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计生的副乡长齐应选首先发飙,“太不像话了,做为公职人员,居然敢私自放走引产对象,这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我觉得必须对这种行为进行严惩,以儆效尤!”
齐应选一开口,会议室里顿时沉默了,赵明瑞是马明道的属下,如果马明道不为他说话,那别人与赵明瑞无缘无故,更不可能为赵明瑞站出来。
马明道则注视着张治国,赵明瑞到宁山乡后,几乎立刻被贴上了张治国的标签,宁河饭店与赵明瑞碰杯,谈生意特意带上赵明瑞,这一系列动作的背后,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但是马明道在张治国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端倪,马明道道:“赵明瑞的行为是有些恶劣,但该同志刚参加工作不久,缺乏工作经验,出些差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看就没有必要上纲上线了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
马明道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唯独没有提该怎么处理,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周全安和张治国脸上。最终的决定权,还是握在他们的手中。
“张书记,你怎么看?”
周全安将决定权交给了张治国,他与张治国虽然不和,但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有必要在一个小人物的处理上与张治国起争执,而且,张治国执意护着赵明瑞,只会令齐应选等人不满。
“哦,我突然想起来要到清风县办事,会议就由周乡长主持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张治国并没有维护赵明瑞,而是径直离开了会议室,马明道顿时愕然,张治国此时离开,不是明摆着告诉与会的班子成员,赵明瑞任他们处置吗?
周全安和众人也有些不解,但张治国既然不管,那别人自然不会客气,抓财政的副乡长吕雄飞道:“马书记的话也有道理,赵明瑞还年轻,犯了错也可以理解,但乡财政的紧张程度大家都知道,如果社会抚养费无法如期完成,下半年连工资都发不下来,所以,对赵明瑞的处分还是有必要的,不然何以服众?工作如何继续开展?”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剩下的班子成员纷纷表示同吕雄飞的意见,周全安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便轻咳了两声,待会议室静下来,周全安道:“既然大家都同
意处分,那就给予赵明瑞记大过处分,扣发三个月工资,并勒令赵明瑞在下午的机关会议上做出检查……”
这个决定,令所有的人为之愕然,当众检查和扣发三个月工资已经够狠了,还要记大过,这不把人往死里逼吗?但事不关已,没有人会为赵明瑞据理力争。
“什么?记大过?他妈的,这不整人吗?”
班子会结束之后,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入赵明瑞和毛小虎耳中,毛小虎暴跳如雷,“不就得罪了周孟山吗?他周全安至于把人往死里整?”
赵明瑞无所谓的笑笑,“处分就处分吧!”
“你傻啊?记大过是要记入档案的!”毛小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于初上岗者来说,记大过已经是最严厉的处分,不仅会记入档案,而且会伴随被处分者的一生,九九年,在宁山乡的政府工作人员中,别说名牌大学毕业生,就是普通大学,也仅有一位专科毕业,而赵明瑞是京华大学硕士,在宁山乡本来可以有非常光明的未来,这个处分一经宣布,会对赵明瑞的政治生涯产生致命的影响,把处分的严重性告诉了赵明瑞,毛小虎也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找张书记!”
目送着毛小虎的背影,赵明瑞微微有些失神,比起开除军籍,比起战场上的生死,记大过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周全安的不依不饶,让他看到了权力的另一面,为所欲为,不择手段。
对他,对马翠兰,对那些贫穷而没有能耐的可怜人。
当众检查?
赵明瑞面上泛起一丝冷笑,看来,那些人真把他当成软柿子来捏了!既然如此,他不妨让那些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软柿子!
毛小虎出了宿舍,便直奔张治国办公室,然而到了门前,毛小虎却犹豫了!
张治国知道他与赵明瑞的关系,仍然任周全安做出严厉的处理,这是否意味着,张治国迫于班子会的压力,不得不向周全安等人妥协?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找张治国又有何用?
毛小虎正犹豫时,张治国推门出来,看到毛小虎便道:“我正要找你呢,走,跟我去下河村走一趟……”
毛小虎满腹的话,被生生的压了下去,他只能偷偷的给赵明瑞
发个短信,建议赵明瑞暂时忍耐,等过了这阵风再徐徐图之。
其时正值中午,乌云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沉闷,令人顿生烦燥之感。
赵明瑞走至窗前,凝视着湖光山色,那场爆炸之后,他将战友葬在湖中,从此也与湖结下了不解之缘。
宁湖在宁山脚下,流淌千年,依然生生不息。
下午三点,全体机关同志会议准时开始,张治国因为下乡的缘故,并没有到场,赵明瑞坐在会议室最后,赵明瑞刚坐下,便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眼神,有嘲笑的,有兴灾乐祸的,他甚至能听到钱朝军阴阳怪气的声音:“哟,我们的大英雄来了……”
“小心人家听见……”
“听见又能怎么样?傻子我见多了,但还没有见过吃里扒外的傻子……”
肆无忌惮的嘲笑,伴着刺耳的言语涌入耳中,赵明瑞正襟危坐,恍若未闻,京华大环境人踩人,想不到这小小的宁山乡,也有这么多落井下石的小人。
主席台上,周全安缓缓的扫视着与会人员,随着他的扫视,喧闹的会议室中顿时鸦雀无声,周全安这才示意纪委书记孔振超开始会议,孔振超清了清嗓子,肃容道:“同志们,临时把大家召集起来,目的是为了宣布一条处分决定,就在今天清晨,应急分队成员赵明瑞作为政府工作人员,不遵守我乡工作纪律,擅自放走计生对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念在该同志工作经验尚浅,经乡党委会研究,决定给予赵明瑞记大过处分,扣发三个月工资,并在会议上做出检查!”
尽管消息早已经传出,但偌大的会议室里还是哗然一片,宁山乡离经叛道的多了,但像赵明瑞这样私自放走计生对象的,在宁山乡的历史上却是第一位。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对赵明瑞的处分。
“静一静!”孔振超敲着话筒,“下面有赵明瑞上台做检查!”
数百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赵明瑞身上,赵明瑞缓缓的站了起来,在万众瞩目中走至台前,周全安望着渐近的赵明瑞,心里微微有些惊异,因为他从赵明瑞身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愧疚与恐惧,那张略显青涩与稚嫩的脸庞上,有的只是平静,还有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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