子------
“多日不见,张大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张复亨回应一句,便邀李谦上车,孙茂当先一步上前,先是谨慎地检查了一遍车中情形,而后才让李谦上去。
见他有此一举,端坐车内的张复亨脸上笑容不由一僵,心说我还要谋害你家主子不成?犯得着这么提防么?小人之心------
车厢里,张复亨率先开口客套道:“李兄也是才刚出来不久吧?今夜何不留宿此间,逍遥快活?”
李谦闻言微微一皱眉,心说拜托大家又不熟,别喊这么亲热成不?
“我倒是想啊------”假模假样的一叹,随口扯道:“就在方才,如烟姑娘还再三邀我留宿呢,只可惜朝廷对此有禁令,我也只好作罢。张公子你呢,为何也不留宿?”
张复亨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明知对方是在有意激怒自己,却仍是不免感到心头一阵酸溜溜的------没办法,柳如烟曾是他做梦都想得到身子的女人,却让面前之人坏了自己好事,说不恨那是假的。
不过事情终究是过去了,他很清楚目前无论有没有李谦,他都难以再染指柳如烟了,因为这个女人已经被打上了赵家的标签。
说到是否留宿的问题,其实李谦倒是没说错,毕竟朝廷的禁令摆在那里,他身为官家子弟自然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违反。
当然了,这无非就是个形式而已,真要想与那位红姑娘共度春宵,花大价钱邀其共同出行游玩即可,至于过程中会发生些什么,旁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家父不让我留宿烟花之地。”简单的回应一句,张复亨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李兄端阳诗作大放异彩,艳惊四座,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冒昧邀您相见,是有心想请教一番,还望不吝赐教!”
“那首诗------不是端阳节做的。”
“------”
张复亨心说你这不废话么?当天你人都没来------
“请教二字不敢当,张公子诗才横溢,又有江西名宿作为良师益友,何须找我谈诗论词?再者,时辰不早,我也要回去了,告辞!”
李谦心知这人又是想找自己斗诗的,奈何他却无心应战,于是便起身告辞下车。
开玩笑?
老子前世的存货也就那么点了,全拿出来和你们玩儿,以后遇到突发情况要怎么应对?被人嘲“李郎才尽”多没面子啊!
张复亨虽早料到他会如此干脆的拒绝,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若说他此前只是为了柳如烟之事而争风吃醋的话,这一次就真是纯粹的为了找回面子了。
端阳佳节,钱塘江畔,李谦人未露面,却一举击败所有在场的江西士人,而这偏偏还是他们江西士林主动挑起的,实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口气,别人可以咽下去,他张复亨咽不下。
正如他从不认为那一两首诗词便是李谦的真实水平一般,他始终觉得李谦那首《迎客松》其实是取了巧,运气好才刚好撞上端阳这样的节日,只不过是寓意好,才会被人吹得天花乱坠罢了。
通篇不用一典,也能称之为诗?
当然,类似的话当时也有人酸过,只不过被杭州众士人给驳了回去而已。
但他张复亨就是不服气!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李谦之前确实没传出过有什么“诗词”,突然横空出世几首诗词,确实难以令人信服,这是其一。第二个嘛,则因为这首诗是借了于仁之手面世的,是不是真出于李谦之手还有待商榷------尽管这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疑点。
总之就是一句话,别人相信李谦有“诗才”了,他却是直到现在也不肯相信,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若是别的方面,张复亨可以不在乎,但放在他最为得意的诗词创作上,就委实不能忍受了。
毕竟,真论起诗才来,他可是江西年轻一辈的生员中数一数二的存在,素来受到士林嘉誉,岂能输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他可以自认才学不如,但前提条件是李谦要“堂堂正正”的比过他,击败他,比临场发挥,比即兴赋诗填词,诗才如何自是一目了然------如此一来,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虽败,犹荣!
可是李谦屡屡拒绝接受正面挑战,就由不得他不怒火中烧了,是怕输了有损才名么?可观之平日行事作风,又不似那等非常爱惜羽毛之人。
还是说,人家就是单纯的瞧不起自己,认为他张复亨不配与他比拼诗词?
