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高津、相田两人相隔不到十米,徐猛静悄悄地站在一丛竹林阴影中,貌似是在欣赏周围景致,耳朵却努力捕捉着两人的谈话内容。“
阿猛,阿猛!你在哪?”院子里,忽然传来女朋友的声音。
他发现高津、相田迅速停下对话,警觉地四下张望,赶忙蹑手蹑脚倒退出来,然后借着竹林的遮掩,疾走一段距离,来到池塘边,方才大声应道:“小薰,我在这儿,有什么事?”
“真是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到处都没找到你。”小薰埋怨地说着,从院子里出来,“你手机落外套兜里了,徐伯伯找你。”
“对了,我把外套挂衣架上,忘把手机带出来了!”徐猛一拍脑门,牵着女朋友的手,肩并肩说笑着向住的院落走去。他
的神态很自然。
利用眼角余光,他发现那两个日本人始终看着他,直到他转身为止,都没移开视线。
……
“刚才我们在对话的时候,他难道一直在附近?”高津老瘦的手上,青筋暴起,“八嘎!你都没留意周围有没有外人吗?”
“嗨,部长,是我的错!”相田习惯性地承认错误。
可是他也委屈。他
们才刚来,对这里的地形一点都不熟,哪知道哪里可以藏人。刚才他还特意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注意到附近有人,后来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重要,倒是真没注意到,有没有人过来。
而且不只是他,部长不也没发现吗?不
过对方是顶头上司,哪怕做错了,也是对的,只能由他这个下属勇敢地承担起所有责任。
他想了想,认真道:“部长,他回应的声音是从池塘边传来的。那里距我们这里还有二三十米,中间还有这么多树,他应该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再说,他是京城公子哥,应该不懂日语,就算偶然听到了一星半点,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部
长神色略略缓和,还是责备道:“够了,不要再为自己找理由了。没有事先发现他的存在,就是你的失职,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嗨!”相田恭敬地聆听部长训诫,不敢怠慢。“
走吧,我们回房间去。记得提醒大家,重要的事情都不允许在所住的院落外讨论。违反者,立即开除!”高津神色威严地下令道。
开除,对于日本人来说,严重性丝毫不亚于改革开放前的国人。
改开前,全国所有单位都是国营,被国营单位开除以后,要想再找到一份工作非常艰难。
而在日本也是一样。日
本虽然是私营企业,可是实行的却是终身雇佣制。
一个日本人如果不是做点小买卖或是自己继承家业,从高中、大学毕业后,进入的第一家公司,基本上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就职的企业。日
本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封建残余相当严重,极其重视员工对企业的忠诚。一
个职员若是从某个公司离职——不管是开除还是自动离职,未来再想到另一家公司谋求一份新的职务时,都会受到另眼对待,成功率比新人还低。
而且未来的上升渠道,基本被封死了,干得再好、业绩再出色,能升到中层的机会都很渺茫。基
本上而言,从一个公司离开,这辈子的职业前途就没有指望了。这
就是许多被公司开除的日本中年人,会离家出走,露宿街头当流浪汉的原因,实在是接受不了一切从头开始、且上升无望的未来。
高津下了这个命令,可见对泄密的重视程度。
“嗨!”
相田对此也极为明白,当即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神色也变的严峻起来。
……“
爸,情况就是这样!”
