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内城回来,范弘道开始做入监准备,首先要去礼部登录o需携带两种相关材料,其中县学开出的文凭是现成的,而行状需要写o
这段时间,同院的李家父女时常不在,范弘道并未太在意o他们年前就说过,过了年后要另找住处,以及寻觅仇家线索,所以会时常外出o
去礼部登录学籍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想必申首辅早打过了招呼,办事办的很顺利,然后范弘道就得到一份新的文凭o
除此之外,范弘道还得到通知,本月也就是二月二十四日,是新一批监生入监日子o到了这日,自行去北城国子监报道就行o
在大明朝的京城,有句广为人知的老话叫东富西贵,指的是京师内城里,权贵多居住在西城,富裕商人多居住在东城o
但除此之外还有个说法,就是北酸南匠o意思就是内城南部工匠多,而北部读书人多,因为国子监就在京城最北边偏东的位置o
数千监生也是不小的人群了,偏偏监生群体与科举群体相比,近些年来比较落寞,酸气也大,被总结成北酸貌似也很合理o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二月下旬,因为国子监距离崇文门外有点远,范弘道担心当日出发可能来不及,所以就提前一天来到北城,在成贤街附近找了家客店住进去o
二十四日这天,范弘道用过早膳,信步来到成贤街o此时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很多读书人都在向国子监大门走去,很可能都是这次的新生o
国子监大门叫集贤门,二门叫太学门,范弘道穿过两道门,又绕过碑亭,入目便是小广场和正中间的彝伦堂,这是国子监的正堂所在,祭酒和司业都在这里办公o
彝伦堂露台下面贴着告示,让入学新监生都先去典籍厅登注,然后回到露台下等候o
范弘道依照指示办事,很快就完事,手续也就是勘验文凭并登记而已,不用交费o大明所有在监读书的监生都由官府供给,并按月发放一定补助o
回到露台下,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这里陆陆续续聚集了数百人o范弘道正在打量这些“同学”,忽然听到有人口气不善的说:“这不是范弘道么?”
顺着声音瞧去,范弘道便看见死对头韩延昌韩秀才站在台阶上,正对着自己连连冷笑o
“你怎会在这里?”范弘道很奇怪,按道理说既然监生名额归了自己,那韩秀才是不应该出现在国子监o更奇怪的是,韩秀才居然在他面前涨起了气势,不再是老鼠见了猫的畏缩样子o
韩延昌得意的说:“我得了推荐,受王凤洲公赏识,追随左右以供驱使o王凤洲公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o”
范弘道立刻讥笑道:“我道是什么缘故,原来是因为有个好姑夫,所以得到一个当狗腿子的机会,偏偏还如此洋洋得意,简直令人不齿o”
韩延昌觉得今日范弘道在劫难逃,故而将姿态摆的很高,故作大度的说:“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o”
范弘道发现韩延昌很有恃无恐,便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在河东察院时,哪次不是我笑到最后?你也只会黔驴技穷而已!”
韩延昌答话道:“在河东时,有郜察院庇护你,你自然无往不利!但在今日,我看还有谁会包庇你!
你可知道,国子监罗大人当初受江陵张相公打压,多年不得升迁o直到张相公去世后,罗大人才得以升为国子监祭酒o
所以你这样申阁老推荐进来的人,罗大人肯定不会有所回护!希望你不要犯错,不然没人会替你讲情,罗大人也不会宽容你o”
说完后,韩延昌盯着范弘道,但是他失望了,范弘道脸上没有半点慌乱o这让韩秀才心里很不爽,不由得心里暗骂道,他为什么不慌张?
此后又听到范弘道很镇静的答道:“在下只是来读书的,能犯什么错?难道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韩秀才哈哈笑了几声:“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范弘道目送韩延昌离去,从此人的话里可以得知,今天自己大概不会好过,注定要被刁难o如果应对不当,就会给别人借口o
忽而几声钟鸣响起,露台下的新监生不约而同停住了动静o随即便有教官出来,指挥众人列队,正好在露台下排成了一个方阵o
然后又是几声钟鸣,彝伦堂门户洞开,约莫有十数人迤逦而出,约有半数都身穿官袍,是有品有级的朝廷命官o
最当中的是两位老者,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身穿四品补服官袍,从这可以辨认出来,此乃国子监祭酒罗大人,目前国子监的最高长官o
另外一位老者岁数更大,气质清俊,仿佛仙风道骨o但身穿很醒目的绯色官袍,在台上是独一无二的,从胸前补服图案可以辨别出,此乃正二品高官o
众监生立刻就猜出来了,这个二品大员肯定是最近风传的文坛大宗师王世贞,不想他真在国子监典礼上出现了!
想到这里,众监生忍不住有点激动o这位王凤洲公名满天下,执文坛牛耳几乎二十年,是当今文艺领域的领袖o如果能得到他一句褒扬,顷刻之间就会身价倍增,哪个读书人不想成为幸运儿?
范弘道格外关注王世贞,他还注意到,王世贞左右还有六七个年轻人搀扶陪伴o这些人看起来都是读书人,并不是仆役之流o
范弘道忍不住心里吐槽,不愧是文化界的领袖宗师,这排场就是够大o以他的名望,只怕到哪里都会有大批读书人抢着执弟子礼,没点门路连侍候的资格都没有o
国子监罗祭酒站了出来,略略讲了几句,大约是王世贞也在场的原因,所以他也不好讲的太长o
然后便让监生轮番到露台下,公开自报姓名、籍贯、出身来历o一方面是让新监生尽快融入,另一方面也算是正式入学前的最后的公示,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还比较容易解决o
监生一个个自报家门,需要时间不短,国子监仆役又搬来了数把交椅o罗祭酒与王宗师互相谦让几句,然后齐齐落座,其余司业等台上教官也随之坐下o
范弘道所站位置靠前,不多久就轮到了他o范弘道昂首上前,对着露台上众位大人拱了拱手,朗声道:“金陵生员范弘道,受朝廷恩选,特命入监读书!”
原本台上的大人们对监生报道不甚专心,漫无目的的彼此闲谈,但是此刻听到“范弘道”三个字后,所有交谈戛然而止o
同时众位大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朝向台下,心里齐齐想道,原来他就是范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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