念及此处,他不由更加耿耿于怀了,恨不得现场就揪着李谦和他比试一番。
“少爷,李公子都走远了。”
“呃------”
听到随从提醒,张复亨才终于将思绪给拉了回来,起身立于车前,遥对着李谦的背影喊道:“李仲卿,你露怯了么?三日后,我会在怡然居恭候大驾!请柬明日一早便会投往贵府,你若不敢应战,就等着成为士林笑柄吧!”
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后,他那燥动不已的情绪才得以稍稍平复,手中折扇不觉猛扇几下,带起阵阵凉风------
李谦自然听得出来,对方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开始下战书了。
不过他确实懒得理会。
为什么要和人比斗诗词?闲得慌还是怎的?
难道觉不好睡么,丫鬟不好调戏么,还是花魁长得不好看,和她约会太无聊?放着那么多舒心的事情不做,去和人做义气之争,有意思吗?
不过还真别说,今晚确实挺无聊的------
车子启动,缓缓朝着李家别院驶去。
车上,一直寡言少语的孙茂忽然出声道:“你真不打算应战?”
“不去。”
“为什么?”他抬眼认真地注视着李谦,目光中带着询问,像是在问李谦:“怂了?”
“不为什么。”李谦不屑地瞥他一眼,心中哼哼道:“你才怂了呢,你全家都怂!”
“有些人就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成全他也好。”孙茂怂恿道。
“不如就由你来代我成全他好了。”
“------”
------
------
“少爷------”
李谦一进房间,坐在床上的子佩就眼泪汪汪地看了过来,神情里满是委屈。
“怎么了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告诉少爷,我帮你教训他!”
他其实才刚回到内院,结果却听外头迎接的丫鬟说,子佩姐姐哭了------
李谦心中一紧,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都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原因,只问明了她人在房间,就匆匆赶过来了。
结果这会儿见姐妹俩人都在屋里,心说应该也没什么意外才对。这高墙大院的,即便是在夜间,李家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外人能闯进来。
“没------没什么。”子佩却是一擦眼泪,摇摇头道。
李谦心中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有事没事?难道这丫头是让自己给惯的?
目光转向边上的子衿,李谦微微不悦地皱眉道:“怎么回事?”
子佩这下可就慌了神了,两手扯着子衿的袖子无声央求,小嘴儿撅得老高。
“其实------”子衿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如实说道:“妹妹就是做了噩梦。”
“哎呀姐姐------”子佩张嘴欲要表达抗议,却让李谦略带严厉的眼神给阻住了话头。
“什么噩梦啊,还能吓成这样?”
“就是先前我和妹妹被抓走的事儿,这些时日里,她不时就会梦到那些歹人的凶相,常常夜里惊醒------”
“这我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李谦纳罕道。
“子佩不让说------”子衿解释道:“别的姐妹们也还都不知道呢。”
“什么毛病------”
李谦撇撇嘴,算是大抵了解了其中缘由,也猜得出子佩应该是出于爱面子的原因,才不愿让人知道自己胆儿小的事实。
其实别说是她们这样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了,便是李谦自己,在当日手刃了那名凶徒后,也是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好在他心性还算坚强,硬是悄悄挺了过来,才没让下人们知道这事。
见到子佩被吓成这般模样,李谦倒是有些心疼了。可这种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他毕竟不是心理医生,哪有什么开导的法子?
看着一脸镇定的子衿,李谦有些好奇地问道:“自那之后,你就没做过噩梦吗?”
“有。”子衿老实答道:“原本还不甚在意,就是子佩老一惊一乍的,现在我也睡不好了------”
“------”
李谦心说难怪最近她们姐妹俩黑眼圈都有点重,白天也老打哈欠,感情是俩人住在一块儿,恐惧情绪互相蔓延了。
“那能怎么办呢------”
李谦有些无奈,只好决定先留下来陪俩人说一小会儿话,待得她们情绪稳定后自己再回去睡觉。
这却是苦了站在门外的孙茂,女子闺阁他又不好进去,平时保护李谦时,夜间他通常都是睡在李谦卧室的外间,可谓是尽职尽责了。
这护卫当得,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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