房间里,徐猛将小薰支开,然后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向父亲汇报了一遍。他
说话时,父亲一言不发,没有打断他的话。
等他说完了,电话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传来父亲缓慢沉稳的声音:“这个事,你怎么看?”在
徐家,这是父亲的惯常模式。他
从不直接给出意见,而是反过来询问徐猛等子女的看法,引导他们形成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只会唯唯诺诺。
当然,徐猛有时候也会在心里腹诽,认为这是老爸当官当久了形成的惯性思维。不
首先开口,一来显得尊重其他同志和下级,二来不随便表达意见可以避免与其他人出现意见冲突,三来通过汇总其他人发言,有助于父亲在脑海中想出更成熟、更稳妥的解决办法,从而拍板时显得智珠在握,做出的决策更容易被其他同志认可。不
过这只在他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口。
“爸,我当时为怕被发现,离那两个日本人有点远,他们说话声音又小,我其实没听到多少具体内容。而
且我的日语,您知道的,都是从日本动画、漫画里学来的,当面对话都只能听个大概。隔了这么远,又只听到只言片语,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们偶尔大声说出来的几个词,都是中华制造什么什么的。当
时他们的表情显得很愤怒,充满了恨意。因
此我认为,他们这次来绝对没安好心,根本不是来竞标供应商,多半是来捣蛋的。”徐
猛在脑子里认真思索着,对自己的想法没有隐瞒,如实说了出来。不
管老爸是不是官僚习气浓重,但他的头脑、处理问题的方法,依然值得徐猛学习。“
嗯!”电话中,父亲只嗯了一声,以示肯定。
徐猛却信心倍增,感到莫名的鼓舞。
这就是父亲在儿女面前的威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肯定,就能让子女欢欣高兴。
“你准备怎么办?”习
以为常地又停顿了几秒,父亲再次缓缓问道。徐
猛早就在脑子里打好腹稿了,听到父亲问起,毫不犹豫回答道:“我想上门拜见杜总经理,将日本人的企图告诉他。”
“然后呢?”父亲再问。
“没了!说完就走,当然如果能与杜总谈得投机,能成为朋友就更好了。不过我绝对不会当面向他表达,希望成为中华制造供应商的想法,而是会和其他厂商一样参与竞标,并接受一切结果!”
“非常好!不错,我很高兴,阿猛,你成熟了许多!”
这次父亲没有再停顿,而是马上就给了徐猛表扬,语调显得很是高兴。大
概是心情好,他话也多了起来:
“你的应对是正确的!中
华制造不是一个可以任意拿捏的对象,事实上,不客气地说,是我们有求于他们,而不是他们有求于我们!这
两年来,他们对国家的重要性越来越高。
不谈他们在计算机、显示技术上的成果,也不说纯平显像管、克隆技术未来的重大价值,以及给国家在对外交往方面增加的筹码,还有最近的钢铁冶炼技术,就是他们自己办的那个技校,也越来越为好几个部委、中科院、教委的重视,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徐
猛大为惊讶,忍不住打断了父亲的话:“不就是一个技校吗,能引起这么多部门重视?”“
呵呵,最开始所有人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都想着不就是一个技校吗?国内的厂办技校难道还少吗?可是实际的师资力量、教学水平,都可算末流,连职高都不如……”父亲没有计较他打断自己思路,呵呵笑了起来,得意地向儿子卖弄他们高层内部才知道的一些秘密,“你知道吗?他们的教科书都是自己编的吗?”
