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上台下,忽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o数百监生也就发现了情况不对,可能要有故事发生,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故事o
王世贞此时已经年过花甲,算是高龄了,精神不是很足,听到范弘道三个字,便皱了皱眉头o这明明是一个小人物,应该是无足轻重,可自从他到了京师以来,却不只从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o
是的,很多人都有意无意的提起过范弘道,然后各种若有若无的暗示汇总起来,就是希望他修理一下此人,这不能不让王世贞印象深刻o
当然王世贞本人也不太喜欢范弘道,因为他听到了范弘道是如何评价自己的,非常令人不高兴o更何况范弘道是申时行推举的人,他王世贞同样不喜欢申时行,虽然都是苏州人o
说到底不过是路上的一个小石子罢了,踢开也就踢开了,王宗师想道o
在数十年的生涯中,他不知道搬开了多少石头,才有了今日的文坛领袖地位o与那些巨石相比,而范弘道确实也只是个小石子,随便踢掉就行,不值得过于介怀o
至于小石子怎么想的,有什么苦衷,那不重要,世界上投胎没投好的人多了,不差这一个o
拿定了主意,王世贞便打破了静默,开口喝道:“原来你这小儿就是范弘道,上前来,老夫有话要问你o”
真的有情况,要开始了!除了早有预料的几位教官,大多数监生都流露出了兴奋的看戏神情o
前文介绍过,现如今好学之人都去考科举了,没多少愿意来国子监深造苦读的o国子监监生来源,有很多勋戚官员子弟恩荫入监,也有很多捐钱入监的o
这些人来国子监就是混学历而已,对读书未见得有多大兴趣,对师长训话也是敷衍态度,但对看热闹却是非常热衷的o
很明显,台上的最大人物语气不善,那位叫范弘道的同学可能要倒霉了,且看看他到底怎么应对o一瞬间,刷刷数百道目光都射向了范弘道o
众目睽睽里,便见范弘道似乎毫无反应o真的是毫无反应,他竟然好像没听到王凤洲公说话,转身就向后走,施施然的回到了队列中o
也就是说,范弘道根本不理睬王宗师的问话,将王宗师当成不存在一般o这种态度,众人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目中无人”o
一个小书生这样对待天下公认的文坛领袖,简直是狂放到没边了,众人齐齐被震住o
王世贞愕然,几十年来从来没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就是当初最强首辅张居正见到自己时,也不会完全无视自己o
侍立在王宗师边上的韩延昌立刻站出来,指着范弘道大喝道:“小子胆敢无礼!猖狂至极,是何道理!”
人群里的范弘道板着脸,口气不阴不阳的答道:“此地是国子监彝伦堂,此时是国子监典礼,在下是国子监监生,站在这里听候教官训示o
难道王公不知在何时,当了国子监的教官?如果不是教官,又有什么资格在此发号施令?在下以为,国家设立太学,不是让别人来指手画脚的,大家还是各安其位为好!”
王世贞是正二品尚书(南京的),清流里的清流,而国子监教官最高不过四品,品质上也比王世贞低得多,不像御史这种官员硬气o
所以范弘道这话,是个人就能听出浓浓的讽刺意味o就差说你一个文坛领袖跑到国子监来装逼,也不嫌掉价o
韩延昌对范弘道很熟悉,在他看来,范弘道的表现也是非常熟悉的节奏o
他知道范弘道很有一种探究“合法性”的爱好,处理事情喜欢摧毁对方“合法性”根基,然后用大势取胜o这次范弘道公然质疑王世贞的资格,似乎就是这种习惯的体现o
韩延昌“知己知彼”,早有准备,他没陷入与范弘道的纠缠,迅速转身朝向国子监祭酒罗万化,然后请示道:“老大人以为如何?”
罗祭酒便道:“范弘道出列!王部堂乃是士林前辈,若对你有所喻示,有何不可?”
从此便可以看出,罗祭酒对范弘道肯定没有回护之心了o不然此时肯定要打几句圆场,而不是再将范弘道拎出来受训o
韩延昌将罗祭酒搬了出来,便又看向范弘道o你说王宗师没资格指示你应该如何做,但国子监祭酒总有资格吧?毕竟罗祭酒是国子监最高师长,如今罗祭酒发了话,让你出来接受教导,你敢反抗不成?
范弘道慢吞吞的从人群里走出来,貌似很无奈的样子o他来到露台下方,仍然不理睬王世贞,只对名义上的师长罗祭酒拱了拱手,然后说:
“古人云,志同道合便能引其类,圣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o学生见王前辈,便是道不同,故而谨遵圣人教诲,不相为谋而已!所以也就无有必要,站在这里听王前辈教导了o”
道?众人骤然听到这个回答,感觉非常怪异o“道”这个东西,是非常形而上的,亦是非常高端的话题o
如果王世贞这样等次的与人论道还算正常,范弘道只不过是个普通少年书生,又有何德何能,敢来论道?特别是他有什么资格将自己与王世贞相提并论,说出“道不同”这样的话?
还是那句话,简直狂到没边了!
此刻范弘道终于正眼看着王宗师了,他就这样站在台下,指着高坐在露台上的王宗师,淡淡的说:“晚生并不认可阁下o”
其实范弘道今天外表上很冷静沉稳,并没有狂躁激动,也没有慷慨昂扬,但是表达出来的这种意思却是极度的狂傲o
这样的反差令人一时失语,但王世贞左右的随从书生们此刻全都出离愤怒了,范弘道算是个什么东西,胆敢看不上他们追随的王宗师!
诸君正要出去大骂范弘道,韩延昌忽然拦住了众位同仁,低声道:“不要中了他反客为主之计,此人惯会浑水摸鱼!”
能被王世贞看中并允许随侍左右的,肯定都是比较聪明的人,当即便也回过味来o
本来今天王宗师想随便出几下手,踢开一颗小石子,但是这小石子似乎不甘于被踢走,有点先下手为强的感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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