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谦与柳如烟的第三次相见,就在这个七夕的夜晚,这个雅间之中。
严格意义上来说,俩人这才算是头一回的正式接触。第一次来得突兀,且彼此之间存在着不小的误会;第二次见得仓促,匆匆忙忙间,却是他与人出价竞夺她的处子之身------
很平淡的开场,俩人像是早已熟络的朋友,并不愿去多说那些无用的客套话,李谦笑侃了一句楼下的文人,进来的她恰巧听到,而后随口接了一句,语气间夹杂着几许玩笑的味道,恰到好处,俏皮却又不会惹人厌烦。
李谦心中不由得暗叹,不愧是风月女子,平日里就惯于和人打交道的,不仅非常了解男人的心思,还很善于把握与人交往的度,三两句话,不光化解了彼此可能会面临的尴尬氛围,更是将其自身摆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上,不远不近。
厅内莺歌燕舞,满堂欢客言笑晏晏,一派太平盛世的和谐氛围。李谦临窗而坐,间或扭头看看窗外台上的歌舞表演,口中随意地与柳如烟进行谈笑,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
春风一笑楼,今夜这又摆的是什么龙门阵?
有道是“宴无好宴”,春风一笑楼与赵家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徒然间通过柳如烟来邀请自己,难说这其中不会藏着什么猫腻,因此李谦的心中一直都提着几分小心。
不过要说有多危险也还不至于,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说他们真舍得在自己场子里暗算自己这位两榜进士,那也不太可能,毕竟那会牵连无数。
也正是因此,李谦才敢于前来赴宴,否则早推掉了------当然,他也没有关云长的勇气,这东西梁静茹也没给过他,胆气主要还来源于孙茂这位寸步不离的“金刀护卫”。
想到这里,目光不由瞥了边上酷酷站立的孙茂一眼,柳如烟此时却是话头一转,笑道:“下边已备有酒菜,公子不妨让您这位伴当下去吃些?”
这一举动颇有含义,却又着实令人百般琢磨不透。
很显然,她是有意要支开孙茂,目的为何,就不太好猜了。因为无论你顺着哪个方向去理解,好像都挺有道理的。
按照常理来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支开下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此刻早就遐想联翩,然后顺水推舟,把随从给打发走了。至于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李谦不同,当然也并不是说他定力有多足,而是他心中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凡事都不得不谨慎对待,尽管他并不认为眼前的女子能对他产生多少威胁。
目光回转,从柳如烟脸上一扫而过,继而笑道:“那倒不必。”接着目光再次转向孙茂,“左右没有外人,你便落座吧,该吃吃该喝喝,不必忌讳。”
柳如烟听了这话,眸中略微闪过一抹诧异,却又瞬间掩去,微一欠身为李谦的酒盏里斟满酒,口中同时笑道:“李公子倒是不拘小节。”
“既是小节,又何须庸人自扰?”
“李公子当真不拿奴家当外人?”柳如烟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咳咳------”
这话不太好接,也很有歧义,不当外人当什么?内人么?
心中暗道厉害,李谦面上却是强掩尴尬道:“我可一直当姑娘是朋友的,莫非姑娘你不这么看?”
“这倒是如烟的荣幸了------”柳如烟一双秋水美眸静静凝视着他,“奴家素来也视公子为‘知己’呢。”知己二字她咬得有些重。
“------”
这天没法聊了,李谦发现自己一直在被撩。
见他窘态,柳如烟倒也适时止住了话题,眸波流转,起身笑道:“说起来,倒是要多谢公子慷慨赠词呢,不然奴家又怎能如此轻易地得来这花魁之名?如烟在此敬您一杯。”
“何须客气------”
李谦举杯一饮而尽,笑道:“要谢你也该谢柳儿才是,若非她主动开口求词,你我之间的误会恐怕到今日仍难以消除------对了,怎不见那丫头?”
“噢,她在下边帮着管事们的忙呢,今夜来得客人不少------公子想见她?”
“那倒不是,随口一问。”李谦笑着打了个哈哈。
“公子既是没拿如烟当外人,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那就别问了。”
“------”
饶是孙茂这么一个严肃的汉子,此刻听了李谦的话,都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亏得他还是位正儿八经的文人呢!
柳如烟贝齿轻咬下唇,一脸幽怨地望着李谦,似是在责怪他拿话呛自己。
都说撒娇是女人的专利,李谦吃不住劲儿,语气便也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呃,直言无妨。”
“那------奴家可就真问了?还望公子不怪罪奴家冒昧才是。”柳如烟看了一眼边上的孙茂,显得有些难为情。
这下,李谦倒还真有些好奇,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也不算是外人,你说吧。”
“那天------公子为何匆匆离去?”