“自己编的?”徐猛愣了一下,随即叫道,“难道是……那位……”“
没错!就是那位亲自编写的!”父
亲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自从中华制造表现出原来越大的价值以后,大家就对中华制造给予了更多的关注。电子机械部发现,他们的工人技术都非常好,对于各种前沿知识的了解和掌握程度,甚至比许多专业院校研究生、博士还要出色!可
以说,中华制造的任何一个工人,在其他企业都能充当骨干使用!因
为好奇,电子机械工业部就向中华制造提出希望去公司调研,双方协调后,派了个调研团入驻。调研的结果,发现这些工人每年都要进入中华制造自办技校,接受时间不等的定期培训。
他们的所有技能、知识,都是从技校学到的。
并且在调研中,调研员们发现那些刚从技校毕业的学生更加可怕。他们的知识深度、专业程度,超过了清华、哈工大等专业院校毕业生,对未来技术发展的前瞻性眼光,更具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这
个发现一传回来,当时让整个电子机械工业部上下都为之轰动了。在
借阅了技校的教材以后,调研员们发现,那些工人、毕业生所掌握的知识,都在教材上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地印着!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老
头子最后的话,带着一丝颤抖。“
什么意思?”徐猛也被老爸的情绪给感染了,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这说明编写教材的人,也就是那位,他的眼光超越了所有其他科学家!他在教材中写的那些东西,将原理和计算、实现过程都写得明明白白!我
们已经掌握的,他写得更加深入浅出,符合实际。某
些我们透过国外技术期刊,模糊了解、但并未吃透的,他也都给出了详细的论证过程、配套公式、实现方法!中科院好几个院所的专家,在看了这些教材以后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激动地表示,他们的研究有了方向,并且向领导拍着胸脯表示,绝对能在短期内就看到成功的可能性。
好几个老专家痛心疾首地表示,要是让他们早点看到这些教材,他们也不会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为此,已经有好几个研究所都重新调整了科研方向、科研计划,紧急从全国抽调了大批科研骨干力量,展开了科技大会战!如
今,这些教材已经成了中科院等好几所科研部门最重要的参考书籍。
教育部也准备根据上面的内容,对主要重点大专院校的专业课教材进行全面改编。就是其中某些暂时未有定论的观点,专家组也不敢妄自删除,就怕以后被证实,只是标了个‘存疑’。可
即便如此,也比现在的教科书好不知多少倍!”徐
猛听得目瞪口呆。父
亲说的这些秘闻,在他听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让他极度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但父亲不可能骗他。这
么说,他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真的?中
华制造的那一位,就靠着自己编的教材,就教出了比清华、北大、哈工大还要厉害的人才!他
写的东西,被国内最顶尖的研究机构奉为至宝!教
委甚至参考他写的东西,全面改写现有高等院校教材,甚至连尚未被证实的观点,专家们都不敢删除,只是标明存疑……牛
逼!
太牛逼了!这
简直是小母牛飞上天——牛逼上天了!如
果他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他对国家的重要性和在学术界的地位,岂不是几乎都能与钱老他们这些缔造了两弹一星的共和国之宝相提并论了?徐
猛倒吸了一口凉气。
“既然这样,那我们应该立即将他请回来啊!”他迅速想到一个问题,急道。父
亲苦笑道:“晚了!当初我们没有认识到他的重要性,因为政策原因,给他加了一些限制。结果他不接受我们给他定的条条框框,自己跳了出去。等我们醒悟过来,他已经天高任鸟飞了,现在哪怕有手段把他弄回来,也没人敢做,就怕把关系彻底搞崩。
现在我们最好的方法,就是默认现状,然后尽可能搞好跟他的关系。最
关键的东西他肯定要留着自己,用来赚钱,好打造他的科技帝国。但哪怕只是给我们一些边边角角,也足以让我们乐开花了。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让你一定要低调了吧……”
“明白了!”徐猛深吸一口气,完全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这位是国内罕见的奇才。如果能搭上他的关系,就算是一点边边角角,都能让我们徐家富贵一世!”得
知儿子知道了自己的真正意图,对面欣慰地告诫道:“别太看重钱!记住,这次供应商能争取就争取,但千万不要试图挟恩求报,当面就要让人家给你供应商之类,最好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说都别说,正常竞标。
记住,竞标时绝对绝对不能动用哪怕一点点手段!有
太多眼睛看着了,你的任何一点小动作,都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就算一时没发现,只要你牵扯在里面,最终坏了大事,上面完全可以来个自由心证。到那时,你有再多的人证物证、万全的后手,都没用!哪
怕法律治不了你,也有太多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要是你做了蠢事,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
搞不好,你老子我,也要跟着进去!人
家给,你要记得感恩,人家不给,你也别有怨念。我们家不缺钱,别像某些人的子女一样,见了钱就挪不开眼睛,手段用尽也要得到。
不值得!
跟他们搞好关系,才是头等大事。
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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