“那天?不知姑娘指的是------”李谦有些不确定地道。
“六月十九,晚间。”柳如烟说的,自然就是梳拢之夜了。
李谦听出来了,她似是对那天自己的突然弃权十分介怀?
不过想想也是,这要换了任何一位女子,心中都难免会有落差之感,说不介怀那是假的。
在那件事上,李谦倒也确实对她有些心怀愧疚,毕竟主动掺和进来搅局的是自己,而后又忽然退出------
这就如同在沙漠中艰难行走的人,突然看见沙漠绿洲,最后却发现那其实只是海市蜃楼一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也正因此,他今夜才不愿拂了柳如烟的面子,前来赴宴。
“那天也是迫不得已,事发突然------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应该也已经知晓了。”李谦简单解释了一句。
柳如烟轻轻点头,随即又是问道:“当真只是因为你的那对贴身婢女。”
“不然呢?”
“我倒是听说------”她语气怯怯,并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边上的孙茂,看样子接下来的话题有些敏感。
话已出口,李谦自是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只好无奈地摆手道:“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正在自顾着饮酒的孙茂很想抽他。
呸!真当你是我主子了不成?老子可是堂堂的锦衣卫,有资格陪王伴驾的!
“我从管事那儿听说,那天你离开前,有位姑------有位公子来找过你,还------还------”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李谦心说难怪刚才会有不好的预感,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
那天有女子来寻过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只不过由于知情人少,又碍于李谦的身份,才没人敢肆意传扬开来,私底下却是禁不住会小范围传播的。
当然,要说他们知道当晚雅间内的真实情况,那也不太可能,顶多只是见到了林秋芸哭着离开,而自己当时的模样又有些狼狈,才会进行些胡乱猜想罢了。
念及于此,李谦心中又暗自庆幸,还好没让他们知道自己被泼茶水,那样就太没面子了。
“呃,这事你也知道了?”李谦笑得有点不自然。
“后来他们还打听了下那位公子的身份,我也就从柳儿那里听说了。”林秋芸说完,随即又解释道:“李公子大可放心,这事儿不会往外乱传,有些规矩我们还是要守着的。”
“那么,你想问的是?”
“那天的事情,真的是因为------因为她么?”顾及到孙茂在场,柳如烟的话说得也是相当隐晦了。
“不是。”李谦的回答简洁明了。
“真的?”
“假的。”
“------”
这种事情,李谦确实不打算认真回答,干脆便用很不正经的姿态来回应,和她玩起了太极推手。且这一回,他可不会再轻易受到对方幽怨神情的干扰了。
柳如烟见他如此作态,心中不由愈加认定了某些东西。也不知怎的,此刻一股子执拗涌上心头,竟是全然忘了顾忌彼此的身份,问出许多不合时宜的话来,全是关于柳如烟的。
李谦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才渐渐发现,这女人是犯了倔,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什么时候,他的魅力有这么大了?居然还能让柳如烟为他吃醋?太梦幻了------
吃醋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尽管李谦并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可能,也仍不愿在此刻去刺激这个女人,于是只能是有问必答,但坚决不会透露太多有关他和林秋芸的事情。
雅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非常怪异起来,俩人也逐渐从一问一答的模式,慢慢转变为尬聊,主题仍然和柳如烟相关------
歌舞声中,不知觉间,夜已渐深,台下看客寥寥。厅内不少欢客已然对台上的表演失去了兴致,转道寻了自己的欢好,共度春宵去了。
注意到这一点后,李谦适时打断了柳如烟打算再聊下去的话头,问道:“如烟姑娘今夜不用上台么?”
“妈妈没安排。”柳如烟望一眼窗外,似乎也意识到了时辰不早,于是问道:“公子今夜可要留宿?我去让人给你安排------”
她说着便要起身,李谦忙出声拒绝,并起身告辞,领着孙茂离开。
站在春风一笑楼的门外,李谦看看身边随行的孙茂,笑侃一句道:“灯泡兄,今晚的酒水如何?”
孙茂自然没法完全理解他的话,但也没有几分提问的兴趣,只随意地点点头道:“还成。”
李谦顿觉无趣,粗人就是粗人!毫无求知欲,咸鱼一条!难道他就不知道和杨清学学不懂就问的态度么?
不想这时,那家伙竟是懒洋洋地再次开口道:“适才你们说的是林家闺女吧?”
“------”李谦闻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真当我们锦衣卫是吃素的?”他不屑地哼了声,伸个懒腰,一副吃饱喝足的架势,嘴上还不忘挖苦李谦。“还有,你那天是不是用脸吃了茶水?”
“------”
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难怪刚才在雅间里听着俩人的谈话时,他丝毫未表现出任何的好奇,敢情这些于他来讲全是“旧闻”。